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商人王常发一家也横遭灭门,手段与叶林星家如出一辙,不仅本家被灭,连公司、商号武装甚至娘家都全遭血洗。
    上海彻底震动了,叶林星灭门最多是给青帮敲响了警钟,而王常发的遭殃则引起了依附青帮或者与青帮有关联的商团的紧张。这些商人在王常发灭门的消息传开后,不约而同跑到上海总商会商讨对策。这些人都担心受怕的要命,连出门都要跟七、八个保镖。
    “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又不是我们得罪了广东人,他们下手也忒狠了吧。”国富社的大老板哎声叹息的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顿足捶胸。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天下狠毒的人就咱们上海黑帮厉害,做事的手段毒辣非常。没想到这伙南方的赤佬更狠,听说连王老板家的狗都不放过,全部跟砍了!”时兴证券公司的大当家啧啧不断的说道。
    “砍了?用刀砍的?不是枪杀嘛,怎么会是用刀砍的,那也太残忍了吧。”
    “管他是用枪用刀,反正死的够惨!”有人大声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站出来一位四十多月的中年文士,正是上海第一次家储蓄银行信成银行的总经理、上海总商会的议董沈缦云,他大呼了一声:“大家别吵了,七嘴八舌的,何时能理出个头绪?咱们今日在这里不期而遇,必然是有共同的目的,还是赶紧想出对策,免得城门失火,殃及咱们这些池中之鱼啊!”
    这一声大呼,立刻止住了全场的混乱。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68章,唐绍仪出面
    沈缦云,江苏无锡人。清末举人。早年入培雅书院学习。1906年,接办沈家商业,在上海合资创办中国第一家商业储蓄银行。1909年被上海商界推为上海商务总会议董。1910年冬,加入同盟会,利用信成银行接收华侨捐款,资助《民吁日报》、《民立报》的创办和购买武器。曾经受孙中山委托赴南洋宣传革命主张,又曾代表上海总商会赴北京参与速开国会请愿活动。还曾创办商团,组织全国商团联合会,并当选为副会长。在上海光复前夕,倡议建立商团武装,作为起义的准备。
    沈缦云与陈其美关系十分密切,可以说没有他的帮助,陈其美很难完成青帮与上海商团的互助互利联盟。叶林星和王常发灭门之后,他立刻看出广东人做事的轨迹,但凡与陈其美关系密切者都是下手的对象。因此要说今天在场最着急的人,他必然名列前排。
    “对策?还能有什么对策?青帮老大们打算派人去广东讲和,事情都闹成现在这样子了,还怎么讲和?”
    “要不,咱们联合一起,组成武装商团,再聘请洋人的洋枪队,跟他们拼到底!”
    “拼?自古民不与官斗,现在连镇守使府都不敢管这件事,洋人也是卷起袖子隔岸观火,就我们这些人去拼,拿什么拼?今天早上我们家好几个护院请假回乡,广东人下手实在太狠了,连佣人都不放过。别说雇洋枪队,再过几天只怕连自家的保镖都跑得干干净净了。”
    众人乱说纷纭,一点主意都没有,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权势和金钱比起来,很多时候还是权势说的算,甚至掌控了权势之后,金钱到底有多少价值都能操控。
    就在无奈和失望的气氛笼罩在总商会大厅之际,大门外忽然大步走进来了一行人。这些商人们的保镖都在玄关处守卫,一见进来的人是陌生人,赶紧上前来阻挡。这一行人当中,为首的三人穿着讲究,其余十几个跟班摸样的则都是一袭黑衣黑帽,肩膀上挂着武装带,清一色的毛瑟手枪大盖盒显摆在外面,颇像是黑帮的来头。
    “起开,起开,别挡着道。”一名跟班大声的吆喝着,把玄关处那些商人保镖轰开。
    在场的所有人一听,只觉得这跟班的口音十分不对劲,似乎是南方的口音。
    顿时,商人和保镖们都紧张起来,他们知道上海黑帮大部分以本地人为主,就算有外地人也轮不到当大人物的跟班,更没有统一的行头。这口音不对,再联想到最近连连发生的惨案,不由自主认定来者不善。
    不过在剑拔弩张之前,沈缦云一眼认出来者当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赶紧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唐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些人是……”
    那唐大人四十多岁的光景,一身雍容之气,即便没有光鲜的打扮也能让人看出绝非俗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蛰居上海许久的前清重臣、南北议和北方代表唐绍仪。
    唐绍仪(1862-1938),汉族,又名绍怡,字少川,1862年1月2日生于广东珠海唐家镇唐家村,是清末民初著名政治活动家、外交家。自幼到上海读书,1874年官派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1881年归国。曾任驻朝鲜汉城领事、驻朝鲜总领事、清末南北议和北方代表、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等,为中国主权、外交权益及推进民主共和作出了重要贡献。与孙中山政见分歧后,政治消沉,后任中山县长。上海沦陷后,与各方暧昧不明,引起多方揣测,置自身于险境。
    “原来是沈兄,这下好办多了。”唐绍仪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客气的向沈缦云行了一个北方的拱手礼。
    “唐大人,此话何解?”沈缦云连忙追问道。
    “唐某此番受人委托,特意前来为各位商界魁首排忧解难。敢问虞会长可在此?若虞会长也在的话,那唐某这个和事佬便更加安逸了。”唐绍仪气定神闲的微笑道。
    听到这几句话,从人堆后面走出来一位上了岁数的中年人,此人不像其他商人喜欢穿一身洋装,而是依然保持着古朴之风一副长衫打扮。他来到前来,沈缦云赶紧过去搀扶了一把,然后先一步对唐绍仪说道:“虞老在此。”
    这长衫中年人正是上海总商会会长、大名鼎鼎的江浙沪大商人虞洽卿。
    虞洽卿,名和德,早年到上海当学徒,1894年后任德商鲁麟洋行买办、华俄道胜银行买办。1903年独资开设通惠银号,发起组织四明银行。1905年上海发生大闹公审公堂案,与组织当局交涉获胜,遂名闻沪上。1908年创办宁绍轮船公司。1911年上海光复后任都督府顾问官、外交次长等职。1914年独创三北公司。五四运动期间上街劝说开市。1920年合伙创办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任理事长。1923年当选为上海总商会会长。抗战时期坚持抗日爱国,日军占领租界后赴渝经营滇缅公路运输,支待抗战。1945年4月在重庆病逝。
    在年龄上,虞洽卿与沈缦云相差无几,只不过虞洽卿是白手起家,少年时当学徒辛苦了一阵子,所以如今看上去颇为显老。在江浙沪一带的大商人当中,虞洽卿绝对有资格算得上有爱国公心的志士,虽然在政治意见上始终支持蒋中正的国民政府,可并不能因为声援了“四一二”政治风波而否定其对抗战的贡献。
    唐绍仪在见到虞洽卿之后,连忙上前抱拳行礼,笑道:“虞老别来无恙啊!”
    自南北议和结束之后,唐绍仪看出袁世凯不肯放权,于是拒绝出任内阁总理一职,一直留在上海寓居。在起初的那段日子里,他倒对从商有了几分兴趣,于是筹资创办了一家保险公司。那时候他经常与江浙沪一带的大商人来往交情,其中自然有虞洽卿这位大人物。但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关心时局发展,渐渐把商业上的事搁下来,保险公司也盘了出去,与这些大商人的来往自然没以前那么密切了。
    虞洽卿客气的还礼,笑道:“唐大人今日来访,不曾远迎,见谅见谅。先前听唐大人说,今日受人所托,特来为我等排忧解难,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69章,消灭和扶持
    唐绍仪呵呵笑了笑,侧了侧身子,将紧随其后的一位年轻人向虞洽卿介绍了道:“这位是广东三十九师教导团团长何应钦,字敬之,特奉了广东督军吴绍霆之命,委托在下来向诸位商界魁首做一个澄清。”
    众商人见来者果然是广东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不过好在有唐绍仪在场,再加上唐绍仪先前所说的话,或许这次正是一次摆脱困扰的好时机。
    何应钦走上前一步,向虞洽卿和沈缦云行了一礼,说道:“两位前辈有礼了。”
    虞洽卿和沈缦云尴尬的应了一下,随后虞洽卿又转向唐绍仪问道:“唐大人,这究竟是何意思?当作何解释?”
    唐绍仪没有急着说话,他看了何应钦一眼,何应钦于是开口说道:“近日上海发生了一些事情,在下知道已经惊扰到各位商界人物。这件事说来话长,若诸位要我立刻做出回应,只怕很难从命。此次在下特意邀请唐大人出面做一个中保,为诸位前辈消除一些误会,如此大家在面子上都好过一些。”
    沈缦云忍不住问道:“这么说,叶老大和王老板真是你们所为……”
    何应钦抬了抬手,止住了沈缦云的话,他说道:“沈老板,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话,索性还是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得好,省的大家都有芥蒂。”
    虽然何应钦这么说,但在场所有人已经有一百个心可以断定,广东军政府这次是来真的了。不过广东军政府来不来真的,对他们来说都无关重要,毕竟谁让有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非要去惹这个大麻烦上身?他们现在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害,这件事说到底与他们是没有直接关系的,真不想无缘无故做了池中之鱼。
    “既然如此,不妨大家先坐下来再细谈吧。”虞洽卿保持着镇定自若的风度,依然是客气的语气说道。说完之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唐绍仪、何应钦等人到商会内里的一个雅间里小坐,又命人上了好茶果点招待。
    雅间容不下那么多人,何应钦的随从都留在外面,只有唐绍仪、何应钦还有另外一个一直没介绍的随员一起进了来。商会这边只进来三五个人,都是在商会里地位显赫的老板。众人简单寒暄一句,落座之后气氛却一下子变得僵直起来,所有人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时,唐绍仪这个中间人却笑着先拉开了话题,他道:“这几天上海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小,前后才三五天的时间,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人人惶恐。虞老,沈老板,张老板,诸位,不过咱们将心比心,两个月前在广州石室圣心大教堂发生的爆炸案,难道就没有在当地引起类似的局面吗?大家都是明白人,也用不着唐某说三道四,不是吗?”
    虞洽卿跟沈缦云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商人们都各自叹了一口气,听完唐绍仪这番话,谁都知道唐绍仪是站在广东的立场上。
    “川公,这等事我们何尝不明白?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只是一些地地道道的商人,就算生意场上没那么干净清白,但与政治是丝毫没有关联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现在担心的就是自己会无缘无故遭殃。好在今日川公出面,想必这件事是有回旋之地,还请川公明示。”虞洽卿开门见山的说道。
    “虞老放心,何大人既然请唐某出面做保,已经是先表示了诚心。”唐绍仪笑道。
    “那敢问何大人,您这次到访可有什么指教?”沈缦云迫不及待的向何应钦问道。
    “在下既然到此,自然是给诸位前辈报信,希望诸位前辈安心。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做了对不起我们吴督军的事情,我们吴督军心里清楚的很。吴督军虽然恼怒,但不至于失去理智,没必要弄得整个上海鸡犬不宁。”何应钦认真的说道。
    “听了何大人这番话,吾等宽心不少。”沈缦云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何应钦话锋急转,在场众人不禁又提紧了精神,“相信诸位前辈多多少少知道,王常发之所以有此下场,并非是因为他跟青帮陈老大关系密切,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他在暗中资助陈老大谋事。北京总统府的刺杀案就是他幕后提供援助,甚至逃走的几个刺客还是他一手安排掩护。诸位前辈,你们应该明白在下想说什么。”
    虞洽卿等人脸色骤变,一个个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尤其是沈缦云,他上个月还收到陈其美从日本发来的电报,向他借一笔款子。第二天他就从自家银行向横滨正金银行电汇了两万块钱。要是何应钦拿资助陈其美来说事,那自己也难逃责任了。
    除了沈缦云,但凡上海有名望的商人都跟孙中山有过来往,多多少少是资助过革命的。按照广东人这种办事的手法,只怕这是难逃大祸呀。
    “何大人,你这话我们还真不太明白。”虞洽卿生硬的说道。人固然都怕死,他也不例外,但是他更不会选择屈辱的活。身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商人,他对自己曾经资助革命事业从不后悔,要是广东人这么蛮横不讲理,索性豁出性命跟这些南蛮子拼到底!
    “在下的意思,相信诸位昔日都曾经资助过同盟会和其他革命组织,这些都是为救中国,是值得钦佩的爱国之举。可是诸位前辈现在应该看到了,有些自称为革命志士的人,拿着诸位慷慨捐赠的革命经费,不为国家人民谋利益,却做出了满足个人私利的阴谋行径,这难道不可耻吗?这难道不是真正革命大业的蛀虫吗?”何应钦郑重其事的说道,表情显得极为愤慨和激动。
    众人听到这里,不觉的恍然大悟,原来何应钦要说的是这件事。
    在场的大老板甚至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其他商人,经过这次惊恐之后,相信都会做出深刻的反思,再也不要冒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风险。当然,就算是像虞洽卿、沈缦云这样都中国革命实业有感情的商人,也会重新考量目前的革命环境。革命,究竟是在革谁的命?是为了国家民族,还是为了个人欲望?
    “何大人,听你这么说,我们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虞洽卿缓缓的点了点头。
    “前辈了然自然再好不过。在下不能强求诸位的意愿,更不能阻扰诸位一腔爱国的赤诚,只希望前辈们以后能够多加谨慎一些。正所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今日的革命志士未必不会一尘不变。若真是无意之中铸成大错,到时候后悔也为时过晚。”何应钦语重心长的说道,然而眼神中却有一丝凌厉的光,仿若是有威胁的意味。
    虞洽卿等人相互议论了一下,各自有都叹息一声,显然是有懊恼之意。
    片刻后,沈缦云立刻说道:“何大人放心,日后我等一定会审时度势,绝不会再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还请何大人你拨云见日,千万不要伤及无辜。”
    何应钦微笑道:“还请诸位前辈宽心,先前在下已经说过,只要诸位看清楚现实,不与奸人为伍而误入歧途,自然不会惹祸上身。”
    虞洽卿、沈缦云等人总算了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何应钦又说道:“此外,索性借着今日的机会,与诸位引荐一位人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坐在一旁一直没介绍的那人。
    虞洽卿等人这才注意到跟着唐绍仪一起来的另一人,先前只顾着跟何应钦谈话,也没有多在乎此人,只当是唐绍仪或者何应钦的副手罢了。众人打量了这人一番,却见这人体形富态,圆鼓鼓的脸颊如同弥勒佛,虽然一直是一副笑呵呵的态度,但依然难挡一股痞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唐绍仪或者何应钦的副手。
    虞洽卿问道:“这位是……”
    何应钦刚想开口介绍,不过那人却抢先一步笑呵呵的说道:“在下租界巡捕房警长黄金荣,昔日与虞会长有过照面,没想到虞会长贵人多忘事,可能不记得在下了。”
    虞洽卿听到这名字,很快有了几分印象,他连忙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记得了些许。你在角北大街开了一家聚宝楼,生意还不错,据说也入了咱们上海商会的行当。不过黄警长公私兼顾,平日自忙无暇,所以见面的机会甚少。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黄金荣连连陪笑的说道:“岂敢岂敢……多仰仗诸位的照顾才能入得商会。”
    沈缦云与青帮关系不浅,聚宝楼他是听说过的,那里可不是简单的茶楼酒肆,据说是开过香堂的黑帮地盘。他虽然不知道聚宝楼幕后是黄金荣这个租界警长,但今日见了,心中总算通顺了下来,难怪聚宝楼能耐非凡,敢在上海滩黑帮林立的局面下站得一席之地,原来老板是替洋人办事的。
    不过他转念又想,黄金荣虽然没有拜过青帮的师傅,但其开香堂收门徒的路子完全是按照青帮的传统,严格的说这黄金荣也算是青帮的一个堂口,只不过名气和势力还没有那么大,现在青帮当权的几个老大并不认识罢了。可为什么广东人一边在对青帮下手,一边又跟青帮的人走在一起呢?
    何应钦在黄金荣自我介绍完了之后,加重了几分语气说道:“正如在下先前所说,如今上海正在发生的风波都是有针对性的。青帮里面有该死的人,但也有值得合作的人,总不能让上海的秩序从此乱了章法。从下个月开始,黄老大将会接管青帮的一些地盘,今日特来与诸位前辈支应一声,一则希望诸位前辈一切照旧,二则也希望诸位前辈能跟黄老大多多亲近亲近,有什么能合作的地方可以详细一晤。”
    商人们当即会意,沈缦云更是在心中惊呼:原来广东人是要扶植黄金荣来做青帮老大!这些人还真是够狠,消灭了站在陈其美一边的青帮势力,又建立起站在广东一边的新青帮,这可是在觊觎上海这块肥肉呀!
    尽管沈缦云内心里感慨万千,可是对此也无能为力,反正只要不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上海的黑道势力是谁家的都一样。
    黄金荣向在场所有人商人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说道:“日后还请诸位大老板多多提携,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发财嘛,哈哈哈哈。”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尊弥勒佛了。
    虞洽卿等人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一个个还礼客套的一阵。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470章,血洗结束
    何应钦、唐绍仪和黄金荣等人从上海总商会大楼出来,黄金荣看到天色刚好到午后,于是热情的要请何应钦、唐绍仪二人去前面的和平大饭店吃下午茶。正好何应钦有些事要单独跟唐绍仪谈一谈,索性答应了黄金荣。而唐绍仪虽然不喜欢跟黄金荣这种人有什么瓜葛,可是看来何应钦的面子上,还是应承了下来。
    众人步行来到距离上海总商会大楼不远的和平大饭店,黄金荣殷情的去张罗席位。一切都办妥之后,黄金荣看出何应钦又要事跟唐绍仪谈,于是很识趣的请二人去包间先坐,自己则又去安排何应钦的一众手下。
    何应钦拿起银茶壶亲自为唐绍仪斟上了一杯红茶,同时还客气的说道:“这次真是有劳唐大人出面作保,洗清了不少误会,我们吴督军必然会承唐大人这份人情。”
    唐绍仪呵呵笑道:“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何应钦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红茶,接着说道:“昨天刚接到我们霆帅的电报,有劳请动唐大人出面。唐大人在上海已经小住了快两年时间了吧,我们霆帅在电文里十分感叹,以唐大人这样的大才,何必要自折尊严,当一个两袖清风的闲人呢?”
    唐绍仪看了何应钦一眼,已然明白何应钦的意思,或者说是吴绍霆的意思。
    他淡然的笑了笑,说道:“两袖清风,自娱自乐,这样心无杂念、人无牵挂的日子岂不乐得其实?呵呵。没办法,这日子已经过习惯了,也真的有淡然出世的心境。”
    何应钦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的说道:“唐大人之才,那是中华民国之需,纵然唐大人不为自己所想,也应该为国家堪忧呀。晚辈一介鲁莽武夫,没有经世济国的能耐,但也觉得大丈夫不报家即报国,家和国总要顾上一头。晚辈诳言,造次之处还望唐大人见谅。”
    唐绍仪态度祥和的罢了罢手,不急着说话,慢条斯理的先端起红茶喝了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他颇为无奈的说道:“何大人,你看看这茶,原本是咱们中国地地道道的好东西,让洋人折腾之后,竟变成这副德行。和平饭店的红茶说的是进口红茶,一壶要七八块,实则是咱们中国出口的茶叶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又送了回来。你可知道这转了一圈意味着什么吗?”
    何应钦十分疑惑的摇了摇头,不解的说道:“这……怎能知晓?”
    唐绍仪脸孔渐渐露出了严肃之态,咬着牙说道:“一进一出转一圈,等同于过了两道关税。咱们中国的货物出口国外,本应该是贸易顺差的好事,无须缴纳关税。可是咱们中国欠了洋人的钱太多,关税让人家霸占着,该怎么收税还不是他们说的算?这两道关税落的银子,我们中国分文拿不到。”
    何应钦感慨的点了点头,他听说过北洋政府完全是建立外债的基础上,政府用海关关税来抵押还款,以至于洋人操持海关大权巧立各种名目。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唐绍仪要跟自己说这些话呢?思索片刻之后,他索性还是顺着唐绍仪的意思说道:
    “列强欺凌我中国已久,北洋政府黯弱无能,一味心思的向洋人俯首献媚。要说国难当头也不为过。正因为如此,唐大人更应该为国家为民族尽一份力量。”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可惜啊可惜,袁世凯独断专行,大伤人心。而广东吴都督虽然军力上能与北洋抗衡,可仍然只是区区地方军政府,如何才能到达为国家为民族尽心的地步呢?唉!”唐绍仪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唐大人,您这么说可就有些不对了。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吴督军虽然仅仅是广东一省一首,可纵观二次革命,广东一己之力抵挡北洋大军,又接连策动四川、广西、福建纷纷响应声援,足见吴督军的影响力在南方已成气候。如今吴督军也要审时度势,凡事都要以国家利益至上,切不可与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一样只为一己私利。就连在上海潜居三五年之久的云公,如今也毅然选择南下广州,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何应钦坚持说道。
    唐绍仪沉吟了片刻,自顾自的发出了一声叹息,道:
    “是啊,就连云阶兄都南下了,唉。真是造化弄人呀。”
    “唐大人,晚辈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将我们吴督军的一番诚心转告给唐大人。至于唐大人如何思量,在下也只能一厢情愿的寄予所思了。”何应钦点到即止。
    唐绍仪再次谈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脸上尽是犹豫不决。
    ——————————
    十一月中旬,青帮又发生了两起灭门案,谭晓生和另外一名陈姓老大步了叶林星的后尘。之前何应钦在上海总商会谈过话之后,大家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又闹出这样的血案,当真是让人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不过好在到了月底,这场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的风波总算彻底平息,报纸不再报道血案,上海黑道的秩序又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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