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便到皇宫大门。皇城的守卫布置,看起来比往日森严许多,禁卫军右副统领曹进良亲自带人守在皇帝寝宫门外,反而禁卫军统领萧放,不见人影。东方泽眉头微皱,唤过盛秦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苏漓心中,忽地涌不安的感觉。
    文武百官携家眷等候拜见,却不得皇帝恩准觐见,不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唯有摄政王黎奉先、骠骑将军战无极、太尉梁实初、御史大夫宋无庸等人皱眉不语,各自凝思。
    “镇宁王来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议论中的众人立刻调头,纷纷朝他迎上来,叫道:“镇宁王!”
    东方泽淡笑道:“诸位大人,何故慌神?”
    梁实初上前来道:“王爷有所不知,方才高公公出来传旨说陛下龙体不适,不接见任何人。”
    “哦?”东方泽微微凝眉,面色疑惑道:“本王昨晚还见过父皇,父皇并未说今日不见朝臣,莫非……病情有变?可传了太医进去请脉?”
    梁实初摇头叹道:“传了太医李忠和,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曹将军说陛下龙体不适,暂不见任何人。”
    东方泽皱了皱眉,淡淡瞟了眼守在门口的曹进良,“本王进去瞧瞧。”
    他径直走向皇帝寝宫,尚未到门口,曹进良已上前一步,伸手拦住:“镇宁王请留步!”
    东方泽面色一沉,拂袖冷道:“怎么,连本王你也敢拦?”
    曹进良面色恭谨,语气却不卑不亢,“卑职奉命行事!陛下有旨,未得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陛下并未言明有谁可以例外。还请王爷恕罪!”
    东方泽两眼微眯,深沉的目光快速朝周围一扫,不动声色地问道:“今日为何是你在此?萧放人呢?”
    曹进良道:“回镇宁王,萧统领近日感染风寒,已告假休养,今日皇城内宫安全,由卑职负责。”
    “萧放病了?为何本王不知?”东方泽淡淡笑问,眼底却一片森寒。
    曹进良目光微微一跳,连忙低头回道:“镇宁王代掌朝政,诸事繁忙,萧统领嘱咐卑职不要用这等小事烦扰王爷。”他面上表情镇定,似乎并无任何不妥。
    东方泽眼底的冰寒之气愈发凝重,嘴上却笑道:“难得萧统领如此体谅本王,等他病体痊愈,本王自当好生嘉奖。”
    “卑职替萧统领谢过镇宁王!”
    东方泽嘴角笑意更深,望了眼皇帝寝宫,问道:“父皇寝宫内,除了高公公和李太医,还有何人?”
    “没有别人了。”
    “哦?”他似乎感到很意外,“怎么二皇兄还没到吗?”
    “多日不见,难得六皇弟竟然还记得本王!”不待曹进良答话,一个冷沉的声音,忽然自人群之外传了过来。众人一惊,连忙让出一条道,东方濯独自一人,穿过人群,大步走来。
    苏漓看到他,心里也是一惊。
    除大婚之外,从不穿红衣的东方濯,今日竟然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锦绣外袍,血一样刺目的艳色,令苏漓不由自主地想起法场上死状惨烈的尸体!心底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若是以往的除夕,他穿成这样还可增加喜庆,但如今皇帝病重,他才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就穿成这般模样进宫,实在让人心惊不已。
    东方濯仿佛感觉不到他们异样的眼光,只看了苏漓一眼,径直走到东方泽面前。和东方泽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他的身上,这似乎还是第一回!东方濯不禁自嘲冷笑。
    苏漓心头微沉,数日不见,他益发憔悴消瘦,双眼凹陷,血丝遍布,显然是多日不眠的结果。但俊颜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唯有冷漠,仿佛入骨。
    东方泽淡淡抬眼看他,“多日不见,二皇兄安然无恙,本王也就安心了。”
    东方濯昂头道:“本王自然无恙,还得留着这条命向父皇请罪。”他不再与他多说一个字,绕过东方泽,径直来到皇帝寝宫门前跪下。这才又道:“儿臣给父皇请安。此前是儿臣糊涂,违逆圣谕,触怒龙颜,儿臣已经知错,今日特来请罪,望父皇宽恕!”
    门内一片静寂,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太医李忠和立于门后,表情肃穆。远远可见皇帝寝殿内门,仍然紧闭着。群臣忙围上前去,东方泽问道:“李太医,父皇龙体可有大碍?”
    李忠和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陛下此乃旧疾,又来势凶猛,能用的药都用了,皆无良效。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还请镇宁王恕罪!”
    众人面色皆变,顿时惶恐又慌乱,无措道:“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众人的眼光一瞬都朝东方泽望过来。
    东方泽没有说话,犀利的目光直盯向李忠和,沉声问道:“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这……”李忠和低了头,目光迟疑道,“除非……”
    “除非什么?”
    李忠和犹豫道:“下官知道有一个偏方,不知道管不管用。”
    东方泽道:“你只管说。”
    李忠和叹道:“用亲子之血为药引,辅以天山雪莲煎药,可使药效倍增。”
    众人哗然,天山雪莲宫内未必没有,但是这亲子之血……
    东方泽微微凝眉,轻轻“哦”了一声,再没说话。
    东方濯突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亲子之血为药引?这有何难!拿碗来。”
    众人一愣,宫女迅速取了碗来,奉至面前,东方濯飞快撸起衣袖,“刷”一声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在手臂上用力一划。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不片刻,一碗血就满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东方濯端着血碗递到李忠和面前,李忠和似乎愣住了。
    东方濯不耐道:“速去煎药。”
    李忠和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替他包扎止血。望着血碗叹道:“静安王真是至诚至孝,令人感动。下官这就去准备煎药。”
    四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
    皇帝寝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皇帝的贴身公公高执出来道:“陛下有旨,宣静安王入内觐见。”
    “儿臣遵旨。”东方濯大步进屋,寝殿之门再度关上,门外一群人切切私语起来。这时候皇帝突然召见静安王,却不见即将封为太子的镇宁王,究竟是何意?莫非方才静安王的举动感动了皇帝?
    群臣眼光都悄悄瞥向东方泽,苏漓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只见东方泽面无表情,目光紧紧盯住正快步离开的李忠和,沉声叫道:“李太医留步。”
    李忠和身子微微一颤,连忙顿住脚步,回头恭敬询问道:“镇宁王还有何吩咐?”
    东方泽眸光犀利,看着他道:“你这偏方从何处所得?除了你,可还有他人知晓?”
    李忠和一愣,忙低头答道:“回镇宁王,这是下官进宫之前,游历行医时偶然从一老人口中听说,如今事过多年,还有无他人知晓,下官也不甚清楚。”
    东方泽微微冷笑,“如此说来,倒成了你的独门偏方?”
    “下官不敢。”
    苏漓转光一转,接道:“李太医,不如本郡主和你一起去煎药吧。”东方泽既然怀疑偏方有假,她自是应该寻机打探一番。“身为未来的皇家儿媳,陛下龙体不适,苏漓也想尽尽心。”
    李忠和为难道:“这……”正犹豫是否该答应的时候,皇帝寝宫的大门,第三次打开了。
    高公公快步而出,显然皇帝又有新的旨意。众人立刻猜测,皇帝这回要宣的,想必应该是镇宁王了吧!但高公公却没有看东方泽,反而将目光投向苏漓。
    “陛下有旨,宣明曦郡主入内觐见。
    第三十七章血玉的秘密
    不只群臣惊诧,苏漓也是倍感意外,她迅速与东方泽对视一眼,这个时候,皇帝不见东方泽却见东方濯也就罢了,竟然跟着就要见她?太奇怪了!笼罩在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重。
    东方泽凝声问道:“公公可知,父皇传明曦郡主所为何事?”
    “老奴不知。陛下未说原因,老奴不敢妄自揣测。”高公公弯腰颔首,恭敬神态看上去与平常没有两样。他向朝苏漓低声道:“郡主请吧。陛下在里头等着呢!”
    百官都在一旁看着,苏漓不能抗旨,只得随高公公去了。望着他们二人消失的背影,东方泽俊容微沉,眼光深冷。
    皇帝的寝宫,大而宽敞,连过三道屏风,层层深入,才来到布置奢华的帝王寝殿。
    殿内门窗紧闭,光线晦暗不明。
    东方濯静坐桌旁,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的光影里,辨不清喜怒。身后一张雕花大床,皇帝静静地躺着,因病而憔悴的苍白面容,紧闭的双目,完全看不出往日的帝王威势。他一动不动,好似没有知觉。
    苏漓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一个病重昏迷的老人,如何发布这一道道的诏令?
    她惊疑不定的目光,朝坐在一旁的东方濯望去,跪下身恭敬行礼:“明曦参见陛下。”
    龙床上至高无上的人,毫无反应。
    “郡主起来吧。”东方濯平静的目光扫来,竭力压制着那不断暗涌上心的激动。
    苏漓愣住,却没有动。
    “父皇这一病,来势凶猛,太医都束手无策。刚才服过药好容易清醒了一下,现今又睡了。容他歇一会吧。”东方濯站起身来,上前去扶她。
    苏漓低下头,一时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明亮的眸子望向这个面容清冷的男子,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疑惑。
    “既然父皇召你进来,你就先坐吧。”他不着痕迹地松了手,命人奉茶来。
    苏漓的目光又朝那龙床上望去,眉头微微一皱,皇帝一只手露了一截在锦被外头,但周围并没有近身服侍的人!
    东方濯看了高公公一眼,他立刻唤了宫女来,为皇帝掖好锦被,床帐放下了。
    视线被挡,苏漓内心的不安,骤然升高。
    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苏漓接过放到桌上,不饮。内心已有千百种思绪转换不停,面上却很平静。她抬头,目光定在东方濯脸上。
    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神情那样专注,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同。
    “这茶是前几日才从宛地送来的贡品,名为银花,世间只得十株茶树,极为稀贵。你为何不饮?”
    苏漓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东方濯忽然自嘲地笑起来:“事到如今,你对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吗?”
    “如果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我或许能再信你一次。”苏漓冷冷道。
    “哈哈哈!”他突然笑出声来,那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绝望的冰冷和愤懑的恨意,“悬崖勒马?!说得好,可是该回头的人不是我,是你!”
    苏漓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东方濯,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抬眼看向她,漆黑的眸子,阴郁清晰可见。“你可想知道,害了我和黎苏的真凶,究竟是何人?”
    苏漓眼光一跳,“真凶?何人?”
    东方濯不答,从怀中掏出一物,“啪”地一声放到桌上。精致的银盒,世间罕见,那做工花纹,无不显示着它尊贵独一无二的品质。
    苏漓目光微微一变,装凤血灵玉的银盒!
    东方濯冰冷的手指,在机关上轻轻一弹,盒盖无声无息轻启,潋滟红光随之充盈一室。
    “凤血灵玉?”苏漓皱眉。
    “不错,此物,是东方泽送给我和黎苏的新婚大礼。”东方濯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楚,“就因为它,我犯了一个终生悔恨的错误!”
    苏漓的心,不禁加快跳动。仿佛那血玉在阳光里闪耀光芒的一幕,又重现眼前,她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耻辱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一伸手,“啪”地一声,重重盖上了银盒。红光立刻消失了。
    “黎苏……”东方濯低沉地唤着,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目光望向她瞬间有些发白的脸,低叹道,“我曾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不顾一切让父皇母后下旨赐婚,只想你成为我的王妃,唯一的王妃。我日思夜想,天天盼着大婚之日早些到来。却没料到,居心叵测的人,早已在暗处部署,使尽了阴险恶毒的招数,欲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漓深吸了一口气,却胸口震痛,说不出话来。
    “我这一生骄傲,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他早算准了这一点,才千方百计寻来这块邪玉,布好了深暗陷阱。阴谋诬陷,买凶杀人。”东方濯的目光阴狠了一分。
    “什么?”苏漓低声叫道:“怎么可能?黎苏案早已查清,幕后真凶乃是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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