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瑜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下湖边的一栋小楼,“季大人和夫人的住处就在这儿……你可留意过,夫人回娘家前有何异样?”
    ☆、38糖醋排骨(十八)
    丫鬟刚一犹豫,楚楚就忍不住了,“有!我知道!”
    楚楚睁圆了眼睛瞪着她,“王管家都跟我说啦,夫人回娘家是因为跟季大人吵架,吵得可厉害了,第二天早晨管家送夫人上马车的时候夫人还哭呢!”说罢还气鼓鼓补了一句,“王爷什么都知道,你别想唬弄他!”
    丫鬟慌地又跪下来,“奴婢不敢……”
    “你差点儿就敢啦!”
    楚楚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火气,萧瑾瑜听得一怔,轻皱眉头,这丫头是……真生气了?
    就为那几棵树?
    丫鬟早把砍树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愚弄王爷可是性命攸关的大罪,何况还是个专管给人治罪的王爷,眼见着萧瑾瑜皱起眉头来,丫鬟心里一慌,赶紧磕头道,“奴婢冤枉……冤枉啊!娘娘所说确有其事,只是……只是老爷夫人吵架是常事,奴婢不知道说不说得上是异样,不敢随便拿来在王爷面前嚼舌……”
    萧瑾瑜眉心微展,“常事?”
    “奴婢不敢欺瞒王爷!老爷和夫人常常吵架,再琐碎的事儿,一句话不对付就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夫人气得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奴婢平日就待在这园子里,离老爷夫人的住处近,经常能听见吵架声,那天实在算不得稀罕。”
    萧瑾瑜把目光投到小楼在湖面所成的倒影上,“夫人走前的那次吵架……你可听到了?”
    “那晚奴婢就在这里侍弄这几株梅花,正好听见……老爷和夫人就是在他们房里吵的,开始声音不大,不知道他们吵的什么,后来越吵声音越大,话也难听得很,直到王管家上楼去劝才劝住的,夫人还哭了好长时间呢……要说异样,倒是也有,就是老爷那天火气大得很。老爷脾气好,待人和善,平时从来都不对我们说重话,那天晚上我不过是被水鸟扎进水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叫出了声来,老爷就扒着窗口把我骂了一通……”
    萧瑾瑜轻轻点头,目光细细地扫着光秃秃的湖面,像是真想要在里面找出只水鸟来似的。
    被楚楚怀疑的眼神盯着,丫鬟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赶紧补道,“其实……其实那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奴婢就看见一个尖尖嘴还长着俩翅膀的黑影儿一头扎进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水鸟……”
    “起来吧……请王管家得空来我房里一趟,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王爷。”
    楚楚不忘添上一句,“还有不能砍树!”
    “是,是……娘娘放心,奴婢不敢……”
    ******
    萧瑾瑜和楚楚回到房里的时候,王管家已经在等着了。
    “老奴拜见王爷娘娘。”
    “请起……”
    “谢王爷。”王管家起来就站在萧瑾瑜身前,把头垂得低低的,几乎把腰都弯下去了,“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萧瑾瑜还没张嘴,楚楚就急道,“你不能砍树!”
    王管家狠狠一愣,“老奴……老奴这辈子都没砍过树啊。”
    “可你让别人砍了!就是湖边那片梅花树,那里的丫鬟说是你让砍的!”
    王管家这才听明白,头垂得更低了,“回娘娘……这是老爷意思的,府上要为夫人筹办丧事,不能见红色,那几株梅花刚巧开的是红花,还正对着老爷夫人房间的窗户,老爷看着心烦……是怪可惜的,可谁让它开得不是时候啊!”
    楚楚气得跳脚,那个季大人看着就像个心清目明的好官,怎么能干出这样的糊涂的事儿呀!
    “不能砍!就是不能砍!砍树最损阴德,谁砍谁家就断子绝孙!”
    王管家膝盖一抖,差点儿给她跪下,“娘娘……”
    萧瑾瑜及时干咳了几声,“王妃此话说得不甚清楚,王管家莫怪。”
    都说到断子绝孙的份上了,还能怎么清楚啊……
    王管家硬着头皮接话,“王爷言重了,言重了……”
    “王妃的意思是……按本朝礼制,皇室宗亲下榻之所内一律严禁行采伐之事,否则即伤损王气,罪同蓄意谋反,诛九族。”
    萧瑾瑜说得平淡清浅,王管家愣了一下才“嗵”地跪下来,“草民无知,王爷恕罪!”
    一听要诛人家九族,楚楚也慌了,赶紧扯扯萧瑾瑜的袖子。
    萧瑾瑜没理她,不但没有恕罪的意思,声音还又冷了一层,“不是季大人的意思吗……你无知,他也无知?”
    “王爷息怒!夫人死得惨,季大人又恨又悔,这几日染了病,神情也有点儿恍惚,难免有不周全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萧瑾瑜眉梢微挑,“是吗?”
    “老奴不敢欺瞒王爷!”
    萧瑾瑜微微点头,神情缓了缓,“那就是本王的不是了……近日琐事缠身,未曾探望季大人。”
    “老奴替老爷谢王爷关心!”
    萧瑾瑜轻咳,“既然季大人对夫人如此在意,本王今日午时升堂审案,也请季大人来听听吧……”
    王管家一愣,“今日午时?”
    “嗯……午时,刺史衙门。”
    “是……老奴这就去告诉老爷。”
    “有劳了。”
    ******
    王管家刚走,萧瑾瑜就轻轻合起了眼睛。
    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似的,感觉比闷在三思阁里一连看了三天卷宗还累。
    本来是想停在升州歇歇的,居然差点儿就彻底歇在这儿了……
    一连在京城里窝了三年,竟这么不济了……
    “王爷……”
    萧瑾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嗯?”
    楚楚声音怯怯的,“在你住的地方砍树……真要诛九族啊?”
    “你说呢……”
    楚楚抿抿嘴唇,“那……那摘花算吗?”
    “你说呢……”
    “那……那,”楚楚小脸憋得通红,“那我不嫁给你了!”
    萧瑾瑜脸色微阴地睁开眼睛,“圣旨是你向皇上要的,不嫁就是欺君抗旨……”
    楚楚低头咬着嘴唇,“反正……反正我不想让你死!”
    萧瑾瑜一怔,这才听明白她脑子里的那个弯儿是怎么绕的,浅浅苦笑,“花是那丫鬟许你摘的,要罚也不是罚你……”
    楚楚急了,“是我要摘,她才让我摘的,那不就是我害她的吗!”
    萧瑾瑜静静看着她,声音微沉,“楚楚……你说实话,为什么不让砍树?”
    楚楚揪着手指尖不吭声了。
    “你告诉我,兴许她可以不受罚。”
    “真的?”
    “全国刑狱之事都归我管。”
    楚楚垂着小脑袋,小声道,“你说那花好看的,我都没听你说过别的什么好看……他们要是把树砍了,你肯定难受,你还病着呢……”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去花园本也不是为了看那片梅树的……
    萧瑾瑜无声浅叹,这会儿想起她往梅树前冲的一幕,除了心有余悸,还有点儿歉疚,“我认为好看的东西很多,未必都会说出来……以后不许再为这样的事拼命了。”
    楚楚赶忙连连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萧瑾瑜,“那你有办法让那个丫鬟不受罚?”
    “嗯……”
    “那是啥法子啊?”
    萧瑾瑜重新闭起眼睛来,“没什么法子……”
    楚楚急了,“你刚才都答应了!”
    萧瑾瑜没出声,房梁上倒是随着一道白影一块儿飘下来个带笑的声音。
    “朝廷里要真有这么一号罪名,那皇宫王府什么的早就成树林子了……王爷,你信口胡诌的本事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啊。”
    “王爷,你怎么又骗人啊!”
    萧瑾瑜气定神闲地闭着眼睛,“你来得正好……去跟谭章说,让他集合所有相关人等,午时在刺史衙门升堂。你带楚楚去停尸房做做准备……顺便告诉谭章的主簿,这次你替他上堂做录……你做堂审记录的本事也该越来越像回事儿了吧。”
    景翊差点儿哭出来,给萧瑾瑜亲审的案子做堂审记录不是闹着玩儿的,上回二十多页记录里就记错两句还让他给挑出来了,改过来之后连抄五遍才算把这事儿掀过去,到现在他还能把那份一年前的堂审记录背出来呢,“王爷……”
    景翊刚摆好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楚楚就两眼发光一脸兴奋地看着景翊,“景大哥,王爷点名让你当主簿呢,真厉害!”
    景翊嘴角抽了一下,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的有种自己好像真的挺厉害的错觉……
    “呵呵……我不厉害,你俩才厉害……”
    ******
    楚楚午时整来到大堂偏厅的时候,萧瑾瑜已经坐在大堂案桌后面了。
    楚楚扒着屏风的缝看过去,萧瑾瑜穿着官服在案后正襟危坐,腰背立得直直的,神情清冷威严,两个侍卫也换了官服,跨刀一左一右站在萧瑾瑜身后,看着比郑县令升堂的时候可威风多了!
    这么看着,王爷脸上的病色好像比刚才浅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楚楚打心眼儿里高兴。
    案子就要破了,王爷的病也要好了,还能亲眼看见王爷升堂审案,真好!
    只是……王爷设的这个大堂,怎么就跟人家的不一样呀。
    堂下一个衙差都没有,倒是齐刷刷地跪了一片人,仔细看看,有宛娘,有谭大人,有季大人和王管家,有那五个开肉铺的屠户,连那个在凝香阁打了王爷的小二也跪在里面。
    萧瑾瑜也没去碰那块被谭章拍得光溜溜的惊堂木,开口第一句话就清清冷冷地道,“自觉有罪的跪着,自觉清白的起来吧。”
    跪着的人都一愣,见过审案子的,可没见过这样审案子的啊……
    “本王亲审的案子结案后再无翻案的可能,你们想清楚再动,不急。”
    一干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好一阵子,最后就只有那五个屠户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萧瑾瑜清冷的目光刚往他们身上一扫,五个人又“扑通扑通”全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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