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日志除了第一页,后面皆是空白页面,渗入的泥水被洗去后,虽然页面仍很脏,但一个字都没有。我原先怀疑,是不是日志泡得太久,或者阿修倒的化学药剂用错了,以致将字迹全洗去了。阿修却否认,那完全不可能,因为第一页的字迹还在,没有一点儿褪色,这证明他用的方法是正确的,问题出在日志身上。
    我心想,那么说来,舟桥部队的打捞日志是一本无字天书?只记载了一页的日志一文不值,为什么有人要去渡场把它挖出来?亏得我以为捡到了宝,处处护着它,到头来日志竟是一本垃圾。唐紫月看我非常失望,想要说点安慰的话,碍于阿修在场,她就没有多作声。
    就这样,我们谢过了阿修,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实验楼,失望地在雨中漫步着。唐紫月和我想得一样,都认为日志翻开后能揭开大谜团,谁知道前人太懒惰了,日志写了一页就没下文了。走在路上,我顺道把有人抢走医学检验报告单的事讲给唐紫月听,她也迷惑不解,不晓得老图书馆的阁楼为何会藏着那种东西。
    “不好意思,浪费你一晚上的时间,日志、报告单这些事都没有找到答案。”就在我们要走到学校后门时,唐紫月抱歉地说。
    “你太见外了,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我不想让唐紫月有心理负担,于是故意转移话题,又把顾莹莹和伞的事说出来,并托唐紫月查一查,顾莹莹的学号属于哪个系哪个班的。
    “这事很简单,我明天查到了就告诉你,可你确定那是唐二爷的伞吗?”唐紫月问我。
    “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肯定没看走眼。你查到了,先别去惊动她,等我一起问,我怕会吓跑了那学生。”我商量道。
    “你知道吗?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的成名作《罗杰疑案》有句话——侦探从来不认识任何人,不管他是谁。对侦探来说,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都有可能是怀疑的对象。”唐紫月忽然掉转了话头。
    “你那么喜欢看小说?”我呆呆地问。
    “我妹妹喜欢看阿加莎的小说,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其实,那句话蛮有道理的,你想想看,能做出这么多怪事,那个人必须熟悉你、我、渡场,以及别的事。会不会……那个人就在我们身边?”唐紫月问我。
    “说是这么说,可渡场就只有几个人,彼此又没有天大的仇恨,不至于这么整我们。除非,唐二爷没死,这都是他在捉弄我们。问题是,唐二爷的遗体火化了,我亲眼看见的。”我答道。
    唐紫月琢磨,现在讨论不出结果,只好说:“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天黑路滑,你自己小心。”
    “好的,有事我们再联络。”
    唐紫月跟我挥别后,转身回到学校里,电力到现在也没恢复。我长叹一声,学校的电力和渡场的是连在一起的,这边停电了,渡场肯定也没电了。我一边抱着未干的日志,一边打着伞,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溅了一身泥水才回到渡场的院子里。现在停电了,大家都睡在屋子里,电力设施的抢修与我们无关,除了睡大觉,别的忙都帮不上。
    刚回到房间里,我的手机就不断地提示要立即充电。我嫌那提示音很烦人,索性关机,把它扔到桌子上。桌子上有白蜡烛和打火机,我摸了摸,点亮了后,视线就落在骨灰罐上。
    “唉!唐二爷啊唐二爷,你要是真能显灵,拜托给我一点提示嘛,不要老装鬼来吓唬我!”我心里直叹,怎料,奇迹真的出现了。
    “我的手……奇怪!日志不是空白吗?为什么我的手会有这些颜色?”我惊讶地盯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手掌染了许多颜色,就像摸了混合多色的油漆一样。紧接着,我急忙翻了翻那些纸张,它们依旧是空白的,色彩是从日志的封皮溢出来的。那封皮坚硬结实,泡在玻璃缸那么久,到现在还没有发软。
    我见状就激动起来,翻出抽屉里的水果刀,立马小心翼翼地划开封皮。在包装纸与硬板中,那里面有一张纸,纸张被红、黄、蓝、青、紫、黑等颜色染透了,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更看不到纸上有没有字。面对彩色怪纸,我不确定它是不是舟桥部队故意藏起来的东西,可除了它,日志没有特别之处了。
    这个发现让我振作起来,想要马上给唐紫月打个电话,这时才想起电话快没电了。再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唐紫月估计睡下了。我忍住了冲动,把彩色怪纸藏好后,洗干净手和脸就躺到床上,逼自己快点入睡。可雷声不断,我每每要睡着时,总被那道巨响惊醒。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被一道天雷吵醒,双眼迷糊地微张了一些,然后想要再闭上,可忽然吓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霎时间,我睡意全无,因为刚才雷电劈亮夜空时,窗户也亮了,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透过那薄薄的窗帘,我恍惚中看到了唐二爷,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睡在床上的我。我打了个冷战,急忙爬起来想开灯,却想起电力还没恢复,蜡烛也吹灭了。我强作镇定,鬼没什么可怕的,如果唐二爷真的回来了,那再好不过了,我可以直接问他本人,这些怪事都是怎么回事。遗憾的是,我打开门一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唯有雨滴不断地打落在屋檐下,撞击出一朵朵水花。
    我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心说可能那是梦,不如继续睡大觉去,可刚要关上门,一阵寒意又袭遍全身!这……不是幻觉!
    在屋檐下,粗糙的水泥地板出现了几排脚印,和我那天在唐二爷房间见过的一模一样。第一排有一个,第二排有两个,第三排有一个,第四排有两个……就像是走过去的人有三只脚。我惊魂稍定,赶忙从房间里拿出手电,在雨夜里晃了晃,渡场里的人都在睡觉,并没有人走出来。
    屋檐下的地板外沿都湿了,那脚印挨着里面走了几步,转了个弯就拐到外面去了。我拿出雨伞,打着手电,想都没想就要追上去。之前,唐二爷房间的脚印干得太快了,我曾以为那是幻觉,可这一次脚印除了在地板上,连草地上也有。草地软如面团,一脚踩上去,压出的印子不会很快消去。
    “不管你是人是鬼,老子这次跟定你了,不找出来,永远睡不着安稳觉。”
    我下定决心,悄悄地关上门就追进雨中,哪里顾得上现在是不是凌晨,夜里的渡场有多恐怖。跟了没多久,我好几次差点跟丢了,因为草地上有积水,脚印时有时无。兜了几个圈,我跟着脚印穿过了一丛又一丛的野草,全身都被雨珠打湿了,这时才发现人已经来到渡场的废弃小楼前了。
    这栋小楼让人心惊胆战,白天看着就鬼气缭绕了,到了晚上更别提它多吓人了。为了不吓跑留下脚印的人,我早早地关掉了手电,本来想要进去看一看,可里面忽然传出了争吵声。紧接着,楼里隐约地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此刻正朝外面走来,好像我被发现了。情急之下,我收起了雨伞,后退几步就躲在外面的草丛里。
    呼!呼!呼!
    夜里的江风急劲生猛,雨点从天刮下,打到人的脸上,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我满脸雨水,抹了一把就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不是我怕鬼,或者怕被人撞上,而是想看看谁在废弃小楼里吵架,不想太早惊动他们。等了片刻,小楼里冲出来一个人,由于没有光线,我看不清楚,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你小声一点儿!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完了!快进去!”
    那个人丢下一句话,又缩回废弃小楼里,我却连连乍舌,虽然人没看清楚,但那声音百分百听得出是谁——那是胡嘉桁的声音!都这么晚了,胡队长怎么在废弃小楼里,肯定是见不得人的脏事!这个发现令我无比震惊,也不知所措,并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冲进去,抓他一个现行?犹豫了一会儿,我觉得这样不妥,毕竟夜里到废弃小楼不算犯法,上个月我和岳鸣飞也来过,还把一些东西藏在小楼里面。
    问题是,谁跟胡队长在楼里面,和他吵架的人是谁?是不是渡场里面的人?
    我被雨淋得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幸亏雨势仍猛,盖住了那个声音。等了又等,胡队长还是没出来,我渐渐地没耐心了,便从草堆里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废弃小楼。这时,我的手电已经打不亮了,手机也没带,什么照明工具都没有了。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太多的疑问堆积在心头,这次好不容易逮住胡队长,一定要掰开他的嘴。
    小楼里又潮又闷,我一走进来就伸手不见五指,迫不得已就甩了甩手电,希望它能重新亮起来。这只手电是地摊货,遇雨后坏了,但我甩了几下,它重新亮了起来,只不过会不停地闪烁,像是电快用完了一样。我暗骂一声,手电兄弟,你故意整我呢,在这种鬼地方闪来闪去的,你以为在拍鬼片?
    这一晚,怪事一箩筐,等我找遍了废弃小楼,楼上楼下都搜过了,居然没有胡队长的影子了,另外一个人也消失了。我寒毛直竖,胡队长去哪儿了?刚才我一直守在草丛里,没有人离开过这栋楼,除非他们从后面翻墙溜出去了,可这有必要吗?他们没有发现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出来。
    “奇怪!”
    我在楼里又找了一遍,依旧没有踪影,只有墙上的抓痕,以及地上满布的黄色指甲。过了一会儿,我只能接受现实,也许胡队长是个妖怪,懂得瞬间移动,否则怎么逃得过老子的法眼?可是,我仍想不明白,胡队长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和谁争吵?去别的地方吵不可以吗?
    这一夜,我累得筋疲力尽,擦干身子后就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太阳在清晨就杀出天际,彝江的水位也正在下降,没有积涝成灾。我起床后去找韩嫂要了一碗白粥,配了一个包子,吃饱后就看见胡队长走进食堂里。那一刻,气氛变得很古怪,我等韩嫂回厨房了,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问:“胡队长,昨晚你一直在房间里吗?没去别的地方?”
    “下那么大雨,我能去哪儿?”胡队长边吃边答,没有看我一眼。
    我故意换了个说法,继续问:“我昨晚起来上厕所,好像看见荒废的小楼里有人,不是你吧?”
    胡队长脸色陡然一变,可马上镇定下来,并答道:“小黄,你是不是做梦了,那栋楼破破烂烂,谁会去哪儿!对了,那是危楼,说不定哪天就塌了,你别随便去那边,听见没有!”
    “我就知道你会撒谎!”我嘴上答应,心里却在想,胡队长否认就代表有秘密,这些日子的怪事不会就是他搞出来的吧?胡队长现在不承认,我手上也没证据,如果就这样跟警察报案,有人肯相信才怪。很可惜,胡队长没给我再问的机会,他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拍拍屁股就离开了。
    我闲着没事干,回到宿舍里就继续研究从日志封皮里找到的彩色纸片,用火烘、用水浸都试过了,就是没有密文显现,武侠小说的招数不管用。我想打电话给唐紫月,告诉她彩色纸片的发现,可她手机关机了,应该是在上课。接着,我想去找岳鸣飞,但他不在渡常听金乐乐说,岳鸣飞这几天老往外面跑,有几次她还看见岳鸣飞和一个女人在街上的宾馆开房。金乐乐的话语里醋味十足,明显对人家有意思,也难怪,除了贾瞎子,渡场最英俊的人就是岳鸣飞了,金乐乐对人家有意思,这事很正常。可我好几天没跟岳鸣飞说上话了,也许他厌恶了侦探游戏,反正现在的事与他无关了,他的秘密安全了。
    到了下午,太阳高挂,炎热的气温又上来了,水汽被蒸发时,整个广西就变成了桑拿浴常我热得难受,渡场又没装空调,只好跑去江边吹风,借以消暑。吹了半小时,唐紫月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一趟师院。我时间多的是,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电话一挂就飞跑过樟树林。
    唐紫月站在师院后门等着,一见我来了,马上就招了招手:“不好意思,又打搅你了。”
    “不用那么客气,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呢。”我说完这话,接着就将日志封皮里的秘密说出来,问唐紫月怎么看。
    “纸片上有那么多颜色?你要藏好它,千万别搞丢了,有必要的话,最后拍一张照片,做一个备份。”唐紫月谨慎道。
    “做再多备份也没有用嘛,我们又不知道那张纸有什么秘密。”我沮丧地答。
    唐紫月鼓励道:“别那么快放弃!我这次找你来,不是为日志的事,而是查了昨天你给的学号,找到了顾莹莹,就是在图书馆拿错雨伞的那个女学生。”
    “这么快找到了?”我惊讶道。
    唐紫月点头道:“她现在在图书馆找资料,我跟马阿姨确认过了,她还在里面,我们快点去问问她,为什么会有唐二爷的雨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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