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传过武道真义后,安伯尘便让李贤继续做斥候,在实战中练功。
    “看你的模样似乎是坏消息?”安伯尘问道。
    “是。”李贤点了点头,酝酿着语言道:“试炼的规则改了。”
    “哦?”安伯尘双眼遽然睁开,眼里光芒一闪:“针对我们而改?”
    “差不多吧,也不算全是针对我们。”李贤说道:“新的规矩,不再是从一千人里挑出最强的二百人,而是以人头为计,获得人头数排名前一百者,才能够通过试炼。不过,人头数目可以自行分配。”
    “如此,只是不想让我们消极懈怠而已。”安伯尘道:“罢了,等吕风起那家伙回来,到时他心情郁闷,自会大开杀戒,人头之数也有着落。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修士杀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可是……”李贤面露苦涩,想着措辞道:“人头的价值并非完全对等。除了新的规矩外,又传来一卷仙奴榜,其中排名第一的,他的一颗头颅便顶得上百颗头颅之数,前十名的脑袋都能顶得上数十颗脑袋。”
    “排名第一的是谁?”安伯尘问道。
    “还会是谁。”李贤苦恼的摊手道:“正是安师你,而第二名则是吕前辈,就连我也被排在第九名。这下可好了,人头数能自由分配,一卷仙奴榜足以引得大部分仙奴视我们为眼中钉。”
    “嗯,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安伯尘煞有介事的说道:“等吕风起那家伙回来,被他知道他被排在我后面,恐怕他第一个会来取我项上人头。”
    “这……”李贤幽怨的看了眼安伯尘,心中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安师还有心情去说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李贤,接着。”
    转眼间,安伯尘肃容,手中出现一柄不知何时雕凿好的木枪,丢向李贤:“他们来了,接下来的战斗,只准备胜不准败,只准逃不准留。”
    李贤抚摸着鬼斧神工、浑然天成般的长枪,随后好奇的问道:“只准胜不准败我明白,可只准逃不准留……安师,这又是为何?”
    “只胜不败,才能体现我们的价值。可被上百人围攻,却依旧屹立不倒,未免太过妖邪,因此用逃跑来示弱。”安伯尘轻描淡写的说道,忽然抬头,目光穿透木屋,射向天空高处。
    “啊,上百人!”
    李贤被安伯尘一语惊住,凝神竖耳,这才发现大雨之中混杂着许多脚步声,正在向这里逼近。
    “安师,吕前辈还没回来吗?这样以来,岂不是要被他们发现吕前辈的障眼法?”李贤反应极快,不一会儿功法便想到用树叶代替肉身的吕风起。
    “不碍事。”安伯尘笑了笑,就见他搓指成刀,顺着一个奇怪的轨迹向斜下方劈去。
    恍惚间,李贤只觉得空气的流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不知名的变化,下一刻,李贤一愣,就见蹲坐墙角的“吕风起”猛地拔身而起,长戟在手,双目冷锋四射,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这……这也是武道?”
    李贤惊讶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吕风起无论气势还是气质,都和他认识的那人一模一样,至少以他的修为境界无法看出什么差别。
    “自然,这也是武道真义。”安伯尘搓成刀状的双指不时在空气中摇摆,隐约含着某种韵律和节奏,而“吕风起”也随着安伯尘双指轻微的晃动,或是虎目圆瞪,或是冷漠如霜,或是收戟于背,或是来回踱步,看得李贤一愣一愣。
    雨打茅庐轻,风卷水潮疾。
    脚步声在雨中四散开,已然将安伯尘和李贤所在的木屋包围。安伯尘朝李贤望去,就见李贤全身紧绷,嘴唇微微泛白。想来也是,这是李贤第一次遇上真正见血的战斗,平日里不觉有多可怕,可真正遇上时,想法总会改变。
    “李贤,五六年前的你,可比现在大胆许多。”安伯尘斜睨了眼李贤,淡淡说道。
    “现在也一样。”李贤深吸口气,神色平静了许多:“传说安师当年大闹琉京,也是贤儿如今这个岁数,想来贤儿和当年的安师一样,大抵是激动和兴奋而已。”
    “哦?”安伯尘眉头挑起,细细端详起李贤。
    果然,李贤虽然嘴唇发白,可气息却很平稳,双目炯炯,没有半点迟疑和怯懦。
    “我看走眼了,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大胆。”
    安伯尘抚掌笑道:“既然如此,这一战我不出手,所有的敌人全交给你了。”
    前一刻李贤还是雄姿英发、信心满满,下一刻听到安伯尘这话,立马蔫了,回过头,幽怨的望向安伯尘。
    “呼!”
    一阵寒风从门外侵来,随着寒风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一根石雕的长矛,正以如风的速度飞射而来。
    当李贤反应过来时,那长矛已飞至他面门,只差毫厘。
    安伯尘双指撮刀,向下划落。
    与此同时,李贤手中的木枪划出一道天马行空的弧线,枪尾恰到好处的扫中长矛。
    “啪!”
    长矛弹飞出去,李贤怔怔地注视着他的手,随后惊喜的回身望向安伯尘,大叫道:“安师……”
    “还真是胆大包天。”安伯尘望着从四面八方攒射向李贤的那一个个石矛,无奈的喃喃道:“时间紧迫,也只能这样教了。”
    ……
    “居然没死?”
    “那一枪羚羊挂角,着实难得,那个少年也不简单呵。”
    “最厉害的还是他身后的那两人,一站一立,却都对百多人的攻势视若无睹,看起来,毫不在乎。”
    校场高处,是一片圆拱环绕的宽阔穹顶,穹顶四周都有高阁、楼台,装饰华丽。高阁、楼台上,许许多多盛装打扮的男女对着千丈之下肉眼难以捕捉到的试炼战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这些人都是仙人,准确来说,是自甘沦落凡尘的仙人。
    他们中笑得大声而放肆、旁若无人的,往往是通天寨寨民,而那些披着玄黑大氅头戴斗篷的,往往是前来凑热闹的遗民。
    虽说仙奴晋升斗奴的试炼还未结束,永塔校场最新一批的斗奴还未选出,观看者们却都已经早早到来,因为对他们来说,仙奴晋升斗奴的试炼之战,同样也是不容错过的好戏。
    第592章 校场初战(上)
    寨民和遗民分别是通天寨最有地位的两大群体,能来此观摩新到斗奴,更是永塔镇寨民、遗民中高高在上者。
    从穹顶的高阁、楼台处,不时泄露出几缕强横的气息。
    然而,整个永塔校场中,泄出的气息最深厚如渊的,并不在穹顶,而是观礼台西南斜侧的那座巨塔。塔如长剑,直冲向天,粗粗一数去约莫有七八十层开外,螺旋上升,构造奇异。
    此时此刻,在螺旋上升的巨塔顶层,四个形貌不一却都披着同样制式铠甲披风的人,正专注地望向试炼场区。
    “大清早的,把我拉来这里看新人试炼,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
    开口的,是一个神态慵懒的年轻人,两条眉毛会说话一般向上沿微微挑起,不屑之意溢于言表。这样的年轻人,放在哪里都会给予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也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偏偏他出现在斗奴塔上,一道近尺长的疤痕从额角向侧下方,划过他整张面颊,直延生到脖颈处。每当他笑起来时,那疤也在笑,显得很是怪异。
    如此一来,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会知道他并非好惹。
    凭他能站在斗奴塔最顶层,他的修为早已能够生白骨化腐肉,修复这道疤痕。可在通天寨,在永镇校场,身为斗奴若长得太过清俊,只能用战斗时留下的伤疤来弥补那丝威慑,即便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
    “江峰云,你不是一直都自以为,你是永镇校场最英俊的男人?可惜,就算是也只是从前了,如今永镇校场可是来了个比你还英俊的美男子。”
    站在江云峰身后的一人说道,话音落下,另两人也大笑了起来。
    九九为王,越塔为皇。
    只有永镇校场上的王级斗奴,才有资格登上九九八十一层的塔顶。仅仅是一场从仙奴中挑选斗奴的试炼,便引来了王级斗奴中的五人前来观战,这说明今次试炼中颇具看点,至于看点,那无非是安伯尘一行三人。
    江峰云轻哼一声,慵懒的神态丝毫未变,只是目光略微专注。
    “哦?你们是说,那个手持长戟,一直没出手的男人?他这长戟倒是漂亮,可惜,一旦做了斗奴,还不是要换上我们这身行头。”江云峰冷笑道。
    “这可不一定。”在他身后的三人一直躲藏在塔檐下的阴霾中,看不清相貌身形,当中一人呵呵一笑道:“我可是很久没看到过,越老大下命令,以人头制决胜负。你莫非忘了,历届新人试炼前三名,不仅会得到越老大授招,还能得到主人接见,恩赐无数。而那三人中的两人,绝对是这批新人中排名数一数二的强者,等他们脱颖而出,讨得主人欢心,那长戟自然也会保留。”
    “强者?”江峰云露出夸张的愕然表情,随后大笑道:“就他们也算是强者?顶多是蝼蚁中,稍微强壮的那几只罢了。我可记得主人说过,老越有设定新人试炼规则的权利,而我们王级也有参与试炼的权利。”
    “这……我说小江,你不会是想下场,亲手对付他们?”
    身后三人当中,有一人倒吸口冷气,夸张的叫道:“小江,我记得你上次才说过,在永阵校场中只有越老大才是你的对手,你若出手,也只会对着越老大。怎么两年不到,你就想要毁诺了?”
    “谁说我会出手?对付他们,侯级斗奴足矣。”江峰云说话间,拍了拍手掌,也没见他有其它什么动作,空气中分出一道波痕,爬出塔窗,顺着塔壁向下蔓延开去。
    转眼之后,从也不知多少层的塔阁里飞出一人,他单膝跪于半空,拜向江峰云。
    “元十五,你可知我唤你前来何事。”江峰云眯起双眼,摆足架势道。
    “大人已经交代得很清楚,去给那三个仙奴添点麻烦。”名叫元十五的侯级斗奴说道。
    “知道就好。我之所以叫你,是因为你最懂分寸,既不会丢我们面子,也不会让那些大老爷们看得乏味,扫了兴致。”江峰云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不远处的穹顶,神色略微迟疑。
    “是,在下定会好好演一出戏,战到十合开外,在将他们击败。”元十五拱手应道。
    “好。对了,那人的长戟我看上了,顺便替我取来。”
    “是。”说完,元十五一闪身,消失在空气中。
    通天寨秩序井然,斗奴校场更是如此。王级斗奴才有资格自取姓名,侯级斗奴有姓无名只有排行,侯级以下只以着装相貌取号,比如穿着黄色披风的便称为黄袍,红头发的便称呼为火云,如此而已。而且等级低的斗奴,在不违背斗奴场主人命令、不伤及寨民遗民利益的前提下,必须无条件服从等级高的斗奴,就如同元十五对待江峰云一般。
    在斗奴校场外围,大雨滚滚而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李贤人枪合一,势若狂风,一波波的横扫向前来进犯的仙奴们。
    其实到现在,这些仙奴早没了杀死安伯尘三人摘取首级的志气,面对越战越起劲、几乎杀红了眼的李贤,他们只想有多远跑多远。然而少年人手中的木枪夹杂着一股很奇特的势,枪枪刺出,化作牢笼,将他们禁锢在枪风中,难以挣脱。
    就在这时,大雨忽地一缓,李贤只觉膀臂一轻,木枪刺了个空。
    围攻他的仙奴们个个面露狂喜,毫不迟疑的趁机作鸟兽状奔逃。
    “安师……”
    李贤闷闷的回过头,刚才从头到尾都是安伯尘在用奇异的手法操控着他,如同绳线前的木偶,即便如此,李贤也能从那一招招精妙绝伦的枪技中学到许多。
    孰料在他刚刚找到些头绪时,安伯尘却忽然松开了看不见的“绳线”。
    “好大的口气,明明自己奴性十足,却还喜欢品头论足指指点点。这永镇校场的王级斗奴,太让我失望了。”
    安伯尘目光掠向远处,低声喃喃道。
    他原本并不知道还有那么多人在外面围观,直到李贤带回来那个消息后,安伯尘方才想到。暗中破开禁制,穹顶阁台上的寨民、遗民,八十一层的斗奴塔,都被安伯尘收入眼底,江峰云的一番话自然也逃不出安伯尘的耳朵。
    “李贤,回来。”
    安伯尘看了眼一旁的“吕风起”,对李贤说道。
    李贤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向安伯尘走来。
    大雨将校场外围的土地浸打成泥泞,李贤走路时,难免发出簌簌的声响。可忽然间,他发现脚粘泥巴的声音没了,不仅如此,其余的声音也都从他耳边消失,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忽然间,在李贤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披着血色披风、嵌套虎头肩甲的男人。
    他静立在大雨中,泥泞高高溅起,洒落间无声无响,就如同他的出现一般,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何人!”
    李贤大声喊道,他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凭着习惯对准口型。
    元十五奇怪的看了看李贤,随后又看向吕风起,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安伯尘,眼里闪过惊诧。
    “奇怪,你这是什么斗法,竟能用力量去操控别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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