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点沧蓝突然起身,抱着小祤就想上楼。
    “小蓝,你明天打扮打扮,家里要来客人,你给人家弄几样小菜尝尝。”
    闻言她顿住脚步,沉默许久后点头应下。
    她虽然不知道明天来的客人是谁,可心里却很清楚,沧家并不缺佣人,还没有窘迫到需要大小姐亲自下厨的地步。
    所以在第二天,沧蓝没有按照沧忠信所说的,好好“打扮”,只是像往常一样套了条宽松的裙子,把小祤交给奶妈后,便套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她本身长得好,即使是在不施脂粉的情况下,一张小脸依然清丽动人。
    方厅长一入沧家,两眼便死死的锁在她身上,轻言软语的好几次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她婉拒,看着面前的男人,沧蓝终于明了了沧忠信的用意。
    这个方厅长早年丧妻,之后便一直未娶,无子无女,都四十好几的人也没个遇到个对眼的人,直到数日前在沧氏门前碰上沧蓝,自此对这个与自己前妻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姑娘一见钟情,百般查探后对她的喜爱更甚,最后更是千方百计的接近。
    方厅长在b市是管经济这一块的,沧忠信一早就想巴结上去,无奈对方不收礼,不会面,为人低调让他一时钻不到空子,现在倒好,不用他巴结,人家就自己送上门了。
    “小蓝真是贤惠,小祤也可爱,谁能娶到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方厅长喝了口茶客气道,也在语中表示出,自己并不介意她带着个孩子。
    而从他温和带笑的面上,不难看出这一定是个好相与的人。
    “方厅长,快来尝尝这上等的西湖龙井。”
    “色绿、香郁、味甘、形美,真是好茶。”方厅闭目品茗:
    “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我记得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曾经四次到龙井茶区品茶,并对其赞不绝口,之后更将胡公庙前的18棵茶树封为‘御茶’。”
    沧忠信哈哈大笑,都是爱茶之人,虽然对方比自己小了十几年,可像是突然间找到了知己,聚在一块便有聊不完的话题。
    把碟碗通通端出来后,沧蓝面上闪过一丝晦暗,因为沧忠信有意无意的把方厅长安排在了自己旁边,也使得一顿饭下来,沧蓝食不知味的根本没吃进几口。
    不可否认方厅长保养得是极好的,整个人看上去至多三十五上下。
    耳边不断的传来方厅的问好,闲聊的内容从理想到一些生活细节,轻言软语的并不时的给她夹菜,对于她已于人妇的身份更是全装作不知情。
    沧蓝面有难色,看着面前那张慈祥的笑脸,好几次想要拒绝,都被沧忠信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现在她的心很乱,根本无暇去顾及旁人,吃过饭后沧忠信与他又闲聊了一会,方厅长看看时间,暗示着说道:
    “关于沧氏年后那批货,我回去会让下头好好处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多谢款待,小蓝做的菜很好吃,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那该多好。”
    沧忠信会过意来,却不明说:“哈哈,方厅长想什么时候过来吃顿家常菜,我都无任欢迎。”说着他朝沧蓝招手道:
    “小蓝,方厅长要走了,你送送人家。”
    沧蓝又怎会听不懂两人的意思,毕竟都说道这份上了……当下她面色一白,这才两个月,展暮就是真出事了,沧忠信也犯不着这么急着把自己卖出去。
    “我上去看看小祤。”再也顾不得礼数,沧蓝转过身往楼上跑,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关上了房门。
    沧忠信目光一凛,可随即又道:“都是个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不好意思啊,方厅长我送你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客气的道:“只要你们不嫌我天天上门叨扰就行了,司机还在门口接我,沧总咱们合作愉快。”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您能过来是我们的荣幸,都是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
    听到“自己人”这三个字方厅长笑得更欢,这不异于沧忠信已经默认了两人间的关系,有了他的同意,往后他要想追求沧蓝,也会变得更加的畅通无阻。
    送走了方厅长,沧忠信心情甚好,就连沧蓝的无礼现在看来,也变得微不足道。
    “爸爸,我有点事想跟您谈。”沧蓝静静的等在书房里。
    僵直了背脊她站得笔直,外表虽然柔弱,可无形中却散发着一种无法折碾的拗气。
    沧忠信回到位置上,点了支雪茄,凑到嘴边吸了一口说道:
    “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谈。”
    吐出嘴里的烟圈,他缓缓的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展暮真的出了事,你们母女要怎么办?”
    “爸爸,我……”
    “我看方厅长人就不错,私生活干净,也从来没传出过什么绯闻,洁身自好,确实是个好丈夫人选,既然人家不嫌弃你,倒不如……”
    “我拒绝。”沧蓝没有动,只是胸膛起伏着像是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沧忠信微愣,毕竟沧蓝自小就乖巧,也从未忤逆过自己。
    “爸爸,我想明天就带小祤回去。”
    “回哪?”沧忠信明知故问:“爸爸也是为你好,都多久了,展暮能不能回来谁都不知道,难道你想要为他守一辈子寡?”
    “他不会有事的。”沧蓝这句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没有意见。”沧忠信沉下脸,也不勉强:“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出了这个大门,以后是死是活,都与我沧家无关。”他倒要看看,她能犟几天。
    沧蓝也懂得在这个时候离开沧忠信的庇佑有多不智,可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会想到走这条路。
    展暮虽然没有给她留下现金,可平时的吃穿用行却从未苛待过她,隔天中午抱着小祤回到公寓后,她便开始翻箱倒柜的将自己的首饰给找出来。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几条钻石链子,加上抽屉里的戒指手环,拿去典当应该也能换到不少的钱,而这些钱已经足够她撑到小祤上幼稚园。
    到时候趁着她去学校的时间,她可以到饭店里给人帮厨,打工,也可以用业余的时间自我增值,以便能找到一份薪水更多的工作。
    四周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麝香,那是展暮身上独有的烟草味,仰起头,沧蓝看了眼敞开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他们的衣服,男人的西装与女人的长裙交叠着,不分你我。
    展暮,你的衣服我不是洗好了放在你的柜子里了吗,你为什么总喜欢挤过来。
    她还记得在他走的前一段时间里,她曾经忍无可忍的朝他怒吼,当时他只是看着她笑,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他总是这样,无论她如何冷淡,也总有办法将她撩的跳脚,有时候是气的,更多的时候是羞的……
    走过去,她对着柜子中的衣服发怔,指尖忍不住在面料上轻触,沿着边缘缓缓摩擦,并幻想着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冷着一张脸,看似无情的一个人,却细心得可怕。
    很多事,不需要她去说,他已经着手去做了,并在她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早一步将道路铲平。
    这个男人不善言辞,却愿意将自己捧在手心,如珍宝般对待,沧蓝吸着衬衫上的味道,紧咬着唇隐隐颤抖:“宝宝,是妈妈没用……”
    是她沉溺在过去的魔障中无法自发,以至于看不到他的改变,她或许可以离开他,可以忍着不再见他,却无法接受他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他的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已经不见了,消失了,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人,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哪怕是从报纸,杂志也再也获取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如今就连远远的看一眼,这个微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我该怎么办?”她看着熟睡的女婴,似乎从展暮出事后,她就变得很乖,不哭不闹,懂事得……让人心疼。
    “把你生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她躲不过八年后的劫,那么失去父母的展祤要怎么活?
    离了沧家,沧蓝发现自己病了,在屋里,她总会出现幻觉,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射入房间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
    侧过脸,看着一旁躺着的展暮,沧蓝在心中叹息。
    伸出手,果然摸了个空。
    微风轻轻的吹起房中的窗帘,小祤就睡在一旁的小床中,沧蓝赤着脚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而后将窗户合上。
    她恍惚的走进浴室里,在拿起牙膏的瞬间,身旁又一次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侧过身顶着一头乱发看着自己,有些玩味,又有些不愉,之所以不愉是因为展暮的起床气,而他这个毛病沧蓝从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他总喜欢在醒来的时候恶劣的弄醒自己,势必要将自己的坏心情通通加诸在她的身上,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却可以在出门的瞬间换上一副虚假温和的嘴脸,用以欺骗大众。
    沧蓝吐掉嘴里的洗漱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张俊脸,可当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的时候,又一次摸了个空。
    冰箱上放着一件大号的围裙,大红色,花格子。
    这其实是她故意选的,每每在看到他套着这条大花色的围裙在群房里晃悠的时候,她总是忍俊不禁。
    看到她笑,他也不恼,只不过展暮从不喜欢让人占便宜倒是真的,而在晚上,当他扒光她的衣服,并将那条围裙强行往她身上套的时候,她便尝到了得罪他的苦果。
    想吃什么?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即使这已经是每日的列行公事,可她心底还是忍不住的一惊,然而在抬头间,面前的男人已然随着阳光逐渐消失……
    这个屋子,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每日醒来,面对的都是他的幻影,沧蓝再也忍不住的蹲□,崩溃的大哭。
    她该怎么办?
    她好怕自己撑不到小祤长大,好怕展暮再也不会回来,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她想她已经疯了!
    “爸爸……”数日后,沧蓝又一次出现在沧忠信的书房前。
    “我想求您一件事。”
    当着他的面,她“砰”的一声跪下,扯着他的裤管说道:“求您帮帮我,我想去找他。”
    午后的阳光倾斜而入,暖意融融的室内只余下女人压抑的啜泣,沧忠信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漠的好像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我既没有关着你,也没有锁着你,你要是想去找他就去好了,求我做什么?”
    沧蓝跪在地上没有动,她看了眼怀中的女婴,就金山角那种危险地带,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是万万不敢单独前去的。
    “如果你坚持要去……”沧忠信看出她的顾虑,心中一动,说到底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回头我派几个保镖跟着你,小祤可以暂时让奶妈看着,你也大了我管不动了,自己看着办吧。”
    方才还是晴朗的天际转眼间已经聚满了乌云,冒着雨,沧蓝在隔天搭上了飞往云南的班机,沿着老挝泰国的路线,带着沧忠信分给自己的保镖,一路来到展暮出事的那片水域。
    新闻里每天都在放,出事船员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可依然有好几个人没有找到。
    看着失踪者的死相,在这个江匪泛滥的土地,大家都知道,失踪的人员十有□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沧蓝一连在老挝逗留了一周,到底还是没能找到展暮的尸体,虽然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也许还活着,可每当午夜梦回,又总是被噩梦惊醒。
    她想不明白,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与她联系……
    这段时间不止是沧蓝一个人不好过,沧红亦同,沧忠信是个迷信保守的人,按照家乡的风俗,家里出了丧事,沧红要想出嫁,就必须在百日内完成,否则要推迟到三年后才能结婚。
    原本定于半年后的婚礼,因为展暮的事儿被迫移前,对此沧红自然是不满的,却迫于沧忠信的威严,只得乖乖披上嫁衣,等待出嫁。
    经此一遭,沧红对沧蓝那点同情心也跟着消失了,看着奶妈怀中的展祤,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沧蓝迟迟不归,找不到母亲的女婴整夜整夜的大哭,吵得人不甚烦躁。
    而越是临近嫁期,沧红就越发暴躁,冯元照按照习俗,已经在外头租了房子,只等着那天早上过来将她接走。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加上女婴整夜的哭闹,终于在一天晚上沧红忍无可忍的跑了出去。
    她坐在酒吧里一杯接一杯的猛灌,各种酒混着喝,很快就醉的找不着北,耳边缭绕的是震耳的dj。
    看着周围扭作一团的男女,沧红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干呕了一声后,她放下空酒杯摇摇晃晃的朝门口走去。
    撑着路边的石柱又吐了一阵,她抖着手想要从包里掏出手机,酒气上脑的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面对着不远处耀眼的霓虹灯,她只觉阵阵晕眩兜头而来。
    晚间的夜风冷飕飕的在耳边挂过,却始终吹不醒她的醉意。
    手指隐隐颤抖着根本握不住掌中的电话,微微的眯起眼,沧红想将屏幕中的数字看清,可还没等她从电话薄里找到司机的号码,周围一暗,一亮面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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