一声响,两拳相对,楚欢神情淡定,那乞丐怔了一怔,随即感到一阵钻心剧痛从拳头上向全身蔓延,脸部扭曲,跳了起来,惨叫出声,他与楚欢这一拳头对上,楚欢安然无恙,他却已经断了指骨。
    只是眨眼间,楚欢便击伤两人,其他乞丐顿时停了脚,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四周行人则是纷纷闪躲,不远处已经有两名巡街的武京卫握着刀柄,大声厉喝:“是谁闹事?好大的胆子。”迅速向这边跑来。
    乞丐们立时一哄而散,那手骨断折的乞丐也忍着剧痛奔逃,只有那行窃的乞丐被踹中心窝子,坐在地上,一时缓不过气来。
    两名武京卫跑过来,一眼就瞧见地上的乞丐,一名武京卫扬刀骂道:“好你个孔三手,又他妈的在这里惹事。”上前将那乞丐拎起来,瞅了楚欢一眼,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楚欢道:“没什么大事,此人似乎有些手脚不好。”
    “这是有名的偷儿,外号孔三手。”武京卫道:“有阵子没在这里出没了,抓进去几次,想不到还是贼性不改。你有没有丢东西?”
    楚欢摇摇头。
    武京卫点头道:“那就好。”两人逮着孔三手,骂骂咧咧将他带走。
    楚欢也不多在这里停留,翻身上马,径自往西门署去,心里明镜儿似的,这里碰到的事情,自然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两名乞丐打架,无非是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那孔三手则是想要趁机偷窃自己的东西。
    不过如此雕虫小技,楚欢自然不会被他们得逞。
    回到西门署,天色已经黑下来,孙龙第一个迎上来,笑道:“大人,晚上小的陪你喝上几杯,今天碰上一个熟人,送了一坛子好酒,听说这酒是川中道的特酿,叫做什么四两香,配了药虫,四两酒下肚才能品出其中的酒味,只是四两下肚,十个人有九个便会醉倒!”
    楚欢身份比孙龙自然高出许多,但是却毫不摆架子,当做兄弟看,笑道:“如此好酒,你还真是舍得拿出来!”
    “酒这玩意儿嘛,就得人多喝着热闹,再好的酒,一个人引着,那比饮水也强不了多少。”孙龙哈哈笑道。
    楚欢暂住西门署,西门署上下可是将他当作菩萨供着,正堂已经摆好了酒菜,就等着楚欢回来,王甫、孙静一和另外两名武京卫都在等着,见到楚欢回来,都是欢喜,几人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孙龙拿出自己那坛子四两香,又是显摆一番,这才给每个人都斟上。
    酒桌上的话题,主要还是绕着严宅的修缮,那边人多好办事,进度倒是很快,本来严宅也没有太过破损,再有一两日,便可完工。
    孙龙则是连连向楚欢敬酒,众人瞧在眼里,都知道孙龙是在与楚欢拉关系,倒也不甘人后,借花献佛,都是向楚欢敬酒。
    这四两香还真是名不虚传,若是其他的酒水,在场的人饮上一斤八两根本不成问题,但是今日尚未饮到痛快处,孙静一便第一个趴在桌子上,王甫则是醉醺醺地道:“这……这酒容易……容易上头,不能多……多饮……!”
    楚欢两碗酒下肚,却也是觉得这酒很烈,头有些晕,面上泛红,眼见几人都趴在桌子上,倒是孙龙还有一些清醒。
    “孙龙,今日……今日到此为止。”楚欢摆手道:“不能饮了,我先去……先去歇着……!”竟似乎也已经醉了。
    孙龙忙起身道:“大人,我扶你过去!”不由分说,十分殷勤过来扶住楚欢,楚欢倒也没有拒绝,任由孙龙将他扶入内房,坐到床上,便一头躺下去。
    “大人,你衣裳还没脱。”孙龙叫道:“这样睡这不舒服。”
    楚欢却已经打起呼噜来,竟是躺下便即睡着。
    孙龙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四下里瞧了瞧,并无其他人,他站在床边,楚欢的呼噜声越来越响,孙龙终是探出手,有些紧张伸入了楚欢怀中,动作十分小心,很快,便从楚欢怀中摸出一份公函来。
    孙龙将公函拿在手中,站在床边,神情有些犹豫,随即苦笑着摇摇头,将公函放入怀中,这才转身出房,顺手将房门带上。
    听到脚步声远去,本来呼噜声震天的楚欢才慢慢坐起来,叹了口气。
    ……
    ……
    夜深人静,孤灯昏暗。
    郎毋虚兀自坐在自家府邸的书房之内,时不时地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动,隔一阵子又坐下去,坐片刻又起来,显得十分的焦急。
    半夜时分,才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郎毋虚精神一振,门外已经传来声音:“老爷,人来了!”
    “带他进来!”
    很快,孙龙就被带进郎毋虚的书房,此时此刻,孙龙依然是一脸紧张之色,旁边家仆已经沉声道:“还不跪下!”
    孙龙立时跪倒在地,叩头道:“小的见过侍郎大人!”
    郎毋虚伸出手,道:“东西在哪里?”
    孙龙犹豫了一下,终是从怀里取出了那份公函,呈给郎毋虚,郎毋虚看到公函,眉开眼笑,松了口气,接在手中,笑道:“孙龙,你很不错,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官绝对不会亏待你。”
    孙龙忙道:“小的谢过大人。”抬头看了郎毋虚一眼,“大人,那双龙坊……!”
    郎毋虚向家仆吩咐道:“你回头去双龙赌坊说一声,孙龙欠下的二百两赌债,都给本官抹干净了。”又向孙龙道:“本官做事,素来有功必赏,明日本官便会派人去找张斗利,将你调到一个好处所……!”他含笑间,打开了公函,只扫了一眼,神色大变。
    孙龙和那家仆见郎毋虚脸色大变,都是不解,互相看了一眼。
    郎毋虚神情阴鸷起来,双眸死死盯着孙龙,声音寒冷至极:“这份公函,你从何处得来?”
    “小的是从楚欢身上找到。”孙龙已经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郎毋虚冷笑道:“孙龙,你敢耍本官?”
    “大人,小的不敢!”孙龙知道大事不妙,他甚至能从郎毋虚的眼中看到极其明显的杀意:“大人赐下的四两香,楚欢确实饮下,而且楚欢确实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小的扶他入房,从他怀里搜出了这份公函,一路之上也都是捂在心口,绝不会有错。”
    郎毋虚抬起一脚,将孙龙踹翻在地,等孙龙爬起来重新跪下,才将那公函丢在孙龙面前,怒道:“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孙龙浑身发颤,拿起公函,打开了看,也是吃了一惊,只见里面竟是画了一只猪头,大耳高鼻,竟是画得惟妙惟肖,在猪头的头顶上,竟似乎有一根棍子正往下抽下来,旁边还题着一首诗,只是孙龙却不识字,认不得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家仆却已经凑过头来,低声念道:
    “一棍两棍三四棍,
    五棍六棍七八棍。
    九棍十棍十一棍,
    打你猪头没分寸!”
    这家仆话声刚落,郎毋虚已经厉声道:“住嘴!”一脚又将家仆踢翻在地,随即脸上显出狠厉之色,声音充满怨怒:“楚欢,你好……你若不死,本官誓不为人!”
    第三七五章 公傅
    郎毋虚的诅咒,自然不会杀死楚欢,反倒是次日郎毋虚和楚欢同时到了户部衙门,楚欢倒是一如既往地拱手行礼,脸上带笑,郎毋虚却是十分羞恼,想到昨晚假公函上的那首诗,心都要气炸了,但是面上却还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微微颔首,也不说话。
    楚欢入了衙门,倒也没有闲着,而是往度支曹各房去巡查,他要在度支曹适应下去,自然要对度支曹的每一道机构都要尽可能地去多了解。
    昨日楚欢当众殴打窦易,众人心中对这位新来的主事还真是有了畏惧之心,楚欢到处,度支曹官吏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倒还是十分的恭敬。
    中午时分,郎毋虚再一次来到度支曹,这一次却不是找楚欢的岔子,而是向众人宣布,部堂大人要将窦易调离度支曹,前往户部曹听用,至若右主事人选,自是呈禀皇帝陛下,等皇帝示下。
    这倒命令一出,度支曹上下人等更是心中吃惊,窦易在度支曹的位置十分重要,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而且这几年下来,窦易在度支曹的地位可说是稳若泰山,谁都以为,度支曹谁都可能被调离,就只有窦易的位置是铁打的。
    但是谁能想到,楚欢来到度支曹两日,便是硬生生地将本来地位稳若泰山的窦易从度支曹逼走,这份手段,当真是令人吃惊。
    楚欢自然明白,窦易被调走,归其缘由,还是那份公函起了大作用。
    昨天先后有人两次打公函的主意,都被楚欢轻松化解,他当然知道那都是胡不凡和郎毋虚幕后指使,如果昨日真被他们得手,公函被他们得到,那么今日必然又是另一番景象,至少窦易绝不可能被调离出度支曹。
    公函在楚欢手中,胡不凡显然知道想要得到公函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经过昨夜之事,胡不凡当然也能明白,楚欢定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说不定会因此而激怒楚欢。
    胡不凡当然不会怕楚欢,若是换做从前,楚欢便是有十份这样的公函在手中,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担心,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怕楚欢,却怕皇帝,皇帝心意难测,他只担心如果楚欢真的要将此事闹大,太子党的人趁机掺合进来,后果将无法收拾,特别是皇帝,如果皇帝真的是想借楚欢为引子整肃户部,那么此事就万万不能往大了闹。
    胡不凡那边当然清楚,想要此时暂时控制住,不往大了闹,就只能将窦易调开,虽然于公于私对胡不凡来说都是极困难之事,但却也只能丢车保帅。
    于公,窦易一旦离开度支曹,由楚欢这个刺头执掌度支曹,那么胡不凡这个户部尚书日后必然会被一个主事所掣肘,于私,调离窦易,就等若给楚欢涨了威风,反而削弱了自己的威势,但是胡不凡所有所忌,无可奈何之下,却也只能如此。
    楚欢自然明白,胡不凡这次迫不得已妥协,将窦易调离,心里必然憋足了火,日后必然会抓住一切可能出现的机会,对自己绝不手软,而自己虽然胜了这一阵,其实却已经身处险境,如同身在狼窝,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一个疏忽,必然会被胡不凡撕成碎片。
    郎毋虚将胡不凡这道命令带过来,还没等他离开,只见到外面已经进来好几个人,当先一人楚欢倒是认识,却是皇帝身边的通事舍人水涟,随同而来的是几名近卫军,一进院子,水涟就已经尖着嗓子叫道:“圣旨到!”
    度支曹大小官员纷纷到了院子里,迎接圣旨,郎毋虚第一个上前跪倒。
    水涟扫了几眼,瞧见楚欢,含笑点头,却没看跪在自己身前的郎毋虚。
    郎毋虚一瞧水涟这个神色,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好。
    “楚欢接旨!”水涟打开圣旨,高声道:“圣谕:今赐封户部主事楚欢公傅之位,钦此!”
    这圣旨当真是简短无比,许多人还没听清说什么,水涟就已经合上圣旨,笑眯眯看向楚欢,道:“楚公傅,接旨吧!”
    楚欢愣了愣,一脸茫然,但是也不敢怠慢,起身上前躬身接过圣旨,心里兀自疑惑,他虽然听清皇帝赐封自己为“公傅”,这官位的名字听起来还真是威风得紧,但是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却是茫然不解,心里暗想:“难不成皇帝改了主意,又将我调到其他衙门?”
    郎毋虚也是一脸茫然。
    公傅?
    大秦帝国似乎并无这样一个官职,皇帝赐封楚欢为“公傅”,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却也是觉得奇怪,难道是皇帝要将楚欢调出户部?
    这也未免有些太过突然,事先怎么没有一点风声?
    楚欢到户部不过三日,为何如此快就将他调走?不过郎毋虚心里还真希望是将楚欢调离,如此一来,倒真是老天有眼。
    他心中暗想,难道是老国公又进宫见了皇帝,所以皇帝在老国公的谏言下,将楚欢调走?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至少表明皇帝依然对老国公宠信有加。
    郎毋虚起身来,拱手笑道:“恭喜楚公傅了……!”向水涟恭敬道:“公公,下官愚钝,敢问一句,这……这公傅一职,归属哪个衙门?楚公傅难道要离开咱们户部?”摇头叹道:“如此人才,正当为我户部所用,想不到……!”
    真要论起来,他是户部侍郎,水涟一个通事舍人自然比不上,但是水涟却是皇帝身边的人,而且诸多通事舍人中,这水涟似乎也得到皇帝的喜欢,所以郎毋虚自然不敢在水涟的面前装大。
    水涟奇怪地看了郎毋虚一眼,道:“谁说楚公傅要离开?”
    “那……那这公傅?”
    水涟道:“这官职是今日才出来,是圣上刚刚想出的一个官位。”看向楚欢,解释道:“楚公傅,这公傅说开了,就是公主的师傅,圣上的旨意,是让你从今日开始,教习静华公主武艺,户部的差事当然是不能耽搁,但是公主的武艺,那也是不能耽搁的。”
    楚欢张了张嘴,有些错愕道:“公主的师傅……公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心里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初听“公傅”之职,还真是有些霸气的味道,谁知道却是被拉去教授武艺。
    楚欢不用问,心里也清楚,这公傅一位,十有八九是那刁钻古怪的小公主弄出来,皇帝一心修道,不可能有闲情逸致来管这些小事,想来经不住小公主的软磨硬泡,才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这几日没有小公主那边的动静,楚欢还暗自松口气,谁知道那小丫头阴魂不散,终究是找上了门来,更惨的是,如今是皇帝亲自颁下旨意,想躲也躲不开了。
    郎毋虚却是心中一紧。
    楚欢继续留在户部,就已经让他失望之极,当听到这公傅之职是要去教授公主武艺,郎毋虚更是心惊。
    谁都知道,皇帝共有六个儿女,四子二女,大皇子早年在沙场战死,如今只剩下三子二女,静华公主排行老幺,年纪最小,却是深得皇帝陛下的喜爱,皇帝陛下也宠爱齐王瀛仁,但是对齐王却是很为约束,反倒是对静华公主十分的纵容,皇宫之中,除了皇帝,恐怕就只有那位静云公主无所不为了。
    京中武者众多,皇帝陛下手下的高手如云,楚欢武功固然不差,但是真要说起来,京中真正比楚欢高明的不在少数,皇帝陛下却偏偏赐封楚欢为公傅教授公主武艺,这在郎毋虚看来,其中的关窍却是大不简单。
    他当然不会知道,楚欢被封为公傅,还真不是皇帝陛下自己的意思,而是小公主的意思。
    本来楚欢担任户部主事就让胡不凡和郎毋虚头疼不已,如今有成了静华公主的师傅,这更是让郎毋虚想找个地方狠狠撞几下脑袋。
    静华公主固然没有什么权势,但是她有一桩谁也不能比的优势,那便是与皇帝的亲昵,天下亿兆黎民,万千官吏,能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寥寥无几,即使那些朝廷重臣有资格在皇帝面前说话,却也是谨言慎行,有些不该说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能冒出来。
    反倒是静华公主,在皇帝面前什么话都能说,就算有人想要皇帝的龙须,静华公主随手就能拔下一把来。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势单力薄,毫无政治势力,但是其作用一旦显现出来,却是致命的,她在皇帝面前一句话,固然可以让人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但是有时候却也有可以让人家破人亡粉身碎骨。
    楚欢成了公傅,必然和静华公主走得很近,郎毋虚此时心里就已经在盘思,如果楚欢在静华公主耳边蛊惑几句,静华公主又往皇帝耳边嘀咕几句,所产生的威力实在不小,这公傅之职,恐怕比太傅更厉害,楚欢有静华公主这样一个徒弟,比有齐王那做靠山更是强大。
    他心中暗暗叫苦,但是面上哪敢显露出来,反倒是向楚欢拱手笑道:“恭喜楚公傅,贺喜楚公傅,楚公傅年少英杰,得蒙圣上和公主恩遇,实乃我户部之幸!”声音之中,竟是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谄媚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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