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辉站在门前眯眼看着马路对面那个渐渐走远的孩子,眯了眯眼,不待他做其他动作,贺六已经从一旁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挺乖一孩子啊,辉哥,你要是喜欢……”贺六做了个手势。
    易辉无奈地瞥他,“贺岩,想想你大哥让你开面馆做老板的目的,别动不动就想用以前的那一套。”
    “就是啊,六哥,咱现在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了。”黄毛插嘴。
    贺六搓了搓手,“这不是习惯嘛,我知道大哥心意,也知道辉哥你帮我们不容易,我也是看辉哥你好像挺喜欢那孩子的,随口说说,过过嘴瘾。”
    易辉看了他一眼,“别乱猜,我没喜欢那孩子。”
    贺六和黄毛不约而同交换了个我们懂的眼神——不喜欢,盯人家小帅哥看那么久?
    易辉看着两人神情知道两人想岔了,但是这种事情又确实是越纠正越容易显得欲盖弥彰,便只能由他俩去。
    这时,孙韶吃完的碗盘被一位服务员收走,经过易辉身边时,易辉扫了一眼,吃得干干净净。
    看着干净的碗盘,易辉眼前好像又看到那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坐在位子上吃面的那个年轻人,眼眶莫名泛着红,单手举着筷子,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也很……满足。
    那副画面莫名让他有了一种喂了一只容易满足的兔子的感觉。
    易辉手指动了动,嘴角带出一点笑意,对贺六说道:“把草头青丝面也加到菜单上,做法我交给后面人了。”
    贺六和黄毛不禁笑了——辉哥还是很照顾他们的。
    ……
    孙韶辗转回到家的时候,恰巧在门前碰到了他的母亲,
    孙母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这个年纪的女人,长相基本就是前半生的积累了,也是最能看出生活和心境的,生活幸福,心境平和的,看着大多都是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而孙母恰恰不在这个范围里。
    年近五十的女人,头上已经见了白发,但是梳得非常齐整,没有一丝乱发。眼角的纹路很重,脸颊上还有一些斑,个子不高,大概因早年丧夫,到了这个年纪,穿着打扮上很朴素,乍一眼看着,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但眼中看到孙韶时所展现的光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位母亲,脸上的笑靥也给人很慈和的感觉。
    “小勺儿?”孙母显然很惊讶,她站在门前一边掏钥匙一边让孙韶赶紧进门,“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跑回来了?你不是去参加中国男声比赛了吗?”
    孙韶看着笑靥如春的母亲,眼眶忍不住就是一阵红。
    孙母立刻诧异了,“怎么啦?招欺负了?”
    孙母想像哄小孩儿一样想搂他,但却因身高限制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孙韶连忙低头掩饰性地揉揉眼,“不是,最近眼睛过敏,一遇强光就见泪。”
    孙母责备地看着他,一边领着他进门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是不是又熬夜了?说过多少次了,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就熬夜,熬着熬着,到了中年你就知道没好果子吃了……”
    “妈……”孙韶喊她。
    孙母询问地回头看向他。
    孙韶傻怔怔地和孙母对看了一会,终于露出了笑,摇头,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回来路上给你买了双鞋,你试试。”
    孙母接过纸袋子,往里看了一眼,是双老布鞋,这种鞋她知道,她们楼上退休的郝会计穿得就是这种鞋,款式不花哨,但是十分养脚,相应的,价格,也并不便宜。
    孙母这下是真的诧异了,她儿子她自然是了解的,一直以来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在撑着他们家的经济,所以,这孩子从小就早熟懂事,不该花的钱从来不会多花,上了大学后,更是自己跑去找了零工在做,为的就是减轻她的负担。
    可是,这样花“大钱”给她买东西还是头一回,因为孩子觉得自己花的钱大部分还是她给的,用她的钱买东西给她,孩子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孙母盯着纸袋子看了一会,心里不禁一暖,孙韶这难得的举动,让孙母也无法像一般母亲一样责备孩子“破费”或者“浪费”的举动,生怕打击了孩子的孝心,于是,孙母也不吝啬表示自己的欢欣,当下便欢欢喜喜地掏出了鞋子准备试穿。
    孙韶看着母亲难得像个孩子一样,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高兴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是一阵发酸,四目看了看他们住了多年的老公寓,简单的两室一厅和一个小厨房加卫生间,不过六十平米,里里外外连一件称得上半新的家具都没有。
    母亲这些年,是真的很累。
    “鞋子很贵吧?”孙母穿着鞋子起来走了几步,虽然还是高兴,可是嘴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嘀咕。
    孙韶笑着摇头,“不贵,我就是路过看这家店门前贴着打折的标签,很便宜,才买的。”
    孙母一听,果然又高兴起来,“穿着确实舒服,小勺儿果然会买东西,吃饭了没,妈给你做晚饭。”
    “哎呦!”孙母一拍大腿,“我今天都不知道你回来,家里根本没菜,小勺儿,你等着,我下楼去买菜。”
    孙韶连忙拉住孙母,“我陪你一起。”
    孙母眨眨眼,心说,孩子今天大概真的有什么心事,出门买菜这种事,是他最像他爸的地方,最不耐烦了,挑菜捡菜,他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为了一毛两毛去讨价还价,他脸皮子薄也抹不开面子,所以,从小到大,这孩子最不乐意跟自己上菜市了,不想……
    孙母将心思收了起来,不去过多地探究孩子的底,孩子毕竟大了,要给他空间让他成长。于是,她拍拍孙韶的手臂,“行啊,今天你家小老太就带你去菜场见识见识,以后,指不定啊,你陪我儿媳逛菜场,两人还能有点共同语言。”
    “妈——”孙韶想到自己的性向,心里颤悠悠地晃了两下,哭笑不得地叫道。
    母子两人难得温馨地相互挽着逛起了菜场,菜场刚好赶上晚市,都是刚下了班的中年妇女,或者刚接到放学的孙子孙女的小老太们在这里挤进挤出,偶尔也有老头和中年男人,但像孙韶这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几乎没有。
    两人走在菜场,频频惹得相熟的人上来跟孙母打招呼,孙母也都很热情地要交谈上几句,但基本不离“我儿子回来看我,我儿子陪我逛菜场,我儿子参加了中国男声比赛,街坊邻居到时候多支持呀”这四个基本点。
    弄得即使逆溯了时间后,一直觉得自己心态更平和了,脸皮也更厚了的孙韶,也只能红着脸在一旁拉着自己母亲,催促她赶紧买完菜回家。
    孙母每买一样菜,孙韶便在一边接过来,两个人的晚饭,本不需要多少菜。但不知是出于炫耀自己儿子给自己买了新鞋,还是炫耀自己儿子孝顺陪自己出来买菜的心思,孙母几乎将自己常去的几个摊子都逛了一遍,不买也要拉着摊主扯上一会儿天,主题内容还是那四个基本点。
    等到孙韶终于成功拉着意犹未尽的孙母回家时,天都黑了,母子两回了家,孙母便麻利地挽起袖子下了厨房,厨房里实在太小,一个人正好,两个人嫌挤,再者,厨事上,孙韶一向是白痴,于是他便只能靠在小厨房的门板旁边看母亲忙碌的背影。
    当晚,老公寓三楼小客厅里的灯光是这段时间来,最为温暖的一次,夏夜的凉风透着壁虎攀爬过的铁窗,徐徐吹进了屋子里,孙韶捧着碗,一边认真地咀嚼着食物,一边侧脸听母亲的唠叨,心里是一阵阵暖意,眼底的神情更是是柔和到了极致。
    第二天,孙母得知孙韶不用回基地,有一天假时,特地打了电话去工厂请了假。
    母子两人在家里闲适地呆了一天,晚间时,孙母才试探地问起孙韶在培训基地的事情,看着孙母小心翼翼的样子,孙韶沉默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打算跟孙母说了。
    “不参赛了也行啊,我其实早不想你去弄这些,咱好好读大学,出来找个好工作,年轻人有手有脚,好好把握,什么咱做不好啊。”孙母怔了一下,随后,拍了拍孙韶的手,开心地笑了。
    孙韶听着孙母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像是在抓住什么东西。
    “我一早听楼上郝会计说过,这个圈子可乱了,不光那些小姑娘要被潜规则的,帅小伙好像也要的,小勺儿你自小长得就秀气,万一……”
    孙母再次絮絮叨叨起来,一边发表自己为数不多的见解,一边宽慰孙韶。
    孙韶听着孙母的这番言论,大脑一时没跟上趟。之前自己勤工俭学跑去音乐行学了吉他捣鼓音乐时,孙母从来都是笑眯眯地鼓励他,大小伙了,有点兴趣当然是好的。
    后来,在暑假报名参加比赛,过了海选的时候,她是两眼放光地笑说,等着他成大明星后,给她长脸孝顺他。
    而现在,孙母这陡然转变的风格和话语……
    沉静了一下,孙韶想通其中的关节,对一位母亲来说,孙母无疑在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在肯定自己的儿子,无论孩子想做什么,孙母都很难对他说不或者否定他。
    想明白了这些,孙韶心中带着愧疚,有些苦涩发酸地对孙母笑着,“妈,你放心,不管我以后做什么,都一定要赚足了钱来孝顺你,让你好好享福。”
    孙母含笑与孙韶对视,一个劲地点头说好。
    当夜,孙韶躺在床上又辗转了起来,那天许若琳问他的事情,重新蹿回了他的脑海,他适合干什么?如果,他不走老路,他要做什么才能实现今天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呢?
    想来想去无果,让孙韶气闷地觉得自己真的够没用的,即使多了八年时间,但除了唱歌跳舞这些娱乐大众的活计,他好像其实一无是处,没有任何赚钱的方式和技能。
    就是想靠自己对未来八年的预见性,来一些未卜先知的投资或搭线,为以后埋下种子,现在的他也做不到。
    一个十九岁,刚上大学,还身无特技,又无横财的学生,凭借什么去投资,又凭借什么让人看中呢?
    一夜苦想的结果便是第二天孙韶不到五点就顶着一双黑眼圈晃了出来,匆匆吃了母亲准备的早饭,便准备走。
    到了小区准备打车却想起囊中羞涩,便转身走向公交车站,上车前掏钱包拿零钱的时候,发现钱包里早被他花掉的几张百元红钞又重新躺了回来,他怔愣了一下,想起早上走前孙母那笑眯眯的表情,心底一阵难受,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要找到那条路的想法。
    一条既不用走向八年后悲惨的自己,又能适合自己,达成对母亲承诺的路。
    带着这种想法,挤在人群里的孙韶,赶在八点前回到了培训基地。
    站在大门前,孙韶发现自己的心是真的静下了许多,虽然依旧无法喜欢起这里,这里总是会让有一种在向他不喜的地方走去的感觉,但却不若先前,是带着些许恐惧地想逃离。
    大概是因为真的握住了选择的权利吧!孙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虚空握了握。
    “嗨,小勺儿,怎么不进来,站那里发愣?”是范旭阳的声音。
    孙韶抬头看对方,范旭阳正站在门前,手里还掐着手机,看样子是一边打电话一边晃到这边来的,恰巧看到孙韶站在门前发呆。
    孙韶笑眯眯地跟门卫打招呼,走了进去,“没啊,就是想着又要进来‘坐牢’了,接下来半个月出不去啦,心里有点闷。”
    范旭阳听着他这话,不由一顿步子,迟疑了一下,随后很“狐朋狗友”地勾起孙韶的脖子,“想出去还不好办啊?来来来,先跟哥哥说,咱俩是好兄弟不?”
    熟知范旭阳德性的孙韶立即眯眼看他,不吱声。
    范旭阳摸鼻子,“哎呦,小勺儿,别这副表情,哥怕啊,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孙韶复又笑了起来,弯弯的嘴角,让他不出色的面庞带着点乖巧气,“有事直接说就是了,拐弯抹角,是不是男人啊!”
    范旭阳一拍大腿,“好兄弟,是哥不地道,磨磨唧唧了。冲你这句话,走,哥今天中午请你吃食堂。”
    孙韶无语地瞥他:“……”
    “别这么瞅哥,哥也想请你吃好的,可现在不是现实条件不允许吗?”范旭阳嬉皮笑脸地解释,“得嘞,我叫你哥,走吧,晚上请你出去吃大餐。”
    “晚上?晚上要出去?跟你说的帮忙有关?”
    第六章拨开云雾
    两人结伴走在前往乐理教室的路上,一路上,范旭阳三下五除二地将事情原原本本给孙韶说了一遍。
    原来,范旭阳乐队里的一个吉他手昨天摔了一跤,倒霉催的,右腿小腿和两手的手臂直接骨裂性骨折,近期显然只能躺在家里挺尸,从而导致范旭阳乐队缺了个吉他手。
    本来以范旭阳的交友圈,找一个替代者并不难,难就难在,这个吉他手不但负责吉他,还同时担任了歌曲副曲或者和声的部分。
    一般情况下,出了这种事,乐队刚好能趁机休息一段时间,但坏就坏在,范旭阳的乐队和几个酒吧和地下广场都是签了长期合作的协议的,现在又是夏季,夜晚正是这些娱乐场所的最为旺热的时段,几乎每天都有场要赶。
    再加上他现在参加中国男声出线进了前十二名,各个酒吧和地下广场早就把这当成了宣传噱头,基本他们乐队去的时段都是客人爆满的时段,酒吧和地下广场都恨不得他们能天天到场,更别说让范旭阳的乐队休息了。
    如果是平常,乐队里真缺了个吉他手,随便找个人先顶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只是在演奏曲目上会有限制,表演的水准因缺少和声或者娴熟的吉他伴奏而略有下降,整体来说,并不会有太大妨碍。
    但是现在,范旭阳却有了另一层顾虑,玩午夜场的人基本都是年轻男女的多,而现在,他们这个比赛,受众也基本也这个年龄层的观众,他们开赛在即,若果让那些男男女女慕名去了现场,结果看到的是有失水准的表演,不但影响范旭阳在比赛中的成绩,范旭阳自己大概也不太喜欢。
    孙韶是知道他的,即便是八年后,范旭阳只偶尔性情来了上台唱两首,也一定会选在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对于音乐,范旭阳从来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随便。他可以随意,可以随性,但不会随便。
    “小勺儿,你可不兴这样的啊,哥把事情都说了,你才说再想想,我们今晚去的场可推脱不掉啊,哥就指着你救命呢。”范旭阳一看孙韶想反悔的样子,立即撞死趴在孙韶背上让他拖着走。
    孙韶把对方扒拉下来,头疼地对他说:“不是我不帮啊,要一早你跟我说是这事,我肯定不答应,我也就业余学了一年吉他,也从没给人伴奏过,我担心我一出场不是去救你的场,而是直接砸场子。”
    孙韶说得有些无奈,虽然他那八年里,一些能发声的乐器也基本摸了个透,但是,他毕竟不是从小就浸淫其中的,大部分乐器他只停留在认识,并且能演奏个两首经典曲目的阶段。
    除了吉他是他所学的第一个乐器,因此怎么也割舍不了之外,也就只有钢琴是他抱着能创作的属于自己的音乐的希望而一路坚持去学的。
    最后,也就只有这两样乐器算得上是小有所成外,其他倒真的并不十分出色,否则也不会在那末层的圈子里辗转多年无法出头也无法脱身了。
    但即使是这样,前世,他也只在一开始走过一段时间边弹边唱的路子,之后的几年,他都在各种风格和特色里乱转去了,直到重生前,他都有两三年没有摸过吉他了。
    再娴熟的技艺也经不住荒废,手早就生了,怎么去帮范旭阳的乐队伴奏?而且还是一支没有合作过的,双方都没有默契的乐队。
    再者说,现在十九岁的他,档案上只有一年业余学习经验的他,哪有替人伴奏的本事?
    范旭阳找上他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希望他能顶上他们乐队里那个跌断了手脚的霉孩子,去给他来个边弹边唱,或者边弹边帮他和声,但他自认,不管是现实原因还是心里的那个结,现如今的自己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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