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久,她才从卧室里出来,神色有些疲倦,“很晚了,胃不痛了吧?”
    萧致远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桑子衿忽然开口说:“最近方嘉陵的日子不好过。”
    他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是很关注他?”
    桑子衿咬了咬唇,“毕竟乐乐现在和他在一起。”她顿了顿,“也不知道她头上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留下疤痕。”
    “光科近期就要召开股东大会,或许方嘉陵的职务会被罢免。”萧致远静静地说,“并不是我逼他太紧,而是如果之前收购失败的是上维,那么现在经历这一切的,就是我。”
    桑子衿眸色中隐现怒容,一言不发走到门边,拉开了门,“萧先生,不用再跟我解释了。”
    萧致远走过她身边,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
    桑子衿却懒得再看他,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桑子衿回到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找出行李箱。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去想萧致远的事,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
    “她一直在发烧,晚上老哭着叫妈妈……”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桑小姐可以过来照顾她吗?”
    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了,心乱如麻间,桑子衿强自冷静下来,才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桑小姐请将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机票订好之后将信息发给你……请您抓紧时间准备一下。”
    刚收拾好行李,手机嘀的一声,跳出航空公司的出票信息,竟是深夜十二点。
    乐乐的病情难道加重了?桑子衿一下子坐起来,简单换了衣服就出门。深夜的街道冷飕飕的,桑子衿站了大半天,才打到一辆车。这一路上她心急如焚,所幸飞机没有晚点,最后降落在那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桑子衿打开了手机,几乎在同时接到方嘉陵的电话。
    “方先生,我已经到了。”桑子衿有些焦灼。
    “你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桑子衿拖着箱子,看见方嘉陵正冲着自己招手。
    深夜机场的光线依旧明亮,他穿着黑色大衣,身材修长,斯文英挺。
    “乐乐怎么样?”顾不上寒暄,她红着眼睛问。
    “就是发烧不退。”方嘉陵踌躇了片刻,“也不肯挂盐水,好起来很慢。”
    “扎针的时候你们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啊!”桑子衿坐上汽车,脱口而出,“她从小就怕医院,得有我或者萧致远在身边……”
    方嘉陵无奈地笑了笑,因为坐得近,她能看到他眼睛下边两块青黑色,显然也是被折磨至今。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心中积攒了太多问题,到底还是忍不住,“乐乐……这几个月过得好吗?”
    方嘉陵放缓了车速,苦笑,“一会儿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心底隐约有些不安,桑子衿抿紧了唇,直勾勾地盯着前路,直到车子在效外一座独幢别墅前停下来。桑子衿顾不上行李,径直问来开门的阿姨:“乐乐在哪里?”
    方嘉陵轻轻颔首,阿姨便先带桑子衿上楼了。
    刚走到房门口,她便听到了乐乐咳嗽的声音,桑子衿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开着一盏壁灯,光线温暖舒适,小家伙缩在被子里,又咳嗽了一声,喃喃地说:“我不吃药。”
    一路上都在急跳的心在这一刻舒缓下来,就像是久行的旅人找到了甘露,桑子衿轻轻在乐乐身边坐下来,俯下身看着乐乐。
    分开的时候是个小光头,此刻头发已经变长,理成蘑菇头,额发盖在眼睛上边一点……小家伙瘦了很多呢,下颌尖尖的,愈发显得脸小。
    “医生嘱咐说小姐一咳嗽就给她喝中药的,可是太苦了……”阿姨凑过来,小声地说。
    “我来。”桑子衿接过阿姨手中的药碗,想了想,又问:“有没有酸的话梅?”
    “阿?我每次都准备糖……”
    “就给我酸的话梅吧。”桑子衿微笑着说。
    她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乐乐的脸颊,“乐乐,乐乐。”
    “妈咪……”睡得不算安稳的小女孩很快就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跟着很快又闭上了,嘴巴里还在嘟囔,“一定是做梦了。”
    桑子衿鼻子酸了酸,坚持不懈地拍她脸颊,“乐乐,我们喝点药好不好?”
    “妈咪,你回来了吗?”乐乐被抱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妈咪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桑子衿一口口地将药喂给她喝了,很快又塞了一颗酸话梅进乐乐的嘴巴,鼓励说:“爸爸说了,我们乐乐又能吃苦又能吃酸,最勇敢了!”
    乐乐吮了一口话梅,小小的身体都抖了一下,然后吐在桑子衿掌心,开心地笑:“乐乐最勇敢了!”
    “好啦,吃了药就不咳嗽了。乐乐睡吧。”桑子衿将她放下去,谁知道小姑娘半梦半醒之间,拉着她的手只是不肯放,“妈咪,我不睡——睡觉醒来你就不在了。”
    她不得不安慰她很久,看着她闭上眼睛,才松了口气离开。
    阿姨还等在外边,笑着说:“哎哟,以前吃完药闹得天翻地覆,要是你早点来就好了。”
    “哄着点就好了。”桑子衿笑笑,“以前她小时候吃药咽不下去,苦得直哭,她爸……我们找了酸话梅,哄她说吃了苦的,再吃酸的是最勇敢的孩子,她就不大哭了。”
    “这样啊……”阿姨笑着说,“以后我知道了。对了桑小姐,你的行李放在隔壁房间了。”
    桑子衿谢过她,去隔壁的卧室理了理行李,又洗衣了澡出来,想要再看看乐乐。
    未想一推门进去,却看见方嘉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神情温和地望着小姑娘,见到她进来才站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抱她和我一起睡。”桑子衿解释了一句,“她晚上可能要喝水。”
    方嘉陵点点头,看着桑子衿俯身,小心地把乐乐横抱起来。
    稍稍有动静,乐乐便挣扎了一下,却看到抱着自己的是桑子衿,小家伙立刻甜甜笑了,转了个身继续沉睡。桑子衿走到门口,回头一看,方嘉陵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个晚上乐乐没有再咳嗽,睡得很好。她却睡得断断续续,总是时不时地会醒过来看一眼怀里的小宝贝,直到快天亮了才真正睡着。
    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桑子衿竟然看见乐乐用小胳膊撑着脑袋,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她连忙坐起来看看时间,有些内疚,“乐乐是不是饿了?”
    “妈咪!”乐乐跟着坐起来,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嘘——”
    “怎么啦?”桑子衿跟着她压低声音。
    “声音一大我就醒了!醒了妈咪就不见了!”乐乐嘟着小嘴,认真地说。
    桑子衿把她重新搂在怀里,抿了抿唇,低低地说:“不是,乐乐,你没在睡觉呢。妈咪真的在这里。”
    大约是怕她不信,她伸手,轻轻掐了掐女儿脸颊,“痛不痛?”
    “有一点儿。”
    “痛的话就不是梦啦。”
    直到此刻,小姑娘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仰着小脑袋看着妈妈,长长的睫毛忽闪了数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妈咪……你和爸爸都是坏蛋!你们都不来接乐乐!”她一边哭一边还把眼泪鼻涕往桑子衿胸前蹭,“爸爸……爸爸说了马上来接乐乐的!可到现在都不来……”
    桑子衿被她哭得一颗心都要碎了,偏偏此刻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抱着乐乐,低低地说:“乐乐,对不起。”
    小丫头耳朵很灵,立刻听见了,伸手擦了擦眼泪望向桑子衿,“妈咪,那你这次会带我回家吗?”然后小家伙自己加重语气重复一遍,“嗯,妈咪你也很想我吧?一定要带我回家!”
    桑子衿重新将她搂紧在怀里,下颌在女儿软软的头发上轻擦,只觉得这一刻这样幸福……却又这样无助。她想不顾一切地把孩子带回去,可是方嘉陵又怎么会同意呢?
    手足无措之间,有人敲了敲门,桑子衿镇定了一下,“进来。”
    是方嘉陵,他站在门口拍了拍手,明显是在对乐乐说话,“乐乐,去吃早饭了好不好?”
    乐乐倒是乖乖抬了头,叫了一声“方叔叔”。
    桑子衿是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只是从床上起来,“乐乐,我们去刷牙了。”
    她给女儿换好衣服,将她送进卫生间让她自己刷牙,不防身边淡淡的声音,“是不是很想回到以前,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
    桑子衿抽了抽鼻子,点头。
    “不如这样吧,子衿,”方嘉陵压低了声音,静静地说,“我们结婚,你还是能看着乐乐长大。”
    数秒之后,他如愿以偿地看着桑子衿吃惊到无语的表情,哈哈大笑。
    桑子衿只觉得脊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勉强说:“别开这种玩笑好吗?”
    方嘉陵镜片后边的眼睛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桑子衿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方先生,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吃完早餐,桑子衿陪着乐乐画了蜡笔画,小家伙到底还病着,很快又睡着 了。等到将她安顿好,阿姨过来说:“桑小姐,先生在起居室等您。这里我来守者吧。”
    起居室里方嘉陵安然坐着,奶白色的茶几上放着两杯咖啡,他示意她坐下, 如那时桑子衿在公司第一次被约谈,他戴着眼镜,秀气斯文,眼神却又难掩锐利。
    桑子衿在他对面坐下来,听到他说:“萧致远已经把前后经过告诉我了。子衿,谢谢你,这四年的付出。”
    桑子衿本想说“是我应该做的”,想想又觉得不妥,最后只是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她抬眸,望着眼前沉默的男人,诚恳地问:“方先生,有一个问题,请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吗?”
    “我知无不言。”他笃定地说,“这是应该的。”
    “我想知道……姐姐的事。”
    “我本就不想瞒你,你应该知道的。”他轻轻点了点头_却发现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顿了顿,倾身端起了咖啡,素来明睿的双眸,此刻竟然有些失焦,“这套杯子,是那个时候……你姐姐陪我去选的。”
    轻薄的瓷杯被放在手中端详,素色,不容许一丝瑕疵,向来是夏子曼的偏爱。 许是回忆到过往,方嘉陵表情愈发沉静。
    “你和我姐姐,是真心相爱的吗?”她指尖交错放在膝上,忽然有些紧张地问了这个问题。
    方嘉陵失笑,“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
    “当然很重要,因为……我想知道,姐姐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这样付出。”
    “是。”方嘉陵的回答斩钉截铁,却又莫名的怅然,“我们真心相爱。”
    桑子衿回望着他,不知为何,心尖上那丝紧张慢慢消失了,她的心情像是再无波澜的海……准备好了去承受任何的飓风。
    “我和你姐姐是同学。说真的,读书的时候大家都心髙气傲,彼此之间相处得并不好。直到毕业之前,华裔学生有个派对。那天的音乐很吵很吵,我们都喝了很多酒,坐在一起,不知道谁先开口,就开始聊天了。
    “一聊之下,才发现彼此很说得来——尤其是在对音乐上称得上知音,因为我们都迷恋一支很小众的重金属乐团。我当时便十分惊讶,因为像她这样一个漂亮优秀的女生,竞然也喜欢那种带着黑色气息的乐队——那种音乐之所以会被人喜欢,无非是因为痴迷者心底都有排解不开的抑郁和欲望。我们……从某种程度上,很像。那天以后,我们就越走越近。近到……有一天,我告诉她,虽然我越来越爱
    她,但是不能娶她。”
    桑子矜的姿势已经变成正襟危坐,显然听得入神,“为什么? ”
    “你了解我们家的情况吗?萧致远只是和他的哥哥竞争……而我,是要和同辈的、来自四个叔伯家二十多个兄弟姊妹竞争。当然,如果想过得平庸,我也可以领一份家族基金,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可是我不甘心。”方嘉陵淡淡笑了笑,“我的父亲早逝,只有我一个儿子,若要脱颖而出,我必须要做出成绩来……或者,你知道的,和别人联姻。
    “我是爱你姐姐的,若要娶别人,心底自然并不甘愿。可是你姐姐的出身,虽然算不上不好,可她却是领养的——她很明白我的为难之处,也从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总有一天,还是会分道扬镳。
    “可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们之间还有机会——国内上维重工日益亏损,现在是吞并它的好机会。那时候家族内是我三叔掌权,如果我能在这件事上出力,或许能够做出几分成绩,将来便更有底气一些。
    “你姐姐通过学姐的介绍,回国便在上维做了hr,很快又转到了总经办做负责人,表现一直十分出色。而那时上维的一堆烂摊子刚从萧正平转到萧致远手中。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的并购计划也就悄悄开始了。
    “我们急需上维内部盈利、亏损的相关情况,你姐姐便找机会寻找到精确数据透露给我们。我们一直以为这样做并未被人察觉,却并不知道……其实萧致远早就有了防备——他根本就不相信萧正平留下的人,真正信任的,只有自已一手提拔的几个手下。
    “他大约也意识到信息的外漏严重,防备得更加严密。有一天你姐姐打电话给我,十分离兴地说,她弄到了萧致远加密邮箱的密码——这就意味着,以后她能随时知道上维最高层的动态,且没有半点风险。”
    桑子衿的心脏漏跳半拍,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密码……她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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