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妻妾顿时停止哭泣,不敢继续留在灵堂,纷纷出了去,肖焕章静静地看着灵床上的尸体,悲痛欲绝。
    便在此时,门外一人走进来,却正是罗定西,到得肖焕章身前,拱手轻声道:“大人……!”
    “问的怎么样?”肖焕章不等罗定西多说,抬头问道:“他招没招?”
    “没有。”罗定西摇头道:“一个时辰下来,该用的刑罚也都用了,他始终坚称并无派人前往玉田,更没有派人送什么消息过去。”
    肖焕章冷笑道:“想不到本督这位官家的口还很严。”
    罗定西轻声道:“大人,虽说是如此,可是……看他的情状,竟似乎真的好像不知道有这种事情。”
    肖焕章看着罗定西,罗定西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大人,卑职猜想,如果前往报讯的人真的不是刘乾所派,这中间只怕还另有蹊跷。”
    “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假借刘乾的名义前往玉田?”罗定西若有所思,“刘乾倒是招供,二公子确实吩咐过他,如果府城这边发生什么重大事情,令他立刻派人前去通报……!”
    肖焕章眼角跳动一下,“你是说有人知道静谦和刘乾的私密,加以利用?”
    “有这种可能。”
    “老爷,妾身倒觉得这可能性很小。”旁边传来肖夫人的声音,肖夫人柳眉微蹙,轻声道:“老爷,如果静谦真的和刘乾有私密,他们应该有信物存在,否则正如罗统制所言,一旦被人知道两人的私密,随便派一个人就可以冒充,妾身觉得静谦必然不会如此糊涂。”
    肖焕章微微颔首道:“不错,如果他们真的私下有联络,必然有约定好的信物。”
    肖夫人轻声道:“他们的信物,也必然十分隐秘,而且十分重要,刘乾如果真的有信物在手中,一定会十分保密,更不可能轻易被人知道……这样的话,如果别人手中没有信物,也就绝不可能取得静谦的信任,更不可能说动静谦连夜赶回府城。”
    “有道理,夫人还是心细。”肖焕章深表赞同。
    肖夫人又道:“刘乾不敢交代,未必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真相,而是这背后牵涉到的人太重要,刘乾不敢轻易说出来……!”
    罗定西道:“若是这样,只能继续审讯下去,总要撬开他的嘴。”
    “你去将黄烨带过来。”肖焕章沉吟片刻,终于道:“我有话问他。”
    罗定西带着黄烨过来之时,肖夫人已经为肖焕章又披上了一件大氅,看着拜伏在地上的黄烨,肖焕章轻声道:“黄烨,本督问你,你是在静谦遇害之前就离开,还是看到静谦被害,这才冲出去?”
    “回总督大人话,二公子的马被绊马索扳倒,栽倒马下,我们下马冲过去护卫,黑暗之中就射出了冷箭,当即就死了好几个弟兄。”黄烨低着头,“我们无法靠近二公子那边,二公子叫喊了几声,那边又射了冷箭出来,最后就只剩下小人一个人,二公子瞧见,就大声命小人离开……!”
    “是静谦让你离开?”
    “是。”黄烨硬着头皮道:“小人不敢撒谎,是二公子见到形势不妙,叫喊让小人赶紧离开,小人不肯,二公子便斥骂小人,小人知道了二公子的意思,他是希望我能将发生的事情禀报大人……!”
    “静谦当时说了些什么?”
    黄烨低着头,不敢抬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不敢说……!”
    “为何不敢?”肖焕章皱眉道:“静谦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黄烨额头冷汗冒出来,终于道:“二公子当时喊叫,似乎已经知道是谁设下陷阱埋伏他……!”
    “静谦知道?”肖焕章身体坐起,双手扶在椅把上,急切道:“快说,静谦到底喊些什么?他到底怀疑是谁设下陷阱?”
    肖夫人也是秀眉紧蹙,呼吸微蹙两只手放在胸前,绞着手中的白绢。
    黄烨微微抬头,看了看罗定西,又看了看肖夫人,还是犹豫了片刻,罗定西忍不住催促道:“大人让你说,你就赶紧说,二公子怀疑是谁设下的陷阱?”
    “二公子……二公子当时是喊着……喊着……!”黄烨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冷汗,“二公子当时是喊着大公子的名字……!”
    肖焕章和罗定西都是神情剧变,肖夫人唇角微跳,却立时轻声斥责道:“不要胡言乱语,二公子怎会怀疑是大公子害他?”
    黄烨道:“这天大的事情,小人打死也不敢胡言乱语,当时二公子大声叫喊大公子的名字,还让大公子出来与他堂堂正正拼杀一场……!”
    “住口!”罗定西也厉声喝道。
    黄烨急忙将额头贴住地面,不敢多说,浑身发颤,肖焕章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罗定西明白肖焕章意思,带着黄烨出了灵堂,低声嘱咐道:“刚才在里面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泄露出去,最好现在就从你的脑子里全部忘记,若是有一个字泄露出去,不但是你的脑袋,你全家老小一个也活不了。”
    黄烨忙点头道:“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一二七七章 手足相残
    罗定西让人将黄烨带下去,暂时软禁起来,更是吩咐不可让任何人接触,安排妥当,正准备回到灵堂,却见到一个声音叫道:“罗统制,等一等!”
    罗定西回过头,却见到肖恒正匆匆过来。
    “肖大人,出了什么事?”见到肖恒一脸凝重之色,罗定西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道:“是否有什么发现?”
    肖恒亡灵堂内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肖督现在情况如何?”
    “很是悲痛。”罗定西轻叹道:“肖督就这么两位公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摇了摇头,也是一片唏嘘之色。
    “刘乾那边情况如何?”肖恒压低声音问道:“他是否招供?”
    “他倒是打死也不承认派人去了玉田城。”罗定西冷笑道:“现在还在继续审问,只是这家伙的嘴巴实在硬得很。”
    “这件事儿,肯定与刘乾脱不了干系。”肖恒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罗定西,“罗统制,你看看这是什么。”
    罗定西接过来一看,皱眉道:“这是……钱庄的存单!”
    “正是。”肖恒轻声道:“我带人将刘乾住的地方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没有搜到太多有用的东西,但是却从他的床底下搜到了这张钱庄存单。这件东西收藏的很隐秘,如果不是发现床底下的地砖似乎有移动过的痕迹,我们也未必能发现他。”
    “三千两!”罗定西有些吃惊道:“这是刘乾的钱庄存单?”
    “当时有好几个人在场,他们都看见。”肖恒低声道:“是不是刘乾的钱庄存单,我也不确定,但是东西肯定是从刘乾的屋里搜出来。”
    罗定西皱眉道:“刘乾一个月的月银,也不过十五两银子,一年不到二百两银子,就算有些其他收益,也超不过四百两银子,这三千两银子,够他存上十年。”
    肖恒轻声道:“罗统制莫忘记,刘乾两年前已经在外面为他儿子置了一处宅院,还花了不少银子取了一门亲……他自己也喜好赌上几把,甚至有几次私下往账房那边借了几次银子,虽然后来也都补上,可是他身上绝不可能有大笔的存银。”
    “你说的不错。”罗定西看着存单,“这上面的日期,是半个月前存上……而且还是一次存上三千两银子……!”他与肖恒目光对视,两人眼中都是划过一道光彩。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刘乾的一笔意外之财。”肖恒冷笑道:“如果将这次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凝视着罗定西,却并不说话。
    忽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恒儿,是要见你叔父吗?”却正是肖夫人婀娜多姿地从屋内出来。
    肖恒急忙上前,拱了拱手,随即将从刘乾屋内找到钱庄存单的事情说了,肖夫人蹙起柳眉,道:“事关重大,此事快些禀告老爷!”
    肖焕章此时正觉得全身毫无力气,精力似乎都从体内被抽走,肖夫人进来之后,凑近肖焕章身边,轻声道:“老爷,恒儿找到了可疑的东西。”
    肖焕章皱起眉头,肖恒上前来,再次重复了一遍,罗定西更是将那份钱庄存单呈了上去,看到存单,肖焕章眼睛冷厉起来,道:“钱庄的这份存单,确定是刘乾的?”
    “侄儿不敢确定,但确确实实是从刘乾的屋子里搜查出来。”肖恒肃然道:“侄儿以为,刘乾派人前往玉田,应该不假,但是刘乾派人前往,或许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受人利用。”
    “受人利用?”
    “叔父,钱庄的这份存单,是在半个月前存入,也就是说,刘乾在半个月前,突然得到了这一笔三千两的银子,这并不算小数目,以刘乾现在的月银,需要至少十年才能够积攒出来。”肖恒正色道:“侄儿以为,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送给刘乾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如果侄儿没有猜错的话,这笔银子,就是刘乾为人办事的酬金!”
    “酬金?”肖焕章眼角抽搐,“就是这三千两银子,害死了静谦?”
    罗定西皱眉道:“大人,卑职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与刘乾有关,我们捉拿刘乾的时候,他为何并无任何的异常?”罗定西轻声道:“他受人利用,派人向二公子送信,如果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别人是利用他谋害二公子倒也罢了,可是今日他既然已经知道二公子遇害,那么应该就会知道他派人送信是脱不了干系……为何他却并没有逃离?”
    肖夫人已经道:“其实这一点很好解释。”
    “哦?”
    “他派人前往去见静谦,一定很隐秘,所以知道的人会很少。”肖夫人轻声道:“刘乾或许觉得,只要静谦遇害,就没有人会知道他派人去过,所以他才冒险留下来。而且对他来说,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他只能留下来赌一赌,整个北山道都在老爷的手中,他就算想跑,也根本跑不出老爷的手心。”
    肖恒微微颔首道:“叔母说的极是。如果不是黄烨逃出来,我们也不会知道是刘乾派人去找过二兄,刘乾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想堵上一堵。”顿了顿,轻声道:“或许他真的没有谋害二兄之心,只是见财起意,得了人家的钱财,才会派人去向二兄通信。如今那送信之人没有下落,咱们如果不是从他屋里找到这钱庄的存单,也没有证据证明刘乾确实派人过去……!”
    肖焕章眼睛扫过肖恒和罗定西,终于问道:“能够利用刘乾的,你们觉得会是谁?”
    肖恒和罗定西互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静笙去了哪里?”
    “大兄正在忙着筹备丧事,事情繁多,正在忙碌。”肖恒轻声道:“是否要去请大兄过来?”
    肖焕章摇摇头,沉默一阵,终于道:“定西,恒儿,你二人是本督最为信任的两个人,现在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们,你们不必惊讶,想到什么说什么。”
    两人齐齐拱手。
    肖焕章神情冷厉,沉默片刻,终于问道:“定西,你刚才也听到了,黄烨说过,静谦临死之前,喊着静笙的名字……静谦死前,怀疑是静笙设下埋伏害死他……!”他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两只手也在轻轻发抖:“你们相信黄烨的话?”
    肖恒脸色有些难看,立时道:“叔父,这绝不可能,黄烨胡言乱语,该当处死!”
    “我要你们说真心话,不要有什么忌讳。”肖焕章缓缓道:“现在咱们的话,出了这个门,就不得说出一个字,但是现在,你们尽可将你们心中所想说出来。”
    罗定西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大人,恕卑职直言,黄烨应该不敢撒谎,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二公子确实这么叫喊过,他绝不敢红口白牙胡言乱语。”
    “恒儿,你觉得呢?”
    “罗统制说黄烨不敢撒谎,黄烨或许真的没有撒谎。”肖恒想了一下,终于道:“但是侄儿绝不相信是大兄所为。”
    “那么静谦在危急时候,为何会叫喊静笙的名字?”肖焕章双眸如冰,轻声道:“静谦与静笙是亲兄弟,为何他遭人伏击,第一个想到的会是静笙?”
    罗定西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看上去粗壮威猛,此时却低着头,不发一言,肖恒也是微皱眉头,也不敢多说一句。
    “为何不说话?”肖焕章沉声道。
    罗定西单膝跪下,“大人,这是大人的家事,卑职实在不敢多说,而且其中缘由,卑职……也确实不敢胡言乱语。”
    “肖恒,你说!”
    “叔父,这……!”肖恒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去,“叔父请恕侄儿不能胡言……!”
    肖焕章身体颤抖,“本督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几个,现在连真话都不愿意和本督说?”他喘着粗气,忽然间便急促咳嗽起来。
    肖夫人急忙抚着肖焕章的后背,轻叹道:“老爷,你又何必难为他们,其实……哎,其实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许多人心里都很清楚,只是老爷你不愿意多想而已……!”
    “你的意思是?”
    “老爷,恕妾身直言,老爷难道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一直都在为肖家的家主之位明争暗斗?”肖夫人苦笑道:“族中有人支持静谦,也有人支持静笙,老爷身后是庞大的家业,两兄弟之间……!”却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肖焕章嘴角抽搐,“你是说,静笙为了家主之位,加害静谦?”
    “妾身不敢这么说。”肖夫人忙道:“但是他兄弟二人矛盾很深,互相防备,所以静谦才在遭遇伏击的时候,想到是静笙派人埋伏……只不过这是静谦的想法,却也未必真的是静笙安排的人。”
    “绝不是大兄所为。”肖恒抬头斩钉截铁道:“大兄虽然有时候脾气会暴躁一些,但却绝不会手足相残,即使是为了家主之位,也不会对二兄下此毒手!”
    肖焕章冷着脸道:“本督也不相信,静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忽听得的外面传来声音,“大人,刑部司有人前来求见!”
    肖焕章眉头微展,“让他进来!”
    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进到灵堂,先是在肖静谦的灵前跪下去,叩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过去,向肖焕章道:“大人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体!”
    肖焕章已经问道:“秦主事,那边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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