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萼应道:“是,香萼这就回去。”转念一想,又问:“大少爷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二姨娘的么?”
    裔凡微一皱眉,道:“眼下正是棘手,她知道了只会更担心,就不必说什么了。你只告诉她,在府里耐心等着。”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香萼吓得心扑扑跳,回头却见二少爷火急火燎地闯进来,见是香萼倒也没有遮掩,直截了当地对大哥道:“我们找到霍方的踪迹了。”
    裔凡忙问:“他们现在哪里?咏荷呢?”
    裔风道:“我们正派人在山里各处排查,相信马上就会有眉目了。”
    香萼知道他们在谈要紧事,自己理应回避,便颔了首道:“大少爷,二少爷,我先去了。”正欲退出去,裔风却拉了她的手臂,叮嘱道:“香萼,你回去告诉素弦,就说咏荷找到了,我们马上就送她回去,叫她千万放宽心。”
    香萼顿时惊愕得几乎合不住口:“什么,三小姐不见了?”
    裔风自然也是一脸不解,转头问大哥道:“你没有把霍方和咏荷一并失踪的事告诉她么?”
    裔凡道:“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她若是知道了,怎能在府里待得下去。”
    裔风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大哥说的倒也在理。”又问香萼道:“三小姐不见的事,老爷太太可发现了?”
    香萼答道:“尚未发觉。”面带犹豫之色,迟疑了一瞬,心想,既然三小姐还未找到,府里大少奶奶又早就发现了端倪,便将这事也一并告知了二位少爷。
    裔风顿时便担心起来,说:“这可如何是好,眼下大嫂若是真告到爹娘那去,府里根本没个人替她说话。”
    香萼见又给二少爷添了烦恼,忙道:“都怪我多嘴,二姨娘本来交代不让我说的,只说她自有办法拖延,请二位少爷安心办事就好。”
    裔凡却是不急不躁,对裔风道:“现下,只有尽快找到霍方和咏荷,方为上策。”抓起椅靠上的呢子大衣草草穿上,又从抽屉里拿出手枪来装在身上,兄弟二人便一道进山里去了。
    路上裔凡问道:“昨夜劫狱行动失败,查出原因了么?可是什么人走漏了风声?”
    裔风道:“几个行动的人都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按理来说不该走漏风声才对。戴从嘉今日便要被枪决,他们几个扮作狱警声称提前行刑,便办了手续把他提领出来,一切也还顺利。只是不知为什么,城南监狱的人很快便追到城门处,双方产生火拼,戴从嘉当场便中弹身亡。”
    裔凡思索了片刻,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人捣鬼,我们万万不可大意。”
    裔风顺着蜿蜒的山道远远望去,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咏荷的安危。曹督军对青年促进会的案子一直很重视,命我们一定要抓出幕后的同党,一个都不可放过。眼下却出了劫狱的事,只剩下一具尸体,龚局长便下令封锁了消息,将他的尸体留在城外的林间,四周埋伏了人,就等他的同党过来收尸,从而一并抓获。”
    “咏荷昨晚没有见到戴从嘉,必定心急如焚,若是知道了他已然身死的消息,冲动之下来为他收尸,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裔凡道:“霍方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此人我倒是信得过的。有他在咏荷身边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话间尉迟铉带着一队巡警从后方赶来,立正行了礼道:“报告霍副总长,除了刚才找到的火堆和火石,再无任何新的发现。”
    霍裔风令道:“继续向深山搜寻,天黑之前务必找到!”
    “是!”尉迟铉又一行礼,便带人继续向前进发。
    裔凡这时道:“目前看来,以事先设定的落脚点为中心,方圆几十里都搜寻遍了,看来我们该换个方向才对。”
    裔风道:“城外林子里有我布的人,若是真发现咏荷,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裔凡却愈发拧紧了眉头,默然了一瞬,道:“我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霍方趁此机会,带着咏荷走远了呢?”
    裔风讶然道:“大哥是说,霍方对咏荷存有这种心思?”
    裔凡微叹了一下,道:“他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他注意谁,在乎谁,我倒也有所察觉。我只想到他办事稳妥,功夫又不弱……要怪我考虑得不周全了。”
    裔风见大哥面色骤沉,宽慰道:“如此说来倒也是好事,至少咏荷的安全问题,我们可以不用担心了。”
    兄弟二人寻至日暮,仍是一无所获,返回的途中又飘起小雨滴来,行至山脚时雨已下得很大,一条条雨线交织成茫茫雨幕,二人只戴了宽沿帽子,几乎被浇了个透。
    过了板桥,裔凡老远便望见香萼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夹着伞,站在大门口张望,见了两位少爷赶忙迎上前来。裔风接过雨伞来,见她穿着单薄瑟瑟发抖,便道:“你这丫头,真是难为你了快回去吧。”
    走到前门楼子下面,裔凡收了伞,便问:“不是叫你早些回去的么?”
    香萼只得实话实说:“那车夫磨破了脚,这里路远又不好走,只得暂且在这里歇脚。贺叔把他安排在了门房。”
    裔凡面无表情地道:“你且叫他过来见我。”
    香萼应声去了,裔风见状便道:“大哥,一个拉车的而已,没必要这般谨慎吧。”
    裔凡正色道:“眼下正是紧急关头,还是慎重些好。”
    香萼引了那车夫到大厅来,他见地毯齐整华丽,怯生生地不敢挪步,香萼便笑道:“小梁哥别怕,大少爷只是问你几句。”
    裔凡只简略问了他几句,见他答得倒也利索,便让他回去了。
    眼见着那青年出了门,裔凡笑问道:“依霍副总长之见,可瞧出什么端倪了么?”
    裔风面色略显凝重,道:“从他言行上看,此人的确不像一般的车夫。想来他遇上香萼,一路到枫港这边来,又找借口留着过夜,定然是有备而来。”
    裔凡意味深长道:“他这个时候出现,应该跟眼前的事有关,我们且静观其变。”
    是夜裔风回到警局待命,裔凡独自在二楼的卧室等消息,将近午夜有些乏了,便和衣躺在床上小憩。只眯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阳台外似有响动,便立即警觉起来,起身轻轻地躲在帘后,只听有人卸开窗舷翻身跳进阳台,微不可闻的声音唤道:“大少爷,我是霍方。”
    霍裔凡微微舒了口气,“进来吧。”
    霍方闪了个身,从绒布帘子外轻巧地进来,发觉屋里一片漆黑,便试探着又唤了声:“大少爷?”
    裔凡并不开灯,声音沉着中带有严厉:“你跑到哪去了?咏荷呢?”
    霍方朝着他说话的方向扑通一跪:“大少爷,属下办事不利,只因事态紧急,还请大少爷听霍方仔细讲来,再作责罚。”
    裔凡道:“我只问你,咏荷现下在什么地方?”
    “三小姐很安全,在山间一个樵夫家中。”霍方迟疑了片刻,才道:“昨晚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三小姐送至山间驿站,一直等到天明,却迟迟不见所等之人。三小姐心下焦急,就叫驿站里接应的人前去打听,才得知出了大事。”
    “三小姐悲痛万分,只说要去为那人收拾,霍方只是个下人,劝也劝不住,只得按照大少爷您先前的吩咐,先将三小姐带离。霍方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万不敢带三小姐前去收尸,只得假称迷路,带三小姐往深山里走。后来三小姐发觉不对,决意撇下霍方独自行路,属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三小姐暂时击晕,送到樵夫家暂避。属下无计可施,只得先行回来请示大少爷。”
    裔凡心想当前不可耽误,还是赶快接咏荷回来的好,便道:“你我连夜就去。”拿上外套方下到大厅,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可疑之人,交代了老贺几句,便和霍方一起从后门走了。
    第六十一章 断霞千缕,步步惊情(二)
    却说霍裔风回了警局,是夜便接到了别墅贺管家的电话,得知了咏荷无恙,大少爷和霍管家已然去接的事,方才松了口气。正欲挂掉电话之际,却听老贺一声惊呼:“谁?”然后便是听筒摔落的声响和一簇短暂的嘈杂声,电话线便被切断了。霍裔风当即知晓又出了大事,连忙唤了尉迟铉和另外几个警员,一道回别墅查探。
    汽车抵达枫港已将近三更,庄园里寂静无人,只有凉风偶尔卷起地面一两片残叶,再往前走,发现整个楼厅都是漆黑一片,弥漫着森严紧张的气氛。霍裔风吩咐几人举枪待命,随时注意周围境况。
    霍裔风等人摸索至正厅,尉迟铉一向嗅觉敏锐,当即用鼻子仔细闻了闻,霍裔风低声问道:“可有异常?”
    尉迟铉又一细探,答:“似有血迹。”
    霍裔风小心翼翼探至电话机旁,借着暗淡月光,忽然发现似有一双脚从沙发后面露出来,知是出了人命,便吩咐一声:“开灯吧。”
    大厅的水晶吊灯亮起,死在电话机旁的人正是贺管家。
    后续赶来的警察很快包围了整个枫港庄园,经过尸体查验,老贺正是在打电话时发现了可疑身影,凶手意欲杀人灭口,于是用匕首刺死了贺管家。而不见了踪影的黄包车夫小梁,便成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霍裔风心绪纠结,领人带了巡犬在庄园里四下巡查,在一处地上发现了几滴血迹,一直延到马厩旁边,忽然听见异动,便立即警觉起来,举枪喝道:“什么人,出来!”
    屏息凝神,只听那草垛后面似有轻微的呻吟,走近一看,竟是香萼。
    她腰后被捅了一刀,背后的稻草沾染着血迹斑斑。裔风赶忙扶起她的身子:“坚持住,大夫马上就到!”
    香萼无力地摆了摆手,“二少爷,香萼该死,引狼入室,那小车夫果然不是善类……只可惜,让他骑了马跑掉了……”
    裔风微一点头,不禁对这小丫鬟的勇气大为钦佩,道:“撑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医生抬走了香萼,两只警犬突然对着香萼身后的草料堆狂吠不止,几名警员搬开稻草,下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上锁的地洞。警犬们死死盯着那块地方,吠个不停。
    尉迟铉忌惮着这里是霍家的地盘,便小心征询道:“副总长,您看?”
    霍裔风令道:“把锁撬开。”
    两块木板很快被打开,是一个不过三尺见方的地窖,里面放着一个上锁的大铁箱和一堆杂用工具。众人见那狗冲那箱子吠得厉害,当下都绷紧了神经,不知那箱子里是何蹊跷。
    霍裔风心下也有所预感,知道事情不妙,忽听后面有人来报:“副总长,龚局长来了。”
    他回过身去,正是龚局长满面严肃地扶手过来,也不理会旁人行礼,劈头便斥道:“霍裔风,你这个副总长这几天是怎么当的?曹督军正催得急,昨天抽了人马满大山地找寻霍三小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今天你家这地界竟又出了人命案子,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一嘟噜事情,怎么这么巧,都发生在你霍二少爷身上了呢?”
    霍裔风颔首回道:“属下正在查,一定会尽快给龚局一个交代。”便令手下人道:“开箱查验!”
    那铁皮箱很快被打开,拨掉覆在上面厚厚的一层稻草碎物,竟是几件光洁如玉的瓷瓶和瓷瓮。一警员拿起细瞧,发现这些竟然就是苍山汉墓被盗国宝中的一部分!
    龚局长登时脸色发青:“霍裔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霍裔风自是惊异非常,自己从未见过苍山汉墓的国宝,这些东西是何时何地被藏进马厩地窖的呢?
    龚局长见他一言不发,下令道:“来人,把霍副总长给我带回警局,我要严加审问。”
    霍裔风却道:“且慢。”便沉着讲道:“龚局,在属下看来,这明显是凶手设下的陷阱。凶手杀人,只是一种手段,引来警察搜查国宝,陷害霍家,陷害于我,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否则,为何只见这区区几件国宝?龚局若是不信,裔风行得正坐得直,尽管让人将这整座庄园翻个遍。”
    龚局长略一沉吟,心想他们霍氏的势力不可小觑,自己轻易不敢得罪,况且这偷盗国宝之案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大意。想了想,道:“这事确实蹊跷,你可有什么对策?”
    霍裔风道:“想来这事与天地游龙帮脱不了干系。前些日子追查他们得紧,他们只得出此险招。请龚局给我三天时间,届时属下一定给龚局一个交代。”
    龚局长一寻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道:“总之出了这事,国宝的案子我是万万不能交与你了。这三天里,你一定要尽快查清此案,给你们霍家洗脱罪名。”
    霍裔风当下无从选择,只得应下来。
    将近晌午,裔凡与霍方才将咏荷带了回来。咏荷因得知戴从嘉已死,大哥又严禁她去收尸,心中自是沉痛万分,一路上都不曾言语。回到别墅,却见院里院外一片警戒,才知又出了大事。
    咏荷心里悲痛,又因被霍方击了后颈造成晕厥,当前仍是晕乎乎的,裔凡便送了她回卧房躺下。裔风得知香萼伤势稳定,便到二楼看望咏荷,却不料,咏荷一见了二哥,忽的便从床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声泪俱下地道:“二哥,从嘉哥和我已然阴阳两隔,可我不能让他到死都不能安生啊!二哥,你向来是最疼咏荷,你贵为副总长,一定有办法的,咏荷求求你,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霍裔风心里蓦然沉重,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咏荷,有些事情,二哥真的无能无力。”看着她凄楚的样子,胸中便如被重锤闷击了一下。他慢慢蹲下身去,拇指抹去她面颊不断涌下的泪水,温柔地注视着她,“咏荷,你长大了,可以轰轰烈烈,去从事你所认为正确的事业,二哥佩服你。可是咏荷,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承担着一份不可回避的责任。他们把他的尸体留在林里,就是为了引出他的同党,才能向曹督军交差。若是牵连进去,单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爹娘怎么办,整个霍家要怎么办?”
    咏荷只觉得自己整个心都要被掏空了,瘫坐在地上,只是不住地摇头,喃喃道:“二哥,我懂,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不甘心啊!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勇士,仿佛与生俱来神奇的魔力,只需动动手里一支笔,就能叫那些贪官污吏、残暴军阀闻风丧胆。我有多爱他,二哥,你能体会么?只要一想到他那么年轻,就白白牺牲了,还被那些畜生曝尸荒野,我整个人就无法平静……”
    霍裔风既无奈,又无比痛心,揽过小妹的头靠在怀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却听卧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个低沉的男声缓缓说道:“我带你去,今晚就走。”
    霍裔风蓦地回头,却是大哥,忙问:“大哥,你能确保万无一失么?”
    霍裔凡将门在背后扣住,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目光移向还在抽噎的咏荷,沉着道:“小妹,今晚三更,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这事过后,我们只能先回家去,再作打算。”
    下午裔凡独自在厅里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侍掀帘进来,“大少爷……”话未说完,只听高跟鞋的声音匆匆进来,裔凡抬目一看,竟是素弦,忙起身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家里还好么?”
    素弦把手包交到女侍手上,面露焦容,道:“家里一切安好,只是我接到电话,听说这里出了人命,香萼也受伤了,她没事吧?”
    裔凡道:“放心吧,大夫包扎过了,她没伤在要害。”便带了她到楼上去,将昨晚的事对她讲了一遍。
    素弦不禁大惊,叹道:“果真是多事之秋。裔凡,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他淡然一笑,忽的想起了什么,对她道:“素弦,今晚你就留在别墅。咏荷失踪了两天,你一个人在府里无人照应,我也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回去。”
    素弦不解,问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他怕她为自己担心,只道:“眼下还有一点小事要忙。”
    推开卧房的门,香萼见是二姨娘来了,挣扎着要起身,素弦赶忙过去扶住她,笑道:“你这个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些礼数。”
    香萼自觉惶恐,忙道:“都是香萼的错,将贼人引了进来,还请姨娘责罚。”
    裔凡笑道:“我先出去,你们主仆两个慢慢地说。”
    素弦见她神情恍惚,便安抚道:“你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自然看不穿坏人的假面,这本就不怪你。”握了她的手,又问:“那歹人捅了你一刀,可曾说过什么?你仔细想想事情的经过,说不定对裔风查找凶手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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