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一时吵得十分热闹,吵得皇帝都拒绝去参加早朝,也不管这事了。
    虽然朝中吵得很不好看,有让来参加会试的士子们寒心之嫌,但是也更让人觉得,是需要皇帝亲政来插/入第三方势力,整顿朝纲的时候了。
    会试是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这几日,皇帝依然在上课,季衡同邵黎他们也陪着。
    十五这一日上午,宋太傅正在给他们讲课,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然后柳升儿小跑着进来,在门口跪下说,“皇上,礼部尚书欧阳大人有要事求见。”
    皇帝愣了一下才说,“有事找李阁老就好了,怎么求到朕这里来?”
    欧阳大人已经自己推开侍卫跑进来了,在门口扑通一声跪下,叩头道,“皇上,请皇上为臣做主。”
    这下课是上不下去了,皇帝起了身来,走到书房门口,将欧阳大人给扶了起来,说,“老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求到朕这里来。”
    欧阳大人道,“科场里出了舞弊案,从三个人身上搜到了考试答案,是罪臣失职,此事干系重大,李阁老李大人却要先将此事压下来,让会试考完再做处理。但微臣认为,等考完后再处理,已经晚了。”
    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皇帝一脸沉重,又看了宋太傅一眼,才说,“此事细节如何,欧阳大人,你再讲清楚,朕不是很明白。”
    欧阳大人便将具体情况讲了,说今日开考后,有三人被发现居然夹带了答案进考场,他们藏答卷的方式太有辱皇帝视听,所以欧阳大人省略了没讲,这三人被抓到后,发现他们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而且题目果真是考试的题目,这也就罢了,其中一人因为经不住审问,只几下子就招认了,说前两场的考卷和答案他也有买,说这在京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很多人都看过买过……
    欧阳大人觉得此事非常严重,要副考官薛大人同周大人先不要讲出去,没想到薛大人却很快就去找了李阁老,李阁老乾坤独断,说此事要等考完再处理,不要影响其他士子考试。
    但是欧阳大人觉得考卷早就已经泄露,这次考试根本没有公平性可言,应该立即处理,最好的办法是这次的作废,之后再用新题考试。
    不过李大人没有同意,所以欧阳大人就告到皇帝这里来了。
    他也是怕背黑锅,最后被李阁老将罪责都扔到他头上,所以才这么飞快地跑来勤政殿了。
    宋太傅听闻此事,就说,“皇上,科考取士是国之根本,如果会试舞弊不好好处理,那真是让天下读书人寒心了。今日课就到这里,皇上召集臣下好好处理此事吧。”
    皇帝应了之后,又对另外几个伴读说,“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在此都听到了,所以朕不好放你们离开,你们先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他说完后,又看了季衡一眼,季衡微不可查地对他轻轻点了一下头,皇帝便又对欧阳竟说,“老大人,你现在同朕一起去文渊阁吧。”
    说完,又对宋太傅说,“也有请老师您同朕一起过去。”
    文渊阁是内阁办公地所在,皇帝没有亲政前,这里才是大雍的权力中心。
    城南鼓楼街旁的文殊菩萨庙巷子,季朝宗同季道淮就是住在这里。
    两人二月初九的考试就没能参加,两人都因为身体不适没能按时起来,起来后又拉肚子,没能去参加考试。
    两人因此错过了第一堂,后面两次即使去考了,也不可能上榜了,所以后来的考试,两人也没去。
    虽说三年就有一次会试机会,但是三年的时间也不短,又要再等三年才能才加考试,也实在让人难过。
    季朝宗是个聪明的人,之前季大人专门去找他提到这次考试求稳就好,最开始他没有多想,后来多想了,却品出来了不一样的滋味,对自己拉肚子不能参加科考倒是能够心平气和对待了,觉得此次科考,恐怕会出不一般的事情,于是日日在家里睡大觉,并不为自己因拉肚子不能参考而伤怀。
    而季道淮却不能平心静气,他捶足顿胸了一天之后,后来就时常往可以探听消息的茶馆里去。
    这是会试最后一天,考完之后,士子们从贡院里出来,才被告知,此次会试因为试题泄露,舞弊之人众多,所以这次考试不作数,而且要彻查此次舞弊案。
    一时间,满京哗然。
    因为要彻查此次舞弊案,那些去买了考试试题和答案的,无不惴惴不安,季道淮则庆幸起自己没能参加这次考试来,不然,他也买了考试试题,被抓到,再不允许参加科考,他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在京里已经出动禁军抓捕舞弊案嫌犯的时候,季道淮跑回了文殊菩萨庙巷子的住处去。
    发现侄子居然还在睡大觉,他就冲进了他的卧室里,一把将他从温暖的床上抓起来,道,“呆子,你快起来。”
    季朝宗迷迷糊糊爬起来,说,“十三叔,什么事?”
    季道淮看了看房门口,又跑去将门关了,才又冲到季朝宗的床边去,压低声音说,“你说五哥之前来探望我们的时候,说过让我们这次考试求稳的事情,是不是?”
    季朝宗点点头,“嗯,五叔的确说过。而且我觉得他是专程来这么说的。”
    季道淮一拍手,道,“这就对了。”
    季朝宗看他这样子,就问,“是科考出了事了吗?”
    季道淮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次科考舞弊案被揭发了,朝廷要严惩,考试这才刚完,已经在开始到处抓人了。这么一想来,我和你第一堂考试时睡过头又拉肚子,就像是天意如此。”
    季朝宗不是个傻的,在他从季道淮那里知道,有人买到了这次会试考题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是要出大事的。
    要出大事不在他的惊讶范围之内,让他惊讶的是,季大人帮了他们,而且显然是季大人知道内情。
    季道淮也不是个傻的,所以他说完了那句话,沉吟片刻,又对上季朝宗的眼睛,他心里也有了一个猜测,于是嘀咕道,“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他说着,就让季朝宗起床,说,“快起来,咱们收拾收拾,去五哥府上拜会。”
    季朝宗说,“五叔恐怕忙着呢。”
    季道淮说,“那也得赶紧去,应该能得一些消息。再说,那个考卷,我也是买过的,虽然我没能去参加考试,可也买过了考卷,就怕出事,咱们还是先去他府上探听消息地好。”
    季朝宗只好起床陪他一起往季大人府上去。
    70、第五十三章
    在季朝宗和季道淮来小喜鹊巷子的季府时,季大人和季衡都还没有回来。
    许氏虽然是身处内院,但是因为时刻关注着这次乡试,所以也是在乡试结束,朝廷居然出动了禁军抓人时,她就得知了消息。
    族中小叔子和侄子前来,许氏想了一想,就让在前院招待了他们。
    她不知道两人没能参加会试的事,还以为两人是参加了,所以考完来拜见季大人,是有事。
    季朝宗和季道淮对许氏行礼问了好,季道淮就说,“叨扰了嫂嫂,不知五哥何时能回来。”
    许氏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却是不知老爷的事情的。他有时候回得早,有时候又回得晚。你们若是有事,可以留个信在这里,老爷回来了,我也就让他看着处理。”
    季道淮说,“那咱们等着五哥就是,怕是要劳烦嫂嫂了。”
    许氏说,“是一家人,有何劳烦的。不知你们可用过膳食了,我让厨房准备些个。”
    许氏吩咐了让准备两位客人的饭菜后,她不好多待,让仆人伺候着,自己也就从前院往后院走了。
    没走几步,听到了车马院里的声音,她其实在担心着季衡,最近这段时间,季衡同季大人都有些神经紧绷,且季衡总被季大人叫去前院说话,她就知道皇帝这里是要出什么大动作了。他不担心季大人,就只是担心儿子,怕他小小年纪,在宫里可不要出了什么事。
    她没回后院,直接往车马院子来,到了果真看到是季衡回来了。
    虽是二月中旬了,但是天气还是透着冷,季衡裹着宝蓝色的披风从马车上下来,许氏就接了上去,道,“我儿,今日怎么回得如此晚。”
    季衡对他笑了笑,说,“是朝廷里出了点事,皇上留着咱们在宫里,此时才让我们回来了。”
    许氏上前来拉住他的手,说,“赶紧跟娘进后院去,给我好好说说。”
    季衡无奈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两人一起进了许氏的房里,许七郎在这里等着季衡回来,正在和丫鬟荔枝玩华容道,看到季衡进来,他就笑着起身说,“你怎么今日回得这么晚,咱们都等你用膳呢。”
    季衡脱了披风,说,“你们吃也就是了,今日宫里有点事才回来晚了。”
    许七郎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在许氏还没有问话的时候,他已经凑到了季衡的跟前去,低声问,“听消息说是这次春闱出了很严重的舞弊案,考试还没结束时,已经开始查了,考试一完,不少人就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案子,是皇帝去年就开始谋划了,也是去年江南乡试舞弊闹得很难看,但是那是吴王控制之下的地方,朝中李阁老当时又和吴王沆瀣一气,皇帝自然是完全没法管的,于是倒不如今年将会试舞弊案闹大,顺便由此搅浑一滩水,拔除一些人,也算是皇帝为亲政而做的第一个准备吧。
    虽然季衡对此案是全程布置参与,此时在许七郎和许氏跟前撒起谎来也是丝毫不露端倪,不紧不慢说,“这个我怎么知道,恐怕要等父亲回来,问父亲了。不过父亲主事刑部,想来最近有得忙了,今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回来也说不定。”
    他说不知道,许七郎也只好不问了,许氏则说道,“他不回来,也得让人去问一问,看他要不要厚衣裳,送些吃的去。这也就罢了,族里的季十三和朝宗都还在前院等着他呢。”
    季衡听到这两人,就说,“他们来了?”
    许氏点头,“是啊,刚来不久,恐怕是刚考完就直接过来了。”
    季衡愣了一下,“母亲,那我去看看他们吧。你派个人去问问父亲那里有需要什么倒是好的,不过要是已经不让和父亲里外通消息,那就不用再去问去管了,我看这次这个案子,不会简单放过的。”
    许氏也知道官场查案的忌讳,应了之后又说季衡,“他们想来这时候在用饭,咱们也先吃了你再去,又不是什么急事。”
    季衡看自己不吃,许氏同许七郎也不吃,便只好应了,先去洗了手脸,换了一身衣裳,又坐下来用了晚膳,这才往前院去见季朝宗他们了。
    这时候,季大人是果真还没有回来的,而且许氏派去衙门询问的人,也没问到什么消息,说衙门已经有很多兵士把守了,不让里外互通消息。
    由此可见,这次朝廷处理事情,倒是十分麻利。
    季衡在前院待客的厅里给季朝宗和季道淮见了礼,虽然季衡是小小年纪,两人在他跟前倒不敢太托大,季朝宗甚至起身同季衡回了礼,然后才又各自坐下了。
    季衡说道,“十三叔,大兄,据说这次科考出舞弊案,结果不作数,你们恐怕还要再在京里逗留一段时日了,说不得皇上同阁臣们会另定日子,再考一次。”
    季道淮说,“这次不作数,我同朝宗也是不亏的,咱们之前吃错了东西,腹泻了一日,没能参考。”
    季衡故作惊讶,“居然出了这种事,看来出了舞弊案对叔叔和大兄你们来说倒是好事,之后还可以再考一次补起来。”
    季道淮笑了笑,说,“季衡,你是在皇上跟前做伴读的,可知道什么消息不。这次的案子,据说是皇上出面处理,是真是假?”
    季衡说,“之前李阁老同侯府互相攻讦,吵得不可开交,这次出了科场舞弊案,两方估计都脱不掉干系,欧阳大人将案子直接报告给了皇上,皇上怎么好不出面主持此事。皇上出面主持此事倒是好的,至少皇上年幼,会宽大为怀,给一次恩科再考一次就是了。若是京里逗留士子能够上联名书要求皇上处理此事,这对皇上,对天下士子来说,都是好事。”
    季衡话说得很明白了,季道淮又是十分会专营的,他自然明白要怎么去做。
    季大人为查这次科场舞弊案案,连着四天没有回府来,在第三天上,才有两个兵士来季府,让季府给收了保暖衣裳给送过去。
    京城里的士子在战战兢兢惶惶恐恐了几天之后,有几百人联名上书,要求皇帝亲政处理此案。
    皇帝虽然也参与了此案处理,之前却是坐在文渊阁里听汇报,士子们联名上书之后,阁臣也不好不让皇帝做决定。
    于是皇帝也毫不客气,说要将去年的江南乡试舞弊案也要翻出来彻查。
    科场舞弊案这一查,涉及的人不可谓不多,先还只是科场里的士子被抓,后来还抓了不少官员。
    一时官场是人心惶惶,京城里局势混乱不明,但是有一个迹象却是越来越明显了,那就是皇帝开始掌权,还有不少官员已经是直接站在皇帝这一边了。
    时间到了三月下旬,京城里早就暖和起来了,野外绿草如茵,树木也葱绿起来,杨柳沿着河岸,招展着如烟绿叶。
    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科场舞弊案虽然抓了不少人,但是却没有查出结果,谁泄露考题不能确定,有人说是李阁老府里有人泄露的,但是无论怎么审问,对方矢口否认,也有说是周大人这边泄露的,但是也没有结果。
    皇帝说不希望有人受冤,于是就只好继续查。
    之前说要重考一次的事,因为迟迟没有查出这次舞弊案最初从何漏题,重考之事也就没了着落,皇帝在同内阁商议之后,决定推迟到明年再考,并且从国库里拨出银子,给逗留京城的士子补贴。
    四月初,太后的凤羽宫旁边的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好,里面有几十个品种的牡丹,有十几位花匠供职于此照料这些牡丹,牡丹是太后最爱的花,在牡丹开放的时节,她最喜欢流连在这牡丹园里,就像是她可以吸收这些牡丹的精气,也能永葆这份雍容华贵的美一般。
    杨钦济这日下午逃了学,躲在花园里发呆。
    他想回家去,只想回家去。
    他看出来了,皇帝根本不是传言那样的单纯无能,反而是他太有能力。
    杨钦济最近看到皇帝就觉得怕他。
    杨钦济毕竟是王府里长大的,还是有些政治远见。
    他父王想要入京当皇帝,只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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