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旁人或许不知,我却是认得她的。”潘氏没多想,张口正要回答,突然一个丫鬟在邱氏门外唤道:“夫人,您要的点心我已经拿到了。”
    “夫人”二字一入耳,潘氏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过一刹那功夫便恢复了神色自若,她想到方才邱氏的作态,轻咳了声掩口问道:“这是你家新夫人?”
    罗纱只得颔首应了。
    潘氏笑笑,“许是认错人了吧。”端起茶来抿了口,心中思量着这事儿先回去确认后,再问过自家婆婆穆氏后方才另作打算。
    罗纱暗暗地叹了声可惜。
    潘氏是程家的嫡长孙媳,虽然性子直,可也不是那等不稳重不妥帖的。此刻知道了邱氏的身份后,显然避讳了许多,方才若不是那丫鬟打岔,罗纱或许能知晓邱氏什么瞒着的事情。
    虽然好奇,可她明日就要离家,这事儿也只得暂时搁下,只等往后到了穆家后再想办法查实。
    第二日,三月初九,宜嫁娶、祈福、出行。
    罗纱一大早就起身沐浴,待喜娘给她开了面后,就由全福夫人陶夫人上前来给罗纱梳发。听着她口中念着的吉祥话,罗纱思及上一辈子的经历,想起自己那时便梳着发边听屋里的那些个夫人一直说自己得了门好亲事的事情,竟也笑了。
    待梳发完毕,丫鬟们忙准备好装扮用的东西,由陶夫人给罗纱上了妆。舅母穆氏、两位表嫂一直笑盈盈地瞧着,不时和旁边几位夫人说几句话。
    陶夫人刚将胭脂水粉搁了回去,这时屋门被推开,语芙行了进来。
    她抬眼见到罗纱的样子,赞叹道:“可比我那时候漂亮多了!”
    罗纱嗔了她一眼,语芙就笑着上前来,将祝福的话说了一番。
    她话音刚落,语诗和语蝶也跟着进了屋。
    语诗也赞了罗纱几句,罗纱瞧着语诗与语芙的样子,知晓她们的日子应是过得不错,就与她们说笑了几句。
    语蝶虽然容貌依然姣好,但气色却是比语芙她们差了些许。
    她听着罗纱她们说笑,在一旁凉凉说道:“旁人当新娘子都紧张得很,前些日子语芙还紧张哭了。你倒好,如今要离家了,反倒更开心似的。难道就这样不待见叶家吗?”
    她这话一出,屋里就静了静。
    不待罗纱开口,穆氏已经笑着行了过来,对罗纱说道:“我瞧瞧。”她仔细看了罗纱片刻,朝陶夫人说道:“我说少了点什么呢,可不是还没戴首饰么!”
    穆氏拿起桌上妆奁里的一支簪子插到罗纱发间,说道:“这支元花果纹金簪可是皇后娘娘赏的,她特意叮嘱了我今日一定要给你戴上……来我看看,嗯,果然不错。”
    “自然是极好的。”陶夫人笑道:“两个孩子的亲事可是皇上亲赐的,怎能和旁人比呢?”
    穆氏就道:“正是。”
    两人简短几句话,就将语蝶方才的话头晾到了一边。
    语蝶绞着帕子心中不平,语诗在她身侧轻轻嗤了声,低低地说道:“自个儿不爱惜自己,还要嫉妒旁人有人疼惜吗。”
    语蝶一听怒了,低吼了声,刚要说话被潘氏打断,“外面像是要开席了,不如咱们去外面瞧瞧吧。”不由分说,使了力将语蝶拖出去了。
    她是武将之女,力气自然是不小的。语蝶使劲挣了挣,又怎能挣脱开来?
    语诗冷眼看着语蝶“走”远,不屑地撇撇嘴,又重新扬起笑脸,走到罗纱身边祝福了她几句,就也出去了。倒是语芙留了下来,一直陪着罗纱。
    红倚红绣伺候着罗纱穿上了嫁衣,艳丽的妆容衬着鲜红的衣裳,更显娇媚。屋里的人齐齐地开心起来,上前来打趣她。
    罗纱本来很是镇定,如今被她们这样一赞,反倒是开始不自在起来。
    她望着周遭热闹的景象,看着四周在祝福自己的亲人,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开心和满足。
    外面宴席正式开始,大家就都出了屋子。
    罗纱觉得饿了,便问丫鬟们要了几个点心来吃,却也不敢饮水。红绣将点心掰成小块的放入她的口中,笑道:“主子且忍忍,过了今日就好了。”
    东西吃完后,屋子里就静了下来。
    方才热闹的时候倒也罢了,此刻一静了,罗纱才发现自己心跳地极快,越发惊慌起来,忙拉了几个丫鬟陪自己说话,好缓解这种紧张的感觉。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宴席渐渐散了。人们又来到罗纱屋子里,笑着说些喜庆的话,几个小娃娃也来凑热闹,屋子里的气氛倒是欢快了起来。
    大家正开心着,红蔻突然急急跑来,说道:“他们、他们来了!”
    来人是谁?自然是迎亲的!
    罗纱瞬间更加紧张起来
    89礼成
    此刻罗纱紧张着,却有一人在难过着,那便是叶颂青。
    其实依着他的意思,必然要关着门,狠狠地刁难穆景安一番,方才能让他进门。谁知叶怀瑾那几个家伙,早就被老夫人和叶之南给买通了。穆景安不过是在门外说了两句话,他们就忙不迭地开了大门,速度之快,使得叶颂青想拦,都没来得及。
    待大门敞开,叶颂青气呼呼地对着穆景安,正要再拦他一拦,穆景安侧侧头,朝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少年上前来,一边一个搭了叶颂青的肩膀,笑呵呵地往里行去。
    叶颂青想发火,没敢,因为这俩一个是泰王府的世子,一个是宁王府的世子。
    镇国公杨家的嫡长孙将红包给了叶家诸人后,十一皇子在一旁笑道:“多给点儿!若不是他们帮忙,光叶颂青一个,就要折腾死了。”
    穆景安横了他一眼,一旁卫国公江家的世子开了口:“你这话倒是替景安招恨,小心他大舅子恼了他,在他媳妇儿面前说他坏话。”
    护国公王家的世子拊掌笑道:“使得使得,这个使得。我倒真想看看,穆景安这家伙能被那小弟妹折腾成什么样子。”
    穆景安要笑不笑地说道:“信不信改天我让你们被世伯们禁足一个月,你们隔上一年都闹不清楚是哪儿招来的横祸?”
    两位世子一个激灵就干笑着不说话了,十一皇子推着穆景安往里走,说道:“什么祸不祸的?今儿是你好日子,可积点口德吧。”
    穆景安嗤道:“我只不过说了一次,你倒好,给我来了两次。”
    十一皇子一想,是这么个理儿,尴尬地拍拍他的肩,一同往里行去。
    一行人大喇喇地往里走,清一色的锦衣少爷,都神采飞扬地笑闹着,就这么一帮子贵公子,又是本朝中最会玩最纨绔的一群人,谁敢为难他们?
    本来由于是喜庆日子,所以府内各条街道上都有人们在笑着、开心着,如今凡是他们几人过处,必定是提起就留出了一条干净街道来,让他们过去。
    结果两位王府的世子还嫌弃了,低声说无趣,本来想要的就是个“挤”的热闹,如今却是享受不到了。两人正嘀咕着,被十一皇子一人瞪了一眼后,也就不吭声了。
    一行人朝前行去,先去见过长辈。
    一身红衣的穆景安立在几人中间,姿容最为出众,加上他今日春风得意,便将其他人的气势又生生地压下去了三分。
    老夫人和叶之南看了,满意到了极点。只是邱氏不知怎的,用丝巾半掩了面。穆景安稍稍疑惑了下,行过礼后就也罢了。
    红蔻跑到屋里,满心欢喜地向罗纱细说穆景安他们来时的情形。
    罗纱本也微微笑着,只是在听到镇国公杨家的嫡长孙也来了时,还是稍微地纠结了下的。毕竟前世时,她差点嫁给了这个小少年的爷爷……
    大红的盖头遮了下来,罗纱的世界便满满全是红色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罗纱紧张也有,哀伤也有,毕竟要离开生活了许多年的家,那种滋味,实在是无法言表,但直到此刻,她也还能将眼中的泪意压下去。
    只是当叶颂青冲进门里,声音哽咽地说着“罗纱,往后哥哥可就没法护着你了”时,罗纱眼中的泪哗地下就流了出来。
    陶夫人忙用帕子给她拭泪,罗纱待泪被擦干了,方才说道:“胡说,明明自小都是我护着你的。”
    叶颂青嘟囔了几句“哪有”,用手使劲揉了揉眼,停了片刻,眼圈红红地说道:“走,哥哥背你过去!”
    罗纱端坐在花轿中,轿子一路遥遥晃晃,正如她那忐忑不安的心。
    待轿子停下卸了轿门后,有幼女扯了她的衣袖三下,罗纱慢慢出了轿子,由喜娘扶着,跨过一个鞍子,然后踩上了软软的红毡子,直至步入喜堂。
    穆景安走到她身侧的时候,罗纱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激动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也没去注意穆青涯和长公主说过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按照赞礼者口中的话,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洞房。
    听着屋内小声的说话声和不时传来的笑声,罗纱额角的汗聚了起来。她深深呼吸两下,努力平复了下气息,正要呼吸第三下时,眼前一亮,盖头竟然被挑了起来。
    她猛地抬头,正巧望进了穆景安含笑的眼中,平时他眸里被那张扬劲儿压下去的媚色,居然显现出来了七八分,直叫罗纱红了脸,心跳如鼓,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穆景安肩膀抖了抖,罗纱知他在默默地笑,却也没敢抬头。直到两人分坐了床的两侧,罗纱方才松了口气,环视了下屋内。
    很多华服妇人。一个……都不认识……
    罗纱默默地微微垂首,由着屋内人说笑了一番,又有人朝着床上撒了些东西,说了半晌的吉祥话,待屋内人散去了,全福夫人让人上了席面。
    罗纱边吃边脊背发毛。此刻让她拘谨的不是饮合卺酒的刻板过程,而是穆景安的眼神。
    他无论在做什么,眼睛却总是盯着她瞧,两人虽然未有身体碰触,可罗纱却总觉得他眼内的热度不断地在向自己射过来,搞得她全身紧绷,拘束到了极点。
    穆景安显然发现了,就低低地笑。
    待到礼成,穆景安便去外间敬酒。红倚红绣她们进到屋中来,服侍着罗纱又吃了些东西后,便给她卸妆沐浴换衣。
    一切停当后,罗纱静坐在床边,越发地紧张起来,虽然红绣她们都在屋里陪着她,可她却一句话也不想说——这次,连说话都没法缓解她的压力和紧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听到有人向自己这边走来,再听到红绣她们从外面掩上房门的声音,罗纱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她正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要镇定时,突然酒气入鼻,颊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原来穆景安凑到了她的耳边,正对着她吹气。
    罗纱又羞又恼,推了他一把,说道:“别闹,痒。”
    穆景安吃吃地笑,“恐怕不是怕痒,而是嫌弃我身上有酒气吧。”说着他凑到罗纱耳边,仔细地嗅了嗅,道了声“好香,是不能被这酒气污了”,又在她脖颈处轻轻蹭了下,低叹了声,轻轻说了句:“我去沐浴一下,你且等我会儿,很快的,别急。”然后大跨着步子行到了屏风后。
    罗纱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羞极了便说了声:“我才不急!”后又咬了唇,揪着衣服说道:“说急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边就传来穆景安哈哈的笑声,“没错,是我急!”
    罗纱这才意识到穆景安耳力极好,自己和他离得那么远、说的声音那么小他都能听得见。只是如今她想后悔,却已来不及了,只得坐在这儿,脸颊绯红地和自己生闷气。
    不多时穆景安出来,身上只垮垮地披了件袍子。
    看到罗纱的窘迫样子,他就笑了,挨着罗纱坐下后,才压了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急的?看出来了?”
    罗纱见他又提这话题,扭过身子不肯理他,他硬生生地将她又扳正了。
    四目相对,穆景安淡淡笑了,将食指放到罗纱颈边,勾了勾她的衣襟,撩起来一些,又将食指放在她的锁骨上慢慢划着,说道:“我若不急,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将你娶了来?”他探过身子,凑到罗纱耳边,语带魅惑地说道:“你再不进门,我可就憋伤了。若是真伤着了,往后难受的还是你。”
    罗纱虽然没经历过那些事情,可好歹也是两次嫁人,都被人“教育”过此类事情。穆景安说得露骨,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意思,羞恼之下,就再去推他。
    穆景安顺势握了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低下头就亲了下来。
    少年的热情铺天盖地通过唇舌向自己袭来,罗纱毫无反抗之力,只得瘫软着任由他侵袭。待到两人都喘息不过来了,穆景安才稍稍松开了她,将头枕在她的肩侧,重重喘息着。
    罗纱的手刚好抵在他的胸口。她动动手指,发现指尖处触感异常,突然记起一事,猛地将穆景安一推。
    穆景安顺势倒在床上,罗纱却也没注意到,只是扒开了他的衣襟,细细看他胸前的伤处。
    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条淡粉色的疤痕,映着他莹白的皮肤,略显狰狞。
    罗纱记起他那时受了伤后的脆弱表情,心中大恸,轻轻地反复摩挲着伤口,问道:“还疼吗?”
    “你问的哪儿?”
    “嗯?”罗纱抬头,不解,“自然是伤口啊。”
    穆景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伤口不疼了,可有的地方又热又胀,快疼死我了。”
    他捏捏罗纱抚着伤口的手,再戳戳她另一只手的手臂,说道:“娘子,你先是将我扑倒了,又双管齐下两边都摸得那么精准,夫君我想不胀疼,却也难了。”
    罗纱懵懂着动动那只手,才发现手掌处正摩擦着一粒粉色的突起。再动动那只手臂,感受到旁边的触感,她的脸腾地下红了,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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