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下垂眼,元幸和这个舅舅的面相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的,一看两人的长相就知道他们有着血缘关系。
    壶中茶水荡漾,一根茶叶柄在水中沉沉浮浮。
    来时路上两人已互通姓名,此时便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毕竟是嘉铭邀请王愆旸来茶室的,他便拿起紫砂的茶壶,冲洗了杯子后倒了盏茶给王愆旸。
    杯子被稍稍往前送了松,嘉铭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愆旸接过茶,点头致意:“谢谢嘉先生。”
    “客气。”嘉铭淡声道。
    王愆旸十分清楚嘉铭邀请自己来此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劝自己,劝元幸不要再来打扰嘉忆那好不容易才趋于平静的生活。
    上周七天,王愆旸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考虑关于嘉忆和元幸的事情。
    他的小星星固执,一根筋地不信命,意愿明确地想见到妈妈。而嘉忆这边只有嘉铭单方面拒绝到他们见面的请求,并不是嘉忆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争取看看嘉忆是怎么想的。
    如果嘉忆有见自己的儿子的意愿那再好不过,但如果她明确表示自己不想看到元幸,厌恶元幸的存在的话,他立即就带元幸离开。
    王愆旸不想让元幸感受到因母亲的憎恶而来的痛苦,这比见不到她更让元幸心痛。
    但王愆旸并没有一上来就对嘉铭开门见山地重复自己此行目的,他像是聊天一样问嘉铭:“嘉先生知道他的名字吗?”
    嘉铭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摇摇头头:“不知道。”
    其实嘉忆在刚到家的那阵子,经常会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为稳定嘉忆的情绪,他们不敢靠近,远远地看到那是重复的两个字。
    有次家中一名小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靠近嘉忆,想看看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只不过刚靠近,嘉忆就像疯了一样把宣纸团起,塞进嘴巴内,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写的名字。宣纸团抠出来后,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嘉忆口中嘴边全是墨迹,家中人再也不敢追问这个名字。
    王愆旸顿了顿,语气缓缓道:“元幸,元宝的‘元’,幸福的‘幸’。”
    嘉铭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他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紧接着,不待王愆旸说话,他问道:“他知道这件事吗?你找到了他妈妈的事情。”
    “知道了。”王愆旸苦笑道,“不过我骗他说,嘉女士目前不在京市,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嘉铭没说话,微微笑了一下,只不过看不出这笑容的意味。
    王愆旸拿起茶盏品了口香茗,沉默了一下,迟疑又试探地问:“嘉女士最近还好么?”
    兴许是因为嘉忆最近状态不错,嘉铭又笑了一下,十分爽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挺不错的,最近画了不少画,我都买了画框给裱起来挂在家里了。之前还跟我说想六月份的时候趁着学生毕业季,看看美院学生的毕设展什么的。她能出去走走,和外界接触,我也是挺高兴的。”
    “她当年是美院的学生,只可惜没能毕业,想去看看毕业展也算是变相圆了一个梦吧。”
    嘉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轻松,面部表情也十分柔和,和刚刚那个严肃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难看出他对嘉忆这个妹妹的关爱。
    王愆旸也笑了笑:“那还是挺不错的。”
    “所以……”嘉铭语气一转,将话语的主动权重新握入手中。
    “我还是那个态度,嘉忆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是很不容易的,她一直在努力从过往中抽离出来。我们一家人耗费了很多心血,我作为她的亲哥哥,不希望我们一家人曾经的努力功亏一篑。”他委婉道。
    但话里话里话外还是不同意元幸和嘉忆见面。
    王愆旸微微皱眉,嘉忆的状态好转是件好事不假,但元幸何尝也不是一直在努力。
    目前来说,嘉忆经过这么几年的治疗,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希望里。而元幸现在虽说是整个人都在希望下,但很快就会又被拉回绝望中,王愆旸十分担心元幸可能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落差。
    立场也好,三观也罢,理性如何,感性又如何。
    王愆旸始终是站在元幸这边的。
    他启唇,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吱呀——”一声,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王愆旸和嘉铭闻声,齐齐回头。
    元幸抱着一捧康乃馨从门缝里探出头,欣喜又紧张地朝屋内环视了一圈后,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些。
    “元幸。”王愆旸微微皱眉,“你怎么过来的?”
    元幸走到门内,有点委屈地看着王愆旸:“开,开心先生,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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