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淡然地把腕上的伤痕展示给他看,他蓦地一惊,怔怔地盯着她的手腕,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她是一块苦寒之地的坚冰,他总想用自己的真情融化她,现在看来,这想法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她仍旧温恬地笑着,慢慢地向他怀里靠去,轻声道:“今晚,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他似是失魂般的,轻轻地将她扶起来,安抚着她在床上躺好,说:“素弦,早点歇息吧。”
    她看着他要走,就拉住他的手,说:“你不陪我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他轻吸了一口气,“我书房里还有一点事。”
    她眸光一转,抿了下唇,说:“好,我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不睡觉,宝宝也不睡。”
    他无奈一笑,说:“我怕了你还不行?”便脱了外衣,在床边躺下。这竟是成亲以来,他和她第一次同榻而眠。他觉得有些不习惯,甚至感到不安,然而她很快便睡熟了,呼吸安然而平稳。
    她的情绪反常交替,却又轻松自然,他无法适应,心里隐隐生了惧意,越想平复,这恐惧却越发强烈。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凉凉润润地洒下几场小雨,泛晴以后柳丝如剪,飘絮漫天,盎然春色,却依旧是深锁巷陌。这一日裔凡从洋行回来,他每天一回来,头先便要去素弦房里看她,方一走到廊下,香萼赶上来道:“大少爷,二姨奶奶带了家庸少爷在园子里玩呢。”
    他想起难得她这般有兴致,便到园里找她,刚走上曲桥便听见家庸欢快的嬉戏声:“二娘,我在这儿呢!”
    他循声望去,他们在假山上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家庸跑得欢实,素弦在身后追得费力,却仍旧兴致不减,唤道:“你这个小鬼头,慢点,小心摔着。”便一只手扶在岩石上,略略喘了几口气,又撵了上去。
    他立时生了怒气,走过去厉声道:“家庸,赶快下来!”
    爸爸这般严厉的口气倒是不多见的,家庸登时小心肝扑扑颤,不情愿地从假山上走下来,嘟囔着:“爸爸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他阴沉着脸,训道:“真是胡闹!家庸,你也该懂点事了,不知道二娘怀着身孕,不能乱动的么?”
    她怕孩子吓到,便揽了家庸到自己身侧,弯着眉眼道:“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我一点没事。”弯下腰对家庸道:“我们回东院去,二娘推着你打秋千,好不好?”
    她向前走了一步,就觉得似有晕眩,怕他察觉到,只略微站定了须臾,便继续朝前走。
    回到东院她仍然没失了玩乐的兴致,家庸见爸爸面色阴沉就生了些小小怯意,她怕孩子扫兴,就开心地拉起他的小手,走到香樟树下的秋千旁。
    霍裔凡突然充满了躁意,明朗的阳光下她笑得越柔和,他心里的恐惧就越增加一分。他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走过去对她道:“素弦,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她愣了一下,方才回过头去,笑眼看着他:“有多么要紧的事,晚上再说不行么?”
    他语气平缓,却带有不容置否的态度,说:“现在,就现在。”
    她无奈地努了一下嘴,抚着家庸的小脑袋说:“二娘去去就回,家庸要小心。”看着裔凡凝重的神色,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这样严肃可不好。”
    他默然不语,眉间的川字似乎更重了一分,半低着头往前走,她跟在他后面,见他向楼梯上走去,便问:“在这里说不行吗?”
    他没有转身,声音听起来便愈发低沉:“到楼上去说,我不想让旁人听见。”
    他走到梯口便驻了足,似是在等她先迈出脚步,她笑了一下,对他道:“裔凡,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她走到楼梯的转角处,那棵樟树的枝子才冒了星星点点淡绿的新芽,恰巧伸到离她面颊不过半尺的地方,她凑过鼻子闭目一闻,“好香啊。”
    她睁开双眼,目光透过稀稀落落的枝叶便看到影影绰绰的地面,阳光斑斑驳驳地洒下去那里便镀了一层薄薄的金,从这个高度俯视下去,便呈现出一种带着些许暗淡的泽色。
    她一直俯视着那块地方,说:“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屋子里总是憋闷。”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将心里的重负尽量缓释一些,却不过是徒劳而已,他早就明白他无法触碰她的心底,更无法左右她的思想,只能吐露一些对她而言无关痛痒的言语,只能放低了姿态恳求于她,便道:“素弦,把你的怨气,全部冲着我来,只是我恳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
    她的笑意僵硬地凝在了脸上,似乎没有听清他的话语,温婉的双目眨了一眨,“裔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这样说他心里就更是绝望,只得抚着她的双肩,将心里的痛楚毫无掩饰地用眼神表露,“素弦,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但是你要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他竟然为她的孩子来求她?可她才是那个孩子的生身母亲!他这么做,岂不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
    她面上这一刻只剩下漠然,冷冷地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当初怎么对待我,现在就该想到这孩子的下场是什么。”
    她就这样把他最后的希望断了个彻彻底底。这一时他竟然冷笑了一声,问她:“那么你想怎么做,你早就不打算把他生下来,是不是?”
    她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悲愤情绪,紧紧逼视着他的眼睛,说是在跟他较劲倒有一半似是真的:“对,你说的没错,这才是我的本真面目,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现今你才得以体会,太迟了!”
    她说出的话究竟可以伤他到怎样,他早就料想得到,也早已麻木,他神思突然恍惚,恍惚到生出一种屋塌地陷的错觉,甚至觉得脑血急速上涌,绝望地只能将把自己心底最后一抹柔情彻底浇熄,才能求得少痛一些!
    他眸里渐渐散发出凄绝的浮凉气息,那束光似乎再也无法汇聚在她那张冷漠的脸上,他感到眼瞳在隐隐作痛,却还是那样僵硬地看着她,木木然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太迟了,太迟了。”
    她只觉得心脏上被缓缓插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那种痛是持久而深刻的,可她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一块儿痛,她该痛快才是。就如同他第一次邀她在茶楼深谈,他讲述了和姐姐昔日的种种过往,她只不过是一个百无聊赖的看客罢了,一千一万次伤心都是这个男人自己的事,这样才说得通啊。
    她怔忡了这样一瞬,便逃避似的想走下楼梯去,他情绪突然激动得难以自持,死死抓住她的双肩,吼道:“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你明不明白,你把我们两个都逼上了一条绝路?!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残忍,是不是我有多痛苦,你就有多开心?!”
    第四十八章 魂梦任悠扬,空来相负泪几行(三)
    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勇气去直视他的目光,他捏得她很痛,可她来不及去想,只盼求得这片刻的逃离,似乎只有躲避了这一刻,才能得到须臾的一丝喘息似的,只是不断喃喃地道:“裔凡,放开我,放开我……”
    他便如一头狂躁的兽,愈演愈烈地暴怒起来,“我放开你又怎样,不放开你又能怎样?!我们就这么纠缠在一起相互折磨,你说过那是一辈子的事,与其困苦漫长的下半生,还不如现在就彻底做个了断!”这一瞬他再也拾不起引以为傲的理智,蛮横地强迫她无法喘息,他的手几乎要将她瘦削的肩捏碎,她慌张地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没有底气去直视他灼烈的眼睛,如是陷进了巨大的漩涡,只能拼了命地垂死挣扎,纠缠中她的一只脚终于得以向后撤去,急躁之下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死命推开他的手臂,向后用力一撤,两只脚却相继踏空了,然后便翻身滚下了楼梯……
    他的手还一直腾空悬着,保持着抓住她手臂的姿势,然而只不过短短一瞬,她还是决然地甩脱了他……
    他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楼梯滚落下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那一瞬他仿佛停止了思考,似乎这世间突然响起一声决凉的警钟,然后便万籁俱寂了似的,他抓不到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放手,就如他抓不到她的心一样,是早已被宣判的、冷冰冰的事实!
    这时院门西廊边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霍老爷方才由丫鬟推着到了门口,便突然撞上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登时便气得脑门暴了青筋,断续着吼道:“你……你这个畜生!”
    香萼和青苹赶忙过去搀扶素弦,她艰难地直起身来,青苹眼睛圆瞪着盯在地面,突然尖声惊叫:“啊,血,血!”
    霍裔凡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几乎是踉跄着跑下楼梯,将她横抱起来,她衣襟的下摆还蘸着黏稠的血浆,那感觉竟是异常恐怖而凄厉,他呆愣了片刻,才匆忙向外面跑去:“快,快准备车子!”
    她的手臂松松地垂着,突然艰难地抬了起来,拉了拉他紧绷的衣袖,眼瞳里闪烁着仿佛最后一星渺渺茫茫的光,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裔凡……”
    她终于摆脱了那个让自己备受折磨的“负担”,却不过是把心头的创伤连血带肉地一并剜去了。
    她住院的那段日子他始终没有来看过她。病房的阳台上摆着一盆盛放的紫色蟹爪兰,卷曲的嫩叶拥簇着竞相伸展的细密攒丝,她无聊的时候总爱盯着它们看,一看就是很长时间,她喜欢那种优雅而隐含着神秘的黯淡紫色,伴着那种清冽而悠长的冷香总让人不由得将思绪倒回去,回到简单而纯真的年代,然后想起了妈妈和姐姐,再用力吸一口气,怪异的药水气味又生生把人拽回了现实。
    唯一让她开心的是家庸时常来看望,那一日她和霍裔凡之间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突然,她怕孩子闻声过来看到,心里会留下阴影,于是总是柔声安抚着他,他实在太过懂事,倒反过来安慰她,还学会了削第一个苹果给她吃。
    她想起裔凡那日的反应,便问家庸:“爸爸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呢?”
    家庸抓了抓小脑袋,说:“我也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了呢。”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咏荷来的时候便悄悄问她,这才得知他的生活仍旧按步照班地进行,只不过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了。
    咏荷纠结了好久,终于问道:“素弦,你是不是彻底对我大哥死了心了?今后的道路还很漫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
    素弦淡淡地道:“我与你大哥之间本无感情,谈不上死不死心。你总是在我面前数落他,其实不必,发生了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错。”
    咏荷微微叹了口气,说:“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或许你们两个分开,才是对彼此都好。素弦,你想过这样么?”
    素弦沉默了一瞬,问道:“这是裔凡的意思么?”
    咏荷见她误会,连忙道:“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我看见大哥写了休书,又揉碎了丢在纸篓里。”
    素弦冷冷一笑,说:“他心中有愧,定然下不了这个决心。如果他下了,我也只好答应。”
    咏荷面露忧虑,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之间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说句实话,从小大哥在我心里,总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我心底还总在期盼,将来可以遇上像大哥那样的男人,便是终身的幸福了……”
    素弦微笑着道:“咏荷,我明白你的好意,你想劝我们两个和好,可是,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
    咏荷叹了口气,满面都是怅然,呆呆地望向玻璃窗外细密的雨帘,渐渐弥漫成一汪混沌的水雾。
    出院的那天小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太太说她既和裔凡之间闹得如此之僵,最好先回娘家休养一段时间,她思忖了一番,还是决定回霍家去。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再落入虎口当中。
    她披了一件秋天才穿的白色夹绒罩衣,是青苹前一天从衣箱里翻出来的。方一下车,便看见裔凡撑着一把烟水红的纸伞,在廊檐下站着等她,青苹搀着她过去,他把伞在她头顶撑开,说了声:“走吧。”
    她没有看他,面无表情地跨入了门槛。
    她走进那间许久未回的屋子,空气中竟氤氲着一丝淡淡的尘气,混合着陈檀的特殊气味,便问:“这屋子许久没有来人了么?”
    说话间她已走到桌旁,他仍立在进门的地方,见她转过头来,道:“是啊,很久没人进来了呢。”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地换下外衣,摘下腕上的银手链,到床边脱下鞋子,就如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青苹端了药碗过来,散着浓重的呛鼻气味,她皱着眉一口气喝了下去,说:“我想吃一块糖。”
    她下意识地再向门口去望,他已然不见了。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们之间经历了这样一番波折,已然形同陌路,她本就没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现下便更不可能。如果自己可以复仇成功,作为报答,霍家的一切都将是属于张晋元的,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在离开这座深宅之前,她至少要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派人纵火意图灭口她们全家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第二天她叫青苹在门外把风,自己悄悄到裔凡书房里查探,意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然而除了那幅柳条皮画筒里姐姐的肖像之外,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却在他书桌的角柜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油纸包,只是匆忙地粗略卷着,打开一闻,竟然是一包烟土末。
    那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张晋元就曾经当着她的面吸过。
    她回到房里,一整日都在思索这件事情。正巧香萼端了新进府的金丝燕窝送来,她便问道:“大少爷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香萼道:“大少爷他自然是在洋行里忙了。”
    素弦又问:“他晚上都睡在大少奶奶那儿么?”
    香萼道:“这倒没有,大少爷许久没有去大少奶奶屋里了,只在二楼最东头的房里歇息。”
    这晚夜深人静,院外依稀传来杜鹃的三两啼声,素弦心里积攒的事情一重压着一重,却又无从消解,便想出屋透透气,也没有披件外套,却不料这春夜里雨水乍停,湿气也重。
    她一个人走上二楼,一排窗子隐映着屋角灯笼黄澄的光影,余下皆是同样的漆黑肃静。她走到香萼说的那间屋子,站定了一瞬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那门栓吱呦一声甚是刺耳,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继续向里面走,却听见一声轻嗽从内室传来,像是竭力压抑却难以压抑,她壮了壮胆子,试探着问道:“裔凡,是你吗?”
    接着便是一刻瘆人的寂静,他沉厚的声音清冷响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摸索到一盏圆顶台灯,便拉动了灯绳,灯光骤然亮起雪白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却感到对面一阵慌乱,他迅速地把一个长长的金属器件藏到身后,却躲不开她锐利的眼睛,她的心似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突然激动地扑上前去,从他背后抢过那杆烟枪出来,双唇已惊愕地颤动不已:“裔凡,你……你怎么可以吸这个东西!”
    他流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从她手里一把夺过烟杆去:“不关你的事。”她匆忙又上前去抢,他不松手,她就死死地抱住那杆烟枪,“裔凡,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的!”他无神地瞥了她一眼,说:“滚,不要在我面前歇斯底里。”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吐出这样的字眼,她却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样,只是不住地摇着头,颤声道:“裔凡,听我说,你是家庸的父亲,是他的榜样,你该给他做一个表率……”
    他目光虚惘地散向远端,沉声道:“我自有分寸,你回去吧。”
    “不!”她死死地掐住那杆烟枪,似是梦呓般的,语无伦次道:“裔凡,不要这样,不可以这样……”
    第四十九章 一宵冷雨,澹月无声(一)
    他微哼了一声,半低着头,阴暗的眸光渐渐垂坠,嘴角略一勾起,说:“你不必紧张成这个样子。我心情郁闷,不过是私下里缓解一下罢了。”
    他的目光暗暗从她苍白的手背滑落下去,倒让人觉得带着尖利的刺似的,她觉得手臂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还是用力抓着烟杆,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黯淡光线映衬下依稀可见他下巴潦草的胡渣,侧脸阴黑着没有一丝生气,再也不见他以往温雅内敛的气度,她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心里说不清的五味杂陈。
    这样僵持了片刻,还是他先松了手,那支烟杆完全落在她怀里的那刻她更是百感纠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知怎的眼角就湿润起来,怔怔地盯着红木板的地面,低沉的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裔凡。”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却还是鬼使神差般的开了口,停顿了一刻,还是不敢抬眸,却突然觉得全身都彻骨地凉了,双腿一倾,便如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夜阑风静,一盏残灯,心事萦怀的两个人,便这样静默地对坐。
    “裔凡,”她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何尝不想有个孩子陪在身畔,今后漫长的几十年人生,也就有了依靠……可是请你体谅我,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个孩子……你知道,他来得太不是时候……”她尽量把语气放缓,道:“裔凡,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打击这样大……我就是个固执的人,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把他生下来……”
    她鼓起勇气,澄澈的目光看向他,“裔凡,这不能成为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家庸,还有咏荷,他们都视你为榜样……你原谅我也罢,不原谅我也罢,可是裔凡,拜托你,不要这样堕落下去……”
    他一只手搭垂在膝盖上,仍旧像个雕塑似的,没有半分反应,她心里苦楚难抑,泪水几乎便要漫出眼眶,轻声抽噎了一下,说:“都是我的错,裔凡,都是我的错……”
    她用力地闭住眼睛,泪水无声地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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