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推辞实在有愧,既然何大人有如此诚心,袁肃却之不恭了。”袁肃晚上本来也什么要紧事,该忙的都忙完了,是该与昌黎县诸士绅来往一番,于是总算应承了下来。
    当天晚上,袁肃专程派人请来赵继时和李劲夫两位团长,一同前往昌黎县县府赴宴。
    这次宴会办的相当时髦,比起滦州那些守旧的老夫子们除了吃饭就是赌牌来说,昌黎县的宴会才真正显出上流社交圈的模式。有歌舞、有自助餐还有洋牌子的红酒,当然在内屋的包厢里面同样有酒席,何克平和本地官绅们都是以袁肃的喜好为准。
    在宴会上,袁肃很郑重的向所有士绅介绍巡防营整顿之后的情况,同时把两位团长做了一番引见。赵继时和李劲夫都是昌黎县的熟人,本地官绅自然是认得。之所以再次做一番介绍,并非是介绍他们的人,而是介绍他们的职衔。
    以前是营管带,现在是团长,级别职权自然要高一级。
    这番介绍,一方面可以为赵继时、李劲夫抬高身价,另外一方面则是向众人暗示一句潜台词“王怀庆的巡防营彻底消失,今后只有我袁肃的三个团”。
    除此之外,袁肃之所以只带赵继时和李劲夫参加这次宴会,同时也是刻意营造赵继时、李劲夫与其他营长的地位悬殊。不管其他营长是嫉妒、是恨,又或者是审时度势,现阶段对他来说都是有好处的,目的就是要让李、赵二人“高处不胜寒”。
    第43章,返回滦州
    从四月十六日到四月十八日几天里,二团陆续向唐海和乐亭的新驻地开拔。
    经过前阵子的忙碌,赵继时制订了一份大概的迁移方案,早在十五日之前的几天就已经派人带着袁肃的通知书,来到唐海县和乐亭县提前置办接应工作。
    到十八日中午时,袁肃亲自送走了赵继时以及二团团部的一众人。虽然名义上是团部,但区区几天的时间哪里那么容易筹措起一组领导单位,二团和三团的团部基本上就是以前中路营和右路营营务处的一众人,到现在这一众人不仅要处理团部的公务,还要兼顾各自营务。
    整个昌黎县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无论对昌黎县官绅阶级,又或者是旧巡防营等人来说,二团奉命调往唐海县和乐亭县进驻,标志着这次军政变更危机彻底结束。就算上面还要追究,无非是袁肃一个人的事,大不了是另外一个人来接替袁肃的位子,但袁肃整顿过后的局面却是不会再有改变。
    十八日午后,袁肃召集三团的所有军官再次开了一个小会,这次会议他还特意邀请来何克平和其他几名县府的要职官员一同参与。
    会议主要交代了两项内容,一是袁肃决定明日会启程返回滦州,三团戍守昌黎的军务工作就交由李劲夫全权负责,同时他还间接的暗示军政工作要分开,军不干政,政不涉军;二则是顺着第一点内容,提出李劲夫和何克平要相互监督、相互配合,意思就是说在职务等级上面二人是平等对立。
    对于袁肃的话,何克平和李劲夫当然都听得明白,只不过二人的心情却有所不同。
    何克平自然高兴万分,今后不必再担心军队会压迫县府;李劲夫这几天一直盼着袁肃返回滦州,那今后昌黎县就由他一个人说的算,没想到袁肃今天却说出这样的话,摆明就是要限制军权,自己怎能高兴的起来?
    不过纵然李劲夫现在诸多不满,可也不敢有任何怨言。他现在虽然是团长,可是下面不少人并未心悦诚服,甚至还觊觎来争抢自己的位置。既然有竞争,那自然也有妥协,他不高兴军权遭到限制,下面那些人可未必这么想。
    巡防营已经彻底被袁肃整顿没了,他们这些人早已失去跟袁肃对抗的实力。
    尽管袁肃是一个崇尚实权的人,早先在滦州也明确的认为军权要凌驾于政权之上。不仅之前这么认为,现在他同样还是这么认为。只不过所谓的“凌驾于政权之上”必须是自己,而绝非是其他人。
    为了防止部下会有不轨之心,他现在必须建立一套地方军政分离的制度。这不仅是对现如今中国大部分地区政治状况做出标新立异的一面,更是为日后国家恢复稳定打下基础。
    会议最后,袁肃又与众人讨论了一些闲杂的问题,比如巡防营之前缺漏什么,以及军装、旗帜、臂章等等的统一。听完总结汇报后,袁肃表示会尽快为全军配发一套夏季军服和新的行军背囊,至于各营各连各排等标准物资,也都会在三个月内尽数填补齐全。
    由于军队现在没有确立的番号,所以旗帜、臂章等标识只能暂且搁置。不过冬装方面却应该进行一些调整,毕竟一团是新军军服,二团、三团是巡防营军服,虽然版样很相似,但颜色却有所不同。
    经过短暂的考虑,袁肃打算等上面的安排,反正夏季快到了,到时候配发统一的夏季军装即可,现在穿的冬装很快会退下。到了今年九、十月份时,如果上面没有安排,那再做另外的安排。颜色不一样并无大碍,反正中国各省军队的军服本来就没有统一。
    次日早上,赵山河、孙德盛二人已经打点好启程返回滦州的准备。
    孙德盛这几天一直跟赵山河走的很近,一方面他希望多巴结巴结袁肃嫡系的人,另外一方面因为当了“叛徒”,眼下与二团、三团的人处得并不好。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又不是靠二团、三团来吃饭,只要抱对了大腿,其他都可以不计较。
    就好比这次跟着袁肃、赵山河等人一起返回滦州,早离开昌黎县这个是非之地,以后跟着袁肃被视同为嫡系部队,何乐而不为?至于王怀庆的那座大宅子,暂且搁置在这里,等之后留给家室居住又或者转卖出去皆可。
    袁肃在司令处大营一直待到中午过后,处理好剩下的军务安排,这才带着第二营和第三营启程向滦州出发。
    傍晚时到达滦州,袁肃先安排孙德盛的第三营前往北城郊营区暂驻,紧接着又去了一趟滦州共和政府与王磷同见面。
    王磷同这几天一直与昌黎县方面保持着电报往来。即便袁肃不在滦州,每天同样都会交代一些任务给王磷同和陈文年,让二人将滦州这边诸事处理的有条不紊。
    之所以第一时间来见王磷同,袁肃自然是要与其商议向上面交代王怀庆的事。整顿完毕巡防营之后,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是找到合理的理由交代上去,尽快彻底结束这段时间折腾不定的局势。
    在这方面,他需要王磷同帮忙的地方并不算麻烦,无非只是与其串通好整件事的原委,以防北京或者省府方面会派人下来查证。
    王磷同在听完袁肃叮嘱的话后,立刻表示义不容辞,并且会尽快把这些话转告下去。
    回到司令部大院,陈文年、郭文远二人早已等候迎接多时。
    袁肃与众人一起来到营口的办公室,先听取陈文年汇报自己不在滦州这段时间的军务。
    陈文年在这十多天里,最主要的两件工作就是监押魁字营、左营,以及后来关于成立三个团的建制。自从魁字营和左营接到命令返回昌黎县去后,他便将精力全部投放到一团和司令部的编制上面。
    纵然一团团长赵山河同样不在滦州,但在陈文年的坐镇之下整编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
    现如今,团部以及团辖下各营都已经清楚目前军中的变化,所有该改的、改变的、该强调的地方,陈文年一处不落的全部处理妥善。
    “公台兄,真是辛苦了,你一人独撑滦州大局还把所有事情处理的井然有序,实在是功不可没。”听完陈文年的汇报,袁肃赞叹的说道。
    “都是分内事,比起当年在七十九标,这点事反而还很轻松。”陈文年笑着说道。
    “今日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老孙从今天开始也不是外人,所以有什么话我不会遮着掩着。如今咱们三个团虽然没有正式的番号,不过指挥部的名义和权力都还是要规范的清清楚楚,所以在三个团之上的司令部同样要尽快落实建制。”袁肃接着说道。
    “袁大人所言极是,此事迟早都要落定下来,与其迟不如早。今后也好方便军令的传达。”陈文年点头表示赞同,
    “这几日我已经琢磨了一份人事调动名单,今日趁着大家都在,索性就先落实下来。今后治安团司令部的名号就不必再提了,暂时就简称为司令部,一直等到上面确定番号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定论。”袁肃继续说道。
    在场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虽然在他们看来,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悬而未决,可好熬到今时今日,就算只是一时的痛快也应当博取一个应得名份。
    袁肃拟出来的名单与之前治安团的人事任命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只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增加了几个职能职位。陈文年出任全军总参谋长兼后勤司令;何其巩从第二营调入司令部,担任一等参谋官兼军法司、教练司两司总长;杜预为总司令第一副官兼司令部警卫连连长;郭文远卸掉滦州预备役司令,升任通永预备役总司令;孙德盛为总司令第二副官,照领第三营营长之职。
    除此之外,赵山河升任第一团团长之后,一营营长交由孙静代理,第二营营长由孙连仲接任,滦州预备役司令则由葛金章担任。
    听完袁肃的介绍之后,众人没有任何异议,这次人事变动几乎没有出乎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即响亮又实在的名份,不可不谓是众望所归。
    “之后大家各司其职,完善好各司各部的制度、人员。需要提一提的是民兵督练公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直接改为滦州预备役司令部。”袁肃言辞平实的说道。
    “我知道了。”郭文远答道。
    “预备役制度一定要重视,我袁肃就是靠办民防才打下一定基础,这份基础可不能忽视。我不仅要在滦州建立预备役,昌黎、唐海、乐亭,以及今后只要是我袁肃接手的辖区,所有县级单位都要有完善的预备役系统。伯济,这些事就全靠你了。”袁肃认真的看着郭文远,用强调的语气说道。
    “请总司令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郭文远郑重其事的说道。
    谈话结束,袁肃让众人先行退下,倒是单独让郭文远暂留一步。
    郭文远很清楚袁肃是要询问关于护送王怀庆出关的事情,他本来也打算尽快汇报。
    等众人都离开办公室后,袁肃开口向郭文远问道:“伯济,你是什么时候回到滦州呢?”
    “是九号的凌晨。卑职护送王怀庆一家人前往山海关,前后一共行了两天三夜的时间,昌黎县到关外原本不过一天多的路途,无奈王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日行不过三十里,因此才耽误下来了。”郭文远回答道。
    “一路上,王怀庆可有发电报、寄信笺,又或者派人外出?”
    “卑职并无发现如此举动。王家上下虽然遍口埋怨,时常听到有人说要去电报向徐太保告状,但每当如此时,王怀庆都会破口责骂家人,从始至终没有派人发过一封电报。”郭文远一丝不苟的说道。
    “徐太保?莫非是徐世昌?”袁肃喃喃自语的说道,脸色渐渐起了几分思索。
    徐世昌当年官拜太子太保,因此官场上的人大多都称其为“太保大人”。
    袁肃确实没料到王怀庆跟徐世昌还有一层关系,不过好在徐世昌如今赋闲在家,直到袁世凯死后才逐渐重返政坛。这个时候就算王怀庆向徐世昌告状,只怕徐世昌也帮不上什么忙。
    “到山海关之后,王怀庆可说过有什么打算吗?”袁肃又问道。
    “听王家亲戚闲聊时倒是说过,好像王家会在山海关停住十多日休息,然后再去奉天定居下来。不过这些都是小道微言,王怀庆本人什么话都没有透露过。”郭文远说道。
    “我明白了,那就先这样,你先忙去吧。”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郭文远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但只怕会让袁肃徒添烦恼,于是还是告辞退下。
    袁肃独自一个人沉思了一阵,不管王怀庆有没有其他意图,自己眼下还得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约摸过了十多分钟之后,他才取出笔纸开始草拟一份信函和一份电文,信函和电文的内容就是关于王怀庆事件的解释,两者将在明天一早分别发往省府和北京。
    他很清楚这两份信电并不是决定自己成败的重要因素。因为他无论怎样来描述事情起因经过和结果,哪怕是编纂的再好,最终也只能蒙混过一些人。而恰恰是那些无法蒙混过去的人,才是决定此次成败的关键所在。
    这一步始终是要走出来的,之前已经拖了一段时日,用以巩固滦州、昌黎等地的统治权,再继续拖下去只会让省府和北京方面产生猜忌。现在是时候进行最后一把博弈,无论成败与否,这条路都无法回头。
    第44章,信到京城
    自从南京国会迁入北京之后,这座充满古气的城市总算有了几分共和的新面貌。
    西直门一直到中南北海的大街上,处处可见高高张挂起来的五色共和条幅;但凡京城主要的街道上,再看不到还盘着辫子的遗老遗少,就算有大多也都会藏着掖着一些;之前作威作福的旗人,现如今沦落到不堪入目的地步,有点力气的还能拉黄包车,老弱病残则只能沿街乞讨,什么格格、福晋到烟花之地混一口饭吃的大有人在。
    时常能在街道看到三、五汉族青年围堵着一个干瘪清瘦的老头子,只因为对方脑袋还上一条麻绳似的枯燥辫子,轻则横指巧骂,重则拳打脚踢。被骂被打的人也断然不敢反抗,大多就蹲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任由汉人来欺凌。
    对于许多汉人来说,受了几百年的压迫,又经历了几十年丧权辱国的煎熬,被一声“驱除鞑奴”的口号一激励,自然而然将所有愤怒和罪怨一股脑的全推到满族人身上。现如今能直起腰干了,骂几句、打几下还算是便宜了这些人。
    四月初,新华门总统府总算完成第一阶段工期,虽说还有许多楼舍需要打扫装修,但总算能入住办公了。这段时间铁狮子胡同外务衙门每天都有十多辆马车出入,将成批成批的陈设运往总统府。到十五号这一天,袁世凯依然没有急着动身转去新华门,其中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讯室还没有搬,有很多电文还等着他第一时间查阅。
    如今摆在袁世凯面前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筹备明年的国会大选,二则是整顿全国军务。
    做为一个靠军队起家的临时大总统,他向来不喜欢“国会大选”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国家大事是断然不能交给一些“书呆子”和“主义者”们来操纵,清朝先有军机处,后又内阁总理大臣,国家决策只需要一小撮人来把握就可以了。
    只不过他现在是民国的大总统,国会又从南京迁入北京,总是要给人几分面子才是。
    关于中国各省目前的军政状况,袁世凯更是觉得迫在眉睫。
    南京出现临时政府的那会儿,他就已经料到今后的中国不会安宁。前阵子冯国璋专程送来袁肃参加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考核的两篇策论,他在看过之后再次深刻的意识到“割据”和“军阀”的严重性。
    这件事拖延的越久,最终只会越麻烦。只有中央集权,这个国家才算是完整。
    在袁世凯看来,袁肃所看出来的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但这个表面现象依然给足了警示。因此他不得不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侄子,袁肃多多少少都算得上是有点才华的。
    外务衙门西走廊上,张一鏖带着今天整理好的文件迈着快步向南边书房走来。就在与南政事厅交接的拐弯儿处,他不期而遇的与冯国璋碰了一个照面。这段时间为了整顿全国的军务,冯国璋基本上每日都会出现了在外务衙门,协助大总统袁世凯出谋划策。
    “冯大人来了?”张一鏖主动上前打了一声招呼。
    “是啊,张先生同是要去见大总统吗?”冯国璋报以微笑的说道。
    “正是,这几天倒没什么特别急的事,要说唯一别扭的事那就是大总统侄子又闯祸了。”张一鏖深知冯国璋最近同样关心过袁肃这个人,前阵子还特意找到袁肃的学堂考核策论送过来,因此在这件事上也没必要对其三缄其口。
    “哦,又闯祸?这次是何事?”冯国璋奇了起来,他当真没料到在大总统雷霆大怒之际袁肃居然还敢如此大胆。他倒不是生气,反而显得饶有兴趣,心里禁不住的度测着这袁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些日子大总统好不容易许可了袁肃留在滦州,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才又委派前通永镇总兵王懋宣升任按察使,兼管滦州军务,本意无非是让王懋宣顾着点袁肃。孰料这袁肃居然持兵驱走了王懋宣。”张一鏖唉声叹息的说道。
    “驱走了王马桶?”冯国璋先是一愕,随即似是而非的笑了起来。
    他自是知道王怀庆其人,论资历对方与自己、段祺瑞、王士珍是同辈,只可惜这厮无学无术又过于贪婪,如今在北洋军里压根就没混出个样子来。如今堂堂按察使,手握一镇之兵,居然被只有两个营的袁肃驱走,这是何等的笑话?
    “冯大人你还笑的出来?”张一鏖没好气的瞪了冯国璋一眼。
    “料想这王马桶还是顾虑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不敢轻举妄动方才被赶了回去。这种事何必大惊小怪,大不了让王马桶再带队去一趟就是。”冯国璋不明就里的说道。
    “王懋宣若还能再带队去一趟,那这事儿就不是一个事儿。问题是袁肃这次直接把王懋宣驱出关外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大刀阔斧的接管了通永镇巡防营近四千余兵马,现如今都将这些人马整编成三个团了。”张一鏖蹙着声音说道。
    “什么?袁肃竟夺了王马桶的兵权?”冯国璋脸色骤然生变,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性质大有不同。如果袁肃只是把王怀庆赶出了滦州,那这只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罢了,可现在是袁肃赶跑了王怀庆还夺了人家的人马,这可是十足的大事件。
    他很好奇,袁肃是如何用四百人的兵力夺了王怀庆四千人的人马,纵然王马桶再无学无术也不至于败的如此干干净净。不过显然这个时候是无法得到答案,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袁肃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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