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心中一寒,今天早上他还特意去了一趟陆军部核查近来前线发回的战报,根本没听说萧耀南被俘的消息,也没有任何韶关北线连续挫败的上报。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岑春渲,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他不知道岑春渲的话是不是危言耸听,或者说他宁愿岑春渲是在故弄玄虚。要知道南征军前敌总司令萧耀南被俘,韶关北线连续挫败,这两件事对整个国军乃至中央政府的打击可不是闹着玩的。可为什么前线送来的战报根本就没提起这些事?究竟是没有,还是故意隐瞒呢?若是后者,那对自己的打击也足够沉重。
    他了解岑春渲的为人,岑春渲绝不可能在这种诚和当着自己的面说大话,更何况岑春渲是亲自从广州而来,这要比自己一直遥坐北京更值得可信。
    一旁张一鏖神色同样凝重,他向袁世凯使了一个眼神,之后便匆匆离开办公室,径直想陆军部前去了。在这个时候袁世凯当然是无暇抽身,而他要代替袁世凯尽快调查清楚到底有没有岑春渲所说的事情发展。
    等到张一鏖离去之后,袁世凯又向其他待命的侍从官吩咐道:“你们也都退下。”
    侍从官全部退出办公室,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岑春渲和袁世凯两人。
    岑春渲好整以暇的看着袁世凯,他虽然料到前线北洋军多多少少会隐瞒军情,这种习惯从晚清那会儿就是中国军队的顽疾,北洋军身为两朝传承的部队,自然也免不了这样的心态。但是他却没料到,湖南、江西两处竟然把这么重要恶劣的消息都隐瞒下来,连自己都为袁世凯感到尴尬纠结。
    “云阶老弟,你可不要故作危言,这种混淆视听的伎俩,你以为我会信?”良久之后,袁世凯总算开口说话,他脸上再也看不到先前的笑容,甚至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阴沉。
    “这个消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广州发来的电报日期是五天前,也就是正月初二,那时我尚且还在津浦线的火车上。电报是传到北京内大街邮局,随同的还附上一份《广州民报》的新闻通讯。我想吴大都督还没有捏在子虚乌有的必要,反正大总统只要详细追查下去,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岑春渲满不在乎的说道,神情显得镇定自若。
    “哼,就算没了一个前敌司令又如何?就算进攻韶关损失惨重又如何?我就不相信粤军这段时间未损一兵一卒。在广东境内的国军有五万,湖南和江西后方还有四万大军整装待发。国军在前线损兵折将尚有后续弥补,而吴绍霆就只有手头上的兵力,就算生磨硬耗,拿下广东也是迟早的事。”袁世凯冷森森的说道,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霸道,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虑。
    “哈哈哈哈,先前大总统你还说我自欺欺人,现在真正自欺欺人的岂不正是大总统自己吗?”岑春渲大声的笑了起来,“只要稍作打听,谁都知道湖南和江西现在面临军费压力。两省预留的兵力合计可不止四万,说不定都有八九万之多,可是再多又有什么用?大总统在广东投入的五万兵力,已经消耗了陆军部五成以上的资费,曹锟和李纯现在只怕恨不得裁剪兵力,缩减军费开支,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组织援军开拔南下?”
    “哼,你太小看我中央政府的能力了。”袁世凯冷笑道。
    他知道自从去年二次革命爆发以来,他又是收买各地海军,又是发兵镇压革命党,在江西对付李烈钧、林虎,在湖南对付焦达峰,在江苏对付黄兴,在上海对付陈其美,这些无一不是要花钱。尤其在广东进行的这几个月战事,战斗规模愈演愈烈,战斗消耗也直线攀升,真正是一个可怕的烧金窟。
    “大总统,中央政府花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只为区区广东一省,这么做真的值得吗?或者说,大总统你真的以为只要平克了广东,南方诸省就会心悦诚服?”岑春渲直追要害的询问道。他知道这是袁世凯心中的死结,要想说服袁世凯停战,必定要先解开这一死结。
    “一开始我并不是这么想,因为我看不出吴绍霆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做为,不过这段时间他在南方的所作所为,与革命党的明谋暗合,就连孙文还亲自号召捐款为广东助阵,足以证明革命党在他身上所下的重注。孙文所谓的二次革命已经穷途末路,现在只剩下广东一省还在负隅顽抗,打广东就是为了给叛党一次彻底的痛击,让他们再无翻身之余力。”袁世凯振振有词的说道。
    “大总统这番话是在说笑吗?先不说吴大都督到底是不是叛党,大总统你拿广东开刀,到底能不能让革命阵营永不翻身,这还是一个极其悬念的事情。从清王朝到中华民国,当权者屡屡打击革命派,可是屡屡都是死灰复燃,广东完了,焉知不会有广西、四川、云南诸省?大总统你大资本的投入广东战争,就算得胜也是元气大伤,其他诸省军阀可不会因此感到震慑,相反正等着趁虚而入,”岑春渲侃侃而谈。
    “收起你这一套,你以为我是熊希龄吗?”袁世凯冷冷的“哼”了一声。
    “大总统想要打击革命党人,兵戎未必是最佳选择,如果吴都督肯主动归附中央政府,此消彼长之下,对大总统你的敌人来说岂不是更有沉重的打击?”岑春渲顺势更进一步的说道,没有什么比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更有用的了。
    袁世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能坐得上这个大总统的位置,当然不会把个人颜面放在大局利益上来。他听了岑春渲的话,确实感到有道理,这一仗打下来不禁劳民伤财,尽管看上去北洋军的主力并无多大损失,但北洋派内部已经有了内伤。
    这层内伤不单单害死指财政困难,更重要的是北洋这个团体出现分裂,王士珍就是典型的例子。看上去现在只有王士珍一人不服气,但王士珍是持老敢说话,背地里到底还有多少人不服气谁也不知道。
    可是岑春渲的话不能完全说动自己,因为吴绍霆这个人物是不容忽视的狠角。
    他当初企图拉拢吴绍霆,又或者扶持吴绍霆与南方诸省军阀内斗,可是徐树铮南下到广州看破了吴绍霆的野心,吴绍霆几个月之内统一广东全省,甚至连陆荣廷都不及其一二,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这次就算北洋军在广东境内吃亏,可是吴绍霆显然也不好过。岑春渲北上是为了给吴绍霆求一条后路,表面上吴绍霆可以归附中央政府,但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有实力就有话语权,一旦广东缓过劲来,谁知道会不会再起叛乱?
    岑春渲见袁世凯不说话,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大总统好好考虑一下吧。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打有打的说法,不打有不打的说法,关键取决于大总统当务之急要处理的对象。大选已经进入准备阶段,大总统可别以为正式大总统的位置那么容易,如今再也不是一家的天下,下面很多人可都在虎视眈眈呢。”
    袁世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先前强硬的态度渐渐消失,他用若有所思的口吻说道:“别以为改变我的决定很容易,战争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想象看都让人不甘心。”
    岑春渲一点也不着急,笑道:“决策权仍然在大总统手上,还请大总统仔细斟酌。”
    卷三:南北对决 第369章,酝酿声势
    岑春渲早就料到袁世凯不会轻易做出决定,毕竟袁世凯自己说的也有道理,战争都打到这个份上了,现在停手未免会有不甘心。不过对于他而言,既然自己能够说动袁世凯的心,这已经是一次不小的进展。
    袁世凯动心,表示他对自己的决定也产生了怀疑和犹豫。
    岑春渲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引导袁世凯去做出停战的决策,他很了解袁世凯独断专行的性格,对于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要从各个方面逼迫其接受一个改变。早上从总统办公室出来之后,他趁着时间尚早,又去了一趟角宾楼喝茶。
    中饭时他没有回到招待所用餐,仅仅是在茶楼简单的吃了一点。
    下午时北京又下了一场小雪,为前几天积累下来的雪地更添几分稳固。
    岑春渲让茶楼的伙计替自己雇了一辆马车,冒着小雪动身前往京师大学堂。昨天他已经安排一名随员提前去通知京师大学堂的校长严复,递了名片留下约期,今日正是相约之后的正式拜访。
    严复(1854.1.8—1921.10.27)原名宗光,字又陵,后改名复,字几道,汉族,福建侯官人,是清末很有影响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是中国近代史上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之一。
    如果岑春渲在上海寓居的这段时间没有受到国民党人的游说,他也不会选择南下到广州发展,更不会打破自己既往的原则,选择站在共和民主的立场上。或许他会跟严复一样,做一个文化界的闲人,对前清依然保留着几分愚忠的念念不舍。
    严复不是前清的遗老,他还远远没有到达这种心境。但是他是满清教育体制之下完整培养出来的人物,从骨子里都牵挂着清朝的文化韵味。到了民国中叶时,他还曾以自己能写得一手八股文而沾沾自喜。
    岑春渲与严复在京师大学堂喝茶聊天整整一下午。严复是认识岑春渲,就算不认识他也听说过岑春渲的名声,到底两人还是有共同之处,再加上名士之间的默契,这一下午都显得很愉快。岑春渲只是尽量把自己此番北上的目的转告给严复,不过并没有直接让对方从中帮忙,只是请其对南北局势发表一下个人意见。
    严复没有想那么多,他只当岑春渲认为自己是学术界的权威,所以想听听学术界对广东战争的意见,于是毫不掩饰的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复不过是喧世中一愚夫,承先师之教诲,所以只求将一身所见所学,不折不扣的传授给下一代的年轻人。若有幸得到下一代的认可,复的学问再传三传,如此方才是毕生的追求。然今日云阶到访,恰好提到国内最引瞩目的大事件,复之前也曾有深思熟虑,窃以为广东之战事南北双方各持一词,实则是各有一错。”严复修养极好,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不怒不威,俨然是一副大师似的作风。
    “哦?还请教南方各自错在何处?”岑春渲认真的问道。他的年龄比严复要小七岁,这个年龄差距让他不得不仰视严复。
    “南北开战所持口实,无非是广东吴将军提出广东独立,遵照孙逸仙革命之意图,反对袁大总统法统之实际,而袁大总统则顺理成章要平复南方反叛武力。看上去吴将军是忠诚的革命志士,袁大总统是专横独裁者,可深入去看,吴将军主张讨袁独立,这与蒙古亲王叛乱有什么实质差别吗?仅仅是一个名义罢了。”严复侃侃而谈的说道。
    虽然岑春渲来之前已经料到严复久居北方,自然而然会偏向于北方中央政府。这几年中央政府虽然持续用兵,财政经费消耗巨大,可是袁世凯对中国教育事业从来没有拖过半分钱的拨款,无论公学还是私学,但有需要之处,教育部与财政部都会尽一切可能施以援手。
    不单单袁世凯如此,几乎北洋派当政期间所有领导人,如吴佩孚、张作霖等,在战场上一副铁面彪悍的面孔,但面对教育人士时都会拿出一副卑微自矜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军阀混战年代的学府,要比几十年后和平安定时期更能培养人才、国际地位更高的原因。
    严复对北洋派的中央政府显然并没有太大的反感,他这个前清跨度而来的老书生,一直有北洋政府的关照,自然不知天下局势的细微。
    不过岑春渲还是从严复的话中得到关键消息,不得不承认严复所说吴绍霆革命与蒙古叛乱在实质上异曲同工。不过外界在大体上的认识,还是以为吴绍霆的革命是为了国家,而蒙古的叛乱是真正分裂中国。严复这句话给了他一个提示,那就是吴绍霆反抗北洋政府并没有完全获得人心。
    “几道兄所言极是,真正是一针见血呀。”他感叹的说道。
    “诚实的说,吴将军这次倡导的革命并不是正义之举,反而让原本可以安定的国家陷入内战的困境,更严重的是,吴将军一省督军岂能违悖法统领袖?这可是大逆不道呀。所以,吴将军所谓革命已经是‘错’的。”严复振振有词的接着说道。
    岑春渲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打断严复的话。
    “而大总统阁下已然是法统领袖,追朔到孙逸仙讨伐大总统的原因,应是发生在上海的宋教仁先生遇刺案,这件事前因后果似与中央政府有关,单凭上海方面的片面证据,却无法说明是袁大总统暗中所为,但既然牵连到中央政府,多多少少都是有政治内幕。幸而宋先生安然无恙,不然这可真是国之哀伤。”严复又说道。
    “此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岑春渲不置可否的插了一句话。
    “不管大总统是否有有关系,但大总统位高权重,却偏偏容不下异议,这才导致了宋先生遇刺案的发生。大总统理应秉公执法,实事求是,并以仁义豁达的心怀处理国内敏感的政治事务。只可惜大总统出身武夫,难免不会有武夫冲动的一面。这恰恰是大总统之错所在。”严复不疾不徐的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他的表情不卑不喜,不以自己的观点感到信服,也不为自己的观点感到不确。
    岑春渲听完了严复的话,心中暗暗叹息:果然还是读书人之见,说来说去都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既然他早有预料,自然不会对严复的话感到失望,淡然沉吟一声之后说道:“几道兄所言果然让人耳目一新,以几道兄在学界的声威,这番言论足以表率典范了。”
    严复轻笑道:“不过是书生之谈,诚实的说,复对国家政治不甚上心,不过国家一统、天下太平的理想还是与常人一般。广东的战事打到现在也有半年之久,何苦还要让黎明百姓继续遭这个罪呢?”
    岑春渲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跟严复谈了这么久,这句话总算是自己想要听的,他赞叹道:“几道有这样置身事外、心系事内的态度,真正是做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
    严复笑道:“云阶兄言笑了。复只是了解自己,既然自己无能无力关心的事,也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了。”
    岑春渲又说道:“在下倒是有一件事欲求几道兄施以援手。当然,这件事也绝不会难为几道兄,只希望几道兄能将今日你我所谈做成文章,择日刊发在报刊上。毕竟和平是咱们中国目前最为迫切之事,哪怕抛开所有政治影响,和平只不过是一个中国人发自内心的愿望罢了,还请几道兄答应。”
    严复对政治没有任何敏感和经验,他自然不知道岑春渲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当是岑春渲想要利用自己的名声来呼吁和平。他是尊重中央政府的地位,同时也很同情南方革命阵营,所以谋求和平统一的想法是真实发自内心。当即,他只作了片刻犹豫,遂点头说道:“云阶兄也是为和平而长途跋涉北上,既然如此,复没有理由推辞,今明两天稍作整理,便应了云阶兄的心愿,发到报纸上聊作呼吁。”
    岑春渲感激不已,连连说道:“多谢几道兄体谅之心,在下必当记下这份人情。”
    卷三:南北对决 第370章,袁世凯的怀疑
    当天晚上,新华门总统府官邸。
    袁世凯重拳砸在了书桌上,力量之大连搁在桌角的一盏茶杯都掀翻过去。他额头青筋暴起,发福的脸上几乎可见肉在颤抖,双手攒成拳头连手背都充血的发红。这几年贴身服侍的几个侍从都不禁感到震惊,他们从来没见过暴怒到如此地步的主子。
    徐树铮笔直的站在书房中央,目光战战兢兢的盯着袁世凯,心中忐忑不已。当然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毕竟这件事从头到脚都跟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只是在雷霆震怒的袁世凯面前,自己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惧。
    袁世凯一直不说话,整个书房十分死沉,只能偶尔听到袁世凯愤怒的呼吸。在这种情况之下,就连一旁的侍从都不敢上前来收拾打翻的茶碗。
    徐数值好几次都想开口打破沉默,不过此时他的还是太年轻,没有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面部的表情只好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大约过去了几分钟,袁世凯总算开口了,他用咬牙切齿的口气冷森森的说道:“这帮兔崽子们真是能耐了,能耐了!!这么大的军情都敢欺上瞒下,竟然让我今天在岑春渲面前丢尽了颜面气势,真是该死,该死!”
    听到袁世凯开口说话了,徐树铮这才好接过话,他连忙劝说道:“大总统息怒,想必这其中是有误会的,说不定是电报线路损坏,前线的司令们误以为发送过去了,所以……”
    袁世凯重重的“哼”了一声,大叫道:“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统统是废话!”
    徐树铮不禁尴尬起来,后半句全部卡在了喉头之中,吞吐都不是。
    袁世凯盛怒的又说道:“我北洋军的威名算是在广东战场上丢的干干净净了。五万人打两万人都打成这样,难道我北洋大军竟迂腐到这种地步?”
    徐树铮仔细想了想,这才敢再次开口说道:“大总统,目前只是正式了前线隐瞒部分战况,可终归来说我北洋大军从粤北一直推进到韶关,这总是铁定的事实。至于萧司令的事,这倒是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另外纵然在北线有所失利这也局部影响罢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一仗坚持打下去还是十拿九稳的。”
    袁世凯自嘲的笑道:“我自然知道继续打下去迟早会拿下广东,可是这种胜利对我们来说付出的太多太多,甚至已经多到弊大于利。”
    徐树铮连忙说道:“可是大总统,要是不打下去,不禁前面付出的都白费,而且结果同样是弊大于利呀。”
    袁世凯听到这里,心绪再次纠结起来,再次狠狠的砸了一下书桌,陷入了沉默。他现在要思考的就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尽可能的把损失减少到最低,若是能找到扳回局面的办法自然是更好。打下去不利,放弃也不利,从表面上来权衡,这两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继续发动进攻,最起码能拔掉吴绍霆这个眼中钉,同时将广东收入囊中。广东是南方重省,衔接西南和东南,对日后深入掌控南方政局极其有利,哪怕要进一步动用武力扫清南方军阀,广东也是一个不错的跳板。
    当然,继续推进战争的代价也十分巨大,不仅仅要顶着财政和舆论的压力,而且这一仗打下来之后极有可能伤及元气,总需要一定时间休整。而在这休整的期间,万一孙文跟南方诸省再搞什么动作,轻则让广东得而复失,重则甚至危急中央政府。这种风险可不是开玩笑。
    倘使现在停战,很多风险可以避免,而且表面上吴绍霆臣服于中央政府,在面子上好歹也过得去。可是这么久的付出全部白白浪费,所得的利益几乎没有,不仅留下了吴绍霆这个祸患,一统中国的计划又必须因此延期。要想下这么大的决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次真是得不偿失,得不偿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中的怒火,改成一种自嘲和无奈。他因为属下谎报军情而动怒,这是人之常情,不过他并不会因为情绪波动而迷失对大局的掌控。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而自暴自弃。
    “大总统,依我看,还是应该继续打下去。”这时,徐树铮忍不住再次劝说道。
    说到心思,他现在自然不如袁世凯,做做为一个在掌权者跟前打杂的人物,他更期望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如果广东战争就此罢休,不仅陆军部和参谋本部前期所有的准备会付诸东流,他的恩师段祺瑞势必也会受到影响,自己也将失去飞黄腾达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好大喜功,尤其是战功,这对年轻一代的军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拼搏动力。所以在分析问题上,他不自觉的选择了继续作战。
    “哼,这个时候由得你来说三道四?”袁世凯狠狠的瞪了徐树铮一眼。虽然他知道徐树铮很能干,可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自己正在心烦时候,一个年轻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大总统……”徐树铮顿时涨红了脸。
    “你先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了。另外马上发电报到湖南,把段芝泉给我叫回来。”袁世凯斩金截铁的吩咐道。
    “大总统,段总长昨天已经乘火车北上了,他是为岑春渲的事情特意赶回来的,若无意外,后天凌晨即可抵达北京。”徐树铮无可奈何,只好恢复一副谦卑的姿态说道。
    “算他还有点危机感。”袁世凯冷哼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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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整天,岑春渲并无访问的安排,原本打算在这一天去拜会北洋三杰之龙的王士珍,可惜前不久派去联络的人并没有谈妥这件事。他与王士珍的交情不算太坏,若自己没有动身前去广州,今日倒可以与其饮茶闲聊,只可惜如今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不与为谋。
    他知道王士珍在心里还是很几分埋怨袁世凯,王士珍把清朝灭亡的罪责相当一部分都推卸到袁世凯头上,这是袁世凯与王士珍矛盾的原始因素。最近又听说王士珍因为广东战争的不利又与袁世凯发生口角,这正是一个契机。
    可惜王士珍做人原则性太强,就算是广东战争也是就事论事,绝不会站在革命阵营的立场上徇私。
    不过岑春渲并不着急,虽然王士珍对于自己来说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可往往大的收获都会伴随着大的困难。除此之外,他今晚还要如约前往国务总理熊希龄的官邸,参加熊希龄私人举办的宴会。
    他相信熊希龄今晚肯定会跟自己进一步讨论广东停战的事宜,毕竟正月即将结束,如果在正月之前不能达成停战,对于南北双方来说都将是一个沉重的过渡期。这意味着停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极有可能导致前线各路部队再次恢复过来,准备血拼到底。
    中午的时候,熊希龄的秘书特意向招待所打来了一通电话,有意思的提醒岑春渲今晚不要忘记约会。岑春渲见熊希龄这么用心,不禁猜测到进步党人对停战的重视。如果他能与进步党达成好的合作,这要比说动王士珍更有力。毕竟王士珍只是一个人,而进步党是一个政治党派,其中还不乏有能力的大人物。
    晚上六点,岑春渲雇了一辆马车前往熊希龄的官邸。
    官邸距离新华门不算太远,是一栋新式的小洋楼。刚进胡同时,只见小洋楼大门内内外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停在洋楼花园里面的都是漂亮的私家马车,而在外面的则是跟岑春渲一样临时雇来的。
    在大门口下了马车,门口的侍从认识岑春渲,赶紧上前来迎。一直带着岑春渲来到洋楼正门口,交给一个级别较高的侍从继续引起大厅。
    此时大厅里已经有几分热闹,早已来了好几位客人,熊希龄听到管家通报之后,特意起身来到玄关下面迎接。一阵客套的寒暄,熊希龄亲自搀扶着岑春渲的手臂来到客厅,坐在客厅里的客人们纷纷起身表示礼貌。
    “云公姗姗来迟呀,来来来,我为云公介绍一下。这位是众议院议员蒲殿俊蒲伯英。”熊希龄以主人之道向岑春渲介绍了道。
    蒲殿俊身形略胖,头发稀疏,一脸热情的向岑春渲问好。
    “蒲议员,幸会幸会呀。”岑春渲笑着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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