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乃千金之躯,怎能如此冒险,倘若有失,叫末将等如何自处?”
    刘子明跟随李显已有数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显伤得如此之重,心疼之余,口中便有些子嘴碎地念叨了起来。
    “孤没事,子明,去,将那俘虏提过来,孤要好生审审。”
    虽明知刘子明是一番好意,李显却不耐听这些好心之言,可也不好发作,只能是皱着眉头一挥手,语气阴寒地吩咐道。
    “诺!”
    刘子明还想再劝,可一见李显面色不愉,却也不敢再多啰嗦,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之后,跑到一旁,亲自拽着兀自未醒的刘六行到了近前。
    “啊……”
    对于伤了李显的刘六,刘子明自是不会有半分的客气可言,随手将其丢在地上之后,也没去打水浇醒刘六,而是抽出腰间的横刀,毫不客气地在其大腿上猛刺了一刀,巨大的疼痛感登时便刺激得刘六狂吼了起来。
    “老实点!”
    一见刘六翻身欲起,刘子明毫不客气地大脚一踩,重重地踏在了其胸膛上,生生将其半仰的身子又踩回了泥水之中。
    “狗贼,要杀便杀,如此折辱某家算甚好汉,有种的便给老子来个痛快!”
    刘六拼命地强挣了一下,可其受伤之躯却又哪能挣得脱刘子明的控制,直急得双目怒瞪,不管不顾地便狂吼了起来。
    “嗯!”李显一挥手,轻吭了一声,示意刘子明放开对刘六的压制,神情淡漠地开口道:“刘六,想在孤面前充硬汉,你还没那个资格,孤有几个问题要问,尔若是从实招来,孤可以给尔一个痛快,若不然……”
    “不然怎地,哈哈哈……,要杀便杀,何须多问,老子死便死了,要想老子招供,门都没有!”既已落到了李显手中,刘六自忖必死无疑,自是豁了出去,不待李显将话说完,便已哈哈大笑着顶了李显一句道。
    “若不然,不止尔要饱受折磨而死,孤更要彻底剿灭了尔栖霞观一脉,从你师傅清虚以下,尽皆必杀,何去何从,尔大可自择之,莫怪孤言之不预。”
    李显丝毫不在意刘六的狂态,也无视其怒睁着的双眼之凝视,面色平静地将被打断的话接着说了个完整。
    “贼王,你……”
    李显的语气虽平淡,可内里却满是言出法随的意味,此言一出,刘六的脸色立马便难看了起来,怒睁着双眼,张口欲骂,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没来由地心虚了起来,一时间竟瞠目结舌地不知说啥才好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突围而走(中)
    “孤的耐心一向不是太好,就只给尔十数之限,尔若是不答,那就休怪孤无情了,十、九、八……”
    李显最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观颜察色的能耐自是强得很,只一看刘六色厉内荏的样子,便已猜中了其之心理变化,可也没急着直奔主题,而是趁热打铁地继续施压了起来。
    “且慢!”
    刘六乃是江湖豪杰,大风大浪也算没少经历过,无数次刀头舔血的厮杀下来,于本人的生死早已是看淡了的,若李显的威胁只是对着其本人,刘六自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然则他却绝不想因此而连累到师门的存续,面对着李显的威胁,刘六实在没勇气去赌,只因他很清楚李显暗底里的势力究竟有多可怕,真想要灭了栖霞观并不算多难的事情,这一听李显已是数到了三,刘六自是再也沉不住气了,忙不迭地高呼了一声道。
    “嗯?”
    李显还是没有急着追问实情,而是冰冷无比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好汉做事好汉当,老子自己做的事,与栖霞观无关,殿下行此株连之举,就不怕骂名满江湖么?”刘六本心里是不想屈服的,这一见李显停止了数数,紧赶着便出言挤兑了起来。
    “好大的笑话,孤乃当今亲王,又是河西大都督,尔等行刺于孤,便是谋逆,按律本就该抄灭九族,至于甚子江湖,与孤何涉?哼,三,二……”
    李显挤兑旁人的事儿可是海了去了的,又怎可能被刘六挤兑了去,这便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刘六几句,而后,也不给刘六再次出言的机会,手指一屈,接着往下数起了数来。
    “慢着,殿下若能应允不追究某之师门,刘某便任凭殿下处置。”
    一听李显已将要数到一,刘六是真的急了,再次高呼着打断了李显的话头。
    “尔本就在孤之掌心,要如何处置又何须经得尔之同意,嘿,到了此时,还敢拿虚言来哄骗孤,真当孤是老好人么?那斗篷客究竟是何人?说!”
    李显面色一板,讥讽了刘六几句,而后突地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陡变的音调登时便震得刘六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个哆嗦。
    “是孙全福,啊……”
    刘六精神高度紧张之际,被李显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一惊吓,话便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了,待得惊觉不对,再想改口已是没了可能,惊呼了一声之后,整个人登时便萎靡了下去。
    孙全福?该死的,怪不得声音如此之耳熟,原来是这老阉狗!老贼婆还真是用心狠毒,好,很好,走着瞧好了!李显多精明的个人,一听到孙全福的名字,瞬间便将所有事情全都想了个通透,毫无疑问,本该被杖毙的孙全福之所以还活着,只能是出自武后的手笔,而将其派来河西,便是要其想法子搞暗杀的,无论是前次的陇州郊区一战还是今日之局,全都出自同一个目的。
    “是何人泄露了孤的行踪,嗯?”
    李显心中虽震惊异常,可心念电转之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这一见刘六若丧考妣般地耷拉着头,自是知晓其心防已是彻底失了守,自是不肯放过这等追问的大好机会,这便紧接着出言问了一句道。
    “这个刘某实是不知,我等兄弟六人只是奉命猎杀殿下,其余诸事皆是孙全福独自打理,唔,或许其副手刁三知晓些细情也说不定。”
    既然已泄了孙全福的底,刘六也就此破罐破摔了起来,只是他不过是个高级打手罢了,所知的实情着实有限得很,能答出来的也仅仅只是猜测之辞。
    “刁三?可是大漠独行客刁三么?”
    李显早就在布局河西,对河西地面上的事情自是大多心中有数,不止是对河西官场乃至各部族上层了若指掌,便是对河西的武林高手乃至各股马贼也颇有所知,这一听刁三的名讳,立马想起了其之来历。
    “不错,正是此人,那孙全福通常情况下并不轻易出面,大多数事务都是刁三在打理着。”
    一听李显这等亲贵之辈居然知道刁三的绰号,刘六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去多想,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道。
    “尔等平日里驻扎何地?共有多少人马?”
    对于刁三这么个凶名卓著的主儿,李显虽有所耳闻,但却并不是太过了解,不过么,有着强悍的“鸣镝”在,李显自不愁找不到对付其的手段,却也不急着从刘六身上着手,这便转开了话题,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我等兄弟来此并不久,实不知‘黑风盗’的老巢究竟何在,只是知道该是在临洮县一带,至于人马,总数当在一千上下。”
    事到如今,刘六显然已是彻底屈服了的,但凡李显有问,便即必答了起来。
    “临洮?尔等来河西后莫非不曾与‘黑风盗’厮混一处么?”
    临洮可是大唐皇家的老巢,这一听“黑风盗”居然将老巢设在了临洮,李显心里头登时便是一阵火起,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沉吟地往下细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到此不过月余,‘黑风盗’便已连换了三次营寨,各处营垒之设置大体相当,某实是判断不出何处方是其之老巢。”刘六认真地想了想之后,有些子无奈地回答道。
    “很好,尔还有甚要对孤说的么?”
    李显想问的问题都已是问完了,至于其余诸事么,就刘六的身份而论,也不可能答出个所以然来,自不想再多费唇舌,这便最后问了一句,算是给刘六一个留下死前遗言的机会。
    “殿下答应过在下,不株连某之师门,若违此言,刘某便是做了鬼,也断不肯与殿下干休!”
    刘六却也不傻,自是听出了李显话里的意思,这便咬了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般地高叫了起来。
    “就此事而论,孤不会对栖霞观如何的,可若是清虚老道自己要来找孤的麻烦,那可就怨不得孤手辣了,话已说尽,尔可以上路了!”
    李显对承诺这等玩意儿虽一向不怎么信得过,可却不屑跟刘六这等无足轻重之辈撒谎,这便有条件地给出了个最后的答复。
    “唉,罢了,罢了,殿下若是可能的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家师一码罢?刘某求您了!”
    刘六在清虚老道身前受教多年,实在是太清楚其师护短的性子,不说己方已有数人折在了李显手中,便是明崇俨败在李显手下之耻,都不是清虚老道可以忍受之事,换而言之,清虚老道找李显复仇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之事了的,一想起自家师傅或将折在李显手中,刘六不由地便是一阵大急,忙不迭地出言告饶道。
    “抱歉了,子明,送他一程!”
    对于刘六的重情重义,李显心中还是颇为欣赏的,奈何彼此间仇隙已深,断无收拢其心之可能,也只能是就此送其归西了事。
    “诺!”
    始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的刘子明一听李显发了话,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抬手,腰间的横刀已是抽了出来,猛力一挥,一道刀光已斜劈了下去。
    “殿,啊……”
    刘六还想再多说些甚子,可惜不等其将话说完,刘子明的刀已是重重地劈在了其头颈之间,刘六只来得及惊呼了半声,斗大的头颅便已掉在了泥水里,不甘地翻滚了几下,嘴唇兀自张合着,却是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一双眼里尽是浓浓的忧与愁,显然其在临死之际,还在牵挂着师傅的安危。
    “是条好汉子,将他好生埋了罢。”
    一见到刘六临死前的眼神,李显的心里头不由地便涌起了一阵的感慨,但却并未真打算实现刘六最后的遗愿,只是面色肃然地摇头叹息了一声,一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盘腿端坐了下来,闭上眼,默默地调息着,仅仅数息之间,便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潜息之境……
    “殿下,您可好些了?”
    李显此番大战之下,伤得虽不算重,可内力的消耗却是甚巨,这一调息便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睁开了眼,正持刀紧张万分地戒备在李显身侧的刘子明一见李显转醒过来,紧张的心情立马稍松了些,紧赶着一躬身,关切地探问道。
    “孤没事了,林外的贼子可有甚动静么?”
    李显缓缓地站起了身来,扩了扩胸,舒展了下略有些僵硬的身子,却不料竟牵扯到了左肩上的伤口,一疼之下,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只是却又不想让手下亲卫们担心,这便将话题转到了敌情之上。
    “禀殿下,贼子依旧在林外徘徊不去,主力屯于林外里许处,只派出些游骑在林边游曳,似在等我部强行突围。”
    刘子明虽兀自担心李显的身体,可一听李显问起了敌情,却是不敢有所怠慢,忙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嗯,让兄弟们都好生休息罢,待入夜后再做计议。”
    一听刘子明这般说法,李显立马便判明了孙全福此举之意图,左右不过是打算困死己方罢了,却也不是太在意,这便一扬眉,下达了解除警戒的命令。
    “诺!”
    刘子明对李显的命令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执行的,哪怕此际心里头稍有疑惑,却也并不多问,紧赶着应答了一声,高声喝令原地布防的一众手下就地休整,原本绷得紧紧的气氛立马便就此松缓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突围而走(下)
    申时一过,日头便已是西沉了的,虽尚未下山,可看起来离着远处的山巅也不过仅有尺许之遥,这天已是就要黑将下来了,奔波外加鏖战了大半日的沙万里所部早已是累得不行,可却还得打起精神在林外来往巡视,这等苦困着实不是那么好熬的,尽管碍于形势,无人敢高声抗议,可小声的抱怨却是始终就不曾停过,其中自是没少在埋汰着沙万里与呼延铁心这两位当家人的无能,所谓的军心士气早已是荡然无存了的。
    “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啊,弟兄们都受不了了,奶奶的,那帮龟儿子压根儿就没拿咱们弟兄当人看,狗日的,要不咱趁机走了?草原如此之大,何处去不得,偏要受那孙公的鸟气,没地气闷煞人了!”
    不说一众盗匪们怨气满腹,便是呼延铁心这个二当家也吃不住劲了,策马来到沙万里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建议道。
    “这个……,二弟,就再忍忍罢,唉,忍忍也就过去了。”
    说起“孙公”其人,沙万里同样是满腹的怨气,只是一想到老巢里被控制着的家小,沙万里心中万般的不甘尽皆化成了沮丧之情——自打孙全福率人救出了被押解上京的沙万里等人之后,便提出了入伙的要求,当初沙万里也没细想,轻易便答应了孙全福的要求,但却万万没想到孙全福竟然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拉起一支强悍至极的队伍,兵力是沙万里的数倍不说,其中更有着无数的高手,太阿倒持之下,沙万里尽管还挂着个“大当家”的名头,实际上却已完全受制于孙全福,他也不是没想过反抗或是分道扬镳,奈何孙全福比他更狠,早早便将沙万里等人的家眷尽皆控制在手,一想起妻儿老小的安危,沙万里纵有再多的不甘,却也只剩下徒呼奈何的份儿。
    “大哥,这要忍到何时啊,唉……”
    呼延铁心孤家寡人一个,倒是没有家室之累,他要走确是容易得很,只是他却舍不得离开有过命交情的沙万里,这一见沙万里如此委曲求全,自是知晓其在忧心着老营里的家眷,也只能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孙公有令:尔等即刻伐木为堆,以为篝火之用,每隔三十丈为一堆,每堆之高不得少于一丈,务必将林子外缘尽皆围住!”
    呼延铁心的叹息声尚未停歇,却见一骑突然从后方本阵奔行了过来,大刺刺地对着沙万里等人高声宣道。
    “什么?伐木,还让不让人活了?”
    “放屁,你奶奶的,如此多木如何伐去?”
    “狗日的,耍老子们玩啊!”
    ……
    这一片密林呈梯形,前端正面倒是不甚宽阔,可再怎么算,那也有百丈上下,真要按这道命令行事的话,足足需要安设四堆篝火方才够用,这等工作量可是不小,原本就怨气满腹的盗匪们一听之下,立马全都炸了起来,也不管沙万里的脸色有多难看,乱纷纷地便高声骂开了。
    “够了,都给老子下马,伐木去,谁敢再胡言,斩!”
    沙万里一向是个桀骜不驯之辈,自是同样被这道命令气得眼冒金星,有心想要反抗,可一念及老营里的妻儿,所有的不满立马全化成了无奈,再一见一众手下闹哄得不成样子,脸色登时便耷拉了下来,抽出腰间的横刀,重重地虚劈了一下,大吼了一声,强行止住了群盗们的抗议之声。
    “很好,算你识趣!”
    那名前来传令的小兵丝毫没将沙万里这个所谓的“大当家”放在眼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丢下句不屑的话语,一拧马首便向本阵奔了回去。
    “狗东西,老子斩了你!”
    这一见那前来传令的小兵如此张狂,呼延铁心是真的怒了,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一抖马缰绳便打算动手杀人了。
    “二弟,万不可莽撞!”
    沙万里被呼延铁心的举动生生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一伸手,拽住了呼延铁心的胳膊,紧赶着出言喝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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