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告慢慢多了起来。
    为了腾出高远结婚当天的时间,戚以沫斟酌着推了不少,有人说耍大牌,也有人偏爱吃他这一套。传到他耳朵里,他置之一笑。
    这天,玛奇朵兴冲冲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
    “猜猜这是什么!洛导的试镜通知!”
    “洛施齐?”
    洛施齐是知名电视剧导演,偏爱古风,拍摄风格和他的名字一样细腻。他和编剧谢晚是黄金搭档,出手必是每年暑假重复回放的精品。
    “对啊,他看了你的那个广告,觉得非常符合他心目中韩嫣的形象,通知你下周四去试镜。”
    戚以沫还记得吴学舟的那番话。
    “好的,剧本先放在那里,我等等再看。”
    他现在每天过得紧巴巴,难得有空闲时间可供使用。高远结婚在即,他盘算着送点特殊的礼物,为将来相认打基础。
    想来想去,还是把他们当初随口编的那只曲子记录下来,填上词。嗯,还要买束风信子……
    玛奇朵把东西归类理好,突然道“司愔!”
    “嗯?”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是内定,而这份试镜通知,是柳梦拿过来的。”
    柳梦,梵洺的秘书组组长。
    ☆、32·试探
    盛夏毒辣的日头蹂躏着大地。
    连云朵都被晒化了,晴空万里,明澈地仿佛是画上去的。
    道旁树叶蔫蔫地打着卷,偶被行人碰落,踩碎,渗出碧绿的汁液,不过眨眼,就挥发在空气中。
    它们身不由己随着热浪摇摆,羡慕地看着自己同类,裹着精美的包装纸,一路小心呵护着送进了英华娱乐的大门。
    “来了!送花的又来了!”
    “我去,这都多少天了……啊啊啊,好好奇到底是谁送的花啊!”
    “这个不知道。我只听说司愔好像对那个送花的没意思,花都堆墙角的,谁要谁拿走。”
    ……
    送花小哥眼观鼻鼻观心,他一天来送两次,送了好几天,很多人都认识他了,所以保安也不拦他,只有一个小助理跟着他上楼。
    敲开熟悉的门牌:“你好。这是司愔先生您的花,请您签收一下。”
    戚以沫正坐在地上,身前是张小茶几,散着凌乱的稿纸。他眉间微蹙,嘴里哼着调子,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闻言头也不抬:“放门口就好了。”
    “我们需要您本人签收。”
    戚以沫揉了笔下那张纸,挥到一边。他的脚边已经积了很多纸球,随便抓起一张,在反面写上姓名,扔给送花的小哥。
    “这个可以吗?”
    “可以。”
    小哥把花放进门内,掩上门离开。
    分针滴滴答答走过一圈。
    歌词终于润色完毕。
    戚以沫揉了揉发麻的腿,将废稿全部清进纸篓,抓起帽子出门。那束玫瑰可怜兮兮地躺在门口地毯上,被压在下面的花朵已经有些蔫了。脚步顿了顿,还是把它们捞起来,路过多蕊米三人的休息室,顺手递进去:“今天的。”
    他以前把花堆在墙角任它们自生自灭,多多她们看到,觉得很可惜,问他能不能送给她们。几次以后,戚以沫就习惯在领到花后给她们送去了。
    曹蕊甩下手里的零食,兴高采烈地把那束花插进瓶子里,“焦糖哥要去哪里?”自从听见林泉叫他焦糖,一圈人都跟着改口喊他焦糖哥。
    “录音棚找小林。”
    曹蕊失望地垮下脸:“哦。”
    认真算起来,曹蕊她们比他小了近一轮。在她们面前,戚以沫一向都是以叔叔自居的,发现小姑娘不高兴,便从包里掏出一板巧克力:“喏,进口的,吃了不发胖。”
    曹蕊眼睛一亮,笑逐颜开道:“谢谢焦糖哥。”
    戚以沫借用林泉的录音棚,将曲子录好。
    林泉当天没通告,离饭点尚早,出门又太热,两人便拉着小百一起玩二十四点打发时间。
    没想到小百手气特别好,简直如有神助,散场时只有脑门正中贴了一张大条子,活像被符箓镇住的僵尸。反观戚以沫和林泉,早已贴成了柳树。
    伪装,互相打量,确认过关,拉着赢家小百请客吃饭。小百捂着干瘪瘪的钱包誓死不从,被暴力镇压,只能嘤嘤嘤的跟着两个土匪去饭馆。
    用餐中途林泉问及送花的事,戚以沫眼睛都没眨:“梵洺送的。”
    “就猜到是他。”
    小百心惊胆战地看着林泉将鱼肉戳成肉泥,那狰狞的小眼神……这鱼该不会是他失散多年的杀父仇人吧?
    “那家伙藏得深啊,认识他这么多年,我愣没看出他是个人渣!”
    戚以沫给他换了只碗,“得了啊,别再提那些倒胃口的事了。”
    林泉兀自喋喋不休,顾忌小百在场,含糊道:“……才没了多久啊,再者你们统共才见过几面,居然就开始大献殷勤。虽说你和……是一个人,但我敢打赌那货肯定不知道唔……”
    戚以沫一筷子牛仔骨噎得他半死:“化悲愤为食欲吧话唠先生。难得小百请客,不多吃点怎么对得起他。”
    小百qaq:“焦糖哥你不厚道!”
    “再来一份木瓜炖血燕?”
    “我错了,我错了……等等,你点木瓜干什么?”
    戚以沫面无表情地:“小林子嫌胸肌不够大,给他补一补。”
    “噗!”满嘴食物无法辩解的林泉悲愤了。
    鲜花攻势持续了一段时间,骤然停了。
    搁常人身上,突如其来的浪漫突然没有了,必然会觉得不习惯,进而想跟对方联系一下。
    但戚以沫忙着赶通告,赶完通告看剧本,看完剧本逗小林。时不时还和关扬视频一下,看夫夫二人组秀恩爱——
    关扬每次嘴贱把大魔王惹急了,都会收到“那今晚就分床睡好了”这类惨绝人寰的威胁,无论多不乐意,必然光速拿出装水的小碗,顶在头上窝角落里装鹌鹑。没站两分钟就装模作样地说“地上有蟑螂”、“外面有老鼠”、“怕的话我陪你睡啊”等低级的求和用语,把戚以沫乐得够呛。
    生活实在太舒心,完全无暇分给梵洺一丝一毫注意力。
    被晾几天后,梵洺沉不住气了,派秘书给戚以沫打电话。
    先是夸他给公司创造了价值,公司很看好他云云,紧接着说“董事长非常欣赏你,希望和你当面商谈,明天下午四点来总部一趟。”
    戚以沫开了扩音,一旁的林泉听得清清楚楚,捂着肚子笑倒在了沙发上。
    “真为他的情伤捉急,亏柳梦能配合着说出口,哎哟,哈哈哈哈……”
    笑够了,林泉一咕噜爬起来,握住戚以沫的两肩正色道:“你自己警惕点,别糊里糊涂栽他手里了,听到没有?”神态严肃地像个小老头。
    “你想歪了,他应该是另有打算……具体是什么,目前还不清楚。”
    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的。
    翌日下午,戚以沫提前二十分钟进入总部。
    前台挂着礼貌的笑:“您好。”
    “您好,我是司愔,来找董事长。”
    “请问有预约吗?”
    “有。”
    “请稍等,我为你查询。”
    没等前台查出个所以然,梵洺的第二秘书丁晗就找到了戚以沫,“董事长让我来接你。他临时有个会议,现在还没开完,你先跟我上去吧。”
    搭乘电梯进入梵洺办公楼层,将戚以沫安置在会客厅,奉上一杯茶,丁晗就放心地走了。
    戚以沫坐了一会儿,前后一联想,就猜到梵洺在玩什么把戏。
    典型的恩威并施——明明是他约下的时间,却临时变卦,推托自己要开会,如一棒子打得你心理没底。但他同时给你留了面子,派身边的秘书迎接,算是甜枣,让你心底飘飘然,觉得他还是重视你的。
    这秘书人选也有学问,高了,像秘书组长柳梦,来访者就会产生“我非常重要”的感觉,后面难免端着,不利于梵洺谈条件。低了的话,来访者就会有“反正看不上我,那我也无所谓”的逆反心里,同样对梵洺不利。
    而丁晗,他地位虽在柳梦之下,对外界来说却是第二秘书,仿佛只要柳梦有一点纰漏,他就能取而代之。实际上,他的实权比其他秘书高不了多少。
    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想让他诚惶诚恐吗?可惜,他上辈子明里暗里打了太多硬仗,还不把这点场面放在眼里。
    放眼四顾,这间会客厅和他上辈子看见的差别不大,只茶几上的茶具换了一组,以前是骨瓷茶杯,现在是印花玻璃杯。
    不知道梵洺什么时候来,沙发上呆得无聊,他干脆走到休息区看风景。
    电梯门一打开看到的就是休息区,位于会客厅和办公室之间,起隔断作用。墙面内嵌水族箱,靠近会客厅的那面养着色彩缤纷的热带鱼。靠近梵洺办公室的那面却是海水鱼种,有拇指大的透明水母,还有呆呆的小丑鱼。
    外墙那面是双层落地窗,戚以沫靠在窗边远眺r市胜景,看厌了就逗逗鱼,直到骄阳收了余威,暮色渐起,才等到梵洺。
    两人进了梵洺的办公室。
    柳梦用托盘端来两杯饮料,一杯牛奶,一杯柳橙汁,放在两人中间。
    “喝吧。”
    尽管牛奶近在手边,他还是选择了离自己略远的柳橙汁,抿了一口:“不知道董事长想谈什么?”
    梵洺答非所问:“会谈钢琴吗?”
    “并不擅长。”
    “不太擅长,那就是会弹。”梵洺拿起公文包,抽出一个文件夹,一个光碟,塞进笔记本光驱:“楼下就有钢琴,等会儿一起下去,你弹《卡农》给我听听。”
    戚以沫心下一凛:“我不会……董事长看过我的档案,应当知道弹钢琴只是我的兴趣,我连级都没考过。”
    “是吗,”梵洺打开文件夹,“你乐器选修课是钢琴,你的老师给了全a,说你具备专业水准……别急着争辩,看完这段录像再说。”
    梵洺将笔记本转向他,放映的视频只有黑白两色,屏幕右上角标着年月日,一看就是从监控里调出来的——是他当初在c市陪林泉飚音的监控录像。
    梵洺嘴角笑意冷冷,表情是尽在掌握的从容:“如果你坚持不会……也行,那就跳支舞吧。”
    鼠标轻击,视频画面一转,赫然是他和李思语合作的那场七重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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