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唐紫月望了办公室窗户一眼,确定没人躲在那儿,她就继续说,“这些字绝对出自同一个人,如果写信给你的人是唐二爷,那么他肯定没死;假设写信给你的人不是唐二爷,那么……”
    “你是说,写信给我的人另有其人?给李小爱的生日贺卡也是别人写的?这怎么可能?”我不认同。
    “我跟你想得一样,可你和唐二爷关系那么好,他会这么整你吗?总之,这个人叫我们去老渡场一趟,明晚你敢去吗?”唐紫月镇定地问我。
    我倒不害怕,大不了打一架,只不过对方太神秘了,实在有点不放心。如今,出事的人数快超过一个巴掌了,凶手十有八九是变态杀人狂。我琢磨了一会儿,老渡场是必须去的,可这次不能乖乖听话,可以将计就计。这段时间都是神秘人在操控一切,是时候换我们反客为主了。
    唐紫月不明白我的心思,我就坐下来告诉她,明天晚上由我赶去老渡场,并让岳鸣飞看住渡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渡场的人都没离开过,而神秘人又在老渡场出现了,那么就可以排除渡场的人了。反之,神秘人不出现的话,那渡场里的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你一个人去?这怎么行?纸条是写给我的!”唐紫月不同意。
    “别忘了,钥匙在我手上,当然是我去了。”我坚持道,“纸条写给你,是因为交给你比较方便,不会被发现。渡场现在都换了锁,我们又那么警惕,那个人下不了手的。”
    “你这个人是不是天生瞧不起女人,怕我给你添麻烦?”唐紫月一针见血。
    说实话,我是有点担心唐紫月会在老渡场遇险,这种侦探游戏不是开玩笑的,万一真的动起手来,肯定会有伤亡。为了不让唐紫月误会,我就请她明天带着陈十万班上的学生去渡场做一个慰问活动,然后一起留下来吃晚饭。这样一来,岳鸣飞就有借口拖住渡场的每个人,同时我可以一个人潜往老渡场等神秘人。
    唐紫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从出事到现在,我们俩都认为是渡场的人在作怪。这一次,正好可以证实大家的猜想是否正确。何况,唐二爷因救人而丧命,这是事实,不管他当时有什么目的,陈十万班上的同学象征性地去慰问渡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时间越来越晚,我们不方便继续聊下去,于是就拍板定案,没有争下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看苗姐一来渡场,马上就将唐紫月要带学生来慰问的事告诉她。苗姐没有怀疑,反而拍手称好,还叫韩嫂多买点菜回来,晚上要和学生们一起吃饭。在苗姐心中,她其实一直替渡场不值,捞尸一毛钱都没有,死者家属也不来道谢。现在唐二爷死了,陈十万班上的同学来慰问,苗姐一百个愿意多做点好菜,哪怕让韩嫂累死。
    这事由苗姐点头了,胡嘉桁就没有说“不”的余地了,我见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又去找岳鸣飞讲清楚。岳鸣飞晚上准备去约会,听我这么一说,他就痛快地保证,一定会拖住渡场的每一个人。末了,岳鸣飞还叫我小心一点,手机一定要充满电,万一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打电话报警求救。
    我打了岳鸣飞一拳,哼哼道:“你当我是吃素的?打不过?老子今晚就守株待兔,给你拎只猎物回来。”
    “你确定吗?金乐乐差点就死了,我看对方来者不善,你还是别去了,让唐紫月去吧,反正她想去。”岳鸣飞担心道。
    “你不是说你是绅士吗?居然让女人去?”我摆手道,“老渡场离这里不算太远,我打不过会跑回来的,你放心好了。倒是你,一定要拖住所有渡场的人,连苗姐也不例外,一个都不能让他们离开视线外。”
    “看几个人还不容易?你当我是没用的小鬼?”岳鸣飞不以为然,“你放心去就好了,今晚谁都别想离开渡场!你自己多加小心,要带刀就说一声,我箱子里正好有几把……”
    “得了吧!”我推搪道,“你那几把刀还不如我的打狗鞭!对了,今晚唐紫月也会来,你要是看不过来了,叫她帮你。”
    “妈的,你看不起老子!”岳鸣飞不爽地说。
    我和岳鸣飞斗了几句嘴,没过多久,苗姐就在外面喊了一声,叫我们去捞垃圾。今天,何邝也来了,这是他头一回到江边捞垃圾。我刚要迈出去,岳鸣飞就在后面问,什么时候去废弃小楼拿钥匙。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打算把钥匙交出去,因此今晚只会带一把假钥匙过去骗人。没有人规定,只许神秘人耍我们,不许我们耍他或她。
    忽然间,我有一种预感,今晚将会发生最疯狂的事。事实证明,我没错。今晚,有一个人将能看见这世界,有一个人将曝光于人前,还有一个人将会死去。
    反守为攻的计划在我脑海里想了一晚上,尽量将它设计得缜密一些,因为这次不成功的话,对方会更加警惕,很难再上当了。
    我一边思考,一边在江边捞垃圾,好多次何邝和我搭讪都没听见。今天胡队长没来捞垃圾,因为唐紫月来和渡场沟通,胡队长就和苗姐都在院子里商量今晚的事情。何邝听说晚上有学生到渡场做慰问活动,还留下来吃晚饭,他就猛地摇头,大骂那些学生除了添乱什么都不会。
    岳鸣飞听到就答:“我说何老伯,人家起码知道感恩了,总比没人来慰问的好。”
    “唐二爷又没亲戚了,慰问谁啊?你们吗?”何邝不屑地道。
    “我们当然算他的亲戚了,送他去火化的人也是我们。”岳鸣飞争执起来。
    “谁说他没亲戚?胡嘉桁告诉你的?”何邝矛盾地说。
    我正思考晚上去老渡场的人,一直没插嘴,听到何邝那么说,忙问:“唐二爷有亲戚?谁啊?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过?送他去火化时,也没有哪个亲人找上门埃”
    何邝神秘地一笑,哼道:“唐二爷的亲戚早死光了,是我记错了。”
    我狐疑地瞥了何邝一眼,心想何邝是彝江上的老渔民,和舟桥部队的老兵很熟悉,他说唐二爷有亲戚,没准还真的有。可是,胡嘉桁和唐二爷也了解彼此,在送遗体去火化的路上,胡嘉桁可没提过唐二爷的亲人尚在人间。再说这么久了,我从没看见谁来探望唐二爷,即使春节也是如此。
    何邝只说了这句话,后面的就不提了,不管我和岳鸣飞怎么问,他都厌恶地答那群学生是麻烦精,离他们越远越好。唐二爷是真死了,这是事实,我不会怀疑。可何邝无意间提起唐二爷有亲戚,我就动摇了,会不会这段时间都是唐二爷的大哥或三弟在捉弄人?想了想,我又觉得这解释很牵强,就算是同住一屋檐下的亲人,也很难知悉彼此的秘密。除了唐二爷本人,没有谁能拿他深藏的秘密来恶整我们。
    一个中午,我们都在江边捞垃圾,韩嫂忙着准备晚饭,午饭就给我们每个人分别端了一碗白粥,以及一小碟酸菜。我把工具放好了,坐在食堂里喝粥,何邝就划着他的竹筏回对岸去了。胡队长正好来吃午饭,苗姐没多久也来了,我眼珠子转了转,便趁机问他们,唐二爷是否还有亲人。
    苗姐捧着碗坐下,斜了一眼,问道:“你问这事干吗?”
    我掩饰道:“今晚不是有学生来吗,我想如果有唐二爷的亲戚在场,或许会好一点儿。”
    “他哪有亲戚,有的话,在去火葬厂时就请来了。”胡队长跟着答道。
    他们说话时都很镇定,不像是骗人,要么就是他们演技太好了。我苦笑了一会儿,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唐二爷不可能有亲戚,若他有的话,秦望方面肯定不会让我们负责火化的事,他们是警察,能通过公安系统查到唐二爷在世的亲戚。何邝今天胡说一句,我居然就相信了,最近真是变得弱智了。
    吃过了午饭,苗姐就叫我和岳鸣飞到草地上摆桌子,今晚来的学生有二十多个,食堂挤不下了。实际上,陈十万班上的同学有六十多个,为了不给渡场增加负担,唐紫月就挑了二十多个比较听话的学生来。摆好了桌子,我又去帮韩嫂洗菜,岳鸣飞也逃不掉,他甚至羡慕贾瞎子,可以借口看不见,坐在宿舍里纳凉。
    洗菜时,我都在听岳鸣飞唠叨,直到傍晚来临,我才悄悄地溜出去。临行前,我怕苗姐找我,故意把手机关了。至于要报警什么的,我才不担心,打不过就跑,逃命的功夫还是有一手的。岳鸣飞怕我被责难,也早帮我想好了,等苗姐发现有人缺席了,他就去骗苗姐,说我狂拉肚子,已经去医院挂吊瓶了。其实这个谎言很烂,亏得苗姐忙前忙后,不会有时间去医院逮人。
    离开了渡场,我就顺着河崖走去老渡场,途中停下好几次,生怕有人跟踪我。江涛声掩盖了脚步声,我那么谨慎就是怕神秘人也会提前摸来。幸好,一路无忧,没人跟踪我。可是,老渡场旁边的野草都被踩倒了,想必最近有人来过。我提防地钻进老渡场,然后将里面的房间看了一遍,确定一个人都没有才安下心来。
    老渡场到处都爬满了青色的藤萝,水洼里的蝌蚪已经都不见了,成群的青蛙正从水中蹦蹦跳跳地跃进草丛里。我折了几根树枝,垫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一屁股就坐下等待夜幕降临。夏天的夜晚来得很慢,我坐得出汗了,天还没黑。左等右等,老渡场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唯恐没听到动静,不停地走到破窗边张望。
    “这么久还没有人来!难道,写纸条的人真的是渡场的人?”我怀疑地想,“不过那个人没写几点,希望不是零点就好,否则我就要养蚊子了。”
    等不到人,我转身想坐回地上,这时候注意力就被斑驳的墙壁吸引过去了。这些墙壁已经发霉了,还有藤萝植物依附着,很难分辨出墙壁的原本面貌。我拔下那些青黄相接的藤萝,用袖子搓了搓墙上的霉斑,随即醒悟地想:原来唐二爷叫我们来老渡场见他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面墙上,贴了一份彩色密码样本,类似阿修找到的那些样本,只不过有点褪色和变色了。虽然我记得不牢,但能肯定这个彩色样本和阿修的都不一样。也许,唐二爷的密码能对应两个版本,一个是英语版本,一个是舟桥部队自己使用的版本!唐二爷叫我来这里,不是告诉我他还活着,而是说一个密码还能催生出另一个密码。由此可见,唐二爷对他的秘密很用心,就怕被人盗去,连信都写得那么神秘。
    这个密码版本留在墙上很多年了,上回我和唐紫月是晚上来的,完全没注意到墙上的古怪。即便在白天,如果不走近的话,也不会发现墙上的密码样本。我没时间去想,为什么密码样本没被摧毁,这种密码在“二战”算是机密,要是被敌人解开,那就完了。
    这时候,一股墨色从天空的东面泼到西面,我见状就按了手机的开机键,想要把密码样本拍下来。天知道我离开后,密码样本会不会被人破坏,前几次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天色越来越暗,我的手机在黑暗中几乎无法拍摄,于是就着急地按下键钮,试图把墙壁拍下来。
    铃——
    我刚拍下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我以为岳鸣飞没骗住苗姐,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铃声响了很久,为了不惊动随时会靠近老渡场的神秘人,我就接通了电话,只听那头问:“黄丁意,是你吗?你在哪儿?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这声音很耳熟,我仔细想了想,立马吓傻了——这是金乐乐的声音!登时,我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金乐乐还能苏醒过来,医生明明说她会变成植物人啊!金乐乐的声音颤抖个不停,状态显然很不好,她没听到我回答,又“喂”了好几声。我强迫自己回过神,惊讶地问金乐乐什么时候醒来的,渡场的人知不知道。
    “我刚醒!我有很重要的事,你在哪儿?我去找你!”金乐乐呢喃道。
    “我在……你找不到我的,我去医院找你吧!”我马上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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