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前所做的那些消谴,现在已经没有半分心情去做了。
    怕自己又陷入悲伤的往事,我强迫着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歪着头,望着墙上的日影,一点点偏移,一点点变化,我就这样呆呆的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白天还好熬一些,可晚上的时候,那种孤单和寂寞,却是如何也排解不了的。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可独处静室,除了胡思乱想,我还能做什么?
    傅亭西,娘亲,四哥。。。
    脑中不断想起的,是他们生前的种种,是他们的痛苦和遗憾,还有他们走后,我这些年来形只影单的孤独。
    想来想去,想的总是生命中那些悲伤,那些苦楚,还有那些难处。
    越思越想,心里更加的难受,折腾来折腾去,越发的睡不着觉了。
    到了半夜,只觉得脑子又有些发痛,我知道我应该睡觉了。
    可眼睛闭上了,满脑子仍是四哥那日的微笑。
    没有胡夜鸣在身边,我终是难以入眠。
    正在我辗转反侧的时候,只听得门口有了动静。
    我急忙睁开眼睛寻声望去,入目处,正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眸子。
    。。。是他!!!
    白衣如旧,两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苍老的印迹,他仍是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只不过,到底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他比以前,又多了一份沉稳的气度。
    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他,想了好久,觉得惟有“韵极而雅”四个字,才能配得上此时的他。
    在我默默的打量他的时候,他已经关好门,轻轻的来到我面前。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他,他对我温柔一笑,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伸出手,熟练的摸上了我的手腕。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了。
    以前的时候,他不知道帮我诊过多少次的脉。
    庆县那个小小的客栈里,他用一方帕子盖在我的腕子上,帮我第一次诊脉,而去十公子家的路上,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帮我诊一次脉,好确定我的身体状况。
    现在,时隔了四年,他那修长的手指,又一次搭在了我的腕子上。
    看着我们肌肤相触的地方,我只觉得一阵阵心酸。
    “今天可是好多了,不过你的身子仍是虚的很,少思虑,淡饮食,慢慢调理,很快就好了。”骆尘净诊完脉,将我的胳膊又放了回来,拽过点被子,帮我盖好了。
    他的动作,十分的轻柔,似乎我是琉璃瓦做的一样,稍微拿重了就会碎掉。
    我努力忽略掉他的温柔,却是体会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前天晚上。。。又麻烦你了。。。”本来我就有点怀疑,那天半夜将我抱在怀里的人不是胡夜鸣,现在听了他的话,终于让我确定了那晚的人是他。
    胡夜鸣不能随便离开妖魔道,既然昨天晚上是他回来的日子,那么前天晚上。。。就不应该是他了。。。妖魔道关系重大,不到命运攸关的时候,胡夜鸣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何况第二天他就要回来了,实在没有必要在那天夜里再回来一次。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觉得熟悉,让我觉得安全的怀抱,除了胡夜鸣,还有一个啊。。。
    骆尘净蹙眉道:“本来只想在外面看一眼,看看你是不是。。。过的很好,实在没料到,你的状况那么糟。”语气中,已经是带上了忧虑与惆怅。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四哥死了。”
    他回答我道:“我就是知道他死了,怕你想不开,才来这里看看的。”
    知道他还在惦念我,我心里难过的紧。
    一个人,究竟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忘记曾经相爱的人?
    我们分开了四年,现在看来,四年,似乎远远不够。
    我蜇居在琅上天中,对着胡夜鸣那样的神仙眷侣,却仍时不时的想起眼前这人,到底要再花多少的时间,我们才会真正的忘掉彼此?
    琅上天,胡夜鸣,我心里狠狠抽了一下————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未婚少女了,我已经,有男人了。
    用力的眨了眨眼,我艰难说道:“我。。。成亲了!”
    在昏黄的烛光下,我清楚的看见,骆尘净的眼中闪过一片难以描述的痛楚。
    “我。。。知道。昨天,我看见他回来了。”他的回答,同样艰难。
    这个答案,如刀子般慢慢的割锯着我的心,让我痛得忍不住想哭。
    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只是满脸酸楚的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他垂下眼睑,那双我曾经亲吻过的漂亮眼睛里,写满了无奈:“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听他说完这一句话,我只觉得眼睛发热,眼眶发酸。
    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了一个念头:若是此时我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
    话已到此,我们都默契的不再说话了。
    因为我们都知道,我已成亲,我们早已不复是郎未婚妾未嫁,可以随便接近的时候了。
    有些话,不能说,说出来,除了增加彼此的痛苦,再也没有一点用处。
    过了好久,骆尘净幽幽叹道:“晚上又没吃饭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桌子上一点没动的粥碗。
    骆尘净站起身来,将那碗粥端了起来:“凉了,你等我一下,我去热热。”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阻拦他道:“别费事了,我不饿。”
    骆尘净看我坐了起来,连忙嘱咐道:“你病还没好呢,快把被子围好了,小心再冻着了。”
    我听他的话,小心翼翼的用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对他道:“我真不饿,你别出去了,被人看见不好。”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我来时用了一点点迷香,他们不会醒的。不过你放心,我用的药量少,他们只是睡得沉一点罢了,对身体不会有伤害的。”
    知道他是个执着的人,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我也没再出声反对。
    他去帮我热饭了,我围坐在被子里,心中百味掺杂。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特别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
    可。。。
    可。。。可我。。。
    我曾那么的爱过他啊。。。
    他的怀抱,我依偎过,他的眼睛,我亲吻过。
    那个时候,夜里梦里,都是他那温柔的身影,在无数个夜晚,我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情丝百结。
    若没有西山的事,若没有胡夜鸣。。。
    胡夜鸣,胡夜鸣。。。
    这个名字,如同重锤一样,重重的敲在了我的心上。
    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相公。。。
    昨天晚上抱着我,哄我入眠的人,是他啊。。。
    想起胡夜鸣的温柔缱绻,想起胡夜鸣的款款深情,想起胡夜鸣的迁就宠溺,我埋首被子里,想要哭泣。
    “怎么了,哪不舒服?”门扉响过,骆尘净的声音焦急传来。
    我从被子中抬起头来,有气无力道:“没事。”
    骆尘净仔细的观看了我一番,大概是没在我脸上看见泪吧,这才松了口气道:“是不是困了?你其实应该早睡的,总睡这么晚,很伤身的。”
    他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
    不想被他喂,我把被子掀开来,去接勺子:“我自己来吧。”
    骆尘净握着那勺子没有放手,只是幽幽的看着我,眼中满是被拒绝的感伤:“月西。。。”
    听见他那么柔情的喊出我的名字,我再也狠不下心来了。
    张开嘴,吃下他手中那勺粥,然后我看见了他欣慰的笑容。
    一勺,一勺,又一勺。。。
    我在他温柔的注视中,一口一口的喝着食不吃味的粥。
    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去十公子家路上的那段时光。
    我们在一路同行中,慢慢熟悉了起来。
    随着路程的走远,我的病越发的沉重。
    偶尔,在我半昏半迷的时候,都是他抱着我上车下车,住店投宿,然后再熬一碗苦苦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给我。
    那时候,就是在他的温柔照顾下,我一点一点的对他生出了情愫,想嫁给他的念头,就是在那时生出来的。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统统加起来,也就三个多月。
    在别人看来,可能三个月产生不出多深的感情来。
    可又有谁知道,当我十几年都坐在冰冷里,不见一点阳光的时候,这个男人带给我的温暖和关怀,有多么的让我刻骨铭心!
    我们的感情,不是浅薄,不是不深,只是我们都不是擅于表达感情的人,我冷清,他知礼,我们的感情,就这样掩埋在了我们淡淡的言语中。
    我边吃边走神,一碗粥在不知不觉中就吃光了。
    粥吃完了,骆尘净又在我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我也没问是治什么病的,只知道他肯定是为了我好,接过他递过来的水,乖乖的咽了下去。
    我喝了粥,又吃了药,骆尘净这才心满意足了:“刚吃了饭不宜睡觉,你再挺会儿,等消消食再睡。”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我现在还没有睡意,就是让我睡,我也睡不着。
    两人相对而坐,四目相视间,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爱意。
    我躲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清咳一声,出声道:“你杀他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大概是这个问题我寻思太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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