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点点头,回道:“也好,你早些去,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人带信回来,有难处也别撑着,这一两年可能会难些,不过只要我们有心,力气用对了地方,日子总会慢慢好的。”
    朱三成认同析秋的话,便躬身回道:“夫人说的话,小人记住了。”
    析秋便转头对春雁吩咐道:“取十两银子给朱大家的做仪程。”春雁应是,转身进了里间,过了一小刻便拿了个鹦鹉绿的荷包出来递给朱三成。
    不单是朱三成,便是邹伯昌和金大瑞也是满脸的震惊,没听说哪家的奴才领差事出门,主子会赏了仪程的。
    朱三成有些愣住的看着春雁手里的荷包,迟疑的没有伸手去接,析秋便道:“拿了吧,你才过去总有要用钱的地方,旁的不说一家子的日子总要过的,总不能为了地苦了我们自己!”
    朱三成垂了头,恭恭敬敬的朝析秋行了礼,双手接过春雁给的荷包,谢道:“谢夫人赏。”
    析秋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邹伯昌身上。
    既然是三个人一起来的,想必他也有话说才对。
    邹伯昌见析秋看过来,便上前一步回析秋的话:“小人也想明天就去山东,特地来给夫人辞行。”
    析秋点点头,嘱咐道:“听金大家的道那边的佃户日子过的不好,你去了也别为难人家,若是有难处就写信回来。”春雁也递了个荷包给邹伯昌,析秋又道:“那边的宅子听说有些破旧,这一个冬天下了几场雪,这会儿去了怕是也不好住,你去了先找了人修葺了再进去。”
    邹伯昌心里暗暗惊讶,夫人考虑的这么详细周到……他又想到此前自己要求去通州,而夫人却执意让他去山东,是不是说夫人一早便已经做了决定?
    他后脊生了一丝冷汗,幸好自己见了势头不对便收了,原本还想回佟府打点,若不能去通州便留在京城也行,如今不由暗暗感叹,只怕他就是回府打点了,夫人这边也不会再改主意。
    他有些心生寒意,双手去接了春雁的荷包,垂头应道:“小人谨遵夫人吩咐!”又道:“太夫人庄子里的刘总管和小人见了面,按照夫人的吩咐,问了些庄子里的事,刘管事说是这一趟陪着小人同去山东,等去看了地再来回夫人的话。”
    析秋听着一喜,问道:“刘管事明日与你同往?”邹伯昌点头应是。
    析秋便道:“那你尽心招待着。”
    “小人明白!”邹伯昌回着,便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析秋便让春柳带着两人到一旁的耳房里去喝茶。
    金大瑞和自己的媳妇一起来的,待邹伯昌和朱三成离开,金大瑞家的便拿了个账本出来,捧在手里道:“夫人年前送去了五十两银子,这里面都是开支明细,到今天为止还一共余了八两,悉数交给夫人!”
    春雁看了眼析秋,析秋点点头,春雁便上前接过本子过来,析秋打开一看,随即愣了一愣,账本记得很细不过大多数都是以符号代替,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一看便是识字不多的样子,她挑眉看向金大瑞家的。
    金大瑞家的唰的一下红了脸,金大瑞则上前一步解释道:“夫人,她不识得字,平日里记的账也只有她自己能看得明白,还是让她给您念吧。”
    析秋笑着点点头,就将账本还给她,金大瑞家的红着脸接过账本,便一页一页翻着去念,自年前三户人家十八口人,各人做的衣裳,每人里衣多少,夹袄多少,鞋袜多少……又有年前采买的菜,碳甚至门上贴的对联花了几个铜板都细细的列在账本上。
    不但细心还很会过日子。
    析秋笑着道:“你们留在宅子里,不如去庄子里,你们在宅子里若是想种些东西,养些鸡鸭贴补,平日里我也不管你们,但有一点且记住,别影响了左右的邻居,坏了宅子。”
    金大瑞夫妻听着便是眼睛一亮,双双应是。
    析秋又问道:“听说你们有两个小子带在身边?”
    金大瑞回道:“是,大的十四,小的九岁。”
    析秋听着便点点头道:“下午你们将家里的孩子领进府里来我瞧瞧。”
    金大瑞就忙点头应是,他原想着留在京城,可以让两个孩子去学个手艺,可虽说有手艺傍身,可毕竟属于三教九流之列,若是能进侯府里当差,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他没有料到夫人会提起这件事,金大瑞心里不由生出感激来。
    析秋又道:“你们去吧,有事便来府里寻我。”
    金大瑞便带着媳妇退了出去。
    析秋则坐在房里拧了眉头,如今侯府里的事,内院是二夫人主掌中馈,外院有胡总管管着,她的陪房若是想要进府里来做事,怕是要从长计议才行。
    春雁问道:“夫人……”她欲言又止,显然有和析秋一样的担忧。
    “宝珠撵走了,家里也要添个丫头,朱三成家里有两个丫头,下午瞧瞧若是行,回头到家里来也不是不可以。”析秋说完,便整理了衣裳站了起来又道:“我们去后院瞧瞧。”
    地翻松了,三七的种子也买了进来,她想着这两天趁着天气好了,让人进来将棚子搭起来,就可以下了种子下去。
    春雁便跟着析秋去了后院。
    花架子拆了,地也翻了出来,这么看过去还真是显得空旷许多。
    她转头吩咐春雁道:“回头我会让天益和岑妈妈去买了油纸回来,你也不出去便在这里搭着手吧。”
    春雁点头应是,想到天益的样子,就气呼呼的撇了撇嘴。
    忽然,院子里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压抑着仿佛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委屈。
    析秋听着一愣,转头去看春雁,春雁就猫着腰四处去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声音的来源,便纳闷的道:“奴婢听着声音不像是家里小丫头发出来的。”
    “是哪边!”析秋指了指围墙的另外一头:“像是隔着墙过来的。”
    春雁脸色一变,就回道:“哪边是以前二夫人的院子。”
    佟析华的院子里还留着以前服侍的丫头,她陪嫁来的东西也有专人打理照顾着,不过这大清早怎么会有人哭呢。
    春雁问道:“要不要奴婢过去看看?”
    析秋摆手道:“不用。”她到府里来这么久,两边都不曾来往,她也不想掺和佟析华的事情里去!
    两人便转了身回了房里。
    萧四郎回来了,析秋诧异的问道:“怎么中午回来了?”他平时上朝都是晚上才回来的,也没有像今儿这样,中午就回府里来的。
    “事情不多,我便提请回来了。”萧四郎笑着道:“请的先生下午要过府里,要见一见。”
    析秋这才想到,萧四郎和萧延亦都托了人寻私馆先生,前几日才听他提到过说是钱忠府里有位姓黄的先生要辞馆,那位黄先生教书几十年,在京城中颇有些名气,萧四郎和萧延亦听到后,便托了钱忠递话:“钱伯爷回话了?”
    萧四郎抬脚上了台阶,又停了脚步等了等析秋,两人并肩进门,他道:“黄先生执意回乡,说是年事已高,想回去颐养天年。”
    析秋一愣,问道:“那今儿来的先生是?”
    萧四郎在桌边坐了下来,春柳奉茶上来,他道:“黄先生介绍的,姓宋,常州人,和黄先生是同科举人,听黄先生说学问不错,这些日子恰巧到京中来寻访亲友,我便让黄先生递了话,请了人到府里来见一见。”
    析秋听着若有所思,问道:“若是先生定了,那先生是要住在府里的吧?二嫂那边可打过招呼?先生的一年的束脩(xiu)是多少?是从公中出还是我们也要出一半?”
    “束脩等见了人再细谈,不过东昌伯府里每年给黄先生的是二十两银子,四季衣裳一套,配了小厮服侍,若是这个宋先生来我们也按照这样给便是,至于二嫂那边,要是她不从公中走,我们出也无妨!”说着一顿又道:“院子的事你回头和二嫂商量看看。”
    析秋拧了眉头,想了想道:“嗯,妾身见到二嫂便和二嫂说。”说着,她想了想又道:“敏哥儿开了年才四岁,现在启蒙比起旁的人家,也不算早,可毕竟年纪还是小,若是开了馆也不用安排的太远,早晚去也方便一些。”
    这些是小事,萧四郎也没有析秋想的细,便粗略的点头应了。
    这边碧槐进来问道:“饭摆在哪里?”析秋回头问萧四郎:“四爷在家里吃吧?”
    萧四郎点头,析秋便服侍萧四郎净了手,两人移到次间去吃了午饭。
    “宋先生下午才来,四爷歇个午觉吧。”萧四郎便拉住她的手,满眼笑意的道:“你陪我一起歇了吧。”
    析秋脸一红去推萧四郎:“妾身还有事呢,四爷自己歇着吧。”说着推他去床上躺着。
    萧四郎却是手臂一拐,将她整个人拽了过来,笑着道:“你昨晚便没有休息好,有事留着下午再去做,这会儿什么也不准想。”说着,伸手去解析秋的衣裳。
    外面,春雁早识趣的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析秋拍萧四郎的手,叱道:“萧四郎!”她假装怒意,拧了眉头道:“我不困!”谁知道和他一起歇着会出什么事,她宁愿撑着眼皮熬着,也不能送羊入虎口了。
    萧四郎便爽朗的笑了起来,亲着析秋的手道:“再喊一声!”
    他昨晚便注意到,析秋激动或者放松戒心时,便会直呼他的名字,就连自称也由“妾身”变成了“我”。
    析秋一愣,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随笑着道:“妾身服侍四爷休息吧。”满脸的笑,刚才的横眉瞪眼早寻不见。
    萧四郎目光一闪,便转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挑着眉头道:“既然夫人要服侍,那便好好服侍吧。”说着眼底露出促狭来看着她。
    他这样子,析秋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着求饶:“春困夏乏,四爷赶紧歇了吧。”说完又道:“不如妾身说故事给您听吧,妾身说故事很好听。”
    只要不进行肢体接触,怎么样都行。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他也不是孩子,她竟然用哄孩子的方式来哄他,便起了逗弄之意:“也好,那你便躺在这里说给我听吧。”
    那还有什么区别,析秋挣扎着起来,哄着他:“妾身就坐在旁边。”指着床头的杌子。
    萧四郎不肯,咬着她的耳垂,灼灼的热气喷在析秋的耳际,他低声道:“你再喊我一声,我便放了你去。”
    析秋听着一愣,便呵呵笑着道:“四爷的名讳,妾身如何直呼,四爷说笑了。”说着还挑了挑眉!
    萧四郎眉头一拧,低头便去亲她的脖颈,胸衣襟的扣子已经被他扯了一半,析秋一着急连忙求饶的喊道:“好好好,妾身喊……妾身喊。”
    萧四郎就停下来,笑看着她!
    析秋正了正色,喊道:“萧四郎!”脑海中想到昨晚旖旎的画面,脸便不受控的红了起来……
    萧四郎满意的笑了起来,低着头又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口。
    两个人又闹了一阵,析秋最后将绣花绷子拿到了房里,坐在床头陪着萧四郎歇午觉。
    “这是什么?”萧四郎问道。
    析秋手下飞针走线,头也不抬的回道:“书包。”说着一顿又道:“敏哥儿要开馆了,平日里去的时候书总不能一直拿在手里,也不方便,妾身便想给他做个小书包,背在身上也方便许多。”
    家里头三个孩子,都住在一处又学在一处,她给敏哥儿做就不能少了鑫哥儿和晟哥儿,便是他们不用,可她这个做婶婶的却不能厚此薄彼了!
    三个小书包虽不繁琐,可也要费些功夫。
    萧四郎就目光闪了闪,看着手里析秋还未成形小书包,便拧了拧眉头道:“仔细眼睛,这些事让丫头去做。”
    说着就抓了析秋的手握在手里仔细去看,纤细的手指尖上,果然有着淡淡的茧子。
    “不过随手的事。”析秋笑着抽开手:“妾身习惯了!”
    萧四郎便沉了脸色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春柳便隔着门禀道:“四爷,天益来了,说是外院有位宋先生求见。”
    “嗯。知道了。”萧四郎淡淡回了,便起身坐了起来,析秋便搁了手里的针线服侍萧四郎穿了衣裳,不放心的叮嘱道:“四爷记得客气些,不论成不成四爷可不能吓着宋先生了。”
    萧家虽是侯府,可那些先生当初科举未中,为人总有一些莫名的清高傲气,虽说京城中教书先生多,可说的上名号,教的好的也不过那么几位,若是在这些只要清名不求名利的先生那里留了话柄,将来便是再请人恐怕也不会容易。
    萧四郎听着便是一愣,不解的问道:“我如何能吓着他?”
    析秋看着他茫然不知的表情,就噗嗤笑了起来,回道:“四爷是不知道,四爷平日里板着脸,莫说不熟悉的人,就是熟悉的身边人也是大气不敢喘,更何况像宋先生那样的文人先生……”
    萧四郎目光微闪,以拳抵唇咳嗽一声,转身大步朝外走,直到人出了门,淡淡的声音才传了进来:“知道了。”
    析秋跟在后面出门,眼底满是笑意。
    送萧四郎出了门,析秋便和春雁春柳围在炕边说话,不一会儿天益来了,隔着帘子道:“夫人,四爷说让鑫爷和敏爷去外院。”
    析秋听着一愣,敏哥儿和鑫哥儿都在太夫人那边,萧四郎若是觉得宋先生合适,想让两个孩子见一见宋先生,那该让天益直接去太夫人房里,现在却是直接到她这里来,他这么做是不是在暗示她,要对敏哥儿嘱咐一番?
    “你去回了四爷,说一会儿便让将他们送过去。”说着,她自己便下了炕,春柳蹲在地上给她穿鞋,便问道:“夫人要去太夫人房里?可要换了衣裳?”
    析秋平日在家里穿衣不大讲究,都是舒适宽松为主,所以每每出门时总是要先换了衣裳。
    “嗯。帮我重新梳了头。”说着人已经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对春雁道:“随便挽个纂儿吧。”说着,在萧四郎送她的妆奁匣子里找了一只红宝石的篦子拿给春雁:“就戴这个吧。”
    春雁看了眼篦子,觉得素净了些,不过想到析秋一直如此,对外表的东西并不在意,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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