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边境并不安宁,大长公主不能久留,她在西苑和江盛雪、颜卿卿用过早膳,就让下人打点行装准备启程。西苑和东苑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大长公主临走前想再见梅争寒一面,拉着江盛雪的手让她陪自己过来。
    梁简去后院练武这会儿不在东苑,江盛雪和大长公主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院子没看见人影,问过下人才知道梅争寒还醉着,这会儿还没起。
    大长公主有些心疼他便想着算了,江盛雪不忍她失望主动去敲门叫梅争寒起床。
    梅争寒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敲门,伸手往旁边的床榻上一摸,手指触及到冰凉的床榻猛然惊醒过来。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梁简早就起床了。梅争寒眨了眨眼,耳边响起更加清晰的敲门声。
    梅争寒掀开被子起身,腰部一阵刺痛让他差点倒回去,他撑着床榻呆愣一会儿,昨夜的记忆缓慢回笼。梁简看起来俊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还容易被梅争寒撩拨脸红,却没想到在床上会那么凶,像充满掠夺性的野兽。梅争寒揉着自己酸痛的腰,忽然有些欲哭无泪。
    “哥,殿下要走了,你怎么还没起?”屋子外面响起江盛雪急切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下一秒她就会破门而入。
    梅争寒从昨夜的回忆里回神,下意识地抓住被子遮挡自己赤|裸的身躯,眼神扫过一旁的矮柜,梁简早已把干净的衣物给他叠好放在手边。梅争寒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她现在在哪儿?”
    这个她自然是问的大长公主,门外的江盛雪听见梅争寒的声音,总算松了口气,道:“在院子里,我们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梅争寒怕江盛雪就这样冲进来,连忙开口阻止她,匆忙穿好衣服收拾床榻,免得被大长公主瞧出不对劲。
    等一切收拾妥当,梅争寒才开门请大长公主进来。江盛雪知道他们母子二人有话要谈,并没有进屋,而是先去前院等候。
    梅争寒起床有些急,面色微红,屋子里收拾过,乍一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梅争寒的身上,看见他衣襟没有收拾整齐,嘴角染上怜爱的笑意。
    “听下人说你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可难受?”大长公主一面笑着问梅争寒,一面抬手替他整理衣襟。翻飞的衣襟露出一截脖子,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梅争寒的锁骨上顿了顿,手指微僵,随后不动声色地替梅争寒理平衣服。
    梅争寒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道:“还好,就是不小心睡过头了。殿下马上就要走吗?”
    梅争寒没有注意到大长公主一闪而过的反常,见她打量这个房间心里有些紧张,不由地开始转移话题。
    “漠北下雪了,北狄不太|安分,家里总需要有人坐镇。”大长公主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把这个屋子看了个遍。一个房间不管收拾的多么整洁干净,只要有人生活过就会留下痕迹,大长公主起了疑心,这一看之下自然能发现另一个人的痕迹。
    屋子里没有胭脂水粉,也没有珠宝首饰,多出来的那个人并不是女人。
    大长公主心里一紧,目光落在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椅子上,那里叠放着梁简和梅争寒昨日的衣物,本该由仆人来收取送去清洗,因为梅争寒还未起床便没有动。大长公主的身影晃了晃,面色有些苍白。
    从日常的摆设中不难看出屋子里住着的另一个人就是梁简,若是往常大长公主并不会反应强烈,可是刚才她替梅争寒整理衣服时发现梅争寒的身上有欢爱的痕迹。她不是没出阁的姑娘,会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心里的疑惑一旦被放大,所有忽略的细节都会被发现。大长公主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大长公主这次的异样没有逃过梅争寒的眼睛,他顺着大长公主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咯噔一声。
    大长公主转身盯着梅争寒的眼睛,眼神里的光芒有些凌厉,沉声道:“你和梁简住在一起?”
    梅争寒喉咙发干,大长公主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她这个样子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梅争寒觉得自己的一切理由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他和梁简的事早晚会让大长公主和穆程知道,但这个早晚并非现在。
    否认的话到了喉咙里,面对大长公主泛白的脸色,梅争寒却没有说出来的勇气。他在大长公主面前的轻松随意都变成紧张和忐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长公主才好。他和梁简一直都住在一起,哪怕他否认,大长公主出去随便问一个下人也能得到答案。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梅争寒的沉默无疑是承认大长公主的话,大长公主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大长公主一直觉得梁简是个好兄长,对梅争寒的关怀无微不至,她很高兴也很感激梁简为梅争寒所做的一切,可一旦这一切变成另一种付出,那意义便截然不同。大长公主的手在发抖,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存了一份侥幸,或许事情还没有糟糕到她想的那样。
    梅争寒站在她的身前,对自己和梁简的事没有任何的解释,大长公主不知道他是坦然还是无话可说。
    “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大长公主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梅争寒冷静下来,他坐到大长公主面前,替大长公主倒了一杯茶,笑了笑道:“很久了,一开始是因为逃亡在外为了相互间有个照应便住在一起,后来是因为宋远家没有多余的被褥给我们,只好两个人睡一间屋,再然后就是习惯了。其实这些年在家里休息的时间并不长,一直都是在外东奔西走。回来后难得一聚,便谁也没提分房睡的事。”
    梅争寒说的轻松随意,言辞间含糊不清,只解释为什么会住在一起,丝毫没有提他和梁简的感情。这番说辞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好像就是两个关系要好的兄弟为了聚一聚而住在一起。
    大长公主没有被这番说辞唬住,梅争寒也并不知道大长公主刚才看见了什么,他的隐瞒反而是另一种坦白。大长公主心里有些难受,梅争寒说起梁简的时候是高兴的,没有被强迫的不甘和苦闷,眼神里有明亮的光,藏着爱慕和维护。
    他是真的喜欢那个人。
    大长公主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的儿子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而她却不知道这个爱慕最初是出于恩情还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她想当场问个明白,可是问完之后呢?她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阻止他们?
    大长公主的心里充满了酸涩的泡泡,一个个破裂后留下无尽的苦涩,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清冽的茶香也不能安抚她心里的烦躁。
    梅争寒也没在说话,彼此之间相互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大长公主才试探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去漠北。”
    梅争寒坚定地摇头,歉意道:“对不起。”
    这是拒绝,在亲人和梁简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大长公主一阵心悸,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意料,可着实让她难受。
    杯子里的茶已经空了,大长公主站起身,深吸口气道:“送我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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