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深黑寒冷的夜色,将屋内这盏孤灯衬托得更加温暖明亮,被身影笼罩在昏暗之中的双层床静静地立在墙边,厚软的床铺幽幽地散发着昨晚我们残留下来的体温……
    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被眼前这片宁静昏黄的温暖扯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想起了小时候也是在这同样温暖的灯光下,听师父给我讲述着一个又一个英雄的故事。
    那些故事中的英雄们,在经历过一连串可怕的磨难后,有的死掉了,也有的活了下来,他们有的是为了挽救一个无辜的生命,也有的,是为了一个美丽的梦想。
    记得我曾经问过师父:「难道……他们都不怕死么?」
    结果师父反问我:「他们为什么要怕死?」
    于是我就迷茫了。是啊,人为什么要怕死?就算能活个上百年,甚至上千年、上万年,不是一样会死么?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却如此地怕死?
    看着眼前的阿冰,正低头专注地演算著作业上的试题,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已经走神的我,我不禁笑了起来。
    「阿冰,你怕死么?」
    阿冰的笔尖颤了一下,接着便惊呼一声,连忙找来吸水纸将溅落在作业本上的墨汁吸去,然后好奇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上面来了?是人都会怕死的啊,我也不例外呢!」
    「那你为什么怕死?」
    阿冰合上作业本,歪着头想了想后,又摇着头说:「不清楚。是啊,我为什么会怕死呢?嗯……大概是不忍心让我爸爸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吧!」
    「就为了这个?」
    「呵呵,羽,你这是怎么了?」
    阿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老是喜欢胡思乱想的。」
    「啊……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人们都甘愿这样平淡的活着,却惧怕死亡呢?像我们这样,整天打工上学,毕业后上班,等老了再领退休金,直到死去,这样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可是说是这么说,但是若真的让我选择死亡还是这种平淡的生活,我倒是会选择后者……」
    阿冰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好半天后才若有所思地伸手点着腮说:「是啊,被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如果真要这么过一辈子的话,也许会很没意思呢……可是……」
    阿冰又瞄了我一眼,接着便低下头去,不知为何雪白的脸上突然涌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可是我却比较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啊!平常的时候,可以和羽你一起上课;打工的时候,还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和事,老板又是那么和蔼可亲,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他亲戚似的……无聊的时候,可以对着天空发呆,可以和你们聊天、开玩笑;下雨的时候,可以打着伞在街头自在地散步,感受那种淅沥的悠闲;累了的时候,可以倒上一杯水,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缤纷的世界,慢慢品味。难道羽……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呃?啊……喜欢啊……」
    天哪,阿冰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情调了呢?
    「那不就得了!」
    阿冰笑嘻嘻地再次打开了作业本:「既然喜欢这种生活,那我们当然怕死了。因为如果死了,就再也享受不到这种平淡的生活所带给我们的乐趣了啊……」
    ※※※从漆黑的树林中钻了出来,我聆听着身后的树林中不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心中刚刚的那种恐慌已经不知在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溜下一个小山坡,我又朝着另一片树林飞快地冲去,不经意间却意外地发现……我在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的心里充满了一片宁静的温馨,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趴在师父那宽厚的背上,和他一起看着初夏清晨的朝阳;就好像每次打工完后,和阿冰走过黄昏的街头,一起抬头看着暮秋天边的落日……
    正是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感觉,让我的心不知不觉间平静了下来,也让我情不自禁便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是啊,我不想死,世界如此美妙,我为什么要死?
    我舍不得这种温馨的感觉,我也舍不得这种看似平平淡淡,却每天都能带给我无限惊奇的生活。
    我喜欢每天早上起来,一边啃着雪白滚烫的馒头,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一边和阿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匆忙地赶往教室;喜欢打工的时候,一边辛勤地穿梭在厨房和餐厅之间,一边还不时和擦肩而过的阿冰互相调侃说笑;喜欢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一边看着远处晴空下雄伟壮丽的教学楼,一边拍着刚吃饱的肚子和阿冰一起走向我们那破旧不堪的宿舍楼;喜欢每天晚上熄灯后,舒服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边舒展四肢享受着那份慵懒的自在,一边和躺在上铺的阿冰共同向往着美好的明天……
    呵呵,看来我真的,真的很怕死呢!
    ※※※刚刚钻入树林之中,我只觉脚下一滑,连忙停了下来。蹲下身来伸手在地上一摸,却发觉触手处一片泥泞,似乎不久前这里才下过一场瓢泼大雨。
    我想起巴克和那鲁两人跟我说过的那片会尖叫的树林,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着这片树林。只见每一棵树的树干都光滑无比,让人无法攀援,而茂盛的树冠则几乎全在十数米以上,稠密的枝杈横斜交错,密密麻麻地结满了无数如拳头般大小的果实,却不见一片树叶。
    我不敢再像刚才那般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树林之中,功运双目,避开每一根露出地表的粗大树根。却听身后三人已经冲出了刚才那片树林,正停在山坡上互相猜测着我逃跑的方向。
    这片树林并不大,虽然绵延整个山丘,可总共也就只有一百来米长,而树林后则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我步出树林后,便静静地伏身在灌木丛中,等待着他们三个人贸然冲进这片会尖叫的奇怪树林。只要他们稍一触碰树干或者树根,可能就会引起整片树林的连锁反应,到时候他们一定惊慌无比。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过会儿不管是谁,只要是第一个冲出树林的,我都会在瞬间全力进行狙击。只要能除掉一个,那么我逃脱的希望也就更大了。
    ※※※从刚一进门,雪城月便被豪华的包厢内那异常热烈的气氛给吓了一跳。
    阿加力等人正环坐在高档的黑皮沙发上举杯互饮,笑声不断,就连丽池源也夹在其中,左右攀谈,聊得不亦乐乎,而龙吟瑶则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正独斟独饮,看着众人笑而不语。
    可环视一周之后,雪城月那颗原本因为些许期待和兴奋而不住跳动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趁着众人举杯敬酒的混乱当儿,她偷偷溜到了龙吟瑶的身旁。
    「阿瑶,你不是说人都在么?」
    龙吟瑶看来已经喝了不少酒,双颊酡红、醉眼迷离,瞅了身旁的雪城月一眼后,伸手指着众人对她笑道:「呵呵,是都在啊……」
    「可是……」
    雪城月拧着眉顿了顿,苦思该怎么自然地问出口,才能不被人看穿心事。
    丽丝雅却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蹭到了她身旁,口齿不清地举杯敬道:「嘻嘻,阿月,你怎么现在才来哦!来来来,罚一杯……」
    「阿雅,你喝了多少啊?」
    雪城月担心地扶住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的丽丝雅,却见她那光洁圆润的脸蛋此刻红扑扑的好像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可爱得让雪城月忍不住想凑上去狠狠咬一口。
    「嗯……一杯、两杯……大概……也就五六杯吧……」
    丽丝雅掰着指头费力地数着。
    「五六杯就能醉成这样?」
    雪城月不信地瞅了瞅丽丝雅座位前的茶几,差点晕倒在地——茶几旁边已经放了三瓶被喝光了的空酒瓶。
    「今天高兴嘛……呵呵!」
    丽丝雅将酒杯举到雪城月的唇边:「快喝啊,大家也都喝了不少哦!」
    雪城月立刻醒悟了过来,推开酒杯,皱起眉头,冲着龙吟瑶责备道:「阿瑶,不会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呵呵,我看大家都不是很高兴嘛,就让他们高兴一下啊!阿月,快坐下来嘛,真是的,你老这么站着看着我,让我喝酒都喝得不痛快呢!」
    龙吟瑶伸手将雪城月拉坐在自己沙发的扶手上,搂住雪城月纤细窈窕的腰肢咯咯笑道:「来来来,我们两个喝一杯!」
    「阿瑶!是我先敬的哦!」
    丽丝雅不甘心地再次把酒杯递到了雪城月的眼前。
    「哦,那阿月你先喝了这杯,然后再喝我的……」
    龙吟瑶说着,小手却在雪城月滑软的腰肢上不住抚摸,边摸还边装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嘻嘻,我现在要是个男生,那该多好啊!」
    雪城月哭笑不得地接过酒杯,佯装着喝了一口,接着便将剩余的酒偷偷倒在了身后的地毯上。
    丽丝雅丝毫没有看穿雪城月的小动作,心满意足地「咯咯」笑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阿瑶,怎么好像,好像少了个人啊……」
    看到丽丝雅安然无恙地坐到了沙发上,雪城月这才得空按住了龙吟瑶那只不老实的手继续问她,却因为心虚而不由自主地结巴了起来。
    「嗯?你先喝了我的,我再告诉你。」
    龙吟瑶将手里的杯子又递给了雪城月。
    雪城月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只得无奈地故伎重施,放下酒杯后,挣开龙吟瑶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看着她说:「阿瑶,你……你刚才没去叫冷羽么?」
    「叫了啊,可是他不在,我也没办法啊!」
    龙吟瑶说完,又倒了杯酒,冲着大家喊道:「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这次最后喝完的要罚做伏地挺身三十下!」
    「好啊!」
    众人一齐举杯叫道。
    雪城月呆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茶几,对身旁热闹的场面置若罔闻。唉,那个该死的冷羽,这么晚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啊?
    一位女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端着一大盘点心和四瓶红酒放到了雪城月的身前,冲她笑着说:「小姐,请慢用。」
    雪城月头也不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嗯,谢谢。」
    那位女服务员帮雪城月将所有的酒瓶都打开后,又将屋内的空酒瓶收拾在一起端了出去。
    龙吟瑶见雪城月似是有什么心事,便凑过头来悄声问道:「怎么了?难得大家凑在一起这么开心地喝酒,你怎么愁眉不展的啊?」
    「没……没有啊……」
    雪城月慌忙摇头否认,垂至腰间的黑亮长发也跟着不住晃动起来:「只是怕喝多了,明天起不来……」
    「呵呵,今后一周都是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你能按时交报告,根本不用早起啊!到底有什么心事,快说!」
    说着,龙吟瑶又做势伸手朝她腰间搂去。
    雪城月慌忙躲开她的手:「啊……我、我、我……我只是担心我哥罢了……」
    「哦?你哥?」
    龙吟瑶微微一愣:「你哥哥怎么了?」
    雪城月转了转眼珠,正不知该如何将这个谎撒下去,却见丽池源端着酒杯踉跄地走了过来。
    「阿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我都没看到呢……」
    丽池源笑嘻嘻地举杯道:「我还没和你喝过,来,干一杯吧……」
    阿月?雪城月拿眼睛瞪着丽池源,浑然不明白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自己的。唉,这话要是出自另外一个人的口中,恐怕自己想都不想就接过酒杯喝下去了,可是……可是……一想起龙吟瑶曾说过丽池源在飞机上趁她体力透支后做出种种不适当的举动,雪城月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涌上一丝厌恶。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孩子,如果来人是阿加力等人,自己要是不想喝酒,倒是会不假辞色地断然拒绝,可来的偏偏却是这个丽池源。
    他毕竟跟冷羽是同寝,若是不喝吧,恐怕事后会令冷羽难堪,可是喝了吧,自己又是十分的不愿意。
    进退两难中的雪城月,只得在心中暗暗期望此刻地板上能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或者突然刮起一阵龙卷风,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的龙吟瑶看出了雪城月的心思,嘻嘻一笑,冲着丽池源轻轻吹了声口哨,却见丽池源突然愣了一下,接着奇怪地看了看四周道:「咦?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洗手间呢?」
    说着,又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看着丽池源走出了包厢,雪城月这才松了口气道:「谢谢了,阿瑶。」
    龙吟瑶摆摆手,无所谓地说:「呵呵,我也不太喜欢这小子,可他也的确曾帮了我的大忙。对了,阿月,你哥不是好好的么,你担心什么啊?」
    「啊……我听我爷爷说,他前一段时间因为闹情绪,被关了禁闭,现在不知道出来没有。」
    「哦?就因为这个?呵呵,我这次出去巡演的时候,倒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你知道你哥为什么被关禁闭么?」
    雪城月好奇地瞅了眼身旁的龙吟瑶,一边为能顺利岔开话题而暗暗松了口气,一边又困惑不解地摇着头说:「不知道啊,我只听说他突然想退役。唉,当初不惜和我爷爷翻脸去参加龙骑军,怎么突然又不想干了呢?真是奇怪啊……」
    「嗯,这次出去巡演的时候,我碰巧遇到了梅凯尔手下的苏特斯大人,他是你哥哥的顶头上司。演出完后,他邀请我和他全家共进晚餐,我就顺便询问了一下你哥哥的事情。」
    「哦?他怎么说的?」
    龙吟瑶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扭头看了看还在不停敬酒的众人,拍了拍手道:「大家都累了,先歇一歇吧!」
    话音刚落,就看阿加力等人纷纷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沙发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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