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多日,毕竟她不算重犯,守备也渐渐松懈,她的逃跑计划意料之外的顺利。
    低垂头轻手轻脚走出殿外,大口呼吸,似乎也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擦过人群沈知离悠然的朝外走,却没留意到身边一个黑袍行事匆匆的男子。
    裹着黑袍的男子手抱木盒,大半容貌被黑袍遮掩,只露出不自觉紧抿的薄唇。
    遥望着不远处的蛊王殿,男子的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只唇角一个弧度,便显得妖异非常。
    三四章
    “这方子真的管用?”
    沈知离微微抬下巴,语气很平和,但莫名有种令人信服的笃定:“不管用你再来找我,下一个。”
    长队蠕动了一下,沈知离扭了扭酸痛的腰,天边夕阳已经只剩残晖。
    看了一眼手边逐渐堆叠的银子,沈知离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
    所谓知识就是金钱,实在是至理名言啊。
    沈知离用腰间配的铃铛做抵押,找邻近的小摊借了破木桌凳,就在医馆对面摆了摊,痛定思痛,写下一行字:看诊,一次一两。
    来围观的人多,求诊的一个没有。
    沈知离老脸皮厚泰然自若坐着,倒是那个抱住女孩的女子显得有些局促。
    闹嚷之下,还有人劝道:“小姑娘,你还是换个地界摆吧,摆在这里没人会来的。”
    沈知离淡定固执道:“多谢了,不过我就想摆这。医馆里能看的病我都能,看不了的我也能。”
    那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沈知离,长叹一声摇头走了。
    过了许久,才迎来了第一个病人,那病人歪着脖子,一只手还抖着,极其凄惨的模样。
    一见沈知离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沈知离简单的用手推了推,又检查了一下,最后手指连点,刺激几个大穴之后,双手错骨分筋一般将脖子一拧手腕一推。
    “咯吱”一声,那人脖子也不歪了,手也不再抖了。
    那人活动了几下手脚,仰天大笑。
    接着猛然跪地,抱住沈知离腿,口气恭敬崇拜,仿佛看见了观世音下凡:“大夫,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这病缠了我好些月了,药不知吃了多少,都没好,如今真是……对了,诊费诊费……”
    沈知离将他扶起,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气道:“举手之劳,你是我第一个病人,诊费什么的就算了也罢。”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人不屑,却也有人蠢蠢欲动。
    第二个病人处理起来更快,几乎只看了看,沈知离就迅速写好方子,当场抓药喝药,效果立竿见影,立即便有了第三个第四个……
    沈知离的诊费较医馆还是低上一些的,再加上她看诊速度奇快,开方干脆而且大都是低廉药材,无论怎样的病症到她手里都似乎只是小病,那份气度委实让人信服,病人也越积越多。
    眼见天黑,沈知离又接连开了几张方子,将那行字一抹道:“今日看诊就到这了。”
    众人遗憾散去,沈知离归还桌椅,数了数银子,忍着巨大的肉疼,取了一半放进女子手中,又塞给她一张药方,强笑道:“去买药吧。”
    女子握着银子,双眼含泪,带着孩子就准备要给沈知离跪下:“大恩大德小女子柳瑟感激不尽……”
    沈知离扶住她,刚想说话,肩膀被人拍住,“那个,姑娘,银子……”
    面无表情转身,沈知离将数好的银子塞给他。
    那人迅速将银子揣进怀里,小心的看看左右,伸手道:“姑娘,我这刚才表演这么卖力,你又赚了这么多,就不多给点?”
    沈知离果断道:“没有了。”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哭丧着脸:“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十几口,你就多给点当积德嘛……”
    待那人骂骂咧咧走了,柳瑟才惊叫出声:“你不是方才那个,那个歪脖子抖手的……”她捂住嘴,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点头:“嗯,他是我找的。”
    柳瑟:“你这不是……”不是诓人么?
    沈知离奇怪:“干嘛这么惊讶,不然怎么会有人上门看病?我医术真的不差啊,这不过是些……呃,招徕病人的小方法嘛。”
    说起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还是师兄教她的,某年师兄拐她出谷玩,两人在路上丢了银两,又不甘就这么回去,干脆在镇口摆了个小摊看诊。
    她当时一脸怀疑,因为两人那个年纪看起来实在没有半分信服感,师兄小下巴一挑冲她淡定的邪魅一笑……
    当然,事后除了被怂恿的,还有一堆冲着师兄美貌而来的大媳妇小寡妇……
    师兄那张邪气凛然的脸啊,真是比什么都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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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当空,夜雾缭绕。
    人潮散去,南疆的夜晚同中原并无太大的分别,也会有摊贩叫卖,也会有各色行人如织,就连月也都是一样的皎洁明亮。
    揣着银子,沈知离心里有底气的多,在小摊点了两碗垂涎已久的河粉,豪气万千道:“我请你。”
    柳瑟:“……多谢。”
    她怀里的已经不疼了的小女孩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小气鬼!”
    不等沈知离说话,柳瑟便拉着女孩怒道:“说什么呢,快跟恩公道歉。”又歉疚道,“都是我以前娇宠了,所以难免……恩公不要放在心上。”
    柳瑟谈吐斯文,气质颇佳,并不像山野村姑,沈知离料想应是家道中落,客气道:“无妨,夫人独自养女已不容易,千金仍能如此天真无邪,贵夫君泉下有知也定会觉得欣慰。”
    柳瑟咳嗽一声,道:“……我夫君他没死。”
    沈知离一愣,随即猛地拍桌,怒道:“这混蛋没死居然让娘子闺女这样被欺负!这算什么男人!”
    河粉端了上来,小二瞟了她一眼,警告道:“桌子别乱拍啊,拍坏了要赔的!”
    柳瑟捧着大口海碗,长睫垂下遮盖住眼眸,看不清是羞怯、苦涩还是愤怒,最终叹然道:“我已好久没见过夫君了,夫君他、他……失忆了。”
    ……原来是失忆么。
    ……失忆!!!!!!
    沈知离脑中第一个蹦出的就是那张既欠扁又无辜的清俊脸庞。
    不对,沈知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常思考,就算那家伙再怎么能惹风流债也不至于搞到南疆罢……不要一碰到失忆和女人就往他身上想啊,虽然这家伙的确好像没有什么节操……
    “啊……”柳瑟突然起身,吐了一个音节,又颓然坐下。
    沈知离顺着她的视线诧异看去,一看之下,猛然起身,口中不确定的低道:“师兄……”
    灯火阑珊处,一抹黑影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虽然相像,但到底只是惊鸿一瞥的侧影。
    正在怅然若失间,沈知离听见柳瑟低头叹息道:“方才那人好像我夫君……”
    “啊哈……”沈知离张大嘴,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
    神马!
    一定是她听话的方式不对!一定是一定是!
    冷静下来啊,师兄不是这种人啊,可是失忆什么的……
    托起下巴,她颤颤巍巍地问:“敢问夫人夫君贵姓?”
    柳瑟没发现沈知离的异样,依旧沉浸在惆怅满怀的气氛中:“花,我夫君姓花。”抱着怀中女孩的手紧了紧,“小女名叫花骨朵。”
    来不及去思考花骨朵这个恶趣味的名字,沈知离只觉一朵一朵烟花在她的脑中爆裂炸开,无数只驴子撒蹄奔跑在她内心的荒原。
    一方面为眼前女子觉得愤怒,一方面又……
    那混蛋一见面就要上床,还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要赶快生个继承人神马……外带装的如此楚楚可怜,都他娘亲是假的啊!
    此时再看柳瑟怀中那小女孩,细长的尾端微翘的眉眼,薄唇尖下巴,虽未长开妖孽模样却已初露端倪,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花久夜!
    而且这女孩不过两三岁模样……
    两三年前正好是花久夜离开回春谷之后,就年纪上而言也完全对的上啊!
    一样是巧合,但是每一样都对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
    沈知离原本只打算给些银子了事,根本没想插手这档子事。
    可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他居然不负责!
    握住柳瑟的手,沈知离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那负心汉负责!”
    柳瑟:“这怎么……”
    沈知离:“就算失忆也不能掩盖他负心的事实!”
    柳瑟垂眸:“其实我不怪他,是我配不上他,他那样的人,本就应该配更优秀的女子……”
    沈知离:“那样的人怎么了!大家都是两条腿一个脑袋,谁也没比谁更高贵,我这就……”
    街面上突然吵嚷起来,不知是谁大叫道:“蛊王殿好像塌方了啊。”
    “怎么可能!”有人道,“蛊王殿有蛊王大人……”
    仿佛为了迎合他的话,话音未落,又一阵更剧烈的坍塌声传来。
    蛊王殿!
    沈知离心思电转,她在蛊王殿呆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怎么会突然……蓦然闪过方才极其神似花久夜的人影,她心中一凛,他去的那个方向的确是蛊王殿,不会这么巧吧……
    不对,应该是花久夜不会这么笨吧!单枪匹马一个人杀进蛊王殿什么……
    太凶猛了吧!
    嘴上说着,脚下却控制不住朝蛊王殿那边跑。
    沈知离紧紧抿唇,无论如何,她不想看到花久夜出事。
    蛊王殿内。
    歌吹淡定的握住虫笛,站在一片已然坍塌的废墟中,衣袂猎猎。
    花久夜身边围满了神色紧张的黑袍人,巨蟒环绕在他脚边,艳红蛇信吞吐。
    两人对望,久久无言。
    终于,歌吹打破了沉默,奇异冰冷的语调里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他说:“你来了。”
    花久夜用鼻子“嗯”了一声,轻蔑的看着他,只见手中红光一闪,一样东西飞速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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