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名连长都是亲王府卫队出身,李显自是尽皆熟稔得很,这一见站出来的是第一连连长陈双勇,语气便即放缓了稍许,鼓励地点了下头,但却并未急着点评,而是接着往下追问道。
    “回殿下话,末将以为我团必将成为军中之强军,定当不负第一之美名!”
    陈双勇虽是亲王府卫队出身,但却远谈不上是王府的核心人物,对成立第一团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太过了解,只是隐约觉得其中必定大有深意,这会儿李显既然有问,他便按着字面上的意思,引申了一把,话语虽说得慷锵有力,不过么,略有些子闪烁的眼神却透露出了其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自信。
    “答得好,入列!”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眼便看出了陈双勇此言有些子言不由衷,不过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因李显很清楚这帮士兵在尚未真正认识到火枪之威力时,是断然不可能树立其真正的信心乃是军魂的,自不会去怪罪陈双勇,只是微笑地鼓励了其一句,便即一挥手,示意陈双勇归队。
    “是!”
    能当众得李显之鼓励,陈双勇自是分外的振奋,这便紧赶着敬了个礼,干脆利落地一个旋身,小跑着回到了队列之前,他这一退不打紧,却让陆三胜有些子吃不住劲了,想退又不敢退,想开口报告,又不知道该说些甚子,刚消退下来的大红脸愣是被憋得有些子发紫了。
    “抬上来!”
    李显的眼神好得很,自是瞧见了陈双勇的窘态,不过么,却并未加以理会,而是一挥手,断喝了一嗓子,自有刘子明等一众侍卫抬着个长方形的箱子从后行上了前来,而后将箱盖翻开,露出了内里的物事,赫然是十数支枪,形状与第一团士兵手中所持之枪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枪的前部不再是木制而是一根黝黑细长的铁管。
    “嗡嗡……”
    第一团的将士们扛着木枪都已是训练了三个多月,自是对枪谈不上陌生,也从《步兵操典》里熟知了枪的性能、威力以及使用的步骤,但却从不曾亲眼见识过所谓的火枪为何物,这会儿一见箱子里正是那传说中的利器,饶是李显在前,却也忍不住乱议了起来,一时间演武场上噪杂成了一片。
    “陆三胜!”
    李显没去动那些枪,也没去制止一众官兵们的喧哗,而是面色肃然地点了陆三胜的名。
    “到!”
    箱子就搁在陆三胜的身旁,这等好奇心大起之下,陆三胜自是毫不客气地来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正看得起劲之际,冷不丁听到李显点名,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不敢盯着箱子不放,紧赶着一挺身子,高声应答道。
    “认识箱子里的东西么?”
    李显指点着箱子里的火枪,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属下认识,是火枪!”
    陆三胜一挺胸,手不自觉地便用力拽紧了手中的假枪,眼睛却又偷偷地瞄向了箱子里的真家伙。
    “答得好,会用么?”
    望着陆三胜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李显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却也没为难其,只是笑着追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属下学过,但没用过,应该能用!”
    陆三胜显然是个机灵人,这一听李显有让其试枪的意思,立马便激动了起来,胸膛一挺,颇为自信地回答道。
    “想用么?”
    这一见陆三胜满脸子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李显不禁为之莞尔,这便笑着问道。
    “想!做梦都想!”
    陆三胜一听,可就乐了,干脆利落地应答道。
    “那好,孤便给你这个机会,去,选上一支枪,子明,备靶!”
    李显没再逗弄陆三胜,很是干脆地给了陆三胜试枪的机会,此令一下,陆三胜可当真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应答都顾不上,直接便趴到了箱子里,左挑右捡地选上了,至于刘子明等人则紧赶着将数个方形的木耙立在了离方阵五十步远的距离上。
    “各连连长出列!”
    待得靶位立好之后,李显环视了一下眼馋得红将起来的一众官兵们,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挥,下了道命令。
    “一连连长陈双勇!”
    “二连连长桑明亮!”
    “三连连长李四逸!”
    ……
    各连连长都是王府亲卫出身,自是都曾随李显在研究院见过火枪之原型,但却不曾亲眼目睹过火枪之威,更别说亲手使用了,先前正对有机会第一个用真枪的陆三胜嫉妒万分,这一听李显有意让自个儿也耍上一把,立马全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几乎是窜地行出了队列,各自高声唱名不已。
    “验枪!”
    李显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命令。
    “是!”
    各连连长齐声应了诺,蜂拥地便抢到了箱子便,不由分说地便将尚在不停换枪的陆三胜挤到了一旁,各自伸手抢夺了起来,好一阵子的骚乱之后,总算是各自抢到了一支看中的步枪,爱不释手地把玩个不停。
    “子明,给他们子弹!”
    对于各连连长们的失态,李显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吩咐了一声。
    “诺!”
    刘子明倒是跟随在研究院里玩过几回枪,见识过这等火枪之威力,不过么,却也没法子过足瘾,此时见第一团的人能开枪射击,心里头自也是痒得很,正琢磨着该如何也耍上一回之际,冷不丁听到李显点了名,立马便被吓了一跳,不敢怠慢,忙高声应了诺,指挥着数名亲卫将早已准备好的弹药箱抬上了前来,将箱内的纸壳子弹分给了各连连长,而后谗着脸地凑到了李显身旁,虽不开言,可眼神里却满是渴望之色地看着李显,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这小子,去拿枪罢!”
    一见刘子明那副德性,李显登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懒得跟其多废话,笑骂了一声,给了刘子明一个试枪的机会。
    “谢殿下!”
    刘子明一听,登时便乐歪了,紧赶着谢了一声,急吼吼地便窜到了箱子边,操起一把火枪,乐呵呵地便跑到了各连连长们的身旁,轻车熟路地拉动枪机,塞入纸壳子弹,举枪当胸,瞬息间便已完成了射击准备,整个动作有若行云流水一般麻利,登时便惹来了第一团将士们的一阵高声喝彩,可把刘子明给得意得尾巴都险些翘到天上去了。
    “射击!”
    刘子明动作快,各连连长的动作也不慢,虽不见得有刘子明那般麻利,却也差不了多少,不数息,十一名射手已是一一就位,十一把后装单发针击枪已是齐刷刷地瞄准了前方的方形靶子,李显见状,立马便下达了射击令。
    “乓、乓……”
    随着李显一声令下,众射手们立马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射击表演,射击、装弹、再射击,再装再射,硝烟弥漫中,子弹呼啸,生生将五十步外那数个厚木板制成的靶子打得个稀巴烂。
    “李贺,这‘木军’表现如何啊,嗯?”
    李显没去管一众人等的射击表现,而是缓步踱到了看傻了眼的李贺身边,颇有深意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圣明,末将,末将知错了。”
    李贺一听便知李显这话里藏着话呢,脸不由地便红了起来,低着头,呐呐地认了错。
    “知道错了便好,孤也不罚你,下回再敢瞒着孤胡为,小心你的皮子!”
    李显并没有惩处李贺的打算,不过么,言语上却是好生敲打了其一回。
    “是,末将记住了。”
    李贺尴尬万分地应了诺,头越发低了下去,压根儿就不敢抬头去看李显的双眼。
    “还记得孤一开始提的问题么?回答孤,第一团的意义何在?”
    此际靶子已成了满地的碎片,射击自然也就停了下来,李显没再为难李贺,大步走到队列之前,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道。
    “强军,军中之军!”
    “军中之军,军中之军!”
    ……
    一众将士们此时尽皆沉醉在火枪之威中,也不知是谁在方阵中率先嘶吼了一声,立马便引得所有人尽皆跟着狂呼了起来,全军的气势陡然间便高涨到了顶点。
    “答得好,军中之军,尔等现在是第一团,将来会是第一军,天下第一军,尔等注定将会是一个神奇的传说,孤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眼瞅着众人气势如虹,李显欣慰地笑了起来,振臂一呼,千众齐应,隐隐然间,军魂的雏形已是初具,将来必有一天会长成参天之大树……
    第四百九十一章手铳与考核
    “殿下,这火枪威力奇大,若能成军,其利不小,依末将观之,似马、步战皆可,若得便,末将所部愿先试之,恳请殿下恩准!”
    李贺向来是有便宜就占的主儿,这一见火枪威力如此之大,心立马便痒痒了起来,先前当着第一团众官兵的面不好有所表示,可一待跟着李显进了营房,立马便憋不住了,这才刚入了座,还没等一众兵卒们奉上茶来,他已是忍不住站将起来,一派神往之色地出言请求道。
    得,这小子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一听李贺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浑然忘了当初“木军”这个绰号还是他李贺所取的,李显忍不住便想笑,只是却又有些个笑不怎么出来,只因这事儿正是李显头疼之所在——针击枪的威力是不错,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相当惊人,问题是要想装备成军却是难了,要知道一支枪的造价几达二十贯之多,这还不算太过碍难,毕竟李显家大业大,再怎么挤着,要想整出几十万贯的钱财,还真不算甚太难的事儿,哪怕此际李显缺钱缺得厉害,却也不差这几十万贯的钱,真正碍难之处在于生产工艺上!
    针击枪构造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太复杂,也就只有身管、枪机、发射机和枪托四大构件,其中枪托好办,河西多山林,树木是不缺的,人手也足,按着流程来造枪托实属易事,可其余三部分就没那么容易了,先不说没有机床等现代化机械,只能用手工来打造,这本就不容易,可毕竟还有着流水线作业能统筹安排,倒也不怕产量上不去,真正的麻烦在于钢材的质量难以保证上——河西有铁矿,所产的精铁倒是不少,其质地用来锻刀剑是足够了,可要用于大规模制造枪械就有些不敷用了,按现有之炼钢工艺来说,非百炼不足以用来造枪管,这正是制约着枪械大规模生产的瓶颈之所在,尽管李显已下令研究院全力攻克此难关了,可一时半会却难以找到一个妥善的法子,目下的枪械生产还就只能是小规模地试制着,即便如此,因着技师的熟练程度低,废品率实在是太高了些,几乎达到了一半对一半的比例,这等情形之下,李显实在不敢大规模上马,这也正是李显第一波只成了了一个团的最基本根由之所在,当然了,子弹的生产也有着数个制约的瓶颈,最关键便在无烟火药的生产上——硝化纤维制备所必须的硝酸眼下还只能在实验室里小规模生产,尚未能找到合适的催化剂,这要怪就怪李显当初读书时化学学得不咋地,所整理出来的化学书里缺失太多,导致研究院里的研究者只能摸索着前进,究竟何时能搞出个合理工艺,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这枪太长了,马战另有别样火器,放心,孤断不会亏了你河湟军的。”
    枪械虽难造,可毕竟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随着工艺的成熟,各处碍难也不是解决不了之事,眼下的难处李显自是不想公之于众,当然了,他也不可能亏待了河湟军这支嫡系中的嫡系部队,这便语带含糊地给出了个保证。
    “殿下,那火器之威力可比得这火枪么?”
    虽得了李显的保证,可李贺却并不肯就此作罢,心思依旧在针击枪上转悠个没完。
    “差不多罢。”
    这一见李贺猴急的样子,李显突然有了些逗弄其一把的兴致,这便故意卖起了关子。
    “啊,那就还是有差了,殿下,咱河湟军的战斗力向来是天下之最,吃饭的家伙要么不用,要用就须得是最好的,嘿嘿,殿下,要不这些枪就先给末将了可好?”
    李贺在外头素来是以坚毅乃至倨傲的面孔示人,可在李显面前么,那就是一赖皮的主儿,今日见识过针击枪之威后,心中的痒痒已是大起了,那是断不肯让这批针击枪落到第一团的手中,哪怕此际实际上只有十二把样枪在,李贺也不想放过了去,这便拿出了死皮赖脸的功夫,软磨硬泡地死缠着李显不放。
    “你这小子,还是老样子,啥好东西都不忘往自个儿碗里扒拉了去,得,算孤怕了你了,子明,将手铳取来。”
    李贺的赖皮劲儿一起,李显不禁为之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跟其胡乱蘑菇下去,这便笑骂了一声,一扬手,吩咐了刘子明一句道。
    “诺!”
    河西军工厂方才刚开始建设,别说成型工艺了,便是连厂房都尚未立将起来,眼下所有的枪械都是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在实验室里专门打造出来的样枪,除了十二支针击枪外,拢共也就只有四支手铳可用,针击枪就不说了,那些长家伙都是第一团的囊中之物,至于四支手铳么,刘子明可就留了个心眼了,本想着能磨蹭下一支自用,可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朝李显开口讨要呢,便半道杀出了李贺这么个“程咬金”,这可把刘子明给郁闷坏了,问题是李显都已开了口,刘子明再不乐意也没辙,只能是闷闷地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腰间解下了枪套,连同子弹袋一并递到了李显的几子上,回身时还没忘朝李贺狠狠地怒视了一眼,以示自个儿的不满之情。
    “嘿嘿,殿下,这手铳是咋个用法?能让末将试试手不?”
    在有便宜可占的情况下,李贺的脾气一般都很好,饶是刘子明眼睛瞪得浑圆,李贺也浑然不在意,假作没瞅见一般,谗着脸便凑到了李显身前,眼馋无比地死盯着几子上的手铳,可着劲地咽了口唾沫,贼笑兮兮地提出了要求。
    “这叫左轮手铳,用法很简单,看好了。”
    李显此际的心情不错,也没去计较李贺的嬉皮赖脸,伸手从枪套里取出了一把样子古怪的枪来——说古怪,那是因为此枪实在是太大号了些,比之后世小巧的左轮手枪足足大了好几好不说,那弹仓部分更是鼓得快成了球,没法子,不是李显不想将真正意义上的左轮手枪造将出来,奈何技术上的储备不足,就眼下的科技水平而论,没个十年八年的大飞跃,很难在制造技术上有所突破,也就只能是将就着整出火铳这么个粗笨的家伙。
    “上弹、开保险,瞄准目标,一扣这扳机,三十步内瞄哪便可打哪,至于威力么,孤就不说了,尔要试便与子明一道去帐外试去罢。”
    李显口中一边说着,一边熟稔地从子弹袋里取出了六枚个头不小的纸壳子弹,将之一一塞进弹仓,而后一转弹仓,弹动了一下枪上的保险,却并未将保险真儿个地打开,举手随意地瞄了一下以做示范,便即将手铳丢到了李贺的怀中。
    “哈,那敢情好,多谢殿下,末将这就去试试。”
    枪一到手,李贺哪还忍耐得住,这便兴奋地怪叫了一声,也不管刘子明乐意不乐意,一把拽住便往营房外冲了出去。
    “这臭小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李显对李贺宠信得很,丝毫不在意其失礼的表现,仅仅只是笑骂了一声,便即将视线转向了始终默默不语地屹立在一旁的萧三郎。
    “殿下,末将受殿下重托以练精兵,却未能恪尽职守,以致有群殴之事发生,是末将失责,还请殿下责罚。”
    先前的群殴事件闹得不小,肇事一方的阿古泰已是被罚了一百军棍,萧三郎不免有些子担心起自个儿的处罚会否更重上一些,毕竟先动手的可是第一团一方,这一见李显的眼神转了过来,忙一躬身,抢先自请起罪来。
    “此事重责虽在阿古泰一方,可尔未能克制部众,亦是有过,孤向来赏罚分明,事后尔自去军法处领五十军棍,这事便算揭过去了,两军之间不得再起争执,若不然,休怪孤不讲情面!”
    萧三郎能出任第一团团长这么个要职,乃是出自张柬之的力谏,李显本人对此其实还是存有一定的疑虑的,然则今日观摩了第一团的操练水平之后,李显心中的疑虑已是打消了大半,心情不错之下,倒也不想重处萧三郎,再说了,李显本人其实并不反对各军之间的小摩擦,毕竟没有血勇之气的军队哪可能成为真正的强军,只是这事儿只能默许,却不能公开提倡,闹了这么一出大乱子,该给的惩罚自然还是得给,若不然,军规军纪也就无从谈起了的。
    “诺,末将自当谨遵殿下之令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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