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名队正话音刚落,一众周王府亲卫全都炸了起来,要知道众侍卫们可都是有官阶在身的,抡起品阶来,最差的也是七品之衔,至于典军萧衍更是正四品军职,比起那名队正来说,不知高了多少阶,往日里也都是骄横惯了的人物,哪能容得人随便侮辱了去,没等李显开口,一众侍卫们全都气吼吼地斥骂了开来,不少侍卫的手都已按在了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立马拔刀厮杀之状。
    “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这一见大乱将起,李显可就急了,这要是闹出点事儿来,拜师之事要泡汤不说,更麻烦的是御史台那头的弹章势必纷纷而起,不管此事究竟谁对谁错,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扣将下来,李显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眼瞅着形势危机,李显气怒交加之下,这便不管不顾地大吼了一声,硬是将一众人等的气势强行压制了下去。
    “这位将军,小王管教无方,冲撞了将军,皆小王之过也,还请海涵则个。”李显强忍着心头的怒气,陪着笑脸对那名队正拱了拱手,满是歉意地说了一句道。
    “哼,请!”
    那名队正虽是奉了苏定方之命行事,可也一样担待不起冲突的后果,这一见李显低头认了错,自不敢再多废话,可也没就此放低姿态,只是冷哼了一声,板着脸,一摆手,比划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李显独自进辕门。
    “有劳了。”明知道对方这是在刁难自己,李显却也无可奈何,淡淡地回了一句之后,抬脚行进了辕门之中,方才进了校场,入眼便见校场的远端不知何时居然竖起了一座大帐篷,内里尚不知情形,光是外头排着的两列杀气腾腾之军士便已足够吓人了的,饶是李显胆气过人,乍一见此等架势,自也被生生吓了一大跳,心里头不禁犯起了叨咕来,脚步也不由地为之一缓。
    “殿下,请罢。”当先领路的那名队正虽不曾回头来,可显然感受到了李显的踌躇,这便一边脚步不停地向前走,一边用平板至极的语调提醒了一句,语音虽是平淡,可内里明显蕴藏着丝戏谑。
    我勒个去的,要考验咱?那就来好了,看您老能变出啥花样来!那名队正话语里的戏谑意味虽不明显,可李显却敏锐无比地察觉到了,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苏老爷子摆出如此架势的用心何在,却也不放在心上,撇了撇嘴,也不回话,大步跟在那名队正的身后,向大帐所在地行了过去。
    “举刀!”
    果然不出李显所料,就在李显走到那两列兵丁附近之际,一名身着中军官服饰的将领突然大吼了一声,但听一阵“锵然”之声大作,旋即两列军士各自上前两步,彼此将刀锋架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刀下的通道,阳光耀眼间,刀光寒,杀气骤然大起,令人很有种战栗的冲动。
    切,小样,跟咱来上这么一手,无聊,咱就不信尔等还真敢刺王杀驾了?李显一见诸军做作如此,心中冷笑不已,压根儿就没将刀阵放在眼中,可也没急着进帐,只是稳稳地站在离刀阵不到三尺处,神情漠然之至,似乎浑然没瞅见诸军的举动一般。
    “殿下,请!”那名陪着李显到了刀阵旁的队正见李显居然没被吓着,不由地便多看了李显几眼,沉吟了一下之后,一摆手,示意李显自行进帐。
    进便进,又能如何!李显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便抬脚走向了刀阵,也不理会头顶上寒光闪闪的刀锋,昂首挺胸便行向了帐门,一派闲庭信步般的悠闲,反倒令摆足了架势的一众军士们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撤刀!”
    眼瞅着吓阻不住李显,那名中军官的脸色立马就精彩了起来,一咬牙,再次断喝了一嗓子,霎那间,一片“锵然”之声再次暴响而起,无数的刀光划空闪烁,不少刀光就这么晃悠地从李显身旁掠过,带起的刀风刮面生疼,饶是如此,李显依旧面不改色,脚步也依旧沉稳如常,不管不顾地大步前行,直趋帐门,那等沉稳如山般的样子令诸军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异之色,看向李显的目光里很明显地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不怕?那才怪了!纵使李显神经再粗大,面对着这等眼前刀锋翻飞不已的场景,也一样是心跳得简直快蹦出嗓子眼了,当然了,他倒不是担心诸军敢当场下杀手,怕的是这帮家伙里有谁失了手,真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此被灭了,难道还真能重生一回不成?显然不太可能,至少李显本人不认为还有如此之好运,他之所以能面不改色,不过是仗着前生搏杀宦海时历练出来的演技而已,其实背心处的汗水早就冒得跟泉涌一般,只不过因着衣服厚且多,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好你个老苏头,你等着,咱要是不扳回个本来,这事就不算完!李显虽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可也不是啥好好先生,被人接二连三地如此戏耍个没完,又岂能不恼火,暗自在心里赌咒了一把,脚下却并未稍停,径直行进了大帐之中,入眼便见一全身披挂整齐的老者高坐上首,只一看,李显便已认出了此人正是威风八面的苏定方、苏大将军。
    “苏老将军在上,小王李显有礼了!”
    李显用眼光的余角飞快地扫了一番帐篷里的情形,见两旁侍立着的数十名将校中李伯瑶这个正主儿赫然在列,心头立马稍微一松,并不敢多耽搁,几个大步行到帐中,躬身拱手为礼地招呼了一声。
    “嗯。”
    苏定方显然没想到李显竟能如此顺利地连过两关,对李显的沉稳气度不禁稍起了些好感,然则这么点好感尚不足以让其改变初衷——早在接到高宗明诏公告天下之际,苏定方便已上了本章,坚决反对李显拜师左骁卫,只因在其看来,左骁卫众将乃是社稷之将,并非北衙那等皇家私兵,主要责任乃是领兵作战,而不是陪一个年幼的亲王瞎胡闹,可惜高宗不肯纳谏,反倒好言好语地劝慰了苏定方一番,又是拜托,又是封赏补偿,闹得苏定方没了法子,只好默许了李显前来左骁卫的事情,但却暗中安排了种种手段,欲逼李显自行退缩,可惜前两桩安排都已落到了空处,此时见李显已然站在了帐中,苏定方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面对了,这便不置可否地从鼻孔了哼出了一声,算是答了李显的礼。
    啧啧,架子真有够大的,得,咱就不信摆平您老!李显等了片刻,见苏定方除了吭了一声之外,再无别的反应,心头顿时一沉,但却不慌,眼珠子微微一转,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但见李显突地一击掌,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良久不歇,直笑得满帐将领们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不已,愣是不晓得李显这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线来着……
    第三十二章考验(下)
    抛除李显头上那顶令人望而生畏的亲王帽子不论的话,他也不过就是个小屁孩而已,尽管其身材在十龄少年中算是高大的了,可在一帮子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将领们面前,李显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也就是个小豆丁罢了,值其进帐之际,甭管一众将领们脸上的神情是虚假的恭谨也好,无所谓的冷漠也罢,内心里其实对李显本人都重视不到哪去,甚至少有正眼相看的,可眼下被李显这么一闹,却全都被整糊涂了,一个个眼睛全瞪得跟铜铃似地,满腹的疑问却偏生都不敢贸然开口询问,不单是因李显顶着个亲王的名份,实容不得等闲之辈随意冒犯,更因着高坐上首的苏老爷子居然没有出言打断李显那放肆的大笑声。
    “嗯?”
    苏定方何等样人,那可是久经沙场之辈,啥样的阴谋算计没见识过,要想蒙骗于其,又谈何容易,这不,李显方才一发笑,他便已看穿了李显这是招“反客为主”的伎俩——但消苏定方开了口,无论是喝斥还是询问,主动权必然要落到李显的手中,以苏定方之老辣,自不可能会上这么个当,这便任由李显表演个够,直到李显笑不下去了,方才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脸色却是漠然依旧。
    “苏老将军海涵,小王失礼了,呵呵,实是因想起了李淳风、李太史临别留言之所致,惭愧,惭愧。”李显旁的或许不行,可脸皮的厚度却是经历后世官场千锤百炼出来的,眼瞅着“反客为主”之计被识破,李显却一点都不慌乱,呵呵一笑,随手又抖出了个包袱来。
    “哦?此言怎讲?”旁人的话苏定方可以不在意,哪怕是圣旨,苏定方认为不妥时,也敢当面驳回,可对于李淳风这么个半仙似的人之言,苏定方却不敢掉以轻心,这便眉头一皱,有些个不情愿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嘿,开口了,哈哈,表演时刻到了!这一见苏定方总算不再保持沉默,李显心里头的得意可就是没得说的了,然则并没敢带到脸上来,只是笑眯眯地一拱手道:“好叫老将军得知,李太史曾谓小王曰:兴我大唐者,必是左骁卫,小王早先并不敢全信,今日得见苏老将军精神抖擞,诸位将军英武非凡,实信矣,一念及小王将有幸拜师于此,欣喜若狂之下,竟至失态,勿怪,勿怪。”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显这么番吹捧之言下来,一众将领们自是全都喜笑颜开,哪怕明知道李显这话不实的成分居多,可又有谁是不想听好话来者,纵使是苏老爷子这么个耿直的人物,也一样听得有些忍俊不住。
    “殿下过誉了,老朽可当不得如此之言,殿下有心向武,怕不是好的,只是习武艰辛,殿下能持否?”苏定方脸色虽是稍霁,可显然没打算轻易让李显过得关去,这便微微一笑,似有所指地说道。
    艰辛?这话听起来咋那么怪来着,晕,看样子此番要吃苦头了!李显心思机敏得很,只一听便明了了苏老爷子话里的潜台词,心里头立马暗暗叫起苦来,可事情都已到了这个份上,退缩显然是不可能之事,万般无奈之余,也只好强笑着回道:“老将军说的是,小王既存了向武之心,自是不敢有懈怠之情,这一条小王是敢担保的,还望老将军念在小王一派诚心的份上,多多成全,小王感激不尽。”
    “好说,既然殿下都已开了口,苏某又岂敢不从,只是……”苏老爷子沉吟地点了点头,一派慨然应允之状,可到了末了却又冒出个根小尾巴来。
    只是?该死的只是,得了,您老就别只是了,开出价码来罢!李显一听此言,额头上立马黑线狂冒,明知道苏老爷子这话不安好心,可也没辙,只能是一派激昂状地回答道:“苏老将军有何顾虑但讲无妨,但凡小王能力所及,自不敢不为。”
    “好,殿下此言大善,既如此,那就请恕老朽放肆了。”一见李显如此表态,苏老爷子一双老眼中掠过一丝狡诘的笑意,霍然而起,一竖大拇指道:“我辈习武者,当以毅力为先,不下苦者,必一无所成,今殿下向武之心既坚,自是能吃苦之辈,老朽也不为难殿下,南校场不大,殿下就先去跑个二十圈好了,老朽自当令人为殿下擂鼓助威!”
    啥?二十圈,我勒个去的,这不是要人命么,靠了,不带这么玩人的!苏老爷子此言一出,李显的眼睛立马瞪得跟铜铃似地,嘴巴也因此张得老大——南校场是不大,可一圈下来的距离可不小,算成公制,那可是六百米开外,二十圈就是一万两千米还多,可怜李显向来就不是此中高手,别说今生前世了,便是后世那会儿读书时也没跑过如此长的距离——当初还在学校里混日子时,李显最怵的便是长跑了,每一回一千五百米跑将下来,都是累得跟死狗一般,非得猛歇上三两日,方能消解,这会儿要他跑二十圈,还不得要了他的小命。
    “殿下若是有难处,那便算了,还是回府歇息罢。”这一见李显傻了眼,苏老爷子嘴角边立马挂起了一丝戏谑的笑容,笑吟吟地出言激了李显一句。
    想让咱退缩?门都没有!李显虽不是真心要习武,可这当口上却绝不肯弱了气势,这便一咬牙,气鼓鼓地横了苏老爷子一眼,咬着牙道:“老将军既然出了考题,小王又岂敢不应,然,小王却有一要求,若是小王能跑完这一遭,还望苏老将军能成全小王拜师习武之事。”
    “好,若是殿下真能成此事,老朽乐见其成!”
    二十圈可不是小数字,别说李显这么个未经风雨的小屁孩了,便是军伍之人跑将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苏定方看来,李显这不过是嘴硬罢了,自不怎么放在心上,顺水推舟地便应承了下来。
    豁出去了,是死是活鸟朝上!李显恨恨地瞪了苏老爷子一眼,一扯腰带,顺势将身上的王服解开,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袄子,随手将王服往地上一丢,豪气十足地大步向帐外行了去,一众将领们见状,先是面面相觑地呆站着,而后,七嘴八舌地瞎议论了起来,一时间大帐里竟乱得跟菜市场有得一比了。
    “来人,擂鼓为周王殿下助威!”苏定方还真没想到李显居然说跑就真的去跑了,不由地也为之一愣,再一看帐中诸将皆乱议不止,不禁有些子烦躁了起来,一拍几子,断喝了一声,而后也没管诸将是如何个反应,大步便走出了大帐,诸将见状,自是全都蜂拥地跟在了后头。
    诸将这才一出大帐,入眼便见李显正在帐外又是搓手揉脚,又是弓步,又是旋身地忙活着,一众人等皆不曾见识过这等热身法,不由地又是一通子胡乱议论开了,虽无甚明显的讥讽之语,可戏谑的俏皮话却是不老少,然则李显却置若罔闻,只顾着埋头操练,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咚,咚,咚咚咚……”
    不数刻,李显热身已毕,也不多言,对着苏老爷子拱手示意了一下,便站到了场边,旋即,鼓声便隆隆地响了起来,李显小小的身子先是一顿,而后便匀速地沿着场边跑将开来。
    一圈,出了汗;两圈,气已喘;三圈,腿脚麻;待得到了第四圈,李显的脸色已是煞白一片,腿脚发软之下,步伐拖沓不已,到了第五圈,李显已是气喘如牛一般,脚下跌跌撞撞,随时可能一头栽倒在地,然则李显却依旧不肯放弃,铁青着脸继续向前跑着,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跑,接着跑,坚持,再坚持!
    八圈,九圈,十圈,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显那跌跌撞撞的小身子已整整挨过了十圈,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直看得一众将领们眼都直了,原本嘻嘻哈哈的议论声就此消停了下去,诸将皆默然而无语,然则看向李显的目光里却都闪烁着欣赏之意。
    “大将军,这样下去怕要出事,您看……”眼瞅着李显已精疲力竭,左骁卫将军独孤谋看不下去了,凑到苏定方的身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道。
    “嗯,不忙,再看看。”苏定方也没想到李显这么个温室里的花朵居然能跑了如此长的距离,心中倒也起了丝恻隐之情,可还是不情愿让李显在左骁卫里搅事,略一沉吟之后,摆了摆手,拒绝了独孤谋的提议。
    独孤谋乃是将军,算起来是苏定方的副手,他出言都被驳回,一众将领们自是不敢再去凑趣,只能是眼巴巴地看向了场中正跑得艰辛无比的李显,实难说清心里头究竟是希望李显能坚持到底,还是就此倒下。
    麻木了,不单是双脚重如灌铅,便是大脑也彻底地空白一片,十二圈跑将下来,李显已完全失去了自我,只剩下机械地向前迈步之意识,就这么跑着、跑着,李显突觉脚下一软,人已一头向地上栽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死缠滥打(上)
    “快,救人!”
    独孤谋不单是左骁卫的将军,还有着一重驸马的身份——其妻安康公主乃是高宗的姐姐,算起来可是李显的姑父,他自然是不敢坐视李显在左骁卫出了事的,否则的话,苏定方或许能没事,他独孤谋一准得成替罪羊了,故此,一见到李显摔倒,独孤谋顾不得请示一下苏定方,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一众看傻了眼的左骁卫官兵们这才全都回过了神来,乱纷纷地冲进了场中。
    疼!真他娘的疼!李显原本已是意识全无,可这一摔之下,人倒是清醒了过来,可手脚却是疼得厉害了,手胡乱地摸了摸,发现没见血,心中方才稍安,可气却是喘得更急了不少,浑身上下酸软不已,强自挣扎了几下,竟是怎都站不起来,无奈之余,也只好趴在地上直喘大气。
    “殿下,您没事罢?”
    “殿下,您怎样了?”
    “殿下……”
    ……
    左骁卫将领们一个个跑得飞快,不过片刻工夫而已,便已穿过大半个校场,乱纷纷地围在李显的身边,一见李显瘫软如泥,诸将欲扶又不敢轻动,只是一味地乱嚷嚷着,吵得李显头都大了几分。
    鬼叫个啥,没看小爷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么,一群笨蛋!被一众将领们吵得心烦的李显气得想骂娘,问题是他这会儿气都喘不过来,骂人的话也就只能在肚子里转悠着罢了,不过呢,能趁机喘息一下,却也是好的,也就随那帮将领们胡乱扯去了。
    “怎样,没事罢?”就在众人喧哗不已之际,苏定方领着几名亲卫从后头排众而出,弯腰看了看兀自喘息不已的李显,语气平淡至极地问道。
    没事?要不您老来上一把试试?李显这会儿正浑身不得劲呢,一听苏老爷子着明显带着消遣之意的话语,登时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偏生骂又不敢,只好抽搐了几下嘴角,以示不满。
    “嗯,还能喘气,该是没啥大问题,殿下这是要继续呢,还是让老朽派人送你回府?”苏老爷子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而后直起了腰来,一本正经地问道。
    回府?扯,那老子这十几圈岂不是白跑了,没那回事!李显原本是打算就此赖着不动了的,可一听苏老爷子如此说法,立马跟被针扎肋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气喘吁吁地怒视了苏老爷子一眼,双手一伸,试图拨开围观的诸将,却不料手脚无力之下,不单没能拨开旁人,倒令自己一个趔趄,险些再次摔一个跟头,好在边上的将领手疾眼快,伸手拽了一把,这才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
    “好小子,还真要跑啊,有趣,有趣,哈哈哈……”苏定方一见李显那副不认输的倔强样,顿时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诸将们自也都被逗得哄堂大笑不已,一时间满校场上都是将领们的粗豪笑声在回荡。
    “小王多谢苏老将军成全!”
    李显这会儿身体是疲软如泥,可心思却依旧灵动得很,一甩手,挣脱开旁人的护持,对着苏定方便是一躬,满脸子兴奋之色地谢了一句道。
    “嗯,好,像先帝的种,说罢,你打算拜何人为师?”
    苏定方见李显不单韧性十足,灵性也是绝佳,心中爱才之意大起,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赞许地夸耀道。
    嘿嘿,成了!眼瞅着一番辛苦总算是有了回报,李显心里头跟吃了蜜一般爽,嘴一张,刚想着将李伯瑶的名讳道将出来,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这便假作思索状地沉吟了一下道:“苏老将军明鉴,早前李太史只言小王之师在左骁卫,却不曾言明小王之师为何人,是故,小王实无法定夺,还请苏老将军行个方便。”
    “唔,殿下欲老夫何为?”苏定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略带一丝疑惑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小王早前曾与父皇有约,只拜校尉一级之将军为师,今既蒙苏老将军恩准,可否让诸位将军演武一番,也好让小王有个定夺。”李显心中虽早有定数,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满脸子热切地看着苏定方,言辞恳切地请求道。
    “那好,就这么定了。”苏定方这回倒是干脆得很,大手一挥,高声下令道:“诸将听令,各演武艺,拿出尔等看家本事,莫教殿下看轻了去!”
    “诺!”
    苏定方乃是左骁卫主将,他既开了口,诸将自无不应之理,轰然应诺之后,纷纷散了开去,各自跃马横枪,就在场中演练了开来,但见使枪的纵马如飞,枪舞成了花;善射的则纵马奔驰,挽弓攒射;擅刀的则舞刀劈砍,刀光霍霍,杀气腾腾,直瞧得李显目不暇接,心中大呼畅快不已。
    “殿下可看准了,哪位方是殿下中意之人?”苏定方并没有去看手下将士的操演,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李显的一举一动,待得见李显已看得入迷,苏定方不禁为之莞尔,微微地摇了摇头,捋了捋长须,语气和蔼地点了一句道。
    看倒是看了,可却是看花了眼,李显痴迷之余,浑然忘了要去专门关注一下李伯瑶的神采,直到被苏定方一提点,方才醒过了神来,眼珠子四下转悠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李伯瑶的所在,只一看,眼睛登时就直了,不是激动,而是气恼——李伯瑶倒是骑在了马上,也纵马来回奔驰着,可李显看来看去,愣是没见这厮挥动一下长枪,那副悠闲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滥竽充数。
    我勒个去的,李老儿推荐的就是这么个人物,整一个南郭先生不是?不管了,先找老苏头探探口风再说!李显暗自咒骂了几句,而后侧身仰头看着苏定方道:“苏老将军,那位持枪拖地者是何许人也?”
    “嗯?”苏定方顺着李显的手指望了过去,一见李伯瑶在那儿瞎转悠,不由地便笑了起来道:“殿下倒是好眼光,昆宗(李伯瑶的字)乃是卫公之孙,一身所学着实非凡,可惜啊,李家有家规,不得介入天家中事,殿下若是选了昆宗,怕是要失望喽。”
    家规?搞啥啊,敢情李太史是逗着咱玩的么,该死!李显一听苏定方如此说法,心头立马便是一沉,很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偏生还发作不得,郁闷得小脸蛋都不由地有些子发青了起来,气恼地咬了咬唇,脑筋急速地运转了起来。
    “苏老将军,小王选定了,就李将军便好,还请老将军成全。”李显琢磨来琢磨去,到了末了还是选择相信李淳风,毕竟能让英雄盖世的苏定方都交口称赞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既然习武已是逃不过去的责任,那要选便选一个最好的师傅得了,说不准将来还能有所成就。
    “殿下莫要为难老朽了,此事老朽实无能为力,不瞒殿下,老朽当初曾受卫公大恩,算是其半个弟子,卫公的家规老朽可不敢破。”一听李显死活咬定了要李伯瑶,苏定方的头便有些子疼了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李显的请求。
    “小王实不敢为难苏老将军,然则小王主意已定,断无更改处,既是苏老将军有难处,不若请苏老将军为小王引见一番,一切尽由小王来说可成?”李显见苏定方语气坚决,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细细地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此作罢,这便改口提出了引见的请求。
    “罢了,老朽就作一回恶人好了。”苏定方看了看李显那张满是期颐的小脸,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一招手,将身边的一名亲卫叫了过来,吩咐其去将李伯瑶唤到了近前。
    “末将参见殿下,参见大将军。”李伯瑶显然已经猜到了苏定方传唤自己前来的用意,脸色自是有些不好相看,可却不敢有所失礼,奔驰到近前,翻身下了马背,恭敬地给李显见了个礼。
    “昆宗,殿下欲拜你为师,你之意如何?”苏定方瞟了李显一眼,而后面带歉意地看着李伯瑶,斟酌了下语气,缓缓地开口问道。
    “这……”李伯瑶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回答道:“禀大将军,末将能得殿下厚重,着实感激在心,然,末将才疏学浅,实不敢为殿下师,若是误了殿下前程,末将罪莫大焉。”
    “李将军,小王蒲柳之姿,本非战阵之才,然,决意习武之心甚坚,不敢言成才成器,却定会努力向学,断不会负了将军先祖之盛名,且小王此番习武不独为自身,更是为天下作一强武之榜样,期颐天下百姓能有向武之心,还望李将军能成全一、二。”李显并不因李伯瑶当面拒绝而变色,依旧是笑容满脸地说着。
    “这……”李伯瑶一看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被李显如此这般地一说,一时间不禁为之语塞,呐呐了良久之后,这才皱着眉头回道:“殿下所言实令末将受宠若惊,,本该就此应承下来才是,然则此事实非末将可以擅自定夺,可否容末将回府与家父协商一、二?”
    “当然,当然,李将军所言常理也,小王岂有不允之理,今日天时已晚,明日一早小王自当登门拜访。”这等众目睽睽的场合下,李显自无法逼李伯瑶太甚,这便满口子应承了其之所请,然则心里头却已另有了计较……
    第三十四章死缠滥打(中)
    十二圈,足足七千多米的距离跑将下来着实不易,至少对于李显本人而言,可谓是从所未有的壮举,累是毋庸置疑之事,可就这么着,还没能拜上师,在旁人看来,是有够令人闹心的,然则李显本人却一点都不在意,不单不在意,反倒有着隐隐的兴奋在,只因李显从苏老爷子口中探听到了一个重要的隐秘——李伯瑶乃是李氏家族中唯一得了李靖兵法传承之人。
    李靖,大唐一代军神,被高宗誉为古往今来十大名将之一,将其与孙武、白起等古之名将并重,其一身所学自是非寻常可比,初唐名将中受其点拨者不在少数,其中佼佼者,除了苏定方这半个弟子之外,尚有因谋逆而被诛的侯君集、薛万彻等名将,但皆未能得李靖之真传,至于李靖的两个儿子李德骞、李德将么,别说得传武略了,压根儿就弃武从文了,足可见李靖在武略传承上的慎重——李靖祖辈皆信佛,唯其本身信道,而道家有云:三代为将乃是大忌,兵法不可不传于世,却忌乱传,唯待有缘人。
    很显然,李伯瑶便是那个有缘人,从这个意义来说,若是能拜李伯瑶为师,那就有希望得传《卫公兵法》,那等风光光是想想就足够李显流口水的了,心情振奋自是不消说了的,再累也值,当然了,话是这么说,可累却是实打实的,可怜李显这一辈子还从没这么折腾过,小身子骨都快散了架,一回府就歇了,从天不黑一直睡到了日上三杆尚不肯起,任凭嫣红等丫鬟们如何唤,李显就是赖着不出被窝,浑然忘了临睡前他自个儿要求早起的交待,眼瞅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急红了眼的嫣红等人终于祭出了大杀器。
    “哼哼,哈哈,嘿……”
    李显睡得正值迷糊之际,一股子不对劲感猛然袭来,依稀感到鼻孔发痒,脸蛋生疼,耳边还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声响,不由地便有些子恼了,愤怒地睁开了眼,刚要发作,入眼便见一双如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望着自己,心里头的怒气登时便消了泰半,没说的,敢如此消遣李显的,除了上官婉儿这丫头外,更有何人,李显无奈之余,也只能苦笑了一声,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来,试图将小丫头抱开。

章节目录


盛唐风流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凤鸣岐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凤鸣岐山并收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