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和车子都在楼下等着了。”iris小心的退到门边,“我会陪着乐乐,明早把她送到老先生那边去。”
    手背有轻微的刺痛感。子衿看着护士将针头□血管里,细长的塑料导药管有一瞬间的回血,随即又被清淡的药水替代了,绵绵汩汩的流进身体里。
    医院的被子已经不是过去的纯白了,微粉的色泽,同整间房间的布置一样,温馨得像是少女的卧房。她听见萧致远的声音,就在门口的地方,正和主治医生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床的另一侧微微凹陷下去,有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的,大约是害怕将她吵醒。
    子矜翻了个身,腹痛已经缓解了许多,身上也不那么冷了,她低低的说:“谢谢。”
    他坐在床边,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生硬的说:“你睡吧。”
    子矜“唔”了一声,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
    明明身体已经被透支完了精力,可她头脑竟异常的清醒。那个电话拨出去,她本以为萧致远顶多不放心让iris过来看看。想不到他自己跑来了,还事无巨细的陪在这里照看自己打点滴……何必呢,彼此都独立惯了,她此刻真的不喜欢清醒着与他独处。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以后周一、三、五更新~~~不要霸王噢~~~~o(n_n)o哈哈
    ☆、我说了所有的谎(3)
    子矜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索性坐了起来,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是来医院的路上那样的漆黑如墨,几丝光亮渗透进来,将极致的黑染成了墨兰,或许再过没多久,朝霞就开始铺染了。
    萧致远原本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她坐起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了身边的绒毯,走过去拢在她肩上。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子矜靠着软枕,踌躇着说。
    “如果是离婚的事就不必开口了。”他瞬间冷了眉眼,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是。”子矜怔了怔,“萧致远,我升职了。”
    他半晌没说话,末了,倒勾着唇角笑了:“你不是拒了么?”
    子矜微微长大嘴巴,工作上的事,他们彼此间从不过问。
    他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同她说些她不懂的事;而她一个庸庸碌碌的小职员,他也没兴趣听她说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哦,当然,其实何止工作呢?除了女儿,他们之间几乎不会开口说话。
    “你怎么会知道?”
    萧致远走回沙发上坐下来,视线没离开电脑屏幕:“萧太太,我不像你,对另一半的任何事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子矜语噎,她刻意去忽略他嘲讽的语气,心平气和的说:“本来我是想拒的,可是我们部门实在找不到人,就答应临时代几天。”
    他放下手中的纸张,十指交叠的放在膝上,亦认真的回望她:“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以后每一天,你都要像今晚一样在外边应酬喝酒?把乐乐一个人扔在家里?”
    “不是……”子矜有些无力的辩解,“我只是代理几天。”
    “萧太太,你是在抱怨我每月给的家用太少,以至于你要在外边这么拼命?”他冷冷笑了一声,“当初你想要出去工作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当时他们决定送乐乐去幼儿园,子矜在家闲了两天,终于决定出去找份工作。
    或许是因为学历不错,简历投出去,竟然陆续收到了面试通知。出门之前,萧致远神通广大的知道了她的自作主张,于是两人又大吵了一架。
    她把客厅里那个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拉花水晶瓶都砸了,而他只是沉声说:“桑子矜,你要工作可以,集团的慈善基金会交给你。”
    “我不要你施舍的工作。”她一脸嫌恶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女人软硬不吃,又打骂不得,萧致远真的很想就这么摔门一走了之,或者干脆一把掐死她。对峙良久,两人在一地碎屑中协商出结果:她可以自己去找工作,但是工作性质、工作内容必
    须互相知会,且彼此都能接受同意。
    提及往事,子矜忽然觉得厌烦。
    “萧致远,乐乐发烧一个礼拜,我熬夜守了七天,你呢?你搂着别的女人在睡觉!”她顿了顿,“比起你来,我知道怎么平衡乐乐和工作。”
    她的一字一句,语气并不如何锋锐,却字字如刀,戳得他瞳孔微微一缩,呼吸亦变得急促。
    “随便你吧。”良久,大约是恢复了平静,萧致远淡淡牵扯唇角,没有任何辩解,“只要不像今天这样狼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态度远不如前几次那么强硬,子矜松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却听到他凉凉的说:“你知道方嘉陵为什么过来么?”
    子矜不禁怔了怔,高层间的调动她怎么会知道。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行业间的变动。”萧致远依旧不咸不淡的说,“但愿你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子矜睡醒过来,萧致远已经走了。
    在萧家干了大半辈子的王阿姨心疼的给她舀了一碗白粥:“哎呦,怎么忽然就病了呢?”
    子矜勉强笑了笑:“乐乐送过去了?”
    “老爷子陪着她在花园里疯呢。”王阿姨打开了电视,看着她一口口的喝粥,“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今天就可以出去了。”子矜轻描淡写的说。
    “哦,小远上班去了。”王阿姨自然而然的说,“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让我送早饭过来,说你最爱喝我熬的稀饭了。”
    子矜弯了唇角:“是啊,阿姨你煮的粥最好喝。”
    “……原新集团深陷担保危机,日前,公司发言人宣布,为偿还巨额债务,现出售其控股的广昌重工集团58.91%的股份……”
    勺子顿了顿,子衿抬头望向电视机,财经版块的主持人正一板一眼的念着新闻。
    “阿姨,电视的声音调响一点。”她忍不住催促。
    “……广昌重工是原新集团旗下的优质资产,其齿轮、变速器等产量在全国同行业名列第一,与国内外多家知名集团均有合作。可以说,此次广昌重工的出售,为产业重组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
    新闻倒是简短,子衿听在耳中,却不啻于爆炸消息。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行业间的变动……但愿你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子衿明白萧致远的意思了
    作为行业内两家近乎并驾齐驱的龙头企业,上维和光科都和广昌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如今广昌出售,出
    于延长产业链、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的考虑,这两家都会不遗余力的出手,一场收购大战势在必行。
    子衿接下去又顺理成章的揣测,不论上维还是光科,高层的嗅觉和人脉网和底层员工不可相提并论,广昌出售这件事,他们一定早有了解,甚至可能暗中筹备了很久。方嘉陵忽然调至重工集团,也是基于这个考虑。不过萧致远唯一多虑的一点是,他未免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虽然她对光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最近又升了职,却远远到不了接触集团机密的地位,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医生来查房了。先看了看温度记录,又问了问现在的情况,医生终于说:“烧成这样了还不肯来医院,别仗着年轻就乱来,身体还是要注意的。”
    “不用住院吧?”子衿自己都有些惴惴。
    “明天再挂一次盐水就差不多了。”医生刷刷的写下记录,“回去注意休息,饮食也注意点。”
    医生刚走,子衿的手机响了。
    “子衿?今天好点没有?”
    “好很多了。昨晚谢谢你,大半夜的还要跑来帮忙。”
    “你回家好好睡一觉。”iris温柔的提醒说,“晚上还有家宴呢。”
    子衿猛地记起来,今天是萧致远的侄子、萧家长孙萧隽连的生日。她隐隐有些头疼,萧家这样的大家族,哪怕是个小小的家宴,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她刚想开口,对方却善解人意的说:“你好好休息,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子衿真心实意的说:“iris,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子衿回家一直睡到了下午,起床洗了澡,化完淡妆,司机打了电话进来。
    五月其实很暖和了,她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穿得有些多,地下车库总是打着苍白的灯光,她一眼看到萧致远常坐的那辆车。
    她模糊的记忆里还有着残存的画面:昨晚他就把自己抱进了后座,就这样半抱着自己,一路上都没有松手。奇怪的是,他身上仿佛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香气,清清爽爽的薄荷味道——自己病成那样,坐在车里有些晕,难得的竟没有再反胃。
    子矜拉开车门,萧致远坐在另一侧,借着外边的光亮瞥了她一眼,等她坐定,就示意司机开车。
    天气是真的好,玻璃窗外日光暖暖,整个城市绿意婆娑,明朗的让人心动。
    车子在市区停停堵堵的,等着一个个漫长的红灯。子矜第三次侧头看萧致远,他没有争分夺秒的看文件,也没有闭目休息,倒是看着窗外风景,怡
    然自得。
    “我看到新闻了。”子矜上车到现在,开口说第一句话。
    “萧太太,虽然结婚四年了,我们可还没有培养出老夫老妻的默契——你说上半句,是让我猜的意思么?”萧致远含笑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是讽刺半是玩笑。
    “广昌重工的新闻。”子矜也不在意他的语气,继续说,“上维是不是有意向收购?”
    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窗外的阳光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分为二,子矜看到的,却是模糊不清的一半,唯有眼睛熠如星辉。
    “你是用什么立场问我呢?”他淡淡的转过脸,“妻子?还是光科的员工?”
    子矜抿了抿唇,抑制住心口的异样,冷冷的说:“不说算了。”
    “人家古人还懂不耻下问,程门立雪呢。”萧致远看着她因为微恼而稍稍鼓起的脸颊,忽然觉得有趣,轻笑,“这么会儿就拉下脸了。”
    子矜没理他。
    他也不生气,慢慢的说:“收购已经进行了一年多了,我们这边,光科那边陆陆续续的也一直在和广昌接触。不过新闻最近才出来而已。”
    子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忍不住问:“你有把握么?”
    他淡淡笑了笑,“这样说吧,上维和光科都是破釜成舟——谁收购成功,谁就能发展出完整的行业生产链,成为龙头老大。”
    子矜专心致志的听着,直到最后,才迟疑着问:“爸爸怎么说?让你负责整个项目?”
    萧致远“嗯“了一声。
    “大哥呢?他没说什么?”
    他并未回答,只伸手去揉了揉子矜的头发:“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子矜一闪身躲开了,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
    他微微有些错愕。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昨天在索菲亚酒店,他就是这样亲昵的去摸女伴的头发的。
    “恶心。”她转过了头,甚至坐得更远一些。
    萧致远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知想起来什么,黑眸深处浮起浅浅一层阴霾,极冷淡的笑了笑:“桑子矜,我还真以为你从来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段关系里……萧少是真可怜的一个,某人不让他回家,他就只能在外边那啥了……╮(╯▽╰)╭再提醒一下,每周一三五更新。提前祝大家小长假愉快噢!
    ☆、我说了所有的谎(4)
    萧家老宅位于城东,是一座有年份的庭院了。萧氏集团最早可追溯到清末的洋务运动,以重工出身。萧致远的父亲萧克更是将业务扩展至地产、服务领域,上世纪风起云涌的年代,隐然华商领袖。如今萧克逐渐淡出一线,两个儿子萧平正与萧致远分别管理萧氏不同的领域。
    萧致远如今主管萧氏的传统重工产业上维集团,其余的都交给了长子萧正平。看似公平的分配,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萧老爷子疼爱长子远胜于次子。
    上维重工虽然是萧氏的支柱之一,当年萧老爷子将这一块全盘划给了长子,就是存了让他接班的念头。哪知那几年行业大洗牌,效益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拖累整个集团。董事会上下都存了脱手的心思,是萧致远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老爷子才决定给他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萧致远顶住了重重压力,在各种势力盘踞纠缠的上维内部推行雷厉风行的改革,同时不惜血本的从国外引进技术和人才,终于成功将这一块资产转为良性,并与光科并驾齐驱——也正是经过这件事,萧致远与父亲的关系才有所改善。
    当然,要说令父子俩如今能平和坐在一起吃饭的另一位大功臣,不是别人,却是乐乐。
    萧家如今的第三代,一男一女。老爷子对长孙自然是寄托厚望的,可若说真正疼爱的,却是小孙女乐乐。打从她第一天被抱着进入萧家大门,不苟言笑的老头居然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取了名字“萧隽瑾”,而全家上下索性就叫她“乐乐”。
    老爷子中年丧妻,除了工作,极爱清净。哪怕是孙子过来,也不过一起吃顿饭。只有小孙女例外,打从乐乐会走,他时不时的催子矜带乐乐过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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