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住了额头,说不出话来。
    不单太夫人怔住,便是析秋也怔住,她看向大夫人,去看她的表情,想知道她只是顺着二夫人的话在试探二夫人,还是她根本一早就知道藤秋娘的事,现在来问不过是在让她说给太夫人听?
    可是大夫人面色依旧和以往,除了有些惊讶以为,没有半点的异常,她看不出来她的情绪,析秋紧紧蹙了眉头。
    若是她有意如此,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看不惯二夫人的行为而故意如此?可她为什么不早说,如今才来问?
    析秋无法确定,心里却越发对大夫人生出好奇和疑惑来!
    二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说了话又开始挥着手,紧抱那只花瓢对众人道:“都给我滚,你们不配在这里,都给我滚!”又对外面没有目标的吩咐道:“来人,去将侯爷找回来,就说孩儿哭了,让他快点回来。”说完又看着她们,很得意的道:“孩子每次哭的凶的时候,只要侯爷在他就不哭了。”
    太夫人听不下去了,她猛然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对柳妈妈吩咐道:“将这里的所有人发卖出去,找到紫鹃乱棍打死,从今日起给我将门窗封上,二夫人疯了靠近者一律按府规处置!”
    就是说,不管她疯没疯,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疯了!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太夫人挥袖而去,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析秋和大夫人以及阮静柳随着太夫人出了院子,太夫人走的很快比平日都快,可脚步很重仿佛每一步都极为沉重,大家都跟在她后面,静悄悄的四周一片黑暗。
    院子门外,连翘和沈姨娘候在外面,两人皆是红了眼睛,见到太夫人就在门口跪了下来,道:“太夫人,侯爷他怎么样了,让奴婢见一见,让奴婢服侍侯爷吧!”
    太夫人停了脚步,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两人,一一审视之后又落在沈姨娘身上,沉吟了片刻不留情面的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都给我回去!”
    说完,也不管两人哭成什么样子进了院子。
    “娘!”大夫人追上去扶住太夫人:“您还注意身子啊。”
    太夫人站在门口,朝大夫人点了点头,对着她和阮静柳道:“你们忙了一夜,这会儿老二也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着!”
    大夫人目光动了动,阮静柳已经应声了,大夫人想了想回道:“那儿媳回去了,娘也早些歇着!”
    太夫人目送大夫人和阮静柳出了门,她又看向析秋,语气比刚才柔和几分,她道:“你今天受了惊吓又奔波了一天,敏哥儿这会儿睡了,就让他留在我这里睡一夜明天再回去,你也回去歇着,老二这边你不要多想,不是你的错!”
    析秋看着太夫人,就觉得她此刻有些不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与以往每一次都是不同。
    她依言点了点头,行了礼:“儿媳告退!”
    太夫人点了点头,等析秋带着丫头出了院子,太夫人就支撑不住似得扶住了门,吴妈妈从门口迎了出来:“太夫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她仿佛很疲惫无力的样子,指着暖阁里面:“扶我进去!”
    她在暖阁的炕上坐了下来,看着吴妈妈道:“你让人去外院,将胡总管找来!”吴妈妈应是出门点了个婆子去请胡总管。
    一盏茶后胡总管匆匆赶了过来,太夫人让吴妈妈守着门,她就从她早就拿出来的匣子里拿出当初那张字条给胡总管:“你明天去打听看看,郡王府中有没有幕僚擅长临摹他人笔记的!”
    胡总管一怔,他在侯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心思早就练就的八面玲珑,太夫人说完他心中一转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点头应是,道:“小人明日一早就亲自去办!”
    太夫人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析秋走在路上,春柳和碧槐仿佛心有余悸的将她围在中间,碧梧和问玉在前头打着灯笼,四个人心里也都是沉沉的,发生了这么多事谁的心里都不好过。
    在院子门口,碰到从外院回来的萧四郎,几个人朝萧四郎行了礼。
    析秋停在那里,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也正朝他看来,两人并肩进了房,春柳在房门外停了脚步关了房门。
    析秋和萧四郎站在房中,析秋看着他,眼圈便渐渐红了,仿佛积压了一天的委屈在这一刻溃塌,她走过去无声的搂着他,将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便落在他的胸襟上。
    萧四郎没有动,手臂也紧紧的圈住了她。
    她受了委屈他知道,她心里难受他也知道,她心里愧疚他也知道,她心里自责他也知道……
    过了许久,析秋闷闷的喊道:“四爷!”
    “嗯。”萧四郎揽住她,柔声回了,亲了亲她的发顶,析秋却没有了话……
    析秋不松手也不抬头,萧四郎知道她好面子,从来不轻易在旁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他理解所以并不勉强她,任由她抱着,两个人就这样站着!
    过了许久,析秋情绪稳定下来,才慢慢抬起头来,手却没有松,她看着萧四郎道:“二哥他……妾身也没有想到。”
    萧四郎点了点头,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回道:“我知道。”析秋听着便是一愣,疑惑的去看萧四郎,萧四郎用手指去擦了她眼角的泪迹,回道:“我曾在他的书房,见过一副画像!”
    析秋听着身体一怔,脱口问道:“妾身的画像?”
    “嗯。”萧四郎牵着她的手,两人面对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解释道:“画风生涩不是二哥的手笔,像是无意中而得!”
    析秋忽然就想到当初佟敏之送来的那幅画,那副她去找却没有找到的画,没有想到最后却到了萧延亦的手中,她问道:“四爷为何没有拿回来?”
    “傻丫头!”萧四郎眉宇间也有不忍:“我自小跟在二哥后头,大哥在外院撑着家里,二哥便带着我和三哥还有五弟,他一直扮演着长兄的角色,护着我们,便是我们一个个长大了,他还依旧如此,维护着我们兄弟间情谊,别人我或许不了解,可是二哥我却很清楚他,他既决定将事情放在心中,便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何必道破!”他若道破,又置萧延亦与何地!
    这是萧四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一向冷漠的他这一句里却有着解释,有着理解,有着包容,有着大度。
    析秋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想中间会有这么多事,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是她到最后才知道的,她心疼的看着萧四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面对他她不知道说什么,很词穷。
    她站起来,抱着萧四郎,萧四郎将她抱起来圈在腿上坐着,摸着她的头道:“傻丫头,每个人都有心里的秘密,便是兄弟间也会有,我在乎的……”他一字一句柔声道:“只有你的想法。”
    不期然的,析秋想到当初萧四郎和她置气的那几日,现在想起来,正是佟敏之丢画后没有几日,那一次萧四郎是不是已经看到萧延亦藏有她画像的事,所以他生了她的气,他那时生气是不是因为他不确定她爱他,不确定他的介入她有没有因此而快乐,所以才有了那一次的置气。
    可现在不同,他很确定她的心意,才会如此大度能忍,将一切都看的开了。
    正如他所说,他在乎的只有她的想法,别人如何他无法干涉,也与他无关!
    析秋靠在他的肩头,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析秋想到今天萧四郎突然去郡王府的事,她问道:“四爷怎么想到妾身会在郡王府的?”那么短的时间,他不单做出了反应,还很准确的去了郡王府找到她。
    萧四郎却是淡淡的回道:“直觉!”便不打算再说。
    析秋却不相信,不过又觉得以他的能力,定是知道在京城中敢动沈家的马车,敢动萧四夫人的人为数不多,而与两府都有瓜葛的就更加的少之又少,如此便不难推断的出郡王府。
    只是,他不去别处去找,不去暗访查探却是直接登门去找荣郡王,仿佛料定了她在郡王府,仿佛料定了她无事,就好像她在郡王府做客她去接她一样,那样镇定那样从容。
    或许这才是他的直觉?知道她能有办法解决危机?
    第二日一早,圣上身边的常公公便来了,直接去了太夫人院子里,穿着便服来的,只带了两个随从,在太夫人房里待了一刻钟便走了。
    胡总管从外面进来,太夫人问道:“常公公走了?”
    胡总管应是,又走近了一步和太夫人道:“太夫人,小人打听到了!”
    太夫人听着一怔,就看着胡总管问道:“快说,可有此人。”
    “有!”胡总管很肯定的回道:“此人姓潘,是郡王府的幕僚,擅长临摹笔记名画,他手中所出之物寻常人很难辨别真伪。”说着又将那张字条和一副没有裱过的字画拿出来:“小人找了个商人,说是慕名而去,寻了潘先生花重金买了他一副字,又敲开了荣斋堂的大门,请了里头的大师傅看了看。”
    “……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仿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对胡总管道:“辛苦你了!”
    胡总管退了出去。
    太夫人拿着那张字条,点了火折子便点燃了……
    恰好析秋进门,见太夫人正烧着东西,便是一楞喊道:“娘!”
    太夫人抬头看着她:“你来了!”朝她伸出手来,牵着她的手一起并肩在炕上坐了下来,目光慈柔的看着她,析秋心里越加的疑惑,就听太夫人道:“你二哥早上醒来了一次,我瞧着他虽有些虚,不过没有大碍了,我以前和侯爷在战场待过,对刀伤最为了解。”
    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好!”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又说起萧延亦和萧四郎的小时候,说起萧府几个孩子以前的有趣的事情,婆媳两人在房间低声说着话。
    约莫前后半个时辰,胡总管又匆匆进来,知道析秋在里面,他隔着帘子回道:“太夫人,常公公来了!”
    析秋一愣,看向太夫人。
    常公公才走,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太夫人便扶着析秋的手站起来,喊来吴妈妈道:“服侍我换了大装。”又看向析秋:“你也回去换了衣裳来吧!”
    也就是说刚刚是私事,这会儿是公事?
    既是公事,那就是来宣读圣旨的?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73 有喜
    析秋和大夫人扶着太夫人在花厅中跪下。
    常公公展开圣旨,目光落在上面左右一扫,随后便高声念道问:“奉天承运,先荣王次女承宁,先帝册封佳成承宁郡主,但其不念先帝恩德,嚣张跋扈,失德失义不尊女训女戒,有损皇家颜面,难当承宁之名,今,将其封号收回贬为庶民,逐出皇室以正皇家威名,钦此!”
    析秋便怔了一怔,将二夫人的封号和身份全部薅夺?她侧目去看太夫人,就见太夫人面上一片平静,她想到早上常公公来的那一趟……
    太夫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或者说圣上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和太夫人商议过,得了太夫人点头他才下了圣旨?
    圣上能这么做倒也不让她意外,毕竟二夫人不但是承宁郡主,她还是宣宁侯夫人,若是不经侯府同意便夺了她的身份,难免有伤宣宁侯的心,那么,太夫人是同意圣上薅了二夫人的身份,或者说,这个决定根本就是太夫人建议的?
    她有想到,承宁郡主作为宣宁侯继室,当初是太后赐婚,如今将她逐出皇室,那么当初的赐婚也就不作数,以后二夫人是休是留便随宣宁侯处置了。
    她暗暗惊叹,眼睑垂了下去。
    常公公念完,收了圣旨交给太夫人,扶了太夫人的胳膊,待太夫人起来他笑着道:“圣上得知侯爷受伤,特让洒家告知太夫人,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去宫中找皇后娘娘,侯爷一向温和,与人为善,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们所不愿见的,就连圣上也惋惜的很。”
    “给身上徒添了烦忧,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代延亦谢主隆恩。”太夫人朝皇城方向福了福,又看向常公公:“劳烦公公了,老四不在府中,公公和胡总管去喝杯清茶也歇歇脚。”
    “不了。”常公公笑着道:“洒家还要回宫复命,茶就不喝了,还请太夫人代为问候侯爷和大都督。”说着又拱了拱手,由胡总管陪同去了外院。
    太夫人拿了圣旨,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媳,道:“你们随我来!”说着,扶着吴妈妈的手过了抄手游廊去了正房里。
    三个人坐下,太夫人将圣旨交给吴妈妈:“放在供案上!”吴妈妈应是,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道:“圣旨的内容你们也听到了,自今日起,府中就没有承宁郡主此人了!”说着,目光在两个儿媳一转又道:“她如今也疯了,中馈之事自是不能再交给她。”又着重看向析秋:“还要析秋多劳累些。”
    也就是说,太夫人没有休二夫人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她笑着点了点头:“家里的事我也有义务和责任,只要娘和大嫂不嫌我笨手笨脚就行。”
    “你就放手去做吧,万事不还有我么!”太夫人微微笑着说完,又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便也浅笑着应和道:“四弟妹谦虚了,这段时间家里打理的如何,我便是再不理事也看在眼中,若是你做不好,那便没人能做得好了。”
    “是娘和大嫂包涵我了。”析秋看向大夫人,微笑着道:“我俗人遇事也就用俗办法,若是娘和大嫂觉得我有不周之处尽管说我!”
    大夫人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道:“定不客气。”
    太夫人看着妯娌二人和气说话,相处融洽,心里不由稍稍安慰了一些。
    正说着,紫薇掀了帘子进来,看向太夫人回道:“太夫人……找到紫鹃了。”太夫人听着,刚刚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消褪,她拧了眉头问道:“人在何处。”
    析秋也不由好奇,紫鹃从昨晚到现在,就仿佛在府里消失了一样,柳妈妈带着婆子找了一夜,这会儿才让人找到,她会躲在何处?
    紫薇脸色不大好看,有些忐忑的回道:“她……她已经死了,在后花园里的井里找到的。”
    太夫人听着眼睛便是一眯,问道:“可仔细查过?”紫薇点头应道:“府医查了,确实是溺毙!”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让她家里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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