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说,“母亲,我母亲,我母亲……让她来……”
    皇帝愣了一下,明白了季衡的意思,明白后心里就酸酸的,看来季衡无论和他多好,他母亲在他心里还是第一位的吧。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谁让那是季衡的母亲,皇帝只好说,“安心吧,朕这就让人去接你母亲进宫来。”
    季衡这才松了口气,看皇帝这样子,季衡就知道自己晕过去这段时间,他们没给自己换裤子发现他身体上的缺陷,那么只要等他母亲来到他的身边,他母亲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季衡松了口气,支持不住又要闭上眼。
    皇帝叫小太监去传了太医进来,这次还是以前给他看过病的严太医,又多了另外两个太医。
    又给季衡检查了伤口,太医们商量后,说季衡当时很及时地被吸出了毒素,毒素随血液进入心脉的很少,只要用针灸就可拔出余毒,让皇帝不要担心。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
    许氏在家里等儿子回去,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也没个人来说一声季衡到底什么时候回,她在心里埋怨着儿子现在忙得和季大人有得一拼,而且也不知道要让个人回来给她带个话什么时候回。
    都到二更天了,许氏和许七郎都坐在院子乘凉,许七郎吃着葡萄,将好的,大的,甜的,留在一边等季衡回来吃,自己就吃小一些的,但是一直没等到人,不由不断问许氏,“衡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氏哪里知道,只说,“看他回来了不骂他几句,真是越长大越不会做事。”
    正埋怨着担心着,外面就跑了人来敲落下的正院院门,丫鬟去开了门,来报信的门房就说,“宫里来了侍卫,请太太进宫去,说是大少爷出了事。”
    许氏正在摇扇子,因为门房声音大,她听到了,扇子都掉在了地上,起身就要往外走,说,“到底是什么事?”
    门房赶紧又说了一遍,“侍卫大人只说大少爷出了事,皇上请太太入宫,别的也不清楚。”
    许氏脸色苍白,要跟着就往外跑,还是被丫鬟拉住了,提醒她,“太太,您得换身衣裳。”
    季大人现在是二品大员,许氏自然也是二品诰命夫人了,现在要去面圣,她可没时间收拾穿诰命夫人的礼服,回屋去快速换了一套外出的衣裳,头发也只简单挽了,就飞快地去车轿院子乘马车。
    然后又吩咐得力的婆子将此事去告诉张先生。
    83、第六十六章
    许氏作为诰命夫人,也进过宫参拜过几次,不过却没有见过皇帝。
    这次被侍卫带着,从宫门直接往麒麟殿去,一路上,她也没有心情看宫中的夜景,坐在轿子里,心急如焚。
    因为侍卫说得不清不楚,只说季衡出了事,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既然季衡都不能回家了,想来事情不小,这样,作为母亲,许氏哪里能够不着急。
    她手里的手巾都要被她拧坏了,明明是六月炎热的天气,她却全身发冷。
    她要出门的时候,许七郎也来添乱要跟着来,好在是被她骂得听话了,在家里没有跟来。
    宫轿将许氏带到了麒麟殿宫门前,轿子停了下来,在宫门前等着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来伺候下轿,说,“是季夫人吧?”
    许氏赶紧应道,“正是。”
    小太监说,“皇上等着夫人您。”
    许氏扶着小太监的手下了轿子,然后被他领着往麒麟殿里面去。
    袖子里还袖着打点这些宫人的银钱,但许氏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和时间来做这些事了,跟着小太监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麒麟殿正殿的大门口。
    领她进来的小太监却是不能进殿的,带着许氏在殿门口等着,朝里面请示道,“季夫人到了。”
    荷叶儿本在里面伺候,赶紧跑了出来,看到了许氏,就说,“夫人在此少待,奴婢去向皇上通报。”
    许氏着急得面颊绯红,赶紧福礼,“有劳公公。”
    荷叶儿说了一声就又往里面走,在次间里撞上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柳升儿,就说,“季公子的母亲已经到了。”
    柳升儿说,“到了就好了,不然皇上守着季公子,膳也不用,衣裳也不换一身,在那里坐着哪里也不去。”
    柳升儿进了内室,皇帝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季衡,一动不动,柳升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躬身通报道,“皇上,季公子的母亲大人到了,就在殿外候着。”
    季衡已经又睡过去了,皇帝因柳升儿的话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迟疑了一瞬,才说,“请夫人进来。”
    柳升儿喏了一声就赶紧退出来了。
    许氏被柳升儿带着进了殿内,穿过次间稍间,才进了里间来。
    皇宫在雍京城的靠北边,这里的地势要比东南边高一些,所以比较通风,夏日里也没有太濡湿,殿里放着冰山,散发着凉气,倒是并不热。
    许氏进了内室,只闻到很浓的燃烧艾草的味道,她低头垂目,没敢四处张望,只听领她进来的小太监说,“皇上,季夫人带到。”
    然后她听到一个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清朗的声音,“有劳夫人。”
    这个声音虽然还没有成年男人的低沉浑厚,但是已经是平常人没有的沉稳和威严,沉稳得似乎没有什么起伏,让人有点心颤。
    许氏对着这个声音下了跪,眼睛看到皇帝穿着的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靴子,“臣妾季许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皇帝看着跪在那里的许氏,在满室烛光里,许氏穿着一身赭色衣衫,头发只是松松挽了,插着两只真珠簪子,甚至没有戴上耳环,简简单单,但一头乌发如云,倒是好看,大约季衡头发好也是继承自她。
    皇帝想,这就是季衡的母亲,季衡心里最在意牵挂的人。
    他又生出了酸酸的感觉,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说道,“夫人平身罢。”
    许氏这才谢恩起了身,但是依然是恭敬地低着头,没有敢看皇帝,皇帝坐在床沿则是仔细注视着许氏,他在许氏的脸上,并没有找到什么季衡的痕迹。
    但是不可否认,许氏也是一个漂亮人。
    他不知道季衡的母亲年岁多少,但是这样看着,许氏倒是一点也不显老的,带着女人沉静又雍容的风韵,面上未施脂粉,一身素净,要比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徐太妃娘娘美多了。
    许氏的沉静温柔,和素净的打扮给了皇帝以好感,之前那些吃醋的心思也少了,皇帝便又说,“今日下午有人行刺朕,季卿正好在旁边,就替朕挡住了刺客的刀子,受了伤。”
    许氏知道季衡现在就躺在床上,但是宫中规矩森严,所以她没能冲上前去看季衡的状况,此时听皇帝这么说,就心疼得身体轻轻发抖,道,“能够护住皇上,是季衡的荣耀和本分。”
    皇帝叹了一声,说,“夫人,朕知道你和季卿母子情深,季卿病重依然不断念着你,所以朕就让人去接了你进宫来,希望你能够在这里照顾他。”
    许氏赶紧又跪下了,“谢皇上恩德。”
    皇帝于是从床上起了身,又看了季衡一眼,不舍地说,“朕还有要事要处理,夫人,你好好照顾季卿。”
    皇帝于是就出去了,吩咐在外间的小太监,“好好伺候着夫人。”
    小太监赶紧应了。
    皇帝带着柳升儿一起去了东边偏殿,杨钦济正被绑在里面的柱子上,皇帝之前一直担忧季衡,根本就没心思管他。
    此时季衡的母亲来了,他才有了心思来处理他的事情。
    杨钦济虽然行刺了皇帝,但到底是郡王,所以只是被绑在柱子上,在皇帝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没有被上刑。
    他此时正垂着头,一脸恍惚,皇帝走过去,他也没有反应,于是守着他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就过去拉起了他的头。
    杨钦济这才看向皇帝,但是他的眼神恶狠狠的,没有求饶和害怕在里面,只有憎恨。
    皇帝对那两个侍卫挥了挥手,两人明白皇帝的意思,就赶紧退下了。
    柳升儿端了把椅子让皇帝坐了,皇帝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杨钦济,一时没有说话。
    杨钦济被他这么看着,倒没有了最开始的气势,有些发虚起来。
    皇帝看了他一阵,才说道,“行刺皇帝是灭九族的大罪,不过你是朕同宗,这就不只是行刺了,你这是谋反,朕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刺杀朕谋反之事的,谋反之罪,你知道会怎么处置吧。朕要撤掉吴王的封号和封地,将吴王府都处置掉。”
    皇帝这么说,杨钦济居然依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冷笑了一声。
    皇帝也冷笑了一下,想到季衡此时还躺在床上,左胳膊被划了那么长一条口子,他心里对杨钦济翻腾的恨意就更深了,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放心,你伤了朕在意的人,朕也要在你跟前将你家里的人都处置了再处置你。”
    杨钦济这时候哼了一声,说,“一个贱婢所出,登上了皇位,就以为自己真是真命天子了吗?”
    他这话一出,柳升儿就上前狠狠给了他两巴掌,喝道,“皇上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皇帝居然并没有因他这句话太生气,大约是小时候就听得太多了,所以已经麻木了,他让柳升儿退下,然后才说,“朕前两天才看了史记里陈胜吴广列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朕虽是九五之尊,但朕觉得这话倒是不错的。你是郡王,朕也能让你变成阶下囚,让整个吴王府都变成阶下囚。朕的母亲虽然身份不高,但朕也成了皇帝。你说呢?”
    杨钦济转开了眼,不再看他,只是恶狠狠地说,“你杀了我二哥,我杀你,也是应当。都是太祖的子孙,你又并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你当了皇帝罢了,等我父王当了皇帝,你又算什么。”
    小皇帝杨钦显袖子里袖着杨钦济刺杀他的那把匕首,他将匕首拿了出来,拨弄上面的机关,将开刃的匕首拔了出来,然后用刀尖抵着杨钦济的胳膊,杨钦济身子瞬间僵了,皇帝冷冷看着他的眼睛,刀子就那么毫不手软地扎进了他的胳膊,杨钦济一声痛叫,皇帝却无动于衷,说,“朕这一刀只是还你扎君卿那一刀。要如何处置你,等拿下了你父王,再定。”
    杨钦济痛得已经骂不出来,皇帝说,“放心,你不会死得很快,这匕首上的毒已经被洗掉了,朕想,死得干脆其实也是一种恩德,你不配得到。”
    皇帝从偏殿里出去,对柳升儿说,“让太医来给他将伤口包扎上。”
    皇帝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连声音也没有多少起伏,但是越是这样,越让人害怕,柳升儿赶紧应了,又说,“皇上,您还没有用晚膳。”
    皇帝站在檐下看着天上的明月,晚风轻轻拂来,让他深深叹了口气,说,“不用了,朕吃不下。”
    不过倒是被柳升儿提醒了,说,“君卿也没有用晚膳,朕去看看他醒了没有,若是醒了,给他准备些易消化的粥来。”
    柳升儿喏了一声,才下去吩咐去了。
    皇帝回到他的卧室,看到许氏正坐在床边,用巾帕给季衡擦着面颊和颈子,季衡已经醒了,他和许氏都没看到皇帝进来了,他正轻声和许氏说话,“母亲,皇上在哪里,儿子有话说。”
    许氏擦了他的颈子又解开他的衣带为他擦他的胸膛,说,“皇上出去了,你好好养着,要和皇上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
    季衡强撑着说,“是紧要的事。”
    许氏有些赌气,即使是皇帝,也是重不过她的儿子的,所以她一时没有应答,这时候皇帝走上了前来,在床边躬身看季衡,“君卿,是什么事?”
    许氏一转脸,这才是第一次看到了皇帝,小皇帝已经有十四五岁了,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身体抽条的时候,皇帝又每日里在习拳脚剑术,故而身体发育很好,已经很高了,只是面庞还带着少年的圆润,眉宇里甚至有些秀气,只是眼神却很深,鼻梁挺拔,嘴唇有些单薄,透出威严和沉稳来,让人丝毫不能将他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许氏又要下跪,皇帝这次扶住了她,说,“夫人,不必多礼。照顾君卿要紧。”
    许氏知道君卿是皇帝给季衡赐的字,但是此时听皇帝这么叫起来,倒有种百转千回的味道,让她心里觉得怪怪的。
    季衡上身衣裳散乱,许氏赶紧为他整理了,季衡看着她说,“母亲,儿子同皇上说几句话,您先回避一下可以吗?”
    要是皇帝不在,许氏定然不乐意,还会说季衡几句,但现在皇帝在这里,她就只好起身对皇帝福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84、第六十七章
    皇帝在床沿坐下,撑着胳膊看着季衡,眼神早没有了冷意,柔声说,“君卿,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你好好养伤才是要紧。”
    季衡现在却是顾不得自己的,道,“皇上,您还记得之前我父亲传回来的消息吗,他说吴王从南洋得到毒药的事情。”
    皇帝点了点头。
    季衡就又说道,“四殿下的那张手巾一定有问题,就像他的匕首有机关一样,您之前喝了茶水,虽然没有检查出有毒,但是说不得是这种毒不能用现下的法子检查出来呢。以前想过要早些处理四殿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微臣失职。”
    皇帝皱眉说,“你做得够好了。朕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应该没有中毒,反而是君卿你,你中了毒,状况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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