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阶段而言,哪怕中央近卫军在湖北跟叛军大打出手,但是外界依然没有看好新华宫能够继续把控局面。而对中华帝国政治权力最大冲击的两个因素,其一是民间的游行、罢工、示威,甚至还有许多暗中破坏的小动作;其二则还是北洋内部许多官僚决心推翻帝制,并且这股决心还能追溯到目前的总理段祺瑞身上。
    既然段祺瑞是坚定不移的反帝制者,那么不管湖北能打出什么结果,帝制必然还是要结束。湖北的胜负无非是决定取消帝制之后由谁来执掌统治权。若是中央近卫军败了,那必然是曹锟进京重组北洋政府;若手曹锟罢了,或许袁世凯还能在脱掉龙袍之后继续穿上大元帅服,最最不济也能稳坐幕后来操作北洋政府。
    只是在这一切的最后,北洋内部的矛盾或许可以告一段落,但是经过湖北这场大规模的内斗,无论胜出者是谁,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新一轮的国内矛盾呢?尤其是占据长沙养精蓄锐快有半年之久的护国军,还有南方诸省正在各自酝酿着不同的争权夺利的阴谋轨迹。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收拾残局,而是北洋这个残局会留给谁来收拾?
    所以在那些一直叫嚣着反帝制的官僚阶级当中,他们根本不在乎湖北会战究竟孰胜孰负,当初袁世凯选择走这条道路的时候,便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大失所望。哪怕许多人从一开始只是附庸曹锟,争取利用曹锟来达到反对帝制的目的,但是从始至终就没打算引起北洋内部的自相残杀。按照所有人的估测,事情发展应该是汉口的曹锟发布反帝制宣言之后,袁世凯应该顺应民意乖乖的下台。随后一切便能更容易的发展。
    只可惜有时候还是太过托大,明明已经猜出以袁世凯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可偏偏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孤注一掷。结果就弄成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
    虽已经是春末,不过夏季似乎距离的仍是很远,北京的天气又是风又是沙,干燥和冰冷。
    袁世凯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私底下许多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认为大皇帝陛下的身子骨就像是如今的北洋一样,里面的精气神早就被挖空了,只剩下这副空皮囊,也不知道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袁世凯自己同样心知肚明,阳寿能够拖延到今时今日,当真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奇迹。医官处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无论是一份月还是现在的五月份,从始至终都认为袁世凯的身体状况命悬一线。好好调养或许能熬过今年的冬季,如果再有些许的刺激,只怕一切再也回天无术了。本来袁世凯的臣属、子女们都打算用尽一切办法来让其不受刺激,甚至都巴不得采用欺骗的手段来暂时熬过现在这一关。然则袁世凯这五个月来一直就让军参处的人驻在厢房,每天都亲自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公务。
    也就是说,国内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亲自了解真相。
    而北京、天津一带越来越严重的罢工、罢x市、罢课运动,首当其冲的就变成了一股怨气,一直萦绕不散的聚集在袁世凯心头。好几次听说保定、石家庄那边事情闹大了,甚至还发生了一系列流血冲突,导致很多报纸纷纷痛批官府野蛮残暴的行径。面对外界如此激烈的抨击,每当此时袁世凯都险些晕到了过去。
    之前在河南集结的中央近卫军一直没有动静,甚至还发生了极大的内部动乱。
    这件事更是让袁世凯差一点就卧床不起,经过连续三天三夜的施救,勉强算是将其从鬼门关又拖了回来。好在事情并没有变得太过恶劣,尤其是在进入五月份之后,袁世凯的神色和情绪总算是有所恢复。如今也能重新走下床榻勉强的活动一番。
    最起码就目前而言,可以将之前怀疑袁肃与南方有所串通的质疑统统抛在脑后。只要袁肃能专心致志的来打这一场仗,不管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终归能给人一份希望。
    待在袁世凯身体和精神状况转好之后,段祺瑞在这一天下午的时候又再次来到怀仁堂,向袁世凯呈请了关于取消帝制的相关议程。从一月份到今天,取消帝制的安排段祺瑞一天都没有掉以轻心过,相反一旦有机会便不遗余力的向袁世凯进言。
    之前因为河南一直按兵不动,袁世凯倒是有一些借口可以搪塞,之后又因为病倒了一阵子,又把这件事耽搁了下去。可今天显然是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不仅如此,段祺瑞见面之后所进言的语气也愈发坚决。
    “关于仪式,典礼,政府公告,国会复法,劝退,退位等等,章程全部拟定清楚,昨日已经分发到各部门准备就绪。我这边已经跟众阁员以及东交民巷的各国使节全部派发了请柬,第一场新闻发布会就定在本月的二十五日。”
    在听完段祺瑞的这番话之后,袁世凯原本稍微有了些许起色的身体状况,一下子由内而外又有了一阵急剧变化。好在段祺瑞筹备退位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之前一直都在一点一点的安排和计划,事先也曾许多次的打过招呼。唯一感到不适的,那就是以前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拖延可以逃避,然则今时今日却已经到了要执行的阶段,再也无从拖延或者逃避了。
    袁世凯自然没有太多的异议,除了故作深沉的思索了一阵,甚至思索之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其他的念头也只能是藏在脑海深处的念头罢了。
    在送走了段祺瑞之后,袁世凯的情绪一下子忧虑和无奈起来。
    不得不说,当初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当真是没有想得那么多,只知道能尽快请来段祺瑞稳定北洋内部的局面。可是现如今情势看上去虽然还是那么恶劣,可好在也有几分僵直,不仅如此,把话说回来那个情势既然没能尽快恢复,要段祺瑞出山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做出的让步承诺又有什么好处?
    哪怕段祺瑞一直在强调,目前国内之所以反对的声浪越来越严重,祸根就在帝制上面。
    但袁世凯心中仍然有反驳的理由,那就是在曹锟没有闹事之前,国内大部分省的老百姓还是拥戴帝制。在他看来如今最大的危险不是帝制,而是汉口那些反动分子。也因为如此,他对曹锟简直是恨之入骨。
    有了这样的念想,袁世凯心中不愿意放弃帝制的欲望便越来越强烈。他非但不愿意放弃帝制,更是还要怪责段祺瑞不把精力放在整顿北洋大局上还,偏偏还要跟自己对着干。
    第107章,保存名义
    这时,夏寿康从隔壁的军参室走了过来,看到袁世凯满是懊恼之色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心中多少是猜出了一些情况。他跟随袁世凯这么久,从新华门总统府到新华宫的大皇帝秘书处,袁世凯心里的想法根本不难度测。再加上刚刚才送走段祺瑞,段祺瑞在这个时候来找袁世凯,所为的事情自然少不了是关于退位改制这个项目。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夏寿康迈步走到袁世凯面前,说道:“陛下,不管段总理刚才说了什么事,眼下这会儿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其他的琐事毋须太过记挂在心上了。”
    袁世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立刻接过夏寿康的话,先是沉默了一阵。
    就在夏寿康认为袁世凯是不太想说话,意欲转身离开时,袁世凯这才用一种很迟钝的口吻说道:“有些事怎能不记挂在心上?本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又或者最起码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糟糕。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失策的,一切变化的这么迅速、这么快,唉,你不会懂得。”
    夏寿康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袁世凯的意思,他顺着袁世凯口吻说道:“事到如今,陛下担心这个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往好的方面去想一想。即便做不了这个大皇帝,只要湖北那边能拿下曹锟逆贼,陛下还是能继续出任大总统。更何况,这会儿也确实需要尽快平息民间激动的情绪,不能让舆论事态变得再恶劣下去。尤其是要先从我们北洋内部做起,总得让瀛台那些被拘押的官僚们有一个台阶可以走下来。”
    袁世凯一听到“舆论”和“瀛台”,脸色顿时愈发难看起来,他拄着拐杖的手不由的更加用力起来,但是几经病痛折磨的身躯根本没有那么多气力,越是用力反而越是颤抖不已,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有几分晃动。
    “真想不到,连梁士诒也……”勾起心头旧恨,袁世凯总觉得自己无法平息这股怒气,若是换在十几年前自己身体状况还不是这么差的时候,他一定会采取更强硬甚至更恐怕的手段来教训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平息他们的不满?哼,真是可笑,没有我,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是。当真是吃着碗里面的想着锅里面的,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啊!”
    对于北洋内部那么多官僚纷纷联名反对帝制,这可能是给袁世凯心头造成的最沉重的一记打击,比起曹锟、护国军之流来说,没有什么是自己身边那些亲信的背叛最能体现事态的严重性了。袁世凯不是愚蠢的人,夏寿康同样也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如果这些人当真是反对帝制,那在帝制执行之前就应该群体站出来进行反对。
    可事实上呢?朱启玲是帝制筹备处的主要官员,张謇事先也没有任何言论和表态,梁士诒更是鞍前马后的为之导向,并且表现出坚决拥戴帝制的样子。偏偏在帝制推行之后,这些人才如同,马后炮一样纷纷站出来反对。
    如果说是因为护国军的事情,所以才让这些人后知后觉的认识到帝制原来是一场失败的政治变革,是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民主或者这些人的政治利益。显然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因为任谁都知道护国军最开始的声势根本并不严重,甚至连两广的民众支持护国运动的少之又少。完全是因为随后北洋内部的矛盾重重,才使得护国军得以喘息,并且发展到今时今日。
    即便是今时今日,护国军的声势仍然是排在汉口之后,根本没有成气候。
    正因为如此,才让袁世凯意识到,梁士诒、张謇、朱启玲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而这个预谋便是恩将仇报的意图推翻自己,从而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这种让亲信、心腹在背后捅一刀的感觉,怎能不叫人感到痛心疾首?
    见袁世凯情绪波动愈发显得激烈,夏寿康担心影响到袁世凯的身体状况,赶忙劝止道:“陛下何必为这些宵小之徒大动肝火?这是不值得。如今新华宫这边已经接管了交通银行和梁士诒所有公产,待到这件事彻底平息下来后,秋后算账也不迟。”
    袁世凯忽然转移了话题,显得很严肃也很迫切,他望着夏寿康说道:“如今我新华宫依然掌握着国库和北方诸省的资源,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以帝制的姿态来解决目前国内的动乱?段芝泉口口声声说是会帮我,可是这会儿呢?这会儿在前线作战的兵都是我的兵,带兵的人也是我的人,他段芝泉能帮了我什么忙?”
    夏寿康早就知道袁世凯心里肯定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做为袁世凯现在身边比较有分量又比较倚重的人来说,自然还是希望能支持袁世凯继续走帝制,如此多少还是能够改善并且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念想,在听完袁世凯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如今也有颇多的无奈。这会儿若不能让段大人站在我们这边,那势必会让段大人站在曹锟那边,到时候反而会更加不利。”
    袁世凯之前自然是一直受到帝制的蒙蔽,所以才会有这样不客观的想法,现在听夏寿康这么一说,顿时又有陷入了一阵懊恼和失望之中。
    “你说的对,或许,这就叫引狼入室吧。”
    虽然他了解段祺瑞的为人,这个老部下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可有些事并不是说说就好,毕竟一次两次的让段祺瑞失望的话,也不能确定到底会让段祺瑞变成什么摸样。这个时候局势已经很糟糕了,若是真得走错了这一步,只怕必然会后悔莫及。
    “不过,如果陛下真的想要维持帝制,未尝不是没有办法。”略作了一番停顿之后,夏寿康缓缓的又开口说道。
    对于袁世凯而言,这番话就好比是黑暗中忽然看到一丝亮光一般。他脸色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举目望着夏寿康,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夏寿康不疾不徐的说道:“诚实的说,这个办法也不能算是办法,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关键还是要看湖北那边作战的情况,还有南方护国军会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
    袁世凯有几分迷惑,又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有机会保住帝制,好歹是一份希望。”
    这个时候夏寿康反而又有了一些后悔,他一时脑热为了安慰袁世凯才说有希望保住帝制,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多不切实际,也太让人感到很不靠谱。更重要的是即便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就怕到时候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到最后袁世凯能获得也仅仅是一张空头支票似的帝制名义罢了。
    不过现在袁世凯这么急切的追问,他也感到无路可退,只能说道:“唉,在下的想法其实有很多需要推敲的地方。依在下来看,当务之急陛下只要能先拖延住宣布退位的议程,随后再集结更多的资源来打好湖北一战。只要湖北的战事能控制在一个月之内结束,到时候便能还有剩余的力量来对付护国军。”
    听得夏寿康这么一说,袁世凯似乎有几分明白了过来,他说道:“你的意思,还是在军事上下手,只要中央近卫军势大,就足以维护中华帝国的皇权,是吗?”
    夏寿康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是正如在下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中央近卫军在湖北开战的确是占了一定的优势,而且这几天发上来的电文也都是一路捷报,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无论是近卫军还是我们这些坐镇后方的文官,几乎都认为这必然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就算依照目前的形式,近卫军很有可能会成功镇压汉口逆贼,但是之后呢?”
    他没有把话说完,说到这里的时候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就连袁世凯本人也很清楚,纵然中央近卫军集全北洋是精华,又有全北洋所有资源的支持,但到底还是要面对一场高消耗的战争。这一仗打得是北洋内部极度消耗,相反屯驻在长沙的护国军却在半年之前就摆出了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一方面是在消耗,另外一方面是在极为迅速的发展,尤其是护国军这段时间在国内各地进行的宣传和动员,弄得全国上下原本支持帝制的民间现象,一下子全部都变成了反对帝制。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一个希望,不是吗?”袁世凯仍然带着希冀的说道。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是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希望,但希望就是希望,有总比没有的要好。
    “唉,陛下,若是真要走这一步,臣下必然愿意肝脑涂地。”夏寿康郑重其事的说道。他其实也很清楚一旦在袁世凯心中点燃了这份念想,对方必然会不遗余力的去尝试。若是在一年前袁世凯肯定不会这么没有理智,然而如今袁世凯失去的太多,也经历的太多,更何况也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
    袁世凯沉思了一阵,随后用一种很有决心的口吻说道:“为什么不走这一步?留给我的路还有很多选择吗?帝制不是我贪念这个皇位,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已然没有多少时日留给我去贪恋这份皇权。我只不过是想给我的子子孙孙留一个名份罢了,至于什么权力,都可以置之度外。君宪就君宪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夏寿康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很明白袁世凯现在的处境,他说道:“臣下明白。若真是如此,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确保袁昭烈的心意。只有把大事交托给袁昭烈,这件事才有继续下去的希望。”
    袁世凯忽然有一种豁然醒悟的感觉,就彷佛沉默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这么多年来,他并非没有想过将袁肃培养成真正的北洋核心将领,顺带也能为袁氏家族留下一个可以倚重的嫡系势力。只是经过种种考量和摩擦,总有太多的事情难以预测,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自己对待袁肃的态度经常发生变化。事到如今,真正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风水轮流转,结果到头来还是要靠袁肃。当真是有莫大的讽刺意味。
    “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终归不能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关键是这个时候根本弄不清楚袁克礼心理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之前是拥戴帝制,可是毕竟之后我又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在天津寓居了整整一年。今时今日北洋大难临头,重新启用他已经让我感到有几分不安,这会儿还要求他来维持帝制,唉……”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毕竟血浓于水,相信袁昭烈必能看得清楚是与非、利与害。正所谓唇亡齿寒,陛下你若是失了势,那些反对您的势力必然也不会放过袁昭烈,自古清算都会一蹴而就,这个道理袁昭烈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再者,他若真的怀恨于陛下的话,也不会选择在这会儿出山。归根结底,袁昭烈是有干大事的心思,年轻有为未尝不能成为国家顶梁支柱。”夏寿康一语双关的说道。他表面上是在抬举袁肃,实际上也是在让袁世凯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真要是倚重于袁肃,那就必须倚重到底,今后很有可能得让袁肃来把持大权了。
    “你说的对。倘若袁肃真有不满,郑州发生乱子的那会儿他就已经表明立场了。只能说他确实有摄取更多权力的心思。什么少壮派,什么北洋军官俱乐部,这一切都能说明他的心思不简单。我深知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肯定驾驭不了大局,只求袁肃能保全我袁家皇室的名义,其他一切,就顺势而为吧。”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第108章,信阳之乱
    信阳这段时间越来越不安稳,纵然近卫军总司令部就驻扎在这里,每天也有大量的军队和后勤物资来来往往的调度,可是情况总是有一些很难预测。尤其是在最近的三四天时间里,袁肃越来越能体会到那些北洋军阀在面对各种民间运动时的纠结心态。真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些学生、工人竟然都把游行的声势发展到了信阳!
    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有许多情绪激动的民众沿着城内主干道游行,有时候甚至还把军用通道都堵塞了。不过这还都是小事,如今这个年代工业不够发达,没有那么车辆来来往往,即便是堵塞稍加指挥或者驱散,照样还是能够恢复交通。但是最麻烦的事还是这些满怀一腔热血又或者仅仅是跟着来凑热闹的人群,愈发肆无忌惮的组织各式各样活动,打出反对帝制、反对北洋政府的口号、标语。
    一开始信阳县政府还调派了不少警察进行阻止,似乎是起到了一丁点的效果。可是警察毕竟是少数,而人民却永远占据着极大的份额。以至于局势就好像是一块橡皮糖一样,即便用力压扁了下去,可随后的反弹却造成了更严重的影响。
    工人、学生进行游行的人数越来越,进行各式各样集会抗议的活动也越来越多。从每个一两天有一次诸如此类的活动,到最后是一天有两次诸如此类的活动。更不说到后来规模愈发显得庞大,一天之内几乎各乡镇、县城都有十数支队伍。
    县政府势单力薄,又因为是军事聚集的重镇,警察们也不敢乱开枪,一则是害怕开枪之后引来军队的误会,二则也很清楚如果开枪射击平民百姓,必然就授予这些人口实,到时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除此之外,县政府也害怕这些民众会突然变成暴x民,于是只能将警力专门调配到来保障私人安全,以及提供给一些重要的政府部门来加强护卫。
    正是因为如此,以至于游行示威的老百姓更加得寸进尺。
    袁肃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容忍这些人的行为,毕竟他受过二十一世纪很多“新”思想的熏陶,骨子里是同情和支持普通老百姓。所以他并没有严令麾下的警卫部队对这些老百姓进行强行驱散,只是加强了司令部周围以及进出城的军用通道安全,确保军事机构能够不受影响,仅此而已。当然,偶尔他还会良心发现,到中午时派人给那些游行群众送去水和干粮,并且发布公告强调自己不会采取压制,但提醒所有游行的人群保持理性。
    对于袁肃这一系列做法,总司令部内部的许多人都感到十分忧虑。他们很清楚袁肃是一个正直的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坏人,从在滦州追随袁肃一来,这几年里目睹了袁肃关心基层民情,实打实的制订了许多改善民生的政策,甚至还开创了一些史无前例的保障贫困农商的经营模式。这次信阳城内发生的情况,袁肃必然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原则。
    只是部下们担心的是,各地民众情况不一样,不一定所有人都会给面子。
    更让人担心的还是信阳这边的民乱,极有可能是中华革命党人派来奸细从中挑拨、煽动,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无知的民众们非但不会给官府面子,甚至还会认为官府软弱无能,从而更是变本加厉的来进行抗议、反对的活动。
    其实袁肃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处在他现在这个位置十分不容易的,采取的任何行动都会造成极大的民间反响,自己可不能让北洋政府在背负更多的负面名声。同时他相信,自己的通情达理肯定能换来一些老百姓的谅解,尤其是其中那些有文化底子的学生。更何况他来到河南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通过各种各样的联络、安抚和制订临时军事政策,基本上获得了广大商人阶级的支持和拥戴。
    也因此在这段时间的群众游行活动如火如荼的时候,唯独商界都还能保持冷静。
    哪怕这些游行群众把街道都堵死了,害的商铺没办法开业,商人们大不了就关闭门店。反正他们最大的客户不是这些星斗小民,而恰恰是中央近卫军总司令部。总司令部从南下开始就有足够的资金源源不断支持,袁肃基本上能就地采购的物资便就地采购,本地市场的商品供应反而无法满足军队的开销。所以许多商铺大部分物资都已经销售一空了。
    由于袁肃降低了商业交通的税以及取消一些地方不合理的课捐,使得商业运营的成本大大降低。为此商人们也自发与袁肃达成默契,即便是军方采购的货物十分稀缺,也绝不会坐地起价,相反还会不遗余力的去到邻省帮忙搜集、采购这些物资。
    袁肃针对游行群众采取的怀柔对待政策,确实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也并非完全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游行群众当中的两类人还是对近卫总司令部的做法有所表现,一类是有一定社会阅历的知识分子,另外一类则是最淳朴的老百姓。
    信阳的民众反对声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前后都快有小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小半个月时间里除了警察偶尔采取过一些暴力行动之外,城内城外聚集最多的军队反而没有任何行动,基本上也就是维持秩序罢了。有一定社会阅历的知识分子自然是通情达理的,他们不像是那些思想不成熟的青年学生,只知道政府的不作为是此次游行的阶段性胜利,而并不体会到其中的良苦用心。至于那些淳朴的农民,骨子里就不敢跟官府作对,如今官府还好心给水给东西,理所当然会感恩戴德。
    但是即便如此,那些淳朴的农民还是每天都来参加游行,但是他们的真实心意并非是为了反对帝制或者反对北洋政府,仅仅就是为了贪图这一点吃喝的小便宜。这些人群人数并不少,他们只会跟着游行的队伍进城,然后就老老实实的找到一些关闭的店铺大门口,或者其他屋檐下面蹲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聊天或谈笑,还有对其他正在挥舞旗帜的学生、人群指指点点,一下子又变成了围观者的角色。
    到了五月中旬,原本尚且稳定的信阳城内局势,突然发生了变故。
    正如同总司令部那些幕僚和部从所担忧的那样,信阳城内乃至整个河南境内的大部分民间反对活动,都是由中华革命党派人来暗中操控。随着这段时间号召参加游行队伍的人群规模越来越大,中华革命党大人自然开始策划起更激烈的行动。
    也就是突然这一天,带领抗议和示威人群进城的革命党大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汽油瓶和其他投掷物,纷纷向县政府的大院投掷。原计划本来是偷袭近卫军总司令部,可是司令部周围防卫实在太严密,而且这段时刻游行的队伍也习惯只在县政府附近活动,根本就没打算转道前往司令部。
    好端端的游行示威活动,顿时变成了一场暴x行。
    好在县政府附近早先预备了许多警察,总算及时制止住了这场动x乱,并且还逮捕了几个带头哗变的头目。不过县政府外围墙,和部分内部的建筑多少是受到了损害,尤其是投掷的汽油瓶险些引起了一场火灾。
    本以为逮捕了闹事的头目之后,这件事便会告一段落,甚至整个信阳城内的游行群众们也会因为失去领导人而解散。县政府的官员总算可以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那就是这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随着第一批带队的中华革命党被逮捕,愈发刺激了中华革命党的怒火,他们不断鼓吹县政府是乱抓无辜,什么口口声声保障人民权益,什么不会阻止人民群众行使游行权。总之在中华革命党不遗余力的造势之下,他们根本不在乎昨天向县政府投掷汽油瓶、煽动老百姓暴x乱,只是一味的将事态聚焦在县政府抓人甚至打人上面。
    在这些游行的人群当中,中坚力量自然还是那些青年学生。这些青年学生早先就接受了那种激烈革命思想的熏陶,根本没办法理智的看待事情。不仅如此,在参与游行的人群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本地的会党分子,这些人本性就很残暴,向来也是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做。中华革命党与这些会党分子密谋,就要趁着下一次的游行示威活动时,有会党的兄弟们打头阵,直接先袭县政府,抢了县政府的武器之后再袭总司令部。
    这些计划在事先都告诉了那些青年学生当中的骨干,学生骨干又把消息先传递到其他同学。如此突然的大动作,确实让很多学生感到唐突,也感到有几分怀疑。毕竟总司令部和县政府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采取强硬手段打击他们,这会儿反而轮到他们先行出手动粗,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也不正确。
    可青年学生毕竟是要面子,而且又容易盲目的崇拜。既然是中华革命党下达的任务,又是一次切身实地的参加“革命运动”,当然不能临阵退缩。即便有人提出了质疑,也会因为那些骨干学生的呵斥,再加上其他人学生的冷眼,而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到可第二天,原本以为会清静的街道,在凌晨时分就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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