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沉默,心电图开始报警了。
    “如果你不想她死,就听的话,我可以不动她一根汗毛,甚至好吃好喝供着,只要她平安生下孩子,我就放她走,随便她要去哪里,我绝不阻拦。”
    “妈,你终究是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是吗?”凌箫天睁开了眼,脸色一阵惨白,嘴角钳紫。
    “不是不同意,我不允许,你的老婆必须由我亲自选。”
    “嘟——”一条直线,心电图上本是跳动的弧度,却在那一刻平行而行,而床上的那张脸早已血色全无,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凌江雪疑身下一阵踉跄,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在颤动,她慌乱的退后,打开门,大喊一声,“医生。”
    雷圳毅听到响动,拉着医生跑了进去。
    而床上,凌箫天木然的睁着眼,就像看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眼神注视着她。
    凌江雪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随着那一声报警声而停了,却见生龙活虎的他安然的躺在床上,甚至,还是一脸的茫然望着自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那刚刚,刚刚发生的事?
    她幻觉了?
    “妈,如果我离开了七儿,这就是我最好的下场,我会死,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我也相信如果我死了,七儿也肯定会随着我去,所以我现在不能死,至少在孩子出世之前,绝对不能死,我要留给她一个信念,孩子,就是最好的信念。”
    凌箫天又一次的拔掉心电图电源,刚刚不过是自己使了一个障眼法而已,让她知道自己心灰意冷后就是这般结局。
    凌江雪疑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只得傻傻的望着儿子眼底若有所思的笑容,自己养了二十八年的儿子,他从未有过这般幼稚的表情,从未有过这么泰然的笑容,他的笑,是冷的,从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笑容永远都是没有温度的,就像寒冬腊月的第一场雪,让人血液都在打着颤抖。
    “是不是我劝你,你也不会听了?”门外,又是一道不请自来的身影,只是,她安静的坐在轮椅上,膝盖处盖着一张淡黄色毯子,与着自己身上的鹅黄色毛衫不谋而合,就像是一张薄毯从上而下将她紧紧包裹着。
    凌箫天心虚的捏紧手里的插头,咬紧下唇,背对过身,又是谁这么多嘴?
    “谢谢你了,医生,我想跟他单独聊聊。”后话是对着凌江雪疑说的。
    凌江雪疑看了一眼萧七儿,又瞧了一眼床上自知理亏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儿子,心里一下子便得出了答案,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的答案。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让步了,让出了空间,让两人安静的彼此面对着彼此。
    “孩子快保不住了。”萧七儿开门见山,脸上是苍白的笑容。
    凌箫天果然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她的笑容,心底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爸爸都快不要我们两母子了,我不知道生他出来做什么,就在刚刚,我签了人流手术,等一下我就会进手术室了,不用担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手术台,不过没关系,如果出不来了,至少我会和孩子一起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们一家三口重新投胎,怎么样?”
    “七儿,你在说什么?”凌箫天一脸惊魂未定的望着她,而她,却仍旧是从容不迫的笑着。
    “我说的很明白啊,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这点念想根本就不够我未来几十年活下去的资本,我忍受不了漫漫寂寞长夜只有一个跟你长得七分像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算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也不是你,不可能会是你。”
    “七儿——”
    “你自私的吃掉解药的时候,自私的把自己弄的心力交瘁的时候,你自私得夜夜忍受心力衰竭痛苦不堪的时候,你自私的躲在暗处想着跟我远走高飞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也会自私啊,我也想自私的抛下孩子跟你一起走,我也想自私的跟你一起忍受万箭穿心的痛,我也想自私的只守着你一起走没有尽头的黄泉,你自私,我也自私,我们都自私。”
    “七儿,别再说了,我何尝不想,何尝不想。”
    “那我们一起死。”萧七儿狠狠的掀开身上的薄毯,从轮椅上站起,走到他的病床前,拔掉他手里的点滴。
    “七儿,你、你想做什么?”
    “从这里跳下去,多省心啊。”她拉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甚至是蛮力,将他拽着望着窗子探去,这里是十楼,对于两个重伤的人来说,恐怕三层楼就足够他们去投胎了,十楼,也好,免得死不了弄出个残废。
    “不要这样,七儿。”凌箫天紧紧的抱住她的身子,将她护在自己怀里,让她安静,安静一点就好。
    “凌箫天,你不是认为自己很厉害吗?每一次都喜欢自作主张,这一次,我不会遂你的愿了,我直接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会立刻随着你去,什么狗屁念想,什么狗屁余生,什么狗屁芳华,我只要你凌箫天一个人,一个人就够了。”
    “七儿,我只是怕啊,一旦上了手术台,七成的机会我下不来了。”他捧着她的脸,就这样深情带泪的望着她的眼,眼里清澈的眸子在闪烁,她是那般的美丽,那般的风华正茂,自己如何能自私的剥夺她的余生?
    “那就努力为我活着啊,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脏别停啊,努力的让自己好好的从手术台上下来啊,我等着你,守着你,盼着你,望着你,求着你,只要你出来,我不怪你了,我再也不怪你,就算你再赶我走,让我离开,我都听话了,孩子我也不放弃了,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们一起看着他出世,然后,一起走过五十年,好不好?”
    情到浓时方恨少,凌箫天终于明白了何为天意,曾经脱离凌氏时也未曾遇到这道梗,如今,自己是不是真的舍不得了?
    “箫天,告诉我,你会为了我努力的,是吗?”萧七儿含泪的眼飘忽在他的面前,任凭他如何逃避也逃避不了。
    凌箫天痴痴的看着她红了眼,看着她眼泪落下,再看着她同样是痴痴的目光望着自己。
    “箫天——”
    “七儿,我很想为了你做一切事情,只是,我拿不起时间来赌,输了,如果这场赌输了,我死了没关系,只是我少了半年时间来爱你啊,来陪着你啊,我舍不得这最后的半年,183天,4393个小时,对于我而言,每一分钟都是珍贵的,我不想浪费,我更不想用这个来作为一场赌博,七儿,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我不想拿来赌。我认输,我怕输,我真的怕。”他抱着她,心跳的好快,他赌不起的,这场赌,他真的赌不起的。
    “凌箫天。”萧七儿使出最后的一点点气力,蛮狠的推开了他,“你怕输?我何尝不怕,只是我更怕失去你,永永远远的失去你,没有人愿意用一辈子来换什么狗屁半年,我不要,不要。”
    凌箫天撑着窗棂,望着不远处的皑皑白雪,脸上是永远那苍白的笑,“七儿,至少现在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萧七儿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他根本就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原来他的爱只不过是自己退缩的理由,他累了,倦了,悔了。
    那自己呢?萧七儿大喘着粗气,忍受着身体里的阵阵刺痛,手,轻抚着肚子,原来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他心意已决的决心,包括自己了。
    “凌箫天,我就问你最后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就这样活一天算一天了?”萧七儿语气低沉,声音嘶哑,她最后的一根弦快断了。
    凌箫天身体微微颤抖,胸口很痛,痛的他眼前是一片模糊,他咬紧牙关。
    是啊,七儿,这条命只能得过且过了啊。
    “那我成全你,我也试试这心脏被刨了一个洞后有多痛,曾几何时,你那般的痛。”萧七儿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短刀,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何要带着这把刀进来,原来命运早就替她安排好了剧情。
    “七儿?”凌箫天回过头的那刹那,心脏莫名的停止了,她的胸前横着一把匕首,正在不停的朝着她的毛衫里刺进去,红的血顺着刀口正在涓涓不断的流出,染红了他的眼。
    “七儿,不要。”他扑上前,抓住她的手,撤掉她手里的刀,伤口不深,却让人心里剧痛。
    “箫天,真的很痛,原来被剖开了心,会是这般的痛。”萧七儿瘫倒在地上,任凭着鲜红的血刺入眼帘,原来当初他是这么忍受着剧痛救活自己,原来当初他是这么的忍受着剧痛服下解药,原来,真的是撕心裂肺的痛,万箭穿心的痛。
    “七儿,你——”
    “箫天,我想提前试试心死会是怎样的,原来心还没有死就这般的痛了,我想我坚持不住的,我一定会坚持不了的。一定,一定。”她闭上了眼,身体在痛,全身上下都在痛,心也在痛,所有器官都在痛。
    心会死吗?失去了她,自己心也会死吧。
    满室的血腥气息在飘荡,地板上,两抹身影紧紧的相拥,在他们身下,是晕开了一朵妖娆的红花,刺眼,夺目。
    当紧闭的病房门被人撞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误以为这两人是不是殉情了?身体没有动弹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边是浓烈的血腥味,让人愕然的第一印象。
    也相信所有人都突出得出了一个不变的定律,当两人没有完全康复时,绝对不能让两人单独相处,特别是密室,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在里面又会发生什么事,是昏倒?还是全身是血的一动不动?
    头痛欲裂,身体疲惫不堪,浑身无力,睁不开眼。
    萧七儿觉得自己刚刚自己把这辈子的所有力气都一并用上了,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萧七儿,你让我很佩服。”
    当七儿睁开眼的瞬间,她以为窗前那抹孤独的影子会是自己姐妹中的一人,结果,却是自己最想不到的一个人。
    凌江雪疑嘴角含笑,是那种淡淡的,没有讽刺的微笑,她就那样看着她,笑容拂面,“你是我第一个佩服的女人。”
    “……”萧七儿认为自己此时此刻必须保持沉默,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只得她佩服的,更何况自己那么丢脸,还在病房里搞什么自杀手段来逼迫某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妥协,最后,仍旧以失败告终。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说吗?”凌江雪疑今天穿着跟着窗外白雪一样的颜色,白得让人觉得更冷了。
    萧七儿微微摇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好谈的事情。”
    “作为你未来的婆婆,难道来看望自己的儿媳,不对吗?”
    “……”傻愣。
    “我答应了箫天的要求,我接受你作为我凌江雪疑的好儿媳了。”
    “……”还是傻愣。
    “我相信你会比任何人都适合箫天的,恭喜你,我祝福你们。”
    “……”终究傻愣。
    “你这样子让我觉得我刚刚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以,别瞪了。”
    萧七儿急忙收回自己愕然的双眼,微低下头,“我能问问为什么你又会改变主意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怀孕了?”
    “箫天愿意接受手术了。”凌江雪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萧七儿脸色一白,然后一青,最后青白相交,“他愿意了?”
    “所以我很佩服你,你是第一个能改变他的女人,连我这个母亲都自愧不如。”
    “他真的同意了?”萧七儿急急忙忙的掀开被子,突然一双手轻抚上自己的后背,将她按倒回床上。
    凌江雪疑微微摇头,将她押回床上,淡笑,“你先休息,一周之内都不得出病房。”
    “……”傻眼。
    “我不是箫天,我的话从来就不会因为某个求情的眼神就改变。”
    “……”还是傻眼。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箫天,这个孩子目前都不能有事,你听懂了吗?”
    “为什么?”
    “一半原因是你必须活着,一半原因是孩子也必须活着,我找不到能支撑他做决定的理由,唯独你是这个决策人,所以,不能动,听话。”
    萧七儿识趣的躺回床上,自己目前的情况的确不应该再跑来跑去了,至少孩子是他的希望,他活下去的希望了。
    启六躲在甬道尽头,瞧着病房内离开的那抹白衣,这才放心的走进去。
    萧七儿很乖很听话的休息着,不时看看杂志,不时喝点果汁,乐此不疲的听着胎教音乐,一展数日来的所有阴霾,换上一张欣喜不已的笑脸,见谁谁就笑,嫣然最后成了傻笑。
    启六坐在她的床边,终于相信爱情就是最佳补品啊,这才一天啊,这个女人脸上一扫而去那愁眉不展,笑的那叫一个姹紫嫣红。
    “你有心事?”萧七儿吃着苹果,看着心里有什么疙瘩的某人。
    启六放下水果刀,长叹一声,“你倒好,嫁给了个金主,而且这个金主随时都有可能留一大笔遗产给你。”
    “呸呸呸,把话给我吞回去。”萧七儿瞪着口不择言的六儿,心里犯火,“我可以把上官宏介绍给你,他应该对你也有点意思。”
    “得了吧,我才不想知法犯法,他们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很抱歉啊,你的好妹妹我就嫁给了他们几个不是什么好东西里最坏的那个东西。”萧七儿一口吞下。
    启六瞥了一眼飞扬跋扈的某女人,“你就得意吧,等你哪天守了寡,我第一个送花圈过去。”
    “那先谢谢了,我也会随时准备好花圈,等你结婚当天送你给你当礼物。”
    某人的刀眼又一次的飞射过来,“你为什么会喜欢凌箫天?且不说他是个全身上下全是黑的黑社会接班人,现在还是个半死不活,说不定根本就活不久的病秧子,你说你大好的青春就浪费在了他身上,值得吗?”
    萧七儿的嘴停在苹果上,看着义愤填膺一副为她抱不平的启六,忍不住的笑出声,“其实啊,你就是嫉妒吧,完完全全的嫉妒我找到一个又帅又有钱,最主要还对我一往情深的男人,然后你呢,单身、没房、没车,还随时准备着为国家赴汤蹈火,最后顶多死后留下一枚光荣勋章,顶个什么用?拿给阎王,阎王还嫌恪手。”
    “你——”启六被她说的脸色一黑,直直瞪着她,“七儿,你究竟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啊,不过我不在乎,你知道我曾经是杀手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吗?”
    启六愣了愣,点点头,“你都说过。”
    “那不就得了,我是杀手,他是黑帮头子,我手黑,他心黑,你不觉得我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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