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然笑了起来,“哦,我忘了国师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是知道的。”
    “我推演过她的星宿。”国师大人冷冷承认。
    李微然笑着点了点头,“我便是为此而来。”
    陈遇白垂了垂眸,“你想知道她的事?”
    “不,我想知道她的妹妹——那个孕于千密圣地、生于千密圣地的女孩子。她才是千密一族百年以来寻找的千密圣女。”李微然盯着他,缓缓的说。
    陈遇白一滞,这下他相信他方才的话了。
    他的确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秦桑的身世是皇族的一个丑闻。当年她母亲怀着她从宫中逃出来,慕容天下与端密太后都派出了人追杀,却无功而返,据说是一家三口回到了传说中的千密圣地。
    多年之后秦桑忽然出现,发色眸色皆是纯紫色,竟是传说中千密圣女的特征,端密太后以把持的朝政为交换,向慕容天下换了她的一条命。
    那年秦桑才七岁,被端密太后上了十八道大刑,据说当时整个上京城都闻到了千密圣女血液的芬芳味道。她熬过了那十八道大刑,端密太后才相信了她的话:她的确回去过千密圣地,但年幼无知,的确不记得路了。
    从此这个千密圣女就被端密太后养在了身边,千密圣女的血液珍贵,上京城的达官贵族们为此总是忌惮着端密太后,秦桑渐渐长大,手段毒辣,这些年来端密太后驱使着她做尽了见不得光的事,千密一族也因圣女降临而日渐人心归拢。
    一个血液并不纯正的千密使尚且如此,而李微然问的是:那个孕于千密圣地生于千密圣地、血液能唤醒睡龙、秦桑同父同母的妹妹,她在哪里?
    那才是端密太后与千密一族的指望,一旦被他们得知,才会真的令千密一族倾巢而出,使得天下大乱。
    李微然并不是沉迷于秦桑,他是没有防备她的理由。
    陈遇白眼前浮现起倾城千密使艳丽如朝霞万千的笑脸,忽觉得也没有那么刺目讨厌。
    李微然显然是会错了意,将他神色间那一丝惆怅看做了无能为力,便笑着大度说:“星宿推演本就是时运推算,却是我强人所难了。”
    国师大人垂了垂目,并没有否认。
    “我今日来一是见一见故人,二是将此事告知,若有此女踪迹,还请玄武令主告知。”年轻的武林盟主仍是温柔笑着的,却口称玄武令主,正气凛然的眉目之间自有一份为苍生计的慨然,令人无法责难。
    陈遇白修长的指抚着冰冷的黑色冰绸,静静的望着他。
    李微然笑着抱剑告辞。刚走到门口处,身后传来国师大人清冷的声音:“你真的不想问一问她的星宿推演?”
    英姿挺拔的身影微一停顿,脚步仍旧从容。
    “千密一族心怀叵测危及天下,左右朝政多年,如今更是对天下武林虎视眈眈,麒麟一门责无旁贷。”
    这答案令人更无法责难。
    陈遇白目光淡淡望着他的背影。
    他又发现,那些自作多情之人,都比他这个自认天下最孤冷之人更冷情专注。
    这左右多少人命运的一瞬,正苍凉无声,被院子里一道穿破空气的驽钝声响打破。
    堂中正目光淡淡的人眉头一跳,心中还未来得及诅咒痛骂,人已飞身掠出。
    从万千堂前的老槐树上往下跳的小少女正在半空中张着手,满脸的幸福期待,眼看就要砸到李微然身上去,国师大人一口真气提至最充沛、肺腑都已是微刺,总算赶在李微然张手接住她之前抢住了她。
    李微然有些意外,收回手,笑着看看好友青白的脸色与怀中鲜泼泼的小少女,“这是?”
    抱着满怀温香的人语气十分不耐压抑:“小徒顽劣,见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说不写秦桑呢
    并不是因为许多人不喜欢她
    而是因为那是一个悲剧
    ………………
    我宁愿你一生只惊艳一瞬
    纵无白头可相守,红颜永在他心头
    ☆、17第十六章
    李微然带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少女垂落陈遇白臂弯的乌黑长发上,又移至她清亮的黑眸之中,他的笑容更加温和:“你方才那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
    “我在学腾云驾雾!”小少女得意非常的说,“我师父教我的法子!”
    李微然忍着笑看了面色阴沉的陈遇白一眼。
    国师大人觉得后悔又丢脸,一怒之下把手里的人丢了出去。
    身轻如燕的小少女蹦跶了两下就站稳了,还百思不得其解的仰着脸问:“可是师父,为什么我跳下来的时候往下掉、没有飞起来?”
    “……你爬的不够高!”国师大人冷面一本正经的糊弄她。
    “可是这棵已经是府里最高的树了!”纪小离忧愁的说。
    李微然饶有兴趣的眼神碍眼极了,国师大人沉了脸打发她:“为师有客在,不许胡闹,退下!”
    他这样严肃的摆师父的谱,纪小离十分给面子,抖索精神大声的应了声“是!”,掉头欢快的走了。
    国师大人本想算了不管她,但还是没能忍住,在她身后扬声冷冷叮嘱:“不许再爬树,否则打断你的腿!”
    小少女原本欢腾不已的背影瑟缩了一下,撒腿跑的更快,一溜烟的没影了。
    陈遇白收回目光,恰巧对上李微然那双温柔笑目。
    “国师大人不仅保养得当,而且调教有方,高徒真是……活泼可爱呢。”李微然笑容里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与方才陈遇白提起秦桑时一模一样,“在下这就告辞了——不耽误国师大人教导高徒腾云驾雾。”
    “滚。”国师大人耐心用尽,送了他一个字当临别礼。
    年轻的武林盟主大笑而去。
    **
    不许爬树了,纪小离只能在园子里转悠着玩儿。
    她扯扯芍药精的花冠,困惑不已的问她:“涟漪涟漪!我刚才从树上跳下来啦!可是没有腾云驾雾……但是也没有摔死,你说这算是成仙了呢还是没成呢?”
    芍药精真想喷这蠢货一脸花蕊,但昨日险些应劫丧命,她后怕的很,敷衍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唉,也是,你还没成妖,离修仙远得很。”
    芍药精大怒:“你以为你就离成仙很近吗?!你这个……”
    纪小离皱了眉,扯扯她叶子:“你说什么?”
    芍药精忍气吞声,柔声哄她:“没什么……我是说,你就行行好,修仙之事你自己去问国师大人吧!我这还有几十年就能成妖了,你放过我吧!你已经害的我姐妹历劫,离我远点吧!”
    她竟如此的不讲情义又嫌弃自己,纪小离很伤心,扭头去别处寻找温暖了。
    可是这园子里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倒是奇花异草遍布,通通都是炼丹的好材料,她扯花惹草的玩了半天,兴致勃勃的蹲在一棵丹树前。
    丹树的汁液辛辣,是炼霹雳弹的好物,这颗看上去是古树,想必汁液老辣,更为合适。纪小离从腰间解下钉锤,一扬手一锤子就钉了进去。
    一声惨叫,划破了园子上空安静的风声:“啊!疼啊!”
    “嚯!”纪小离被吓的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会说话的啊!你吓了我一跳!”
    “快拔出来!你砍了我十年的修为!要死了!”丹树精顾不得不得开口的誓约,惨叫连连。
    纪小离连忙向它道歉,用力往外一拔却只把钉锤的手柄拔了出来。
    她用力过猛,人往后摔出去滚在一片铆草上。那铆草精刚成精不久,这几日听闻十里雪琼林与百年绿萝的悲惨命运,已是日夜提心吊胆,这时被这祸首少女一滚,立刻哭出了声。
    惨叫声与哭声回荡在整个园子里,精魅们都窃窃私语,芍药精在旁拼命的煽风点火:“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我们的劫数!劫数啊!”
    一园子都热闹起来,附和咒骂,纪小离眼看自己要被群殴,害怕了,爬起来握紧钉锤的手柄冲着他们,结结巴巴的吓唬他们:“你们……再胡说!我去叫我师父来!把你们通通砍了!”
    国师大人威名赫赫,精魅们竟然真的被吓傻了,集体安静,一声都不敢再吭。
    狗仗人势的小家伙得意极了。
    低低冷冷的男声就在她得意万分时响起:“纪小离,谁准你砍我的树?”
    小离吓了一跳,没想到那群精魅怕的根本不是她,是她家师父真的来了!
    “我……我没砍啊……我只是想凿一块下来炼丹……师父!”她连忙摇着手诚恳解释。
    陈遇白目光冷冷,抿着薄唇不悦的看着她。
    纪小离心虚的跑去拔丹树身上的钉锤,插太深了拔不出来,她一只脚蹬在树干上,两只手往外拔,丹树精疼的低低呜咽,却不敢在国师大人面前哼出哪怕一声来。
    她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有伤大雅,陈遇白看不下去,一拂袖把她轻拂到了一旁地上,他袖中手掌一翻,那插进丹树的钉锤轻轻巧巧的到了他的手上。
    纪小离眼睛一亮,崇拜的谄媚着“师父好棒”,欢天喜地的爬起来拿她的钉锤。
    陈遇白垂着眸,钉锤递出去时在她手掌上划了一道。
    他下手极有分寸,伤口浅浅一道,只出了一线的血痕便已止住。
    他收回手,衣袖垂下的凉凉的黑色丝绸滑过那伤口。
    纪小离未觉的疼,只是手上忽一凉,她下意识的缩回手,一看顿时大叫一声。
    鲜血虽未及涌出便已止住,那丝似兰似麝的奇香却已飘散园中,一干精魅嗅到了那血液的芬芳,哗然骚动,陈遇白虽听不到却也察觉到园中气息涌动、非比寻常。
    他将目光压的更冷了一分,扬眉环视一周,震慑的那些涌动的气息冷了好几分。
    目光落回面前的少女脸上,少女正哭丧着脸瞪着他,等他解释这残暴行为。
    他便冷冷对她说:“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插了它一刀,就要还我一刀。”
    “……”纪小离捂着伤口流下了泪水,抗议不公:“那早些日子师父还把十里雪琼树都拔了呢!她们也都是成了精魅的!师父怎么不给她们偿命?!”
    “谁害死她们谁偿命。”陈遇白理所当然的淡淡说,“你没来之前,她们可都长的好好的。”
    纪小离流着眼泪呆在那里。
    然后国师大人云淡风轻的一扬袖,那把钉锤落到了她脚边,半截扎进土里——偿命吧,就用这个,开、始、偿、命、吧!
    纪小离“蹬蹬”后退两步,弯腰拔起那钉锤,飞快的将手柄安好,插回腰间皮囊袋中,流着眼泪拔腿就跑。
    **
    真是娇气。
    时隔好久,都已经回到观星楼中,陈遇白想起方才她跑走时跌跌撞撞的惊慌样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明明只是一道血线而已,也值得对他大呼小叫,平日里说的那样动听、师父长师父短,看来都是假意奉承。
    小天端茶进来,见国师大人很不悦的沉着脸,大气不敢出的上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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