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戳在小雪心窝子上,她恼羞成怒,却找不到更有力的回击,最后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冷笑,“你不是不想给他生孩子吗?那你跳下去,扑腾几下孩子就没了,我还能给你背个黑锅。”说着就上来推她,“跳啊你。”
    白露没防备她来这手,本/能地抱住一旁遮阳伞的支架,嘴里大声反驳,“我凭什么听你的?谁说我是给他生,孩子也是我的。”
    “终于承认了吧,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信不信我告诉爸妈。”
    “你,那也是你爹妈,不怕气死他们你就说。”
    俩人越闹动静越大,终于惊动了厨房里的周姐,她大惊失色地跑出来拉开两人,“这是怎么了,好好说话不行吗?”
    扶着白露在椅子上坐下,又一脸紧张地安抚她的肚子,碎碎念道:“可别动了胎气。这小祖宗要是有个闪失,咱仨都得陪葬。”
    小雪默默瞪了两分钟,转身就走。
    白露平息了情绪后,嘱咐道:“刚才的事,别跟他说。”
    周姐面带为难,叹口气说:“那你可别再这么不小心了,真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我知道,”白露摸了摸肚子,“我知道。”
    心里说,我会保护它,不会让它受伤害。
    回到房间,她从包里翻出那张b超照。对着阳光看了看,看不出名堂,发现拿倒了,不由笑出声。然后认真凝视,用手指在上面比划着,学着医生的口气自语:这里是一颗心脏。
    她的孩子,才几周大,心脏就都发育了,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剥夺了它的生命呢。
    也许凡事都是如此,只有当失去和即将失去时,才意识到它对自己有多重要。之前她一直耿耿于怀,不过是把它看作那个人的孩子,不想跟他瓜葛太多,如今想想,孩子在她肚子里,若论关系,也是跟她更近,它的每一分血肉,都是从她身上分离出来的啊。
    困扰多日的难题,就这么做了决定。
    白露已泪水连连,又忍不住把照片送到嘴边,轻轻亲了亲。
    再看向窗外时,连阳光都比前一刻更灿烂,每一缕光线都充满了仁慈和能量,让那些阴暗角落里的丑陋和绝望都无处藏身。
    她好开心,因为又有了希望,新生命就意味着希望。
    就像那部电影里说的,希望是个好东西。
    晚上程彧回来时,小雪已搬走,白露没挽留,但还是让周姐帮她叫了出租车。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新的面貌,像是被阳光涂了一层暖色,敏感如程彧,自然轻易捕捉到。
    饭后,他拉着白露的手到露台上看星星。
    他坐在竹椅里,抱她在自己腿上,感慨道:“还是只有两个人好。”
    隔了会儿低声笑,抚上她的腹部,“不对,是三个。”
    白露被他半强迫着搂在怀里,一看他那兴致勃勃的可恶样儿,就忍不住打击一下,“没准儿是个傻的。”说完又后悔,怎么能诅咒自己的孩子呢。
    程彧毫不在意,“单纯点儿好,有福气。”
    他的语气里洋溢着浓浓*意,白露不由暗暗叹息,这个人,此时看起来是多么温柔而无害,真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坏事呢,不怕给自己的孩子积累孽债吗?
    露台上摆着几盆花卉,静静盛开,花香淡淡,随着空气缓缓流动,沁人心脾。如此静谧,让人不忍打破。
    过了一会儿,起了一点风,远处传来海浪轻轻翻滚的声音,那一下下,像是平静表面下内心情绪的涌动。
    白露轻轻开口:“我前几天去了公墓。”
    程彧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虽早知情,仍是心中一动。
    接着就听她仿佛自语般,低声说:“我刚来青城时,十九岁生日还没过,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傻傻的跟人来打工,到了这以后,不喜欢这个工作,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在ktv,每天遇到各种客人,当时就觉得,喝醉了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来。我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怕出错,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出,晚上回去时都会庆幸,自己又安全了一天,可是,还是……”
    说到这里她嗓子有些发哽,身体也开始微微震动,程彧料到她要说的内容,想要阻止,她却固执地继续:“……那个人把我压在沙发上,摸我,撕我衣服,手往我裙子里……”
    她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再开口时带了颤音,“我当时怕得要死,可是一屋子的人,没一个肯帮我,我只有靠自己,我抓起酒瓶砸他……他立刻流了血,从脑门上往下流,流了一脸,我当时心里想,太好了,他死了的话我就安全了,可马上又想,他死了,我就要去偿命……”
    白露重重地吸了下鼻子。
    程彧已不忍再听下去,却深知她需要倾诉,只能用力地抱紧,给她以安慰。
    “然后,警察来了,他们让那些小姐靠墙蹲一排,让我也过去,我不肯,我说我不是,可他们不信。他们说我不仅卖/淫,还故意伤人,那个人还说一定要让我坐几年牢……我当时好怕,怕死了,如果不是苏辙他,他挺身而出……”
    白露几乎是哭着继续:“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在牢里,还是已经一头撞死在当场。”说到这里,她已泪流满面。
    程彧用手指替她抹去眼泪,眉宇间既有浓浓的怜惜和感同身受般的痛楚,也有着一丝隐隐的悔意。
    白露哽咽了几下,继续道:“他不仅救了我的命,他挽救了我的尊严。”
    说完呜呜痛哭。
    止也止不住,最后像个孩子一样直打嗝。
    程彧抱着她,闭上眼,感受着她单薄的身体缩成一团在他怀里震动,每一下都牵动着他的心,引起一阵阵无法描述的疼。
    哭了半晌,白露又抽噎着继续,“我,我既然已经跟了你,就不会再跟别的男人有任何关系,更不会给你戴绿帽子,可是,你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他,为什么啊?”
    她强烈控诉,“他不一样,他不一样。”
    她一遍遍重复,用拳头砸在他身上,“我恨你,恨死你了……”
    程彧硬生生地受着,一声不吭。
    白露心中悲伤已蔓延成汪洋,将自己淹没。那些无法出口的指责,只能化作咸咸苦苦的泪水,流进心里去。
    她恨他,恨死他。
    可是又何尝不恨自己?
    当初为了减轻良心谴责,向苏辙透露了徐丽的事,又为了保护家人而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最后他接近真相时她还是不敢挺身而出,如果苏辙能早点知情,早点将那个人绳之以法,他就不会死。
    现在无辜的人被害死,他这个凶手和她这间接凶手却在这里花前月下,还要生孩子……这太不公平。
    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够足量的一章吧,明天,又要有事了,噗,当然会一直有事。
    下一章内容不知能否赶出来,争取,如果明天20点没更,就自动延期后天20点。
    还有,最近几章没送分,编辑说我把下俩月的限额也赠完了,貌似影响收益排榜什么的,但该赠还是回赠的,根据字数和内容酌情赠送,毕竟比起看正版有价,留言是无价的支持,当然长评会赠更多,只是不用像前些天那样每条都检查会不会有遗漏,稍有点麻烦地说~总之,谢谢支持!
    ☆、40
    那晚到最后,白露哭得脑袋疼,眼睛更是肿得像金鱼,程彧用冰袋帮她敷了好久。等他去洗澡脱下衣服时,看到胸口多处隐隐青痕,抬手按了按,有微微痛意,不禁苦笑,虽然力道有限,架不住数量多,滴水石穿。
    抬头看着镜中的人,熟悉的轮廓,眼里却多了一丝不太熟悉的东西。
    多年以来,他早习惯了用理性去考虑决定任何事,似乎只有遇到她的时候,那些几乎退化了的情绪功能才渐渐复苏,才会感情用事。没想到修炼了多年的钢筋铁骨,竟被这一滴一滴的小露珠给打穿了。
    回到卧室后,已经入睡的人还一下下地抽搭着,仿佛梦中仍不忘控诉她的委屈和他的罪状。他抚摸她的脸,亲吻下她的头发,然后躺下把她揽进怀里,也不在意她能否听见,自语般轻声说:“过几天带你去见个人。”
    白露没想到,程彧带她去的地方会是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于城市另一端,也是沿海,风景好的没话说,关键是海边温润气候适合病人和老年人调养身体。看到门口牌子上的“启程”字样,她问:“这是你们公司投资建的?”
    “嗯。”程彧这一路上沉默的很,下了车更是一脸严肃,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她对这种手拉手的行为很无语,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只要他一不留神,她就会走丢,或者被坏人拐跑。
    疗养院内部设施齐全,整洁干净,一栋栋小楼之间是绿油油的草坪,草坪上穿插数条卵石小径,有三三两两的老人漫步其中。路边随处可见花坛,以及一两株高大的缀满果实的柿子树。沿途遇到不少工作人员,都恭敬地跟程彧打招呼。
    穿过一个个半封闭的区域,最终走进一个单独院落。
    这里格外静谧,如同一个不被打扰的小天地。
    一进门就看到一位老夫人,坐在花坛边一把椅子里,只留一个后背,半白的卷发,身上鲜艳的衣着跟花坛里的花儿争相斗艳。
    旁边护士闻声抬头,轻声提醒:“快看谁来了?”
    老人缓缓地回头,一张脸保养极佳,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只是——她的视线掠过程彧,落到白露脸上,忽地裂开嘴笑了,是那种小孩子一样的笑,天真无邪,只是似乎——缺了些内容。
    “阿尔茨海默氏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程彧低声解释。
    白露心里一震。
    他松了她的手,走上前,在老人膝前半蹲下,拉起她的手说:“妈,我来看您了。”
    程母哦了一声,抬手指着他身后,缓缓开口:“那个姐姐,漂亮。”
    程彧起身,回过头,眼里似有期待。
    白露走过去,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稍正式地说了句:“你好。”
    程母旁边支着一张小圆桌,摆着一大盘各色小点心,她随手拿起一块紫薯糕递过来,“给你吃。”
    白露双手接过,笑着说:“谢谢。”
    见老人眼中满是殷切期待,她送到嘴边,咬了口,松软可口,下咽到喉咙处却忽然发涩,她硬咽了下去,程彧对护士说:“麻烦拿瓶水。”
    护士利落地进屋拿了水,程彧拧开瓶盖,白露已经吃完一整块,粉末呛进气管,噎得脸有点红,程母却拍起了手,“厉害。”
    程彧把水送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连灌几大口,他提醒:“慢点儿。”
    拍拍她后背,见她终于疏通了一脸释然的样子,他无奈道,“傻,吃那么急干嘛?”用指头抹去她唇边的一点紫色粉末。
    程母视线一直停留在白露脸上,好奇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彩。
    程彧问:“喜欢这个‘姐姐’么?”
    程母用力点头,“她有这个。”说着手指戳过来,有点没轻没重,但让白露脸僵住的却是意识到她指的位置。
    又是梨涡,他们这一家人……
    程彧明了她的心思,低声解释:“我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单纯喜欢这个。”
    这么一说又让人无端地心酸。
    程母并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各异,一回身嗖地从花坛揪了一朵,讨好地递过来:“这个给你。”
    白露接过,再次道谢。
    程母见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也笑起来,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屋里领。
    白露一进门,不由暗暗诧异,房间很大,布置得五彩斑斓,简直像是个儿童房。
    护士笑着解释,“阿姨喜欢鲜艳的东西。”
    白露不由回头,程彧并没跟进来,而是坐在母亲那把椅子上,看着花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母献宝一样把她拉到占据一面墙的收纳柜前,上面摆满各种小玩意,共同特点是色彩饱和度极高。白露配合地问:“这些都是你的?”
    程母乐得点头。
    白露轻轻地说:“你真幸福。”然后拿起一种毛茸茸的小黄鸭,“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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