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辰君来回踱步,一脸火急火燎之色。
    他活了百多年,智谋如妖,手段神异。可眼下,纵使他本领再高,也无可奈何,世间有些事是催不得的。
    脚步声从林边响起,九辰君身形一僵,缓缓转过头,望向持枪而立的安伯尘。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风轻舞,裹挟着男女的喘息、低吟声回荡在树林间,说不尽的旖旎香艳。
    “你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九辰君忽然一笑,开口道。
    “这不是运气。”
    安伯尘摇头。
    《鬼影功》是他以斩除二蛇为代价,从龙君那换来的,虽然最后的结局和设想的不同,可毕竟安伯尘曾以命相搏。再者,若非安伯尘至始至终的坚持,一次又一次的炼心,他也无法支撑着修为半废的身躯直到今日。一朝吞食五行灵赟,重得修为,安伯尘的实力已臻天品巅峰,或许比起吕风起稍有不足,却已是大匡有数的强者。
    而今安伯尘站在九辰君面前,任凭九辰君再有多少阴谋诡计,却也不是安伯尘一枪之敌。
    莫名一笑,九辰君摇了摇头:“运气也好,命数也罢,总之,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为何不能。”
    安伯尘目光冰冷,银枪暴起,直指向九辰君。
    “你也知道,宝炉的出世需要两人完成交媾。金童和圣女虽已两情相悦,却都是少年人,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于是乎,我便给金童下了动情蛊,母蛊在我手中,只消我轻轻一按,金童便会被子蛊食心而死。”
    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九辰君揶揄道:“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朋友死去,还是愿意答应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等宝炉出世后,你只需容我问它一句话,然后宝炉归你,我也会将母蛊交给你,你把母蛊给他服下,他自会安然无恙。”
    顿了顿,九辰君好整以暇的看向安伯尘:“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伯尘沉默,握着无邪的手微微发紧。
    两人相距足有十来步,十来步的距离,安伯尘并没把握在九辰君捏碎母蛊前,将他杀死。
    眼见安伯尘目光冰寒却又无能为力,九辰君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
    密林深处传来乌鹊的惊叫,乌鹊高飞,冲散林叶簌簌作响。九辰君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瞟去,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他身侧扬起,却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手拿宝剑的是一个满脸怒容的童子,就连安伯尘也没能发现他如何出现在九辰君身侧。
    高高飞起的头颅上写满了懊悔,少时便被从脖腔中喷出的鲜血抹平。
    安伯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红袍老人的尸身还未倒下时,轻轻接住了母蛊。
    “妖孽受死!”
    一旁的童子冷冷盯着红袍老人的尸身,脸上有愤怒有不舍还有一丝心痛,转眼后,他从怀中掏出酒葫芦,轻轻一拍,葫芦口中喷出紫色的火焰,将红袍老人尸身周遭十步之地都烧了个干净。
    安伯尘运转右眼目神通,细细瞧去。许久,他紧握无邪的手终于舒松开。
    “极西紫火,能烧毁一切阴邪之物。那个夺舍的妖邪应当死了。”
    西极老人说完,收起酒葫芦,转身便向林外走去。
    走出五步,西极老人又停住。
    “多谢。”
    “谢什么?”安伯尘问道。
    笑了笑,西极老人并没解释,转而走入密林深处,渐渐失了踪影。
    白天时候,九辰君仗着红袍老人的身份和一众异人攻打东山,却在双方焦灼时,从背后下杀手,将一众异人击落山下。亏得西极老人早有防范,只受了轻伤,其余的异人大多奄奄一息,幸好有从天而降的五行灵赟,方才救活了将近半数的异人。西极老人恢复得最快,他和红袍相交百年,因此对九辰君恨之入骨,当即寻来,一怒斩之。
    对于这些事,安伯尘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九辰君终于死了。
    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局势,妄图挑战天意命运的男人,死的时候倒有些窝囊,丝毫配不上他一世作为。然而,并非每一个枭雄都能死得很体面,更多时候甚至比九辰君还要窝囊。
    安伯尘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帐篷。
    李小官仍在生龙活虎的“战斗”着,或许和他体内的五行之金有关,倘若有朝一日让上官婉儿见识到小官的厉害,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听红拂说,那个名叫朵朵的南荒九公主生得很是美貌动人,也算小官艳福不浅。
    脑中不时闪过一两个奇怪的念头,安伯尘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的等待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儿已爬上树梢,铺洒满并不茂盛的矮树林。
    从沐浴在月光下的帐篷中,传出一男一女两阵声嘶力竭的叫声,一场耗时一个半时辰的战斗终于结束。
    安伯尘闭上双眼,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一股异常特殊的气息正在孕育而生。那气息并不强大,却如同初生的婴儿般透着蓬勃朝气,可在蓬勃朝气之外,又能感觉到一丝沧桑古朴,很是奇异。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眼皮微微颤动,陡然睁开,出现在安伯尘视线中的是一柱飞窜向夜空的白光。
    乳白色的光晕从帐篷里射出,仿佛喷泉涌出般,内中隐隐能捕捉到一只黑白辉映的炉鼎。
    “太极道德炉?”
    安伯尘低声念道,话音刚落,那炉鼎飞得更快了。
    紫雷闪过天头,天云间出现了只雷状大手,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炉鼎,转眼收回。
    抓紧不住摇晃、意欲挣脱的炉鼎,安伯尘磕破手指,洒入精血。
    从炉鼎中传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渐渐的,炉鼎安分了下来,时不时抽搐一两下,却不再想着逃跑。
    也亏得这宝贝刚刚出世,元气虚弱,这才如此轻易的被安伯尘降服。倘若再多给它一些时间,吸纳了天地之气,渐渐恢复从前的品秩,这上古时期的至宝又岂是如今的安伯尘所能降服的。降服并不代表收服,想要彻底收了这宝贝,安伯尘还需再花上一些时间将它炼化。
    “伯尘!”
    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是蓬头赤身的李小官从帐篷里钻出,喘着粗气,满脸惊喜的张望向安伯尘。
    “鏖战”了半宿,连喊带叫的,李小官已是精疲力尽,说话气短,嗓门也比平日里小了许多。
    “伯尘,你没事吧?”
    “没事。”安伯尘淡淡一笑,笑容中夹杂着些许寂寥。
    李小官扫向周遭,迟疑道:“你的……她呢?”
    安伯尘勉强一笑,并没说话。
    见状,李小官面色一僵,讪讪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从帐篷里伸出,“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夜幕下。
    李小官转过头,怔怔地看向早已哭红了眼的九公主。
    九公主本是处子之身,被李小官强夺了红丸,又折腾了半宿,其中的痛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却不想完事后,李小官拍拍屁股走了出来,没事人般和帐篷外面的人说起话来,九公主当然又气又恨。
    “这,这……不关我的事!”
    李小官被打蒙了,连连摇头道。
    这话一说出还了得,九公主如遭雷殛般呆呆的看向李小官,半晌,她抓起李小官的手臂就是一口,随后裹上裙纱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李小官疼得哇哇大叫,一边还向安伯尘使眼色:“伯尘,多日不见,小官我的魅力可是见涨了吧?”
    “是啊,不单俘获了南荒公主,就连女巫祝也对你芳心暗许。”
    安伯尘笑了笑道,话音刚落,他眉头微微一皱。
    是了,怎么没见到那个巫祝阿芪?
    “伯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安伯尘抬起头,瞪了李小官一眼:“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追她!”
    李小官打了个哈哈,满脸通红,随后跳将起来,飞快的追向九公主。
    南荒之行对于李小官而言,可以说是一场多灾多难,最后却又能美妙收场的奇遇,糊里糊涂的他又怎知道,在这出好戏里他所扮演的角色有多么重要。
    “你真能扭转乾坤吗?”
    看向掌心中的小鼎,安伯尘默默念叨:“也无需你去改变什么乾坤,只消帮我找到她。”
    又一群鸦雀飞出,树叶纷飞,月色下人去林空。
    ……
    伙计打着哈欠抽开门栓,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这两人都裹在厚厚的大氅中,一高一矮,看不清相貌。
    “两位可是要住店?”
    伙计问道,随后暗骂自己多嘴。
    都快要到早上了,这两个奇怪的客人自然是来住宿的。
    “里面请,里面请。”
    伙计虽被扰了清梦,却还是堆满笑容,要知道,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县城的客栈中,能做上一笔生意何等的不容易。县城位于南岭行省最南境,靠着南荒,甚少有客人来,若非有县官资助,这客栈早开不下去了。
    “啪!”
    耳旁传来一阵响声,伙计连忙低下头,只见地上正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木偶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大红袍,除此之外,做工手艺倒是很精致,栩栩如生。
    “客官,东西掉了。”伙计提醒道。
    身形较矮的那位客人瞥了眼地上的木偶,并没去捡。
    “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说话的客人是个女子,伙计捡起木偶后,难免多看了她几眼,她身旁的高个客人似乎喝醉了酒,一直被她托着走。见状,热心的伙计上前一步,想要搭把手。
    “滚开。”
    伙计脚步一顿,张大嘴巴看向那个从大氅中露出森然目光的女子,只觉头皮发麻,不再多言,连忙将两人送入客房,随后灰溜溜的回房继续睡去。
    客房中,阿芪将昏死过去的摩云尊者小心翼翼的摆放到床榻上,警惕的扫视了眼周遭,从怀中取出数样蛊物,将她自己和摩云尊者围在圈中。
    布置好了蛊阵,阿芪点上一柱香,随后盘膝坐于榻前。
    她刚坐定,摩云尊者的眉毛便是一跳,随后龇牙咧嘴,仿佛在睡梦中和人争斗。
    一柱香时间刚过,摩云尊者身躯狂颤,少时恢复平静,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聚满智慧和狡黠的眼睛,虽有些矛盾,却也只能如此形容。
    他刚开眼,对面的阿芪便瘫倒在榻上。
    “不愧是漠北苦修中的王者,足足消耗了一柱香。”
    摩云尊者嘴角微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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