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自己做的差不多时,余泪帘却哭哭啼啼直摇头,说父亲客死他乡,总要落叶归根,自己要将他的尸首送回老家去。
    王肃观气的牙痒痒的,恨不得将余泪帘推倒,先给她白白嫩嫩的小屁股赏两巴掌,可这余泪帘经受丧父之痛,动不动就哭,又挂着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王肃观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无奈之下,他求助苏婉怡,好话说尽,说先入土为安,等将来一定给余富贵迁坟,送他回老家,余泪帘这才平静下来了。
    好景不长,他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听到屋外一阵喧闹之音,尤其以黄大力的嗓门最大。
    王肃观头都大了,出去一看,却见黄大力脚下踩着两名差役,手上还拎着一头戴“介形帻”的青衫老者。
    那老者的一撮鬓毛被黄大力抓着,几乎都快要将他提起来,痛的他是呲牙裂嘴。
    鬓毛又称呲口毛。俗话说的好:呲口毛,你不张口我不饶,那老者被黄大力揪的呲牙裂嘴,苦苦告饶,就差哭出来了。
    “这老头不会是司马吧。”王肃观心中暗惊,被黄大力踩在脚下的差役明显便是昨日捉拿余泪帘的人。
    “黄大哥,放开他吧。”
    王肃观虽为这几人当中的老大,但对比自己年长的几人,一向以小弟自居。
    黄大力痛快的将老者的鬓毛放开,拍了拍手,退到了王肃观的身边,愤愤然道:“这老头看不起你,往那儿一站,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他让你出去见他,架子太大了,俺看不过去,就把他给揍了,拎着他来见你。”
    王肃观哭笑不得,却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去,不冷不热的问道:“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老者揉着那张涨红的老脸,双眉一挑,没好气的道:“你就是王肃观?我是司马府的管家何三全,今天找的就是你。”
    何三全被黄大力那双圆炯炯的眼睛一瞪,神态立刻恭敬起来了,又道:“我来替费大人传点话,咱们私下谈谈,如何?”
    王肃观点了点头,带着何三全到了后院坐下,问道:“有什么事,说吧。”心中却想:我看费司马能玩出什么花来。
    何三全贼眉鼠眼的看了看附近,待确定无人偷听后,方才道:“王老弟你这次闯的祸可不小啊。”
    王肃观满不在乎的笑道:“我一向能闯祸,比这更大的祸,也不是没闯过。”
    何三全一窒,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跟他摊牌,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道:“实话跟你说吧,余泪帘,是大都督府长史张文举张大人看上的女人,我们费大人,扮演的只是丑角。”
    王肃观脑中嗡嗡一响,恍然大悟,原来费司马和徐司牧费尽心机,不仅仅是为了钱财马匹,却是为了将余富贵一家逼的走投无路,然后长史张大人再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虏获余泪帘的芳心。
    他一直觉得奇怪,为何那些差役要抓余泪帘,他们都已经得到了马匹,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非得赶尽杀绝,抓她回大牢。
    原来,这些人一直是在替真正的黑手张大人演戏,必要的时候,只怕这位长史大人会找出几个替死鬼来替余泪帘“报仇雪恨”,到时候人财两得。
    大都督府长史的权力极大,尤其云州位置特殊,靠近边陲,长史虽是正五品上的官员,但手握一方军政大权,可以说是继云王、云州大都督之下第三人,他的权力,完全可以将从三品的上州刺史柳长卿架空。
    如果这件事情真是长史插手,那么自己真要重新思量一下了。
    何三全人老成精,将王肃观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一喜,拍着胸膛道:“只要你将余泪帘交出来,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刺史柳大人打过招呼,知道你即将出任致果校尉之职,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伤了和气吧。”
    王肃观眉头一皱,舒了口气:“你说的倒也在理,只不过,余泪帘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王肃观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再无任何回旋余地,听得何三全心头也发堵。
    王肃观并不知道,他们在对话的时候,余泪帘正躲在角落里面偷听,一时又惊又羞又喜,再也不敢现身了,又悄悄离开。
    王肃观这么做,有同情余泪帘的成分,不过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身边黄大力等人都是穷苦人出身,对余泪帘本就同情有加,又加上官府屠城,他们早对这个朝廷恨之入骨,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向高官妥协,将余泪帘交出去,岂不是等同于向官府低头,与他们同流合污,到时候,自己还如何领导他们。
    他,必须树立让黄大力、方高峰等人为自己卖命的威信。
    何三全脸色大变,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戳指骂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马上把她交给我;二是待会儿衙门会贴出通缉令,不但光明正大将余泪帘带走,就连你,也要治个窝藏之罪。小子,黑铁城的水很深,小心淹死你,自己选择吧。”
    王肃观仰天打了个哈哈,同样一拍桌子,同样站起来,同样戳指骂道:“费司马也有两个选择,第一,为余富贵伸冤雪恨,把钱都还回来,然后给她当一辈子奴才赎罪,第二,就是死!让他选择吧,不要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如果他选择的不好,王肃观三个字会是他永远的噩梦。”
    何三全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了,愤愤的指着王肃观,一咬牙,拂袖而去。
    第二十六章 :任命书到了
    王肃观离开后院,忽见余泪帘双目垂泪,拦在面前,什么也不说,便拜了下去,跪倒在王肃观的脚下。
    王肃观一下子慌了,从没受过如此大礼,在猎人王肃观的记忆里,被平级人跪拜是要折寿的,忙去扶她。
    重生之后,他对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倒是信起来了。
    余泪帘却不肯起来,一连向王肃观拜了三拜,方才起身,拭泪道:“从今往后,婢子便是你的人了,今生你让婢子往东,婢子绝不会往西。”
    王肃观眉头一皱,已猜到这丫头八成将刚才自己与何三全的谈话偷听去了,动机不纯,不由有些惭愧,笑道:“那以后不要再自称婢子了,别扭死了。另外,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不要当主子,不然我马上把你赶走。”
    余泪帘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美目朝王肃观上下打量着,忽然又哭了出来,哭得王肃观头都大了。
    苍天啦,大地啦,女人真是水做的吗?
    “还有第三条,以后千万别在我面前哭了。”王肃观赶忙加上一条,余泪帘竟真的停止了哭泣。
    王肃观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没空搭理她,一摆手,说道:“赶快回去陪婉怡吧,她一个人整天闷在房里,可别给闷坏了。哦,对了,你父亲的葬礼,我让子贤……就是白白净净,头戴方巾,个头和我差不多的那家伙,他就是朱子贤。你父亲的葬礼,现在正由他筹备着,有什么事的话,你记得找他就行。”
    王肃观不曾说完,便已闪身而去。
    他很快找到了黄大力、方高峰和盖志新,跟二人吩咐了一会儿,最后加上一句:“这次行动,是向整个黑铁城的官员下战书,一定要小心谨慎。跟我学了多少东西,就看这件事情办的如何了。”
    这时,郝大仁从外面笑呵呵的走了进来,看着四人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我呢?怎么说咱们都曾患难与共,你们不会不相信我吧。”
    王肃观微一沉吟,黄大力一身蛮力,一个打十个都不在话下,可匹夫之勇,盖志新自来熟,可话太多了,让他去谈生意倒差不多,至于方高峰,年轻气盛,缺少锻炼,都不是可托大事之人,郝大仁倒不失为一个合适的领导者,外加他不现身不露水的身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他身上秘密太多,如果王肃观不谨慎些,只怕真有可能在阴沟里面翻船。
    他稍稍沉吟,反正有黄大力三人与郝大仁同去,倒不怕郝大仁他能翻得了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监视郝大仁,锻炼一下黄大力三人。
    王肃观笑了笑,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前脚刚一离开,客店的小二又带着一位穿着公服的人走来了。
    “差大哥,这位便是王肃观王客官。”那小二弯着腰介绍着,“王客官,这位差大哥找你有事。”
    王肃观赏了小二几文钱,将他遣走,这才抱拳向那差官问道:“敢问兄台找我有何要事?”
    那人同样抱了抱拳,神态恭敬之极,从怀中拿出一份信,恭恭敬敬的交到王肃观的手上:“恭喜大人荣任致果校尉,这是折冲都尉司马战大人派我送来的,您的印信凭证本来都在云州都尉府,可司马大人有急事,已经到了黑铁城,顺道将您的印信凭证等物一同带了过来。此刻,他正在柳刺史府上,请您尽早前去交接。”
    王肃观哈哈一笑,心情实在是畅快,看来事情比自己想的要顺利的多了,如今有了致果校尉的身份,自己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明着暗着,更不惧什么狗屁长史了。
    他接过信,给送信人赏了一两银子,立刻拿着信给苏婉怡去看。
    不同的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王肃观如今的定义便是有了好事能想到一个人,去跟她分享,那就是幸福。
    这个人,便是苏婉怡。
    苏婉怡靠在相公的怀里,将信一看,身上的病仿佛立刻痊愈了,温柔的笑道:“相公,早知如此,咱们当初也不必急着私奔了,等你的官做大了,还怕我爹反对不成。”
    耳鬓磨厮,王肃观感受着老婆身上的温度,闻着那刻骨铭心的香味,笑道:“我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天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入我的老泰山法眼。等过些时日,你身体好了,咱们再给他生个大胖外孙,就算他狠心不要女儿女婿,外孙可不会不要吧。”
    苏婉怡幸福的笑了笑,可想到父亲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自己又为了爱情私奔,父母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一时思乡情切,又开心不起来了。
    王肃观察觉到苏婉怡的异状,也猜到了几分,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了,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苏婉怡忽然精神一振,从被子下翻出一个笸箩,将上面盖着的一层青布揭开,找出一件青色长袍出来,笑道:“上一次给你缝制的袍子奇形怪状的,还被你取笑了好几天,这是这些天我偷着缝制的,可还是怪模怪样的,没敢给你穿。幸亏刚才泪帘那丫头跟我说了说,找出了这件长袍的毛病,我刚刚缝制完成,你试试合不合身。”
    爱妻手中线,相公身上衣。
    王肃观心中一叹,记忆中的苏婉怡本是一个任性、霸道的女孩,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她渐渐蜕变成为一位合格的贤妻良母。
    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不去享受,偏偏要跟着自己,这样的女人,如果自己不珍惜,那还算是男人吗?
    他幸福的笑了起来,将外面的袍子一脱,穿上新的青色长袍,更显的丰神俊秀,精气神十足,看的苏婉怡双眼直冒金星。
    “怎么样,是不是貌胜老潘,羞煞小宋。”王肃观带着几分胡说八道的口吻道,潘安宋玉苏婉怡哪儿听说过,不过看相公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胡诌了,并没有多问。
    “臭美!”苏婉怡掩嘴而笑,又将信件递给王肃观,“快去吧,你才任命为致果校尉,凡事应该积极点。”
    王肃观将信揣了起来,嬉皮笑脸的道:“你不亲我一口,想积极也没有动力。”
    不管苏婉怡答不答应,王肃观已先下手为强,吻上了苏婉怡的两瓣红花。
    第二十七章 :又见柳似伊
    “下官王肃观,参见都尉大人。”
    王肃观拱手弯腰行礼,虽然没有正式接过印信,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不再跟他们自称“草民”“下人”云云自贬身价。
    折冲都尉司马战,本在云州任职,他可不是专门为了王肃观才跑到这黑铁城来,只不过黑铁城马上会迎来一位大人物,折冲都尉司马战已先行到此来筹备迎接事宜。
    司马战四十三四岁,生的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出征的原因,依旧强壮的像头牛。
    王肃观虽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强壮,不过胜在精气神十足,司马战倒并没有小瞧之意。
    不过文人看不起武官,武将看不惯文士,司马战看在刺史大人的面上,给王肃观致果校尉之职,但并不认为他能够胜任它,双眉一挑,问道:“你挺年轻的,不过正好磨练一下,以后好好干,干好了,才能升官发财。高琼,你带他下去交接,将相关事宜跟他讲一讲。”
    “呃,这就将我打发了。”王肃观想道。
    这折冲都尉的办事效率真够快的,要是在现代,怎么着先请上次吃个饭,洗个温泉,做个足底按摩什么的,莫非这位折冲都尉都不好一口?
    王肃观也不敢定论,不过上司下逐客令了,自己不走还能干啥。
    司马战身边一位短小精干的光头男走了过来,向王肃观做邀请的姿势:“在下高琼,王大人,这边请!”
    王肃观的眼睛已经很亮了,可这位高琼的眼睛的明亮度却丝毫不亚于王肃观的,当然,他的没有王肃观的深邃,反而看起来有些愤世嫉俗似的。
    “有劳了!”王肃观也下意识的向他拱了拱手,而后拜别司马战,在高琼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王肃观本想跟高琼打听点折冲都尉的事情,哪知这高琼整个一木头人,问好几句,才答一个字,更多的用点头、摇头、瞪眼来代替,真让王肃观有些抓狂的感觉,不过很显然,从他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王肃观也只好作罢。
    这是刺史府,王肃观虽是第二次进来,但也不曾来过这后院。既然和高琼打不到一块儿去,那就索性欣赏这后援美景。
    山峦叠翠,绿影翩然,后花园的景致,优雅恬静,美不胜收。
    迎面可见翠湖幽幽,波纹荡漾处,绿荷翩翩,虽无“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但几朵荷花傲然盛开,绿波阵阵,在风中展现出优雅的舞姿,清幽淡雅,兼美态十足,倒更让人心旷神怡。
    “刺史府好大的手笔。”王肃观心中赞了一句,水至清则无鱼,柳长卿肯定会贪,倒并没有多么意外,只不过在四处挖黑铁矿,沙尘暴随时可见的黑铁城能够见到如此优雅的景色,只怕要花不少的功夫。
    就在这时,一熟悉的身影沿着绿湖走来,白发苍苍,端着一个木盘,看到王肃观时,大吃一惊,稍稍犹豫,还是迎了上来。
    这人,正是史三姑。
    “王英雄,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要担任致果校尉,恭喜你了。”史三姑不冷不热的道。
    王肃观微微颔首,笑道:“托您老的福,再好也不过了。柳姑娘最近……你端着药,不会是要给柳姑娘送药吧?”
    史三姑点了点头,却沉默着,显然什么也不愿多说。
    王肃观也不好自讨没趣,一拱手道:“代我向柳小姐问好,下次再叨扰,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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