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道:“无妨,这里很干净,不收拾也没事。”边说,边随他进了屋。
    屋子里东西不多,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一把紫陶茶壶,茶壶旁边有两个杯子。靠东墙有一张木床,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还放着一套白色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上还搭了一件白色的袍子。
    这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里似乎有人在住。
    我看到这一切了,骆尘净当然也看到了,他一向温和的眼睛,此时却是含着悲喜交加。
    他走到床前,将那件白色袍子轻轻拿了起来,然后轻轻的在那衣服上摩蹭了几下,人又陷入了沉思状态,显而易见,这件衣服又将他带到以前的岁月里了。
    我实在是站不住了,略走几步,想要坐到椅子上去。
    虽然我的脚步轻浅,可还是打扰到了他,他两手一卷就将那衣服卷成了一团,然后打开衣柜的门胡乱塞了进去,不过他的手并没有缩回来,而是还在衣柜里,似乎在翻腾什么。
    不一会儿,他就从衣柜中捧出了一床崭新的被褥,也是白色的。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薰笼,被子总也没用了,肯定有些潮的。”骆尘净将被褥放在床上,匆匆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生火,自然是清冷清冷的,不过我累的厉害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趴在桌子上,就闭上了眼睛。
    管他这屋子有什么故事呢,管他骆尘净有什么往事呢,都没有眼前的疲累来的要紧了,我还是先顾自己的命吧。
    我就这样在桌子上趴着睡了过去,还睡的很香,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骆尘净把我叫醒的。
    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显然天已经黑了。
    我没睡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在床上,鞋子早就脱掉了,被子也盖的很严。
    “杜小姐,先吃点饭再睡吧,已经很晚了呢。”骆尘净把食盘放到桌子上。
    “好。”我起身下床。
    “先来洗脸。”
    “嗯。”
    洗完脸,骆尘净又递过漱口水。
    我又漱了漱口,这才坐到桌前吃饭。
    一碗粥,两碟青菜,还有一条鱼,一副碗筷。
    “你不一起吃么?”我疑惑的问道。
    “我吃过了,你吃吧。”
    哦,我拿起碗筷,独自用餐。
    粥仍是带着药材味的,吃起来绵软的很,入口即化。
    那两盘小菜也是费了心思的,里面有着药材的清香味,但一点也没有药材的苦味。
    我吃饭的时候,骆尘净一直站在衣柜旁边,望着衣柜发呆。
    他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怨怒,时而忧愁。
    我一直以为温文尔雅的骆师爷脸上永远是带着温和的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也有太多的情感,只不过,他的情感一直被他压在了心底,只有在这个盛载了他太多过往的地方才表现出来。
    无意去探究别人的世界,我安静的吃着我的饭。
    吃罢饭,骆尘净就过来将盘碗端走了,没多久他就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个小香炉。
    “你已经睡了小半天,怕晚上要走困。我点些安神香,你也会睡得舒服些。”香炉中青烟袅袅,安神香显然已是点燃的了。
    我点点头:“好。”
    骆尘净将香炉放在桌子上,又道:“你若是冷了,就来薰笼上睡,茶壶里我新沏了水,也放在薰笼边上,你随渴随喝。”
    “嗯,你在哪睡?我隔壁么?”这楼里好象人不多,若我一个人住这幢楼,还真有点考验我的胆量。
    骆尘净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不,我今天在北楼睡。你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的。你休息吧,过来把门闩上。”
    “好。”
    骆尘净转身往外走,我跟在他后面去闩门。
    走到门口,骆尘净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却向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杜小姐,晚安。”
    咦,今晚这么多礼?
    我也向他道了声:“晚安。”
    然后关上了门。
    熄了灯,上了床,我又要准备睡觉。
    以前没病的时候,我的休息时间一向很规律,白天没贪过睡,晚上也没失过眠,而现在生了病,尤其是这种极缠人的病,我的起居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常常大白天就觉得累,然后必须要睡觉,而好些个夜晚,却难受的睡不了觉,只能迷糊到天亮。
    今天白天睡了半天,晚上果然如骆尘净说的一样走了困,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停的胡思乱想。
    想屋里那个奇怪的人,为什么只喊骆尘净进去,自己却不出来呢?
    他的声音激动又乞求,对骆尘净百般迁就,又是为了什么?
    骆尘净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为什么对着这个人,却又是如此失态呢?
    还有这个院子,花草看似枯败,实则株株不同凡花,这院子里的人,肯定极为了不起,不然也弄不了这么多不常见的花来。
    屋里那个人,已经答应了要给我看病,到现在了也没动静,而骆尘净又说明天要走,那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看呢?
    还有我这烦人的高烧,也不知要烧到什么时候,不晓得这个高人能不能为我去了这病或为我指点一下迷津。。。。。。
    我思来想去,脑子中乱成一团,越想越没个头绪,最后在这繁乱不堪中渐渐有了睡意。
    似乎是刚迷糊了一会儿,只听得外面“啪”的一声,传来一个很大的声响。
    那声音离得不远,似乎是从隔壁房间发出来的。
    这幢楼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住,为什么隔壁的门会响?
    莫不是骆尘净来拿东西么?
    我支起身子,轻轻叫道:“骆先生,是你么?”
    呜呜呜。。。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很大的风,刮过树梢时声音响的吓人,回答我的,没有骆尘净的声音,却只有这哭泣般的风声。
    “骆先生?”我又喊了一声,待了片刻,仍是无人应答。
    我翻身下了床,披上件衣服,来到门前打开了门,我故意把门在墙上磕的咣咣做响,也好给自己壮壮胆。
    甫一开门,一阵冷风就呼的一下灌了进来,冻的我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我站在门口,向隔壁的门看了过去。
    北楼只有一个门口,而南楼却有两个,我住的是西边那个房间,现在我张望的,是东边的房门口。
    东边的房间里果然有人,因为我看见从那半开的门中射出了一片昏黄的烛光。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我压重了脚步,踢踏踢踏的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又喊了一句:“骆先生,是你在屋里吗?”
    透过破旧的窗纸,一个黑色的影子越来越大,屋内也传来了脚步声,骆尘净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我,杜小姐,有事么?”
    我走到门口,还未进门,骆尘净也来到了门口,他站在门槛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堵住了进去的路。
    虽然他是背对着光站在我面前,可我仍是看出,他似乎刚刚哭过,眼眶肿的厉害,都快成了两个小馒头了,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仍然残留着一丝泪光。
    知道这里似乎是他的伤心地,我无意挑人伤疤,轻轻道:“没什么事,只是听见这屋的门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一个大男人背着人哭应该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吧,我立刻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在收回目光的一刹那,我从他的胳膊下却扫到了那屋子里的一点情况。
    这间屋子里灰尘很厚,地上很明显的留下了骆尘净的脚印。房间里的摆设和我住的那屋一样,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
    床上蛛网沾着尘土,都已经成缕的垂下来了。
    桌椅上也满是厚厚的灰尘,桌上的茶壶已经被灰尘淹没的快看不出形状来了。
    而在这惊鸿一瞥中,有一件东西却是吸引了我大部分的目光。
    桌子上,放了一件黄到发黑的东西,似乎是个布做的玩偶,只不过我的目光落下太快,房间里灯光又太暗,我没有看出来是什么。
    “外面太冷,你快回去睡吧,小心又着了凉。我这就锁门走了,你安心睡吧。”骆尘净出得门来,真就把房门给带上了。
    我指指里面:“你忘了熄掉蜡烛了。”
    骆尘净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这就去熄,你去睡吧。”
    既然他不愿让我看见,那我就不看的好,我向他微微点了点头,拨腿走人了。
    关好门,上了床,果然听见隔壁稀里哗啦一阵锁门声,然后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向北而去。
    ☆、第 22 章
    骆尘净走了,院子里越发寂静的瘆人,我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
    我本以为我会听一夜风声呢,可没想到,只过了大概有两刻钟,我就已经困的不行了。
    直到看到桌子上那微微的一点红光,才明白过来是安神香发挥了作用。
    于是我阖上眼,很快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慢慢从极深的睡眠中恢复了些许意识。
    耳边有人在说话,我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我房间里,可眼皮却重逾千金,任我怎么使劲,都睁不开哪怕一点点的缝。
    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我连勾勾手指头都办不到。
    我正在在努力支配自己的身体,却听得耳边有人说道:“这是鬼门十三针,这针扎上,她就不会再发烧了。”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道:“这么有用?”是骆尘净的声音。
    那人又道:“当然了,鬼门十三针就是专门治鬼怪虚病的,阿净,你想学不?你多住几日,我教你。我把这套针法改进了,现在几乎所有的虚病都能镇了。”
    骆尘净哼了一声,冷冷道:“不学,我又不追求十全十美,学它做什么?”
    那人叹了叹气,幽幽道:“阿净,咱们好好谈谈行么,你不要总是这样说话,这都不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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