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波漾起风痕,月光点点照耀进去,“……你给我摆的酒宴?”
    我看了眼月色,“还有时间,今天还没过去。”
    梅念远坐下来,提起筷子,吃了一口菜。我拦住他,“都凉了吧,让厨房再热一热。”
    “不用。”他继续尝着凉菜。
    空空凑过来,惊喜道:“总管哥哥,今天是你生日啊?那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梅念远给空空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空空兴奋至极,接过来一饮而尽,再接下来一头歪倒,醉了过去。
    后花园夜深人静,月朗风清。我从袖中取出绸缎裹着的白玉簪,搁到案上,“这是个小礼物,不成敬意。”
    梅念远抬头看我,不认识我似的,“从前都没这些讲究的,这是做什么?”
    “从前是我疏忽,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低头表达了歉意,给他斟酒。
    梅念远看清礼物后,眼神一震,一把拽住我,“这花了多少银子?你哪来的钱?”
    我眼神躲闪,哈哈大笑,“没花几个钱,再说了,我哪有钱。”
    白玉发簪在他手指间转动,白光如练,射入空中。他手指拂过白玉花瓣,“这支发簪不下一千两。”
    我不动声色,“十两银子我都没有,别说一千两了,指不定这是赝品。”
    梅念远不说话,发簪握入手中,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十杯后,他从案边起身,走到我身边。我还在品刘伶醉,梅念远捏住我袖角,从袖袋里摸出我的折扇,一手拂向扇坠,手便顿住。
    我喝得醉眼迷离,只见他面容不善,我急中生智,倒向阑干,“我醉了,好困。”
    “真醉了?”他俯身到我耳边。
    “醉了醉了。”我闭着眼睛应道。
    “睡着了?”
    “睡了睡了。”
    斜斜歪着的腰身忽然一紧,被人搂住,梅念远垂头到我耳边,“浅墨,你傻不傻?”
    “不傻……”我霍然睁眼,却再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熟悉的味道又进入我嘴里,混着刘伶醉的味道。我快窒息,拼命扭头,却逃不过。胸腔气息不够用,呼吸急促而混乱,大脑一片空白。唇齿间的纠缠无穷无尽,我陷入一种游离状态,含混着喊了一声:“砚台……”
    妨碍我呼吸的人停顿了一下,我腰上的力道更大了,唇齿一离,我气息乱得不成样子,迷离着眼看他,忽然觉得这只奇怪的砚台有些哀伤有些愤恨,低头再在我唇上一咬,我吃痛,他舌尖探入,我又无路可逃,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没退多远,后脑勺被按住,往他跟前近了几分,愈发深入的唇舌痴缠。
    我快扛不住,身体温度上升。心里有火苗在兹兹燃烧,有七分跳入水池三分将面前之人推倒。但在这般情境下,我依然反射性地理智着,按住了游走在腰间的手掌。
    “浅墨……”梅念远在我耳边唤着,嗓音低哑,语声颤动,“我说过,怕在你面前醉……可还是醉了……”
    “砚台……”我回道。
    忽然嘴唇上再被咬了一下,接着,愈发吻得人没了呼吸的力气,“是我,是念远!不是砚台!”
    我一面觉得身体被箍得紧,一面又觉得身体某个地方松懈了下来,十分的舒服。面前的人与我挨得紧,我通过对方的胸膛感觉到,自己心口无比柔软。蓦地,脑子一炸,老娘的束胸布被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娘也该爬去睡觉鸟(~﹃~)~zz
    ☆酒后乱性,玷污总管
    夜风从袖口进入,温凉温凉,久被束缚的地方彻底松懈,与面前纠缠不清的人也只隔了几层薄薄的衣衫。头昏脑胀不辨东西,呼吸都还来不及,也就不知道是怎么半躺到阑干下的,更不知道衣衫是怎么松开了,肌骨露在月色中,半藏于衣料下。感到一阵寒意,视线下移,才看清这一片混乱。
    梅念远终于放了我嘴唇,视线也不由下移,我一手扬袖挡着他视线,一手扯着敞开的衣襟将自己裹上。还没裹严实,手臂被他抓住,袖摆被扯到一边,宽大的衣袍从肩头滑下,内里的一件小衫也松松垮垮,不深不浅的一道沟沟跑了出来,臃肿的身材暴露在月下,实在令人不堪得很。
    “你、你、你再不闭上眼睛,本官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我的悲伤大过羞愧,怎么就这么臃肿了呢!
    梅念远目光将我整个覆盖,深看一眼后,这才缓缓合上双眸。我低头看自己一眼,不忍再看第二眼,喃喃自语:“遍寻不着,犹叹当年小蛮腰。空余恨,一身五花膘。”我愁苦甚深,却见梅念远嘴角噙一缕笑。我醉意上涌,再加之悲愤顿起,紧紧将自己裹住,不露一点肉在外头。
    却忽视了面前这人就在咫尺,更忽视了一点,男人天生便会解女人衣裳。梅念远俯身贴近到我身边,一手环住我腰身,一手在我胸襟前绕了几圈,我的衣袍便神奇地落了地。
    “不胖不瘦,刚好。”他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丝毫没有得到安慰,因为在衣不蔽体的情境下,无暇考虑更多。他也不给我更多思考的时间,嘴唇从我耳廓划过,再落到耳垂。我浑身一颤,如被天闪打中。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又酥又痒,我实在撑不住,喉咙里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扭头避让,一手抓住护栏,一手推着他心口。
    近距离的搏斗,不如远程攻击,再加上喝了酒,根本使不上力气,这要推不推的情态十分可疑,落在别人眼里,必是欲拒还迎的模样。
    “念远……你……你住手……”本打算断喝一声,出口却成了软绵绵的嗓音,再伴以急促的呼吸,我自己听着都不禁脸红。
    “不叫砚台了?”他呼吸也渐粗,将我搂得更紧。
    “砚台才没这胆子……”我抓着阑干欲起身将他推开,“梅总管,你再如此,我可不客气了……”
    “如果是谢沉砚,你会拒绝么?”梅念远低头看着我,眼里的情绪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望着天幕的一角乌云,喘息渐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梅念远眸底掀起一层薄薄的浮光,闭上眼,“醒着不如醉了,醉又醉不过一朝。”温良徐缓的吻重又落回唇上,往往复复,深深浅浅,几经辗转,唇舌不离。
    我必是醉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将手攀上了他肩头……
    他蓦然退出,我只觉嘴中一空,一时竟不适应,顺势向他身前靠了靠。他眼底波涛退去,双手也从我腰间抽离,直起身,站到阑干旁,眉目间游移着疏离的温度。
    “多谢大人的礼物。”他就这么转身走了。
    这几日都是带着宿醉起的床,日子过得虚虚实实,时而不知哪是庄周哪是蝴蝶。端着一杯浓茶,在院里喝,头顶飞来一只黑羽乌鸦,呱呱的叫。
    “大清早的,这只破鸟叫什么叫!”阿沅挥扫帚到空中赶鸟。
    我抬头望着执着不走的乌鸦,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遂叹了口气,蹲到石阶上继续喝我的茶。
    “呱呱!”乌鸦又飞到我头顶,一坨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了我肩头。
    “大人鸟屎!”阿沅捂着惊讶的嘴巴。
    我蹲在原地不动,告诫对方:“需要断句的地方,千万不能含糊。”我搁茶杯到石阶上,解了衣带,脱下外袍,抛到地上,“阿沅拿去洗一洗。”
    阿沅公子面容扭曲,“奴家……从没洗过衣服……何况还是……鸟屎……”
    “经验是要慢慢累积的,这洗鸟屎也是要有第一次的。再说,你不洗谁洗。”
    阿沅委屈道:“还有总管,反正他什么都管,这洗衣服也该他管,何况,昨夜他还同大人……那个……那个……”
    我眼皮一掀,“哪个?昨夜你没醉?”
    阿沅低头对手指,“人家只喝了一点点,又没完全醉,隔着老远看大人搂着梅总管倒了地……人家只恨自己没能在大人身边,不然,大人欲求不满,也不用对梅总管下手,这不……这不还有人家嘛!”
    “什么?!顾浅墨你对总管哥哥下手了?!”屋顶飞下空空小盗圣,震惊又悲愤地指着我。
    我摸着茶杯喝了几口,“喝醉了不甚清楚。”
    “顾浅墨你这个禽兽!呜呜呜,总管哥哥……”空空捂着脸往外跑,正撞上一个人,抬头抹了眼泪,又将来人一把抱住,“顾浅墨玷污了总管哥哥,现在只有香哥哥了,千万不要让他酒后乱性再把香哥哥给采了,呜呜呜……”
    来人正是晏濯香,面容略有惊讶,一时将我远远望着。
    我抬手打招呼,“哟,早!”
    “恐怕不早了。”晏濯香将空空的两只爪子放了回去,向我走来。
    “晏编修莅临寒舍,怎不唤人通传一声,我也好恭迎一番。”我站起身,心道门口那几个小崽子恐怕是被晏濯香这厮给收买了。
    “不必客气。”他嘴角一勾。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嘴角也一勾,笑里藏刀。
    晏濯香伸手到我面前,“侍郎不会忘了一件东西吧?”
    “嗯?”我眉头一皱。
    晏濯香眉目如画地看着我,“没多少时间了。”
    “啊?”我接着疑惑。
    晏濯香上前一步,抬手动作极快,我只觉他袖角从我面前扬过,一阵香风拂面,我神清气爽之际,他已退了回去,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玉牌。
    我惊骇之余,探手入怀,放在心口位置的御赐玉牌果然没了。这厮……这厮……居然……
    “晏濯香你这个登徒子!”我脸上温度上升。
    他收回玉牌,淡然看我一眼,“别人沉溺酒色是衣带渐宽,侍郎为何是丰腴有加?”
    “……”我紧咬牙关。
    “先告辞。”他眉头划过淡如冰雪的笑,转身便走,到了院门口时又抛下一句话,“三刻后会有圣旨到。”
    对于晏濯香的乌鸦嘴,我已然是不敢轻视,更何况一早就有乌鸦来问候。我早早更了衣,坐在前院一棵树下等。期间对圣旨内容做了无数种猜测,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吉利。
    从前只会来给我送男宠的叶公公今日面色沉重地跨入我府门,“顾侍郎接旨!”
    我早已做好准备,跪到地上,扫地的阿沅陪着我跪下。
    “门下侍郎顾浅墨行止轻浮,私闯京兆府,无视王法,刑讯逼供,即日起,贬岭南司马,钦此!”
    我跪着接了圣旨,起身后将准备好的一锭银子塞入叶公公袖中,“公公,这圣旨是圣上拟的还是翰林待诏拟的?”
    叶公公兜住了袖口,同情我道:“是圣上拟的。顾侍郎,你也别怪圣上,这事也是……没办法……”
    “怎么说?”
    “朝里有阁老弹劾,后宫有昭仪哭诉,侍郎,你说圣上能护着你么?”
    “好罢,臣谢主隆恩。”
    叶公公不忍道:“侍郎,收拾收拾去岭南吧,也只能这么着了,多带些家眷,那地方瘴气遮天,鸟不生蛋的……”
    老头走后,我与阿沅两两相望。
    “大人呀!”阿沅抱住我痛哭,“京官贬到岭南,那是有去无回,暗中要命啊,那死狐狸怎么就这么狠心,您失宠了怎么就这么惨,呜呜呜……”
    我拍着阿沅的肩膀安慰,“咱就当是出京游玩,有阿沅在身边解闷,鸟不生蛋也无妨。”
    阿沅脸色一呆,再一悲,“奴家也、也要去?”
    “本官最宠爱的人,怎么能不带上呢?”
    阿沅悲喜交加,脸色交替变幻着,可以看出心内必是斗争得厉害。
    “岭南司马?”廊宇下走来梅念远,面容沉沉,模样清冷,“那地方如何去得!”
    我想了想,道:“老狐狸要我去,我哪能不去。这样吧,我同阿沅去赴任,总管留在京师,照看府邸和众公子。”
    梅念远目光从廊宇下投来,看不出冷热,“你二人走得到岭南么?大人识路么?”
    我看阿沅,阿沅摇头,我道:“找个向导。”
    “大人,谢大人来了!”门僮来报。
    转头,就见谢沉砚赶了来,鬓角一层密密的汗珠。
    “顾……小墨……”他疾步走进院子,极力平缓着呼吸,“可接到了圣旨?听说要贬你去岭南,你先不要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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