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月坐在这里已经一宿了,她看着黑漆漆的夜幕,继而再渐渐变亮。但是心里却是一点点沉寂下去,离她死亡的时间也就越来越近了。
    “堂主,宫主有请。”突然,有人在靖月的不远处冷漠地吐出一句话。
    靖月回头一看,正是宫主身旁的婢子,然而,她只是淡淡一笑,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赶去秋水阁。”
    她缓缓起身,看着远处的天际,想着,该来的总会来的,但愿若惜能够逃离这里吧。
    靖月一步一步向秋水阁赶去,却是第一次发现灵鹫宫是这么大,怎么走都还是这么远。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灵鹫宫依旧是这么大,只是她的心中已经没有往日的愁虑了,在此时能够静下心来领略这风景,所以,顿时就显得路途格外遥远。
    当她走到了秋水阁的门口,抬头看着自己进出过许多次的秋水阁,顿时觉得异常陌生。看着这富丽的牌匾,靖月无声地笑了起来,引得身后的婢子不知所以然么。但是身后的婢子也没有多问,只是朝着靖月提醒道:“堂主,该进去了,宫主还在里面等着你了。”
    靖月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缓缓地走了进去。
    当她一迈进秋水阁中,就发现了空荡的房间中弥漫着一股骇人的杀气。她抬头看了看宫主,宫主的脸上依旧平静,然而额上的青筋却凸起,靖月知道,这是宫主发怒的前兆。
    靖月单膝下跪,不卑不吭的说道:“参见宫主。”
    宫主似乎是在想些什么,没有应答。
    站在宫主身旁的弱水好像比宫主更加生气,一脸的阴郁,好像要用眼神将跪在不远处的靖月杀死一样。
    过了许久,宫主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靖月冷声开口,“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是。”简单而用力的回答。因为此时的她知道,不管怎么样辩解,自己都逃脱不了一死的命运。
    宫主无力地摇了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强忍着怒气说道:“你知道我有多么失望吗?有人向我禀报是昨晚的事情是你做的,我开始还不相信。你跟随我这么些年,我向来很看好你的,可是,现如今你却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真的让我很太失望了。”
    “属下该死,望宫主惩处。”靖月的脸上依旧此时与宫主谈论的事情是与她无关一样。
    宫主看着现在靖月的脸上写满了无谓,心中更加恼火。顿时就拍着桌子,募然起身,怒气冲冲地吼着:“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若惜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是这般不省心,太让我失望了。靖月,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很看好你,在以前的每一次任务中,对你也从未失望过。你们三个堂主之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了,莫愁容易冲动,若惜感情用事,而你是我悉心调教出来的。我早就准备将下一届宫主之位传给你,可是你……恐怕你此生都不再会有这个机会了。”
    靖月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宫主是如此的看好自己。不过瞬时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她知道那只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自己恐怕宫主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了。她缓缓开口,重复着刚才的话语,“属下知错,望宫主惩处。”
    宫主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失望,然而画着浓妆的脸上依旧遮不住她那疲倦的神色,她倏地闭上了眼睛,用手支撑着头颅,宣布着:“弱水,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处理吧!”
    弱水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焕发了些许光彩,应答道:“属下领命,按照宫规,应将靖月处死,暴尸野外!”
    宫主依旧点了点头,似乎对弱水的处理方法没有任何异议。
    正当两个婢子上前,欲将靖月带下去的时候,宫主倏然开口:“事到如今,靖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属下对于宫主的惩处没有任何异议,属下该死。”靖月似乎有些激动,她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在在临死之前,靖月却同通宫主说几句知心话,我的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当年在您救我的那一刻,我就下了决心,此生此世对您忠心不二,而我自诩这些年是做到了。”
    “可是宫主,您了,我不希望您对我有多么的好,您一直都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让我们不能触及,这样对我也就罢了,我毕竟与您无亲无故。”
    “但是,若惜是您的亲身女儿啊!即使她做错了再多,您也应该原谅她,子不教父之过,可我想说女不教母之过,况且爱一个人何错之有?如果您真的觉得若惜做错了,这是灵鹫宫的宫规,我无话可说。灵鹫宫宫规还有一条,犯错之人追究其所属,这样说来,如果若惜犯得是死罪,那么您也是了。”
    “放肆,这样对宫主说话,快将她拖下去。”弱水一声呵斥,急忙对着靖月身后的两个婢子示意。
    “慢着,”宫主连神色都没有变,冷声说道:“让她继续说下去,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靖月身后的两个婢子见宫主发话了,急忙松开抓着靖月的胳膊。
    靖月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想说的话,就是谢谢宫主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有灵鹫宫多年的栽培之恩,淡然,还有最后一句,如果按照宫规若惜必死,那么宫主也要死。”
    话一说完,靖月就被两个婢子脱了下去。可是,在这一刻,她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的恬静,闲适。
    “弱水。”宫主轻唤了一声。
    弱水急忙上前,跪在地下应着,“属下在。”
    宫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而眼神中却有着难以琢磨的意味,“你觉得靖月的话有道理吗?”
    “靖月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若惜该死。可是宫主一向英明,定当万世长存。”弱水瞥了一眼宫主回答着,在这一刻,她实在是揣测不了宫主话中的意思,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宫主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靖月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了?那就这样吧,你要炙火将若惜寻回来,直接关到圣水湖的竹屋去吧。”
    弱水顿时觉得身上渗出了冷汗,急忙回答:“是,属下领命,我这就通知右护法。”
    宫主看着弱水渐渐远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了,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这时候的她觉得累极了,当了宫主十几年,最开始的欣喜与激动早就随着这些繁杂的琐碎小事消耗殆尽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忙碌。
    曾经,她以为当了灵鹫宫宫主就可以随心所欲,可是现在才明白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像刚才她想要留若惜一条活路,却还要试探弱水的意思,免得宫中谣言四起,说若惜因为是自己的女儿才得以幸免,逃脱一死。
    但是,不管遇见了怎样的困难,怎么的委屈,宫主的心中都有强烈的信念,一定要支撑下去,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负心汉,为自己和若惜报仇。
    而现在,宫主的复仇大业已经成就了一半,只等着在最好的时机给他致命的一击,让他凄惨过此余生,这样,宫主便心满意足了。
    第九十七章 逃走被抓
    阴郁了许久的天空终于飘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好像是在哀戚一般。
    若惜骑在马上,抬头打量着天空,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好像一株株蒲公英,飞扬漫天。或许是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都和雪有关,这是的若惜的心中闪现出不祥的预感,那种隐隐出现的感觉,让她的心里更加不舒服。
    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若惜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惊魂未定,那种心悬在嗓子眼的感觉,她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因为,她知道,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靖月的生命。
    她的马鞭不住地抽打在马的身上,希望它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已经等不及了,想要快点见到萧子延,紧紧地搂住他,告诉他,即使萧庄主去世了,这个世界上还是自己是永永远远爱着他的。
    突然,不知是马蹄打滑,还是马匹因为奔驰了太长时间坚持不住了,它不过是一个踉跄之后,就栽倒在地下。
    若惜懊恼极了,任凭她怎么呼唤,想尽了一切办法,马就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顿时就将马鞭扔到了地下,加快了脚步,继续赶路。她知道,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她必须在灵鹫宫人找到自己之前赶到冥鼎山庄。以前,她也曾经有过这种仓促的赶路,不过那时候的她身边有宁春的陪伴,然而现在,物是人非,看似一切没有改变,但是什么事情都已经变了。
    哒哒哒,若惜听见了身后传来了阵阵马匹奔驰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急忙回头,却看见一群人向骑着马向自己赶来。飞扬着的马践踏在雪地上,所到之处,连雪都飞溅到两旁。
    她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右护法炙火,她身后大红色的披风随着风的鼓灌飘扬在空中。若惜看着渐渐逼近的炙火,就好像看见了那一团血色朝着自己赶来,不是她吓傻了,而是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徒劳的挣扎了。但是,没有连累到靖月,这是她彼时心里最后的一点安慰了。
    炙火的马驰到了若惜的面前,她拉扯住缰绳。而她身下马就像是领会到她的意思一样,顿时就立住了,不再前进。
    “若惜,回去吧。”炙火轻声开口。在这一刻,她在心中对若惜也是充满了同情,明明是份普通的爱情,可是到了灵鹫宫里,就变得天理不容了。
    若惜咬住了嘴唇,却迟迟不肯说话,脸上浮现了挣扎的神情。
    炙火也没有说话,她身后的婢子也没有人敢说话,空气中甚至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等了半晌,炙火等不及了,再次开口说道:“若惜,我们该回去了。”
    若惜抬起头,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右护法,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她知道,在这个灵鹫宫中,炙火是唯一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她与弱水不同,即使是面对着将死之人,她总是轻声安慰,满怀愧疚。可是,即使是这样,若惜还是明白,对于宫主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要是你是我娘,该有多好。”若惜对着眼前的炙火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神色中却有着歆羡。
    “我也想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了,可是,我却没有这样的福分。”炙火自然是能明白若惜话中的意思,对着若惜微微笑着说道。或许是脱离了灵鹫宫那种压抑的气氛,此时的炙火也放松了不少。
    “我知道你想去找他,可是,宫主的命令是没有人能违抗的。即使你现在能逃得了,那以后怎么办了?你在乎的那些人该怎么办了?我相信对于宫主的脾气,你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吧,所以,回去才是最好的办法。”炙火的眼中有些许不忍。可是却还是娓娓的说道,因为她知道,倘若若惜不回去,下场一定会更惨。
    若惜只是微微一愣,在方才的片刻,她想到的只是与萧子延相聚的欣喜,还有此时萧子延的脆弱。可是,她现在才想起来,灵鹫宫里也有两个她不能割舍的人,靖月与玉笼,她不能想象从此与她们不能相见的感觉。
    一想到灵鹫宫的冰冷,一想到地牢的无边黑暗,一想到宫主那可怖的神色……若惜的心中有再也忍不住的恐惧,她的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但是,就算她如何躲避,如何逃离,却怎么也逃不出那个暗无边际的灵鹫宫,还有那不知所谓的圣水湖竹屋,已然领略过灵鹫宫太多可怕东西多的若惜,已经知道圣水湖的竹屋远非她能想象……
    是那样可怕的一个地方,即使她从来没有去过,但是她却听说过上一任宫主曾经把她的仇敌关在那个地方过,直至死亡。想到这里,若惜打了个寒噤,然而却顺从地一步步走向炙火。
    当她坐在马上的那一瞬间,她才想起了靖月的安全,可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问起靖月,一定会引起怀疑的。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昨夜看守地牢的那几个婢子还好吗?”若惜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可是心却“砰砰砰”的直跳,好像要蹦出来一样。
    炙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过了片刻,她才开口道:“她们都没有事情,现在已经无大碍了。”
    若惜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来。她想要知道的答案,炙火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难怪连宫主都曾经称赞过她嘴巴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靖月已经被宫主下令处死了。”炙火脸上的神色只是微微变了,安然说出这句话。不是她冷血,而是这些年她已经见过太多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了,她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
    若惜顿时就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靖月会死,明明昨晚她对自己说过,没有人发现她,可是,还是被人发现了。
    过了半晌,若惜才反应过来,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眼泪被大风一吹,就更加冰凉刺骨,可是此时的她除了心疼,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炙火只是斜眼看了一眼若惜,却并没有说话。她来灵鹫宫这么些年,即使是自己心地善良,但是她却清楚的明白善良是一回事,动不动真情又是一回事,她知道,在这灵鹫宫中是不会有真感情的。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灵鹫宫这种淡薄的交往方式。
    “若惜,都过去了,靖月在弥留之际也向宫主为你求情了,真是羡慕你们这样的姐妹情分。”炙火自顾自的说着,不知道究竟是对若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可是,若惜一心沉浸在悲痛之中,哪里听得见炙火在说些什么。她的脑子好像是空了一般,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那就让自己结束吧。
    回想着宁春、萧庄主、靖月,一个个都是善良的人,可是全部却因为自己而丧命,若惜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她真的宁愿死的是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灵鹫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大圣水湖旁的,就好像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回来了。当若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玉笼站在了小舟上,等待着她。
    她们两人四目相对,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若惜只是静静地坐上了小舟,任由着婢子将自己送往了圣水湖的中心。
    从此,若惜就与玉笼在那里就生活了将近两年。
    离殇诀
    第一章 亲还是仇
    摇曳烛光,忽明忽暗,若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微微烛光,虽然将整个幽若堂照亮了,但是怎么也温暖不了她的心房。
    若惜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已然是静悄悄的一片,如果不是身处在这繁华落尽的幽若堂,她恐怕还是会认为自己身处在无边无尽的竹屋中。可是,此时的若惜心中充满了忐忑,回想着从前的种种,她知道宫主此次召她回来一定有着不寻常的目的。
    罢了,罢了!若惜在心中无声的感叹着,自己就像是个棋盘上的棋子,一切又怎么会由得了自己?
    彼时,她心中唯一的担忧就是,萧子延还好么?她的心中满满的都是那个深爱的男子,她不知道当年他是怎样挺过来的,父亲的死亡,心爱女子的失踪,一切对那个坚强的男子都是不小的打击。
    若惜缓缓地回到了房中,指尖触摸着房中的物件,水曲木桌面上,书桌上,檀香盒……都布满了灰尘,轻轻一抚,就扬起了阵阵细小的灰尘。
    即使已经到了深夜,可是若惜还是了无睡意。期待,激动与忐忑夹杂在一起,混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若惜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灵鹫宫,由漆黑一片渐渐变得昏暗,继而就是漫天的朝霞。
    正当若惜和衣靠在床边微微小憩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触碰自己。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玉笼一脸焦急地盯着自己,她顺着玉笼的指引看了过去,发现了侯在门口的婢子,这个婢子正是宫主的贴身婢子。
    “若惜姑娘,宫主有请。”不出所料,这个婢子嘴中突出了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若惜心中只是微微一沉,就跟在了她的身后,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么躲也没有用。
    当她伴随着众人惊异的眼光来到秋水阁门口时,她看着那富丽庄严的大殿时,她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她是在这个地方得到第一次出宫的机会,在这个地方得到了第一次褒奖……可是,也是在这个地方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碎。
    婢子看出了若惜的迟疑,冷声提醒道:“若惜姑娘,宫主还在等你了。”
    若惜只是冲着她微微颔首,深吸了一口气,就缓缓地走了进去。当她迈进秋水阁中,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不过已是物是人非了。
    宫主看见了若惜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同往常,她冷冷地看着若惜,一言不发。
    若惜其实在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宫主,可是她却已经没有行跪拜之礼。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属于灵鹫宫,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犯人,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灵鹫宫原谅的犯人。
    募然,宫主冷笑了一声,漠然开口:“若惜,是不是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了?”
    若惜只是微微一愣,她不明白宫主话中的含义,她清楚的知道宫主这次召自己前来,绝不会是询问自己知不知错这么简单。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若惜愚昧,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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