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打开一看,竟然是立公子雍为太子的诏书。
    “什么废太子?大王什么时候废的太子?”太傅身后的一位大臣责问漪姬,王庭大臣被关在王宫两天了,还不知道太子已死。
    “大王说不能让不孝子卖国,想废太子,哪知太子闻讯后,伙同西司马、文宰和骠骑大将军带兵进宫造反,幸亏姜大夫领兵来得及时,跟王宫虎贲一起挫败了废太子的阴谋。”漪姬一边哭一边把吴王枕边的密信递给那个责问的大臣。“废太子和乱党已经被宫中虎贲截杀。”
    责问的大臣接过密信一看,上面是太子跟赵国国主三座城池的交易内容,落款有赵国国主印章。
    密信在大臣手中传递,一时间,寝室内声音嘈杂。
    “可是还有二公子蔚山君啊!按宗法,应该蔚山君继位。”太傅把传位诏书递给身边的大臣,太子私自约定出卖城池,吴王发怒废掉他很合理,可是按宗法应该立长才对。
    “妾看了诏书也是这么劝大王的,可大王说妇人不得干预王庭之事,还说立长不如立贤,早知道太子会做出这等龌龊事,还不如早早废掉,那样还可以保全太子一条性命,就不会有前两天的父子相残。”漪姬心里嗤笑,公子光即使有资格,也要他有命来享,吃了断肠草吐血的人,必死无疑。反对雍继位,去拥立公子光的贵族,注定要失望了。
    “大王原来就心心念念要立公子雍!”姜大夫连忙站出来支持。
    “对啊!大王喜公子雍聪明,除了立长,还可以立贤啊。”姜大夫的心腹出来帮腔。
    寝室内中立的大臣觉得吴王这么做合理,太傅环顾了下大臣,发现持赞同意见的居多,他沉吟了一下做了决定。“我们还是等大王清醒了再说吧。”
    “可!”
    “对!”
    众大臣纷纷觉得这样最好,吴王要是醒过来说上一句,那就一点争议都没有了。
    “可是城外封主被大将军放的烽火蒙蔽,带兵来勤王了。”漪姬心中大定,寝宫中已经没有大臣激烈反对她儿子上位。
    “老夫去城外给封主们解说。”太傅现在在王庭内威望最高,这种事理应由他出面。
    “有劳太傅!”漪姬满脸感激。
    当天夜里,吴王薨,城外的勤王的封主披了麻衣单独进城,和大臣们一起为吴王守灵,同时,讣告送达各地,追捕骠骑大将军的通缉令也跟着讣告一起送去。三天后,吴王入殓,公子雍继位。公子雍继位后发出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召各地封主进王都吊殓先王。
    漪姬在王都作乱的第二天,信鸽将消息带回了山谷,楚朝辉用空格信纸蒙住看过纸条后,开始军事总动员,山谷和南埠的士兵取消假期二十四小时待命,谡平原训练的骑兵全部召回,步兵留了一百名在谡平原村寨守卫,其他全部撤回南岸。
    楚朝辉安排好一切,骑上战马到达城去找郑钰铭,公子光中毒后,郑钰铭和魏慎守在公子光床榻前一步不离,达城的事务现在都是魏仁和楚朝辉打理,魏慈则去了达城兵营镇守。
    “你家大人呢?”
    楚朝辉到公子光卧室扑了个空,公子光几个时辰前醒过一次,喝了点解毒的甘草汤后睡着了,在公子光床前守了三天的魏慎和郑钰铭,被魏仁派侍者强行扶到侧室休息。楚朝辉找到郑钰铭的休息处,只看到霍思中伏在案几上打瞌睡。
    “大人刚才到院子里去了。”霍思中揉了揉眼睛。“大人说去静一静。”
    楚朝辉皱眉,公子光都从昏迷中醒来了,郑钰铭怎么反而心事加重了?
    为了防止刺客躲藏,蔚山君府的院子里没有大树,只有矮矮的花木,郑钰铭坐在一棵桂花树的石凳上,身边放着一坛青酒。
    “钰铭,怎么不去睡一会?”楚朝辉靠近郑钰铭坐下,一只手扶上郑钰铭的肩膀。
    “睡不着。”郑钰铭轻轻拂开楚朝辉的手,起身站开,神情淡淡。
    “怎么了?”楚朝辉心一沉,郑钰铭身上有着股酒味,也有着股抗拒。
    郑钰铭两手背到身后,抬头仰望天空,今天是个阴天,风很大。
    “我们是不是不太自以为是了?”
    “怎么自以为是?”楚朝辉跟着从石头上站起,他紧盯着郑钰铭的后背,现在的郑钰铭浑身散发着疏远。
    “公子光今天的一切就是我们造成的。”郑钰铭低头,垂下眼帘。
    “怎么会是我们造成的?不是我们,公子光早在丰收节回程就没命了!”
    郑钰铭忽的一下转过身:“是的,没有我们,公子回程会没命,可是如果我们不自以为是的想推公子上位,在王都就揭穿漪姬的阴谋,公子不会有今天的中毒!”
    “钰铭,我们并不知道公子身边有奸细。”楚朝辉皱眉,郑钰铭这是在自责。
    “是的,我们不知道,可是只要漪姬被打倒,漪姬的死士就可以查出,公子身边的奸细会被拔除,他就不会生命垂危!”
    郑钰铭的声音里有着后悔,公子光在死亡中挣扎了多久,他的心就煎熬了多久,公子光对他来说,不单单是个古人、封建奴隶贵族,还是他的朋友。
    “拔了漪姬让太子昭成为吴王就相安无事了?太子这人薄凉,谁能保证太子不加害公子?”楚朝辉心里有点发酸,郑钰铭对公子光的感情比他想象的重。
    “是的,我们分析后觉得这样对公子最好,就自作主张的行事了,谁都没有去问下公子本人愿不愿意,我们把公子当什么?不过是以为他好的名义,把他当成一个傀儡!”郑钰铭紧闭双目。
    楚朝辉退后一步,两眼微眯,声音开始冷下来:“郑钰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了什么?”郑钰铭睁开眼,转过身体看住楚朝辉。
    “我看你忘了你的理想!”楚朝辉的眼睛中只有冷色。
    “忘了理想?”郑钰铭诧异。
    “不错!第一年夏天的夜晚,你我躺在别墅阳台上,你说要建一个没有饥饿,没有特权,民主、自由的世外桃源。这个你忘了?”楚朝辉记得那时郑钰铭脸上闪着光芒,有着天真理想的郑钰铭更吸引他。
    “我没忘。”郑钰铭有所悟。
    “这样的理想,会和平实现吗?如果说牺牲一个公子光能实现,你会放弃吗?”楚朝辉见郑钰铭脸色转变,嘴角微微上扬。
    “不会。”郑钰铭低头,是的,公子光和理想放在一个天平上,公子光远比不上他心中的梦想。
    在原来的时空,天朝从秦始皇统一起,开始了长达两千年多的封建统治,封建宗法统治随着王朝的更迭,越来来越完善,越来越僵化,元和清的两次野蛮文化统治,让整个社会倒退。中华气节在崖山后缺失,满清之后没了民族意识,文革之后没了信仰,改革之后没了道德。郑钰铭在二十一世纪是个亿万富翁,是一个成功者,可他只要读到近代史,心里除了疼再无其他。
    如今这个世界,跟原时空同根同源,社会背景跟春秋战国相似,从周朝开始就有的朴素平等思想还在人们的记忆里,大同思想为人们推崇,各种思想才开始萌芽,儒术没有一家独大。郑钰铭在了解大秦社会状况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改变这个社会,让二十一世纪的民主在这个土地上生根发芽,让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去见鬼。他在南埠和山谷,一直小心翼翼培植着民主的土壤。
    公子光性格淡薄,为人君子,对郑钰铭又倾心非常,把公子光推上吴国王位,最有利于郑钰铭实现理想,丰收节后,楚朝辉和魏慎制定的扶植公子光上位计划,郑钰铭是最积极,所以公子光遇害,郑钰铭也是最内疚。
    “郑钰铭!没有什么国家理想能和平实现,和平从来是鲜血浇灌成就,如果你这都熬不住,你的那个理想不觉得太肤浅吗?”
    楚朝辉见郑钰铭低头,非但不上前安慰,反而狠狠刺上一句。
    第89章
    郑钰铭呆呆地看着责问他的楚朝辉,忽然流下了眼泪。
    “钰铭,我口气重了点,你你不要伤心。”楚朝辉一见郑钰铭的眼泪,心软了,他上前拥住郑钰铭,轻声安慰。
    “不,不是你说重,是公子光,公子光他时日无多。”郑钰铭伏在楚朝辉肩膀,双目通红。郑钰铭原来是商人,行商的手段他学到不少,用起来也不含糊,可是从没有伤害到人命,现在眼睁睁要看着公子光断气,郑钰铭心里混乱,才会对原来制定的计划责疑。
    “毒草伤了内脏?”楚朝辉心一沉。
    “是的,断肠草用我们现代医术都难医治,在这里更是”公子光的清醒不代表他脱离危险,想当初魏姬也是中毒十几天才去世的。
    楚朝辉听完,心更沉了,难怪郑钰铭要到这里静一静,郑钰铭刚才所说的自以为是,对他们两人是最恰当的比喻。他们自以为是的帮公子光安排好了前程,却没想到公子光没命陪他们实现计划,这应该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两人正默默相拥,霍思中匆匆走过来禀报。
    “大人!大人!公子醒了,召你前去。”
    郑钰铭连忙站直身体,抹掉眼角的泪痕,和楚朝辉赶往公子光的院子。
    公子光静静躺在床上,魏慎坐在他床头,床前有医者在把脉,魏仁紧皱眉头,全身披甲武装站在一侧。
    “郑卿,你过来!”公子光瞥见郑钰铭和楚朝辉进来,朝郑钰铭发出微弱的呼声。
    “公子。”床前的医者把完脉退到门外,郑钰铭走到床榻前单腿跪地,两手握住公子光朝向他的无力手掌。
    “漪姬是不是动手了?”公子光不傻,漪姬这时命潜伏在他身边五年之久的艺人昕毒害他,必是有大动作。
    郑钰铭闻言看了看魏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对公子光说实话,事实对公子光有刺激。
    “说吧,光要知道的都告诉他。”魏慎脸色憔悴,满脸苍然。
    “是的,漪姬动手了,先派使者矫诏引太子和反对她的大臣进宫杀害,然后派兵在王都大肆清洗反对她的贵族。”来公子光院子的路上,楚朝辉告诉了郑钰铭王都大乱之夜发生的一切。
    公子光默默的听着,过了一会,他惨然一笑:“那毒妇要成功了,是不是?”
    “不,公子,钰铭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那奸妃心想事成。”郑钰铭紧握着公子光的手发誓。
    公子光眼中渐渐有了光彩,他的手移到郑钰铭脸上,轻抚了一下就无力掉落:“郑卿要是明该多好!”
    公子光醒来后,对自己被断肠草毒伤的内脏有感觉,深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对于死,他并不害怕,可漪姬得不到应有下场,他不甘心。
    “郑卿要是明,就能代替光去报仇,让那毒妇得到应有下场!”公子光眼中光彩更甚。
    床边的魏慎和郑钰铭听了,心中更是悲痛。
    站在郑钰铭身后的楚朝辉猛然抬头,若有若思。
    楚朝辉忽然上前对公子光说道:“公子请安心养病,去年丰收节后,魏文宰对漪姬阴谋就有所觉,回来后就扩招虎贲,命令微臣在南埠招兵买马,如今达城的兵力可以集中到上万,有精兵虎将,公子之仇,必可以很快得报!”
    “果真有上万兵马?”公子光挣扎着爬起,魏慎连忙扶着公子光靠到自己身上。
    “魏父,告诉光,有没有上万兵丁?”公子光紧楸住魏慎的衣袖求证。
    “有的,有上万的虎贲,公子好好养伤,待虎贲去取了奸妃头颅,公子厚厚封赏他们。”
    达城现在有六千虎贲,郑楚两人报过来的一千多精兵,加上其他贵族手中的私兵,可以凑到八、九千精兵,加上辅兵,可以说成上万。其实达城即使没有上万数目的军队,魏慎也会为了安慰公子光,把军队人数扩大。
    “这就好!这就好!”公子光嘴角有着诡异的笑。“魏父,让虎贲们准备好,光光和明弟兄弟俩要出兵都城勤王。”
    “明弟?”魏慎通红的眼睛里有着不解。
    “钰铭就是明弟!他就是光的亲弟弟!”公子光眼睛里有着疯狂,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身体的虚弱在加剧,如果他死掉,达城的万名虎贲没了效忠对象,对漪姬的讨伐就会不了了之。公子光不愿意自己死后达城无主,所以他要给达城一个名正言顺的主人。
    “公子”郑钰铭惊愕,公子光这是中毒神经紊乱?
    “光!光!明十一年前就被漪姬害死了!”魏慎以为公子光中毒神智糊涂。
    “不!明没有死,明活下来了!在异国他乡活下来了,父王在丰收节就认出了明!”公子光一阵咳嗽,嘴角流出鲜血,人又陷入昏迷。
    “医者!医者快进来!”郑钰铭回转身跑到门外大喊。
    呆在门外待命的两位医者听到声音呼啦一下冲了进来,在公子光床前一阵忙乱。
    “魏武宰,公子是想借郑理事完成他的心愿了。”楚朝辉慢慢走到魏仁身边,房内的人注意力都在公子光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和魏仁。
    “这怎么可能,公子明十一年中毒身亡,老夫亲见。”魏仁心乱如麻,外甥如果不测,魏氏一族也就危险了,蔚山地区早晚被漪姬或者别的大贵族侵吞。
    “众口一词,积非成是,有郑理事代替公子光举旗,魏氏一族可以光明正大与漪姬交锋。”楚朝辉观察魏仁表情。
    “这”魏仁心动。
    “漪姬上位后,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蔚山吧。”楚朝辉仿佛自言自语。
    魏仁脸色发白,二十几年前吴王灭魏氏的情景再现。
    “不错!郑理事就是公子明!”
    魏仁咬了咬牙,他不能眼看着姐姐外甥的仇没人去报,更不能看着魏氏一族再倒在血泊之中。
    楚朝辉见魏仁做出了决定,一颗提着的心落了地,公子光不能成为扯虎皮的大旗,他就想法自己立一杆大旗。
    公子光在医者的救治下,吐血止住陷入了昏睡,郑钰铭和楚朝辉一回到侧室,就拉住楚朝辉。
    “楚朝辉,我们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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