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肩膀的长发,她刚想跟景湛说句什么,突然整个人狠狠地往前一扑,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轰然的爆破声。
    整节列车随之狠狠一震,四周顿时传来列车乘客的高声尖叫和呼喊,几秒后、广播里也立刻出现了列车长的疏散命令。
    景湛脸庞上玩世不恭的神情立时不见踪影,他先伸手将她扶起来半搂在怀里,随手就抓住一个从后面跑过来的服务生用英语问道,“发生什么了?”
    “列车的车尾发生了爆炸……”服务生有些哆嗦,努力使自己的口齿变得清楚一些,“整节第九节车厢全部被炸毁,而且有火势在往前蔓延,现在要乘客集体疏散到前三节车厢,列车十分钟后会在前面的一个小镇急停。”
    服务生说完,立刻就急急挣脱,连滚带爬地跑了,景湛沉默两秒,握着她的手臂就道,“走。”
    她点点头,跟着景湛往前面走去,可没走两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景湛回过头来。
    她咬着牙,大脑飞快地闪烁着。
    他在第八节车厢。
    不止是他,还有郑庭和郑饮。
    全列车一共十节车厢,第九节车厢的爆破炸毁了整个列车车尾,而他们,是在离爆破和火势最近的第八节车厢。
    可是她再清楚不过,以他们三个人的能耐,连最危险的险境……或许也能逃过,亦或者,这爆破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他们。
    “拜托,尹碧玠,连这个时候你还能发呆?!”景湛急了,眉眼一竖,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前跑。
    恐惧、惊慌、挣扎……她看到一张张脸在自己面前闪过。
    的确,对于平常人而言,发生这样的意外已经足够让人害怕到失去思考能力。
    一路奔跑,速度有些失控的整节列车依旧在不断地在晃动着,车轨还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等一下。”
    直到快要跑到第三节车厢的时候,她忽然猛地挣开了景湛的手。
    人在一念之间做出的决定,往往会将之后的命运完全改变。
    违背了誓言,踏出了界限,面临的……就是无法掌控。
    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要做的事,这才是最最可怕的。
    尹碧玠,你真的要想好了。
    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那个世界。
    而今天,你踏出的第一步,可能便是……今后的一万步。
    “你要干什么?!”景湛大吃一惊,连拉都来不及拉住她,她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列车后面的车厢疾跑而去。
    **
    耳边恐惧的尖叫声越来越多,她却独独与人流逆行。
    很快眼前的人越来越少,这已经是第七节车厢,但她沿途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幸好因为天性和曾经的经历,她的思维始终都很冷静。
    再跑几步,她目光一闪,这时伸手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毛巾,将净水往毛巾上一浇,抬手用湿毛巾捂住鼻子就推开了第八节车厢的隔离门。
    呼啸的风声与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漫天的烟雾和火光里竟然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枪声。
    那离得不远的枪声听得她浑身顿时一紧,可眼睛被烟雾熏得生疼、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他们到底在哪里?谁在开枪?
    她的眼睛里不断地因为烟熏流出泪,只能凭着记忆、一路扶着墙壁往厢房的方向移动。
    眼前似乎终于隐隐能看到有人的影子,她的步伐已经有些踉跄,靠着墙壁不断地咳嗽着。
    又是一声枪响,她想寻着枪声的方向走,却发现连动一步都变得十分艰难,眼睛渐渐也很难睁开。
    “别动。”
    一声低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她听得浑身一激灵。
    一双手臂这时已经触及到她,身前的人这时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臂弯里,然后将她手里微微垂落的湿毛巾再次捂上她的嘴唇和鼻间。
    周身是火光与烟雾的味道,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却依旧让她能清晰地判别出他是谁。
    “闭上眼睛。”柯轻滕紧紧地用手臂将她扣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说。
    如此险境,他的语气却依旧如常般淡漠沉稳。
    她埋在他的胸膛前,能听到他几乎与自己同步的隆隆心跳声。
    耳边再次响起的爆破声中,她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疾跑几步,纵身朝已经炸毁的列车车尾跳了下去。
    两人因为冲力的惯性,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
    她因为整个人被他护在胸前,所以落地的时候除了左腿似乎猛地疼了一下,其余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而他却是整个背部直接着地,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这样的冲击力下他会有多疼。
    可她却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的吃痛声,甚至连半点闷哼声都没有。
    燃烧着的残缺列车飞快地驶离了他们面前,她想从他的怀里起身,他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忍了半响,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在夜色里看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冷声说,“让我起来。”
    他却反而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她。
    “柯轻滕。”她咬牙切齿地直呼他的名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车的油门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出十秒钟的时间,一辆吉普车就已经停在了离他们差不多两米不到的地方。
    “柯先生。”郑庭和郑饮从车上下来,打着手电筒快步朝他们跑来。
    柯轻滕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时才松开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他目光一垂,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的手才一碰到她的脚踝,她就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左脚踝往上三公分的地方,被烧掉一块皮。”刚刚赶到他们身旁的郑庭眼力极好,用手上的手电筒照了一眼她的伤口便说,“灼伤面积不大,属于一度烫伤,只损害皮肤表层。”
    “碧玠姐。”郑饮的脑袋也凑过来,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很疼?”
    她咬了咬牙,说了句“还好。”
    “车上有药箱。”郑庭这时道,“上车可以做紧急处理。”
    “柯先生,你没事吧?”郑饮这时伸手想要扶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柯轻滕,可却被他抬手拒绝。
    “能起来走吗?”他低头,沉声问坐在地上的尹碧玠。
    她冷冷看他一眼,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可臀部才离开地面,左腿就猛地钻心地一疼。
    一旁的郑饮刚要伸手,郑庭见状,却将她往后拉了拉。
    柯轻滕眼疾手快,恰好就着尹碧玠支撑不住身体而下弯的姿势,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
    “走。”他淡淡抬了抬下巴,郑庭和郑饮立即迅速转身返回车子。
    尹碧玠被他抱在臂弯里,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心底微微一颤。
    “这么信任我的手臂肌肉。”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道,“不怕我松手?”
    她抬了抬眸,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
    …
    上了车,郑庭坐驾驶座开车,郑饮坐在副驾驶座旁帮他定义导航。
    柯轻滕将尹碧玠抱到第二排的座位上轻放下,关上车门、伸手取了一旁的药箱。
    “我自己来。”她这时硬邦邦地开口,朝他伸出手。
    他没有说话,将药箱放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打开,伸手取了几样东西,再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回她身边。
    她看着他打开瓶盖,先用水将她的伤口冲洗了一遍,然后用淡盐水沾了棉花轻轻涂在她的伤口处。
    他做完这些,转过身、低声对驾驶座的郑庭说了两句话。
    “这是初步处理。”他回到座位上,对她说,“等会到了之后,再上膏药。”
    她没作声。
    他也没有再多话,靠在座位靠背上闭目养神。
    一时沉默,她过了几秒、开口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拉斯维加斯啊。”副驾驶座上的郑饮抢先回答,笑眯眯地回头看她,“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且碧玠姐,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不会再发生爆破了。”
    果然。
    列车上的爆破,是他们做的手脚。
    窗外飞快略过的景物不断地在变化,她这时眼睛突然捕捉到前方车站处还在燃烧的残缺列车。
    心念一沉,她侧头望向他沉静的侧脸。
    他的身后,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在刚刚她选择返回他所在的车厢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已经踏进了这无边的黑夜里。
    **
    吉普车一路飞驶,很快驶入一个地下车库。
    将车停进车位,郑庭率先打开车门下车,而尹碧玠坐在车里,看着他和几个早已等候在车位旁的男人低声交谈耳语。
    很快交谈完后,郑庭便折返回车旁,打开了后座的门。
    “柯先生,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嗯。”柯轻滕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第二排的座位旁,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抱上瘾了?”她看着他,冷冷讥讽道。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下车,一路往一旁暗角的直达电梯而去,眉眼淡淡,“世界上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有毒品、烟酒、权钱、名誉和性。”
    “而我对前四样,目前并不太感兴趣。”他按上电梯门,垂眸看她。
    她眼里顿时冷光四射,可因为整个人在他臂弯里、左腿又受伤,完全连动都动不了。
    而几个等候在停车场的男人看到自己老板一路抱着个女人进了电梯,一时全部像一尊尊石雕一样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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