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鸿英?”吴绍霆瞪大眼睛,惊愕不已。他虽然对沈鸿英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是对其人的背景不太了解,只知道历史上广西同盟会领袖刘谷香是让这个人捕杀。他现在不在乎沈鸿英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混蛋劫走军火和物资也就算了,竟然还烧死“大盛魁”商队一百多号人,简直是惨无人寰的屠杀。
    “刘震寰和刘谷香是什么反应?”他立刻问道。
    “还不清楚,这个消息是贺州刚刚发电报到怀集,怀集这才打来电话。消息的来源是商队逃回的幸存者。昨天南宁情报站也证实柳州有人向陆荣廷告密,说我们广东正在策动广西革命军。如果猜得不错,这告密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沈鸿英。”邓铿切声的说道。
    吴绍霆脸色顿显严峻,心里咬牙切齿的骂道:沈鸿英,沈鸿英,你杀了老子的人,坏了老子的大计,此生不除你这奸贼我不姓吴!他又想到了派去柳州谈判的王长龄、朱执信,马上问道:“老王和老朱他们有消息吗?”
    邓铿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还没有消息。不过都督不用太担心,按照行程来算,王大人和朱部长应该已经不在柳州了。”
    吴绍霆十分果决的说道:“立刻,给我联系刘震寰和刘谷香,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另外也加紧联络杨希闵,如果王长龄和朱执信他们在西林县的话,我要知道杨希闵的立场。”
    直到早上七点,师部总算接到柳州事件的进一步消息,沈鸿英已经率部逃到了桂林。到了中午时,柳州方面的电报姗姗来迟,刘震寰和刘谷香四天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因为电报线路不通,这份电报的落款日期是八月二十五日。刘震寰和刘谷香在电报里做出解释,沈鸿英屠杀商队、劫走军火物资之事他们并不知情,如今柳州革命军已与沈鸿英决裂,势必会给广东方面一个交代。
    “决裂?沈鸿英早已经投靠陆荣廷,刘震寰他们还好意思说决裂,有屁用!”
    吴绍霆在师部指挥所里来回踱着步,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懂得控制情绪的人,可这一次他真真正正的冲动了。沈鸿英是什么人物,纵然是日后旧桂系军阀头目之一,但目前看来依然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罢了。一个小角色胆敢屠杀商队、抢劫军火,不仅是没有道义,更是一种狂妄!
    老子连陆荣廷都不放在眼里,区区沈鸿英竟敢尔耳!他在心里暗骂着。
    卷三:南北对决 第284章,沈鸿英末路
    师部每一个人的情绪都不好,沈鸿英屠杀商队的此举实在是太令人气愤。可当务之急的问题是,军火被劫走,柳州方面还会不会遵照原来的承诺响应起义?参谋部和都督这段时间把彻底扭转战局的希望都放在了柳州方面,大家也很清楚在粤桂战争进行到如是境况,柳州发动兵变的战略意义是多么重大。
    “给我一个交代?我倒要看看刘震寰他们能给我什么交代!”吴绍霆盛怒的说道。
    “都督,”这时,何福光开口说道,“不妨就利用商队之事,胁迫柳州革命军尽快起事吧。刘震寰和刘谷香可以以讨伐杀人凶手为名,发兵进攻桂林。如果他们能拿下桂林,我们可暗中资助其在桂林成立另外一个军政府,桂林与南宁分庭抗争,广西一分为二,三省合围的局势不攻自破。”
    吴绍霆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有机可趁,沈鸿英制造了这样一件人神共愤的惨案,刘震寰和刘谷香如果坐视不理,只怕二人的名声必定会因此遗臭万年。他让情绪渐渐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之后,他说道:“通知新闻部,将‘大盛魁’商队遇害之事通报出来。新闻稿出来之后,发一封到上海去,让孙先生也知道这件事。我要让全中国都获悉此事,我倒要看看刘震寰他们还怎么推辞!”
    第二天,广东省内各大报纸首版刊登了柳州惨案的新闻。都督府特意发了一份全国通电,强烈谴责沈鸿英背信弃义、残暴不仁的行为。
    “大盛魁”商队唯一幸存者在李济深派人的护送下,由贺州返回广州。幸存者由都督府新闻部支持,在广州城举行了一场发布会,亲口讲述了那天的遭遇。沈鸿英借口奉刘震寰命令前来迎接,将商队强行扣押在鹿寨县,当晚派兵封锁驿站,先冲进驿站抢走了货物,后纵火烧毁驿站,但凡从火海里逃出来者,一律被射杀。
    描述的绘声绘色、声泪俱下,各大报馆记者详细记录,到场的甚至还有不少外国新闻撰稿人。一场政治阴谋的屠杀惨案就这样高度曝光了出来,类似的案件在中国历史上原本是屡见不鲜,正是因为幕后一股力量暗中驱使,“柳州惨案”成了一时舆论热点,也成了一桩听者落泪、闻着伤心的“真正的大惨案”。
    中午,云浮师部总算接到了西林县的电报。
    杨希闵对“柳州惨案”的消息十分敏感,上午十点接到广州都督府的全省通电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吴绍霆故意借题发挥的一出苦肉计。他知道刘震寰和刘谷香很快会遭到舆论的压力,必然会发兵讨伐沈鸿英,广西境内的局势一触即发。而他同样念念不忘王长龄说的那番话,趁着广西境内乱成一团之际,拓展更多的地盘和势力。
    因此他发了一封电报,堂而皇之告知吴绍霆,自己对“柳州惨案”同样深感愤慨,同时愿意支持孙先生的讨袁革命,率部讨伐桂林。
    当然,发一份电报只是先一步表明个人立场罢了,至于什么时候起兵,那还要看局势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利。
    杨希闵比刘震寰和刘谷香先一步通电响应讨袁革命,这简直比“柳州惨案”更让柳州方面感到压力。自从沈鸿英率部叛逃之后,刘震寰和刘谷香一直很苦恼,钱和军火都让这个卑鄙小人劫走,他们什么都没拿到手,还要替沈鸿英承受指责。现在滇军杨希闵又抢了响应革命的风头,这简直是名利皆损。
    好在刘震寰看得比较开,再加上手下革命士兵情绪激动,当晚紧随杨希闵之后,发了起义通电,决定进攻桂林。
    这两份通电给了南宁军政府当头一棒,广西局势从暗流汹涌一下子变成了风起云涌。
    沈鸿英在桂林同样也恐慌不已,当初他之所以要杀人灭口,关键是因为陆荣廷和北洋政府都没有给自己确切答复,所以仍然要依附在革命军麾下。他为了掩盖抢走军火和物资的事实不让刘震寰和刘谷香知道,故而采取了极端手段。一开始刘震寰、刘谷香都没有怀疑到他头上,只当是广东方面的资助还没有送达。没想到办事不利,让一个活口跑了,整件事情立刻穿帮。
    他本来期待着跟陆荣廷联手,来一个内应外合,一举歼灭同盟会势力。正因为这件事败露,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不是刘震寰和刘谷香的对手,只能灰溜溜的逃往桂林。
    陆荣廷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沈鸿英,他也很想拉拢沈鸿英这个外援。尤其是现在杨希闵、刘震寰都通电造反了,他更是需要尽一切可能争取本省各路小军阀站在自己这边。于是在最近的两天时间里,他积极与沈鸿英联系,任命沈鸿英为桂林留守府副司令,指示其积极扩充兵力,应付刘震寰、杨希闵的进攻。
    桂林留守府总督张鸣岐一直以来都是在南宁遥领,陆荣廷特意拜托张鸣岐前往桂林坐镇。自从前清皇帝退位之后,张鸣岐的实权渐渐遭到各方面势力的蚕食,直到被陆荣廷完全架空,心中不甘心。这次陆荣廷敦促他前往桂林坐镇,不得不说是一个分权的大好机遇,于是果断的答应了下来。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九月初国内发生的一些情况,让陆荣廷和张鸣岐二人立刻感到后悔莫及。孙中山在接到吴绍霆发去的新闻稿当天,立刻义愤填膺的通电痛斥沈鸿英,宋教仁、廖仲恺等人亦步亦趋,紧随孙中山的通电,号召国民党各界党员联名谴责“柳州惨案”元凶。
    国民党的影响力在国内和国际上都是有一定地位,更何况“柳州惨案”与桂粤战争、讨袁革命并没有直接联系,是一场人道主义的惨剧。经过孙中山的批评和国民党的集体谴责,这件事一下次升格到了中华民国建国第一惨案的地步。
    很快这个报道又传到了北京。袁世凯正巴不得转移宋教仁遇刺案的舆论焦点,立刻顺势接过了话柄,以中央政府的名义命令广西军政府逮捕沈鸿英,依法严惩不贷。
    虽然逮捕沈鸿英或多或少会得罪陆荣廷,说不定还会影响广西牵制广东的战略布局。可沈鸿英毕竟是一个小角色,再者桂粤战争轰轰烈烈打了一个月,北洋军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没必要再给陆荣廷面子。
    九月四日北京政府下达了逮捕令,九月五日张鸣岐刚刚抵达桂林,眼看广西局势大有不对劲,在桂林还没待到两个小时,马不停蹄的继续北上,直接不辞而别的离开了广西。
    张鸣岐离开广西给了陆荣廷一个信号,那就是广西马上要罩不住了。东边粤桂战争还在拖拖拉拉,北边的刘震寰、刘谷香、杨希闵三路人马蓄势待发,两个月前还是西南最强实力的陆氏桂军,今天却要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机。
    陆荣廷迫不得已,只好宣布接受中央政府逮捕命令,取消沈鸿英一切职务,下令广西各部进攻桂林,缉拿沈鸿英归案。
    沈鸿英万万没有料到,一件极其普通的杀人越货,经过吴绍霆、孙中山再到袁世凯的三方倒手,竟然变成了举国公愤、罪大恶极的“惨案”。要真是这样,以前土匪强盗会党干过的勾当,统统都应该像今天这么处置才是。
    在桂林的这几天,沈鸿英每日惶恐不安,一方面向北京求饶,一方面又向陆荣廷求救。可结果不言而喻,在这个风头浪尖之上,他沈鸿英已然注定成为替罪之羊。
    卷三:南北对决 第285章,粤桂战争结束
    陆荣廷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可是最终未能如愿,他狠狠的摔碎了第二个茶杯。两个月之前广西还是大一统的局面,各地军阀好歹都是遵从南宁军政府的指示,可是经过了粤桂战争和“柳州惨案”之后,这个大一统的局面竟然如同风干的纸片一样脆弱不堪一击。
    在面前的一张茶几上放着两份电报,这是副官陈树勋刚刚送过来的。一份电报是刘震寰、刘谷香在柳州举行誓师大会,正式向桂林出兵。另外一份是东边粤桂战场的汇报,林俊廷接管梧州前敌总司令之后,经过对时局的分析,决定做出一项断腕自保的行动。
    “林俊廷要撤退,他竟然要私自撤退?”陆荣廷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怒火丛生,只是在说这番话时却是喃喃自语的样子。
    “都督,这一仗我们输了。”陈树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陆荣廷脸皮抽搐了一阵,突然爆发的吼了道:“不,谁说我们输了?老子辛辛苦苦打了一场大战,袁世凯许给老子监管广东的承诺还没兑现,怎么可以输!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老子陆荣廷绝不答应!”
    陈树勋让陆荣廷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他丝毫不畏惧暴怒状态下的陆荣廷,反而加重了语气劝说了道:“都督,再不放手,咱们的损失只会越来越严重。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林将军从梧州撤退也是为了保全第二军和第三混成协的生力军。城丢了,还可以再打回来,军心丢了,那才是真正的输!”
    陆荣廷怔了怔,陈树勋的话让他恢复了几丝理智,可是内心深处的不敢依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心的,他咬着牙说道:“现在可不是丢了一个梧州的问题。桂林要完了,整个江北都要完了,这一仗下来老子什么都没捞到,反而还把老家弄的四分五裂!”
    陈树勋表情严肃的说道:“都督,纵然全广西都完了又如何?都督你手里还有一万多人的兵力,何愁不能东山再起?更何况现在仅仅只是江北而已。都督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是什么样子吗?比起五年前,我们现在不知道要好多少!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说的轻巧,说的轻巧!”陆荣廷冷冷的说道,然而他的情绪却明显冷静了下来。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李参谋长到。”
    没过多久,李汉章表情肃然,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客厅。
    陆荣廷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急忙问道:“老李,情况怎么样?”
    李汉章来到陆荣廷面前,不冷不热的说道:“刚刚接到消息,杨希闵也起兵了。不过他的主力好像不是进攻桂林,矛头似乎直指百色。只有一个营的兵力是向桂林去的!”
    陆荣廷哼了一声,龇牙咧嘴的骂道:“杨希闵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敢打我广西的主意!”
    李汉章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拿出他天生威严的嗓音说道:“都督,依属下看,眼下我们应该果断放弃江北和梧州,将兵力全部收缩至漓江以南。至少在未来半年的时间里,我军应当修生养息,切莫再发生不必要的武装冲突。”
    “什么?你也叫我拱手把地盘送出去?”陆荣廷瞪大了眼睛。
    “都督,梧州这一个月打得太伤了,军政府的财政已经预支了未来一整年的收入。如果还要打下去,后方再只怕拿不出一分一毫的粮饷了,那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失败。”李汉章表情镇定,不疾不徐的说道。
    “孽障,孽障,畜生!”听了李汉章的话,陆荣廷再次大怒,怒火的矛头自然而然的指向了陆裕光。这真是一次又痛又恨的觉悟。
    陈树勋和李汉章都知道陆荣廷在骂谁,他们不动声色,不劝也不责。
    陆荣廷脾气虽然不好,可是在发脾气的同时他也习惯性的听取和分析部下的意见,很显然现在的局势自己是输了,输的一塌糊涂,如果还要逞一时之怒,只怕这一输将永无翻身之日。他必须做出割舍,江北的地盘本来就不牢靠,唯一可惜的是桂林这个重镇。再者是梧州,门户咽喉丢了,粤军出入广西就像在自家后花园一样。
    “其他我都可以答应,梧州不行,绝对不行。”一番思索之后,他咬着牙说道。“派人到广东去跟吴绍霆谈判,封开县、信义县都可以撤军,梧州不能撤。凭什么要撤,梧州现在还在我们手里!”
    “都督,梧州很快就不会在我们手里了。”陈树勋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以目前的形势,吴绍霆不会跟我们谈判的。”李汉章也说道。
    陆荣廷捏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激动的情绪让他的脸色张红了起来。如果自己再年轻十几年,一定会选择跟粤军拼到底。粤军要梧州无非是逼退桂军,然后好全心全意对付北洋军。到时候大家都僵持不下,看看到底谁先完蛋!
    可是现在不同,他不敢再轻易的下赌注,失败对一个老人来说是可怕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
    “让林俊廷撤,撤到南安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早晚!”陆荣廷狠狠的砸了一下茶几,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逼出来的。
    九月七日,林俊廷在没有正式接到南宁军政府命令之前,已经在封开县与粤军总参谋长何福光达成停战协议。桂军在九月十日之前从封开县撤军,十五日之前从梧州退出。这是一个屈辱的停战请求,以梧州做为交换代价,换取粤军不再进攻的条件。林俊廷知道这个代价十分吃亏,可无奈封开县八个营的兵力耗在这里,一旦八个营渡江撤回时,粤军盯着后背猛击,那损失将会更加惨重。
    割地停战不是首例,好歹这样也保全了生力军和一份颜面——桂粤战争以平局告终。
    次日,南宁军政府正式通知送达梧州。林俊廷与何福光趁着这个契机,又签订了一封两广互不侵犯停战条约。林俊廷指望这个条约能够彻底稳住粤军,以免桂军在调头应付省内革命军起义时,粤军又从背后打黑枪。何福光想要的则是条约之下,桂军承认南安以东三十里的水陆区域为“条约停战区”,双方军队未经通知彼方之前,不可擅自越区。
    双方一拍即合,两个小时之后即签署了这份条约,约期为十年。
    《两广互不侵犯停战条约》的签署,在中国轰动一时,这个条约开辟了国内省域地方政府互换条约的先河,一些西方媒体甚至暗示这一政治活动是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权力划分的开端。北京政府对此很尴尬,既像谴责两广私下交换政治条约,可又觉得没有充足的理由。这份条约就像是一份合同而已,难道跨省签约合同也有问题?
    两天之后,广东全省轰动,各界人士都认为粤桂战争以广东获胜而告终。虽然战争对很多老百姓来说是坏事,可现在是战争结束了,战火几乎没有蔓延到省内腹地,而且广东军政府也没有把战争负担过重的转移到老百姓头上,自然要热烈庆贺。
    吴绍霆任命韦汝骢为梧州善后总司令,将整个粤桂战争之后的交接事宜交给其来打理。九月十日这天,他便率领师部先一步返回广州。
    进城时,广州市民夹道欢迎,各区士绅组织歌舞队迎接大都督凯旋。
    中午,吴绍霆在都督设宴,宴请参战获功的师部军官,算是举行了一场半公半私的庆功宴。因为各团团部还在两广交接忙碌善后,所以一些战斗英雄和优秀指挥官无法到场。当晚他又设宴,邀请城中各界士绅、都督府和军政府的文政官员,表彰这些人在战时殷勤的统筹后方工作。
    欢闹了一整天,吴绍霆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上。他有预感,这一晚上过后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安心休息了。
    卷三:南北对决 第286章,独裁手段
    都督府政务大厅,李煜堂、张直、倪端等人正在向吴绍霆汇报财政报表。
    “自七月底战事发生以来,直至今日,军粮一共消耗三十九万,枪械弹药一共是二十八万,后勤物资合计是二十九万,阵亡抚恤预计是八万。另外善后费用还未统计下来。”李煜堂尽量从简的说道。
    “军粮怎么会消耗这么多?”吴绍霆奇怪的问道。
    “军粮一项是包括革命粤军三个师的一应费用,上个月在福建被劫走的一船物资已经是六万左右了。”李煜堂解释道。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忧郁的说道:“战前都督府储备了一百六十万的经费,这一战打下来,已经去了一大半了。曹锟的人还没来,我广东接下来的形势只怕不乐观了。”
    李煜堂无奈的摇了摇头,苍老的说道:“这次对桂作战伤亡太重,谁也没料到一开始就会打得这么凶。现在各级战地医院和县区医院里面,前前后后差不多住着一千五百多名伤兵,他们当中需要长期治疗的重伤兵员超过五百人。这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我是算在后勤物资一项当中的。”
    吴绍霆认真的说道:“伤员肯定要照顾周全,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可是为了保卫广东而负伤。至于痊愈之后,能够复员的则派回原部,不能复员的发抚恤费遣散好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张直,这位老官绅从一开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似有心事。
    “张部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哦!?”张直回过神来,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都督这次与桂军兵锋相交,总算是打了一场漂亮的阵仗。只是……只是战事毕竟是祸事,哪怕现在两广已经成功签署了停战协议,可……怎么说呢……”
    众人看着张直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以往张老爷子向来是气定神闲、不亢不卑之态,尤其是凭着张家与都督的私人关系,更有一种不可代替的地位。然则今日却变得含含糊糊,一点气势都没有,不得不让人有所猜疑。
    吴绍霆皱了皱眉头,出言打断了张直支支吾吾的语态,平静的说道:“张部长,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果真有什么严重的事,你更应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知道,有问题则想解法,有难处则想办法,群策群力才是要紧。”
    张直沉了沉气,索性说道:“都督,战事虽然大获全胜,可是这一个月来我仔细研究过广州和韶关两地商业发展的情况,对比去年这个时候,所有行业几乎是有退无进。”
    吴绍霆心中微微一寒,他意识到张直所说的危机,如同自己在云浮所料的一样,广东省资产阶级已经出现了不信任的裂痕。
    张直看了一眼吴绍霆的脸色,暗暗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自从去年年底至年初,都督府颁布了一系列利商利农的政策之后,短短五个月时间里全省商业发展几乎是往年的五倍之迅速。可上个月到今天,所有大型工厂、作坊都在减工,一些大商行缩减商品供应量,导致一些小县城都出现有价无市的境况!”
    不等吴绍霆开口,倪端立刻责问了道:“商人在囤积货物?”
    张直摇了摇头,道:“并非是在囤积货物,我亲自去看过他们的生产线还有仓库,根本是无货可囤。”
    倪端疑惑不解,问道:“既然有人要买东西,为什么他们无货可卖?”
    这时,李煜堂代替张直把话说明白了:“很多商行正在把产业向其他地方转移。比如说我们广州老字号酒楼八仙楼,年初从联合银行贷款三十万,预计在广州和肇庆再开两家酒楼,可八月底他们竟把酒楼开到香港去了。富润和棉纱厂是我们广州最大的棉纱工厂,军政府公务装和革命粤军的军服,全部都是他们承接,年初他们的老板还找我牵线,想谈下警察制服和黄埔军校训练服的合作,没想到七月中旬他们却把富润和成衣公司迁入澳门。”
    张直叹了一口气,接过李煜堂的话说道:“前天下午,我在商会约谈了几位大老板,他们都承认正在把手里的资本转移到香港、上海等地。就连跟张盛霆公司合作的简照南兄弟,也开始在上海开办分厂。都督,这是典型的资本外流呀!”
    吴绍霆眯起了眼睛,看来这些大商家还是不信任他能抵挡北洋军。或许资产家都以为粤桂战争把粤军主力打完了,接下来已没有实力再抵抗曹锟的北洋精锐。他可以理解资产家不愿冒险的心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可是他却不能允许这些人当着自己的面拆自己的台。看来,有必要采取一些强硬手段了。
    “现在有实力的商行都在找后路,倒是一些中小商户和大地主保持现状。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处理的话,必然是一场大灾难呀!”张直加重语气强调道。
    在场所有人脸色逐渐阴郁下来,这个消息确实太不好了。粤军刚刚打了一场硬仗,好不容易取得胜利,哪里知道后院失火。他们都明白广西的压力解决不代表解决了所有问题,湖南、福建依然是沉重压力的源头。这个时候更应该积极筹备新一轮的抗战,可偏偏资产阶级率先打起了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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