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头,正前方有间电话亭。
    投完硬币,拨号的时候白露却又迟疑,然后想起那句时常回响在耳旁的话,“女孩子离家在外不容易,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打我电话。”她一咬牙,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通了,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平静的问:“哪位?”
    白露惊讶了一瞬,问:“这是苏辙的手机吗?”
    “对啊,你是谁?”
    “我,是他的一个朋友。”
    “哦,他在洗澡,要不你等会儿再打来吧。”女人轻描淡写的说。
    “不,不用了。”
    电话已经挂断,白露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在狭小的电话亭里无力回荡着。她站在那发了会儿呆,然后转身走出去。
    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是对自己说了句,白露,你真傻。
    夕阳西下,映得水面粼粼波光都是金*,这个城市真的很美。
    白露走在大桥上,旁边的车行道上车流如织,身边也偶尔有行人经过,步履匆匆。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她也会很忙,要么在超市忙着理货,要么挤在公交车上盼着早点到家。
    可今天,她却像个闲人。
    忽听下方噗通一声,她趴在护栏上往下看,是一条鱼在水里翻腾。水面澄清,能看到那条鱼半尺来长,金*的,尾巴灵活的摆动,无忧无虑,真让人羡慕。
    视线收回来时忽然顿住,落在贴在栏杆上的巴掌大的一张纸上。这种小广告以前也见过,都是一笑了之。这一次她却一字不落地通读了一遍。
    “某酒店招聘男女公关,要求年龄2030,形象气质佳……”最后一行字掷地有声,“月薪35万,奖金另算。”等她回过神,手已经掀起一个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可是刚才那个男人最后的一句话却在耳边响起:“说句不中听的,现在这社会,男人出去可能不好赚钱,这女人嘛……”男人说话时眼神在她脸上打转,不言自明,“那点钱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就是“命”吧?白露心里升起这个疑问。
    要做一个决定有多难?
    也许只是一念之间,也许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两种她都占全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白露站在某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心中忐忑而决绝,她是来“面试”的。
    由人引路到楼上某间办公室,一个长得好看又不失干练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后,从下至上打量她一遍,抬手示意她坐,开口第一句:“是处/女吗?”
    白露点头。
    女人简短自我介绍,这里什么什么部门的主管,然后又介绍了一下公关人员的要求和待遇,最后刷刷写了张单子递过来,先去做一个全身体检,拿到结果来找她,先签合同,包装一下才能上岗。
    白露接过,然后提出,“我有一个条件,要先预支十万。”
    女人愣了一下笑了,“来这的人都是缺钱,这个,也不是不行,”她目光在白露脸上打了个转,“就看你值不值了。”
    三天后,白露第三次出现在酒店。
    昨天已经拿到体检结果,然后被安排到美容院做了个全方位的改造,护肤,护发,修眉,修指甲,连最私密的部位也没落下,力求完美而又不失自然。躺在按摩床上任人摆布时,她无力的想,如果自己再傻一点就好了,就不会有羞耻心,不会难过的想流泪了。
    而此时,坐在化妆间里被人在脸上任意涂抹时,她已经有了些身为一件商品该有的觉悟,此时的自己,跟超市货架上那些洗发水卫生纸没什么差别,都是给人用的。可是当化妆师示意她看向镜子时,还是深深吃了一惊。
    镜子里的那张脸,明明是自己,又不像自己,眉眼比平时更清晰生动,皮肤晶莹剔透,但却看不出一丝雕琢的痕迹,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美,可惜,这美丽只是一种包装,让自己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化妆师在一旁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点评道,你很适合化妆,底子好,可塑性强,今天走的是清纯风,以后可以尝试其他路线。
    白露心里苦笑,以后……
    在休息室枯坐了许久,时间一到,有人将一张房卡递给白露。
    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高跟鞋发出微不可闻的闷响,无形中生出一丝压抑,头顶是一排排璀璨的小灯,明亮的刺眼,让人无处遁形。终于走到约定的房间门口,白露抬头,1808。
    忽然就想起了徐丽,如果她知道自己此刻要做什么,会不会世故的吐出一个烟圈,然后露出早知如此的笑?或者轻声问一句,你的原则呢?
    白露赶紧打住,原则这个词,早就离她而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开门时手还是一抖掉了房卡,经过的服务生看过来,眼神似是了然,让她无地自容,开了门匆忙闪身进去。
    里面宽阔奢华,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华丽的地毯延伸到整个房间,有一种现代化与宫廷风的完美结合。然后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色,挺拔孤傲,只一个背影就给人强烈的冲击感,让本就忐忑至极的白露不由得萌生了退意。
    待到那人转过身,白露如遭雷击,回过神后就要夺路而逃,可是说什么都拧不开门把手,她疑惑的回头,只见那人手里举着一支遥控器,他把门锁上了?!
    她慌了,真的慌了,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这样?
    此刻这异常奢华的房间俨然一只巨大的牢笼,空气密集的从四方压迫过来,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慌神间男人已朝她走来,风平浪静地问:“跑什么?”
    白露不说话,他挑眉:“不满意我这个客人?”
    “客人”二字敲击在白露耳膜上,如同重击在心头,她还是发不出声,心中却无限悲哀,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男人凝视了她几秒,淡淡吐出两个字,“不错。”
    不知何意。
    接着他抬起手,指尖碰触到白露的脸颊时,她本能的往旁边一躲,可他的手指还是碰到她,沿着光洁的肌肤一路向下。
    白露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煎熬,终于开了口,“程……”又顿住,她不知道他名字。
    “嗯?”
    “程先生,”她艰难地说:“让我走吧。”
    程彧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都不知道,现在小姐居然还有嫌弃客人的。那你又打算敲哪个门呢,隔壁?”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锁骨处,摩挲着,感觉到她强行压抑下的颤抖,他问:“怕我?”
    白露勇敢地迎向他的视线,像是宣布一项重大决定:“我不做了。”
    ☆、13意味不明
    今天的白露和以往大大不同,以往整个人都被旧巴巴的衣服包裹住,不大的脸也被参差不齐的刘海遮住一半,今天露出光洁的额头,居然还有个美人尖,一双大眼睛因凄惶而越发黑亮,灵动,两片薄唇也因涂了唇膏而亮泽诱人,微微翘起的嘴角又让她多了几分原本没有的娇气。
    而这一身装扮,也是将她的身材显露无疑,轻薄的珍珠色小开衫,依稀可见圆润肩头和白皙的藕臂,裸粉色的抹胸短裙,露出锁骨,又恰到好处的托出那对算不上丰满的圆润。初见时他还把她看做一个孩子,可是此时,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清纯而不青涩,性感又不显肉/欲。
    程彧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评估完,抬起手腕看了一手表,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特意给你留了时间。”
    满意的看到她眼里闪过惧意,他话锋一转:“先去办另一件事。”
    说完就遥控开了门,抬手拥着她走出去。
    白露不明所以,他办事为什么要拉上她?是和她有关的吗?然后又开始琢磨从他身边跑掉的可能性。程彧像是看出来,抓住她的手,不给她溜号的机会,他步子很大,白露穿着还不习惯的三寸高跟鞋,只能踉跄的跟上。
    到了楼下,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小童下来拉车门,看到白露有瞬间的错愕,程彧把她推进去,自己随后坐进去。
    车门一关,立即平稳地滑出去,汇入车流。
    白露心里没底,不安地问:“去哪?”
    程彧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解决生理需求。”
    果然见她小脸儿一白。
    不多时,车子便停下,程彧拉着她下车,小童开车离去,白露这才发现后面紧跟着另一辆,也是黑黢黢的车子。
    抬头一看,又是一家酒店。
    白露颠簸一路的小心脏又忽地提了上来。
    还好上楼后进的一间有餐桌的包房,程彧坐下后开始不慌不忙的点菜,看一边的白露似是在发抖,他让服务员把空调温度调高些。点完菜,服务员送上果盘和茶水后就退了出去,程彧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第三方声音加入,让空旷得瘆人的房间活络一些。
    只是好巧不巧的,电视上正播放普法栏目,讲的是一高中女生约见网友,被下药带到酒店,惨遭轮/奸,失血过多一命呜呼。
    白露看得心惊肉跳,不由联想到这时候本应呆在酒店房间的自己,又不由得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某人,却恰好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她匆忙收回目光,同时又生出几分尴尬。
    接下来是主持人和专家的讨论,不时提到“强/奸”“诱/奸”“轮/奸”等词汇,听得白露越发的窘迫,脸颊的温度也一寸寸的攀升,她多希望那个人换个台,可是遥控器就在他手边,而他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直视着屏幕,仿佛看得津津有味……她不禁在心里小声骂,变态变态变态。
    直到这档节目结束了好一会儿,白露才平复了内心的波动和脸上的温度,然后问出心中疑惑,“怎么是你?”
    程彧看过来,声音低沉的问:“你希望是什么答案?”
    白露心一跳,她也不知道。
    他收回视线,语气平淡道:“刚才那家酒店,上个月刚被我们收购。”
    白露一愣,那个酒店是他家的?随即似乎想通,这么说,从她三天前来“面试”,他们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再次想到那个词,自取其辱。
    同一时间,白小天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
    这是一间地下室,唯一光源是头顶一只老式管灯,散发着阴测测的白光,伴随着嘶嘶的电流声。身侧斑驳的墙壁除了乱七八糟的涂鸦,还有几处暗红的像是血迹,最下面有用指甲划出一条条印痕,一共四条。
    已经第四天了。
    门被打开,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少年探进头来,看了眼门口地上的饭菜,啧啧两声:“还不吃,玩绝食啊。”说完看了床上一眼,像是确定上面的人还喘着气儿,随即缩回去,门咣当一声又从外面锁上。
    小天叹气。
    饿死算了,省得二姐还得想办法救自己,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他都不敢想下去。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终于体会到无力感,什么高材生天之骄子,在金钱和暴力下,统统狗屁。
    门外一阵吵杂,门再次打开,这次是一声吆喝,“起来吧,大学生。”
    不是黄毛的声音,小天诧异地扭头,是那个头头儿,刚来时见过一次,凶得很,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头自来卷,嘴里叼着根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个头头儿冲他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小天腾地坐起来,穿上鞋子冲到门口,问:“你是谁?我姐呢?”
    卷毛拿下烟,懒懒地开了口,“急什么,待会儿就见着了。”然后打量了他一下,“你要不洗把脸?胡子拉碴的也不怕吓着她。”
    小天心急如焚,在楼上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刷了牙,这个卷毛居然还给他准备了一套新衣服,还是个牌子货,他直接套上自己那套皱巴巴带着汗味的衣服就出来了。
    下楼时正好看到卷毛从跟班手里接过一只皮包,拉开拉链,露出一叠叠票子,然后连包一起扔在茶几上,“十万都在这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啊。”
    那个头头儿忙推过来,“童哥,寒碜小弟呢这是,哪能要您的钱呐。”
    卷毛摆摆手,“给你就拿着,人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吗,要是哪天撑不住挂了,别忘给我个信儿,我送他一块上好的墓地。”
    那几个赔笑道:“童哥您真会开玩笑,没您的命令,他哪敢死啊。”
    卷毛也不多废话,起身,冲傻愣在门口的小天招招手,“走吧,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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