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带着沈荷香来到另一家布铺,这家伙计颇为热情,父女俩这才一扫刚才的阴郁心情,沈荷香翻翻拣拣开始挑起布的花色来,细棉布穿起来柔软吸汗,夏天穿着也很舒服,薄的细棉价钱也不便宜,柳氏的肤色比较白,穿浅蓝印花的细棉会格外的好看,沈荷香摸了摸那棉质,当真是一点疙瘩都没有,显然是上好的棉线纺制的。
    那伙计见状立即说道:“这一匹是店里较好的细棉,上面印着芙蓉细花,上得色也漂亮,做成衣衫穿着显肤色白净。”这燕京国的男子最爱女子白肤,京城的闺中小姐哪一个不拼了命的往脸上敷粉,就连那五十多岁的老太出门还弄点米粉末抹一抹,所以一说显白净,基本十个有九个动心,“你再看这色蓝得多纯啊,染得就跟天空一个色儿,现在就剩这么一点了,你要买我便算你便宜些,一尺二十文,要换半月前,这布一尺至少也要二十五文,卖二十文已经是赔钱了……”
    二十文一尺的价钱在棉布中已经算是贵的了,但这布确实是不错,沈父也觉得值,沈荷香便让伙计扯个几尺,又要了几尺浅花色细棉,到时给娘亲配着衣衫做件儒裙,即然已经买了,她索性便又看了一些稍厚实的棉布,沈父那两身衣服的肩膀处都磨破了,娘亲手艺再巧也不可能把补丁缝得天衣无缝,既然已经买了,索性便再扯了十几尺的深蓝棉布给父亲做件新衣衫,这布比较便宜,才十二文一尺,伙计做生意也颇为灵活,见她们要的多,便直接算了十文一尺。
    沈父一直说不要,沈荷香笑着应和着,一边却是让伙计将布扯了下来,最后沈父只得付了钱,苦着脸把布放在竹篓里时,那心里却是乐呵呵的,沈荷香有新衣穿并没有扯布,路过一家铜饰铺,沈父说什么都要给闺女买柄新铜镜,沈荷香确实也想买一把,便没有拒绝,笑嘻嘻的说着谢谢爹,然后选了一柄不太贵的祥云图案铜镜放进竹篓里,然后帮沈父盖好竹篓盖子。
    路过肉铺摊时,沈父又花了几十文买了三斤五花肉,挑了几根肉骨头回去好炖汤给柳氏补补身子,闺女喝点也爱下饭,这样零零散散便花了近四百多文,一千文除了买油和买针线的本钱,已经所剩不多了,知道已经不能再花钱了,父女两个这才挑着竹篓领着离开城里,坐了回程的马车往家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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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阿福的留言: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的活!——很喜欢这句歌词呢!挖~这句歌词我也很喜欢333333333333还有阿刃,谢谢你帮忙捉虫,我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找你的留言改错字,哎呀,捂胸口看着你,你把我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那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该肿么办?3333333333
    ☆、第七章
    乡间的羊肠小路,隔老远便看到自家简单围起来的篱笆门口正站着柳氏,手里拿着缝补的旧衣在不断张望着,见了人这才放下手中的针线笸箩起身迎了过来,见着父女两这次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花了那么多钱,不由的心疼起来,但心疼归心疼,当布料拿到手时还是仔细的放好了。
    口里还是将两人埋怨了一通,花钱没数大手大脚,不过说了两句后见父女二人仍旧乐呵呵的丝毫不在意,便只好提着那几斤新鲜的五花肉和大肉骨头进了厨房,正好家里还有些番薯和些干蘑菇,和着肉骨熬盆骨头汤,再做点米饭,一家人晚上就能好好的吃上一顿。
    今日天气热,加上沈荷香又坐了许久的马车,人挤人的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粘腻的汗,衣服上还隐隐有股马粪味,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急着搬浴桶清洗,沈父和柳氏都是宠女儿的人,在老宅时便罢了,现在有了自己的住处,一切自然是随她喜欢,况且不过是洗个澡,就算天热时一天洗上两三次柳氏也都没说什么,沈父就更不会说什么了,甚至每天走前都装满水缸的水以方便女儿舀水。
    沈父回来吃了个杂面饼填了肚子,便随意用井水搓了把脸,趁着天色还亮着起身上了后山,准备按闺女说的采些桂花回来,晚上先用水泡着,明日买到菜油便可以直接拿来做头油,等窖好挤好了油,半个月后拿去京城给于掌柜,一坛便可以赚到两百多文,如果还能卖上两坛,就又有五百文钱进帐,这对家里来说可算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了。
    沈家离后山最近,那山并不高,也没什么大的野物,一般周围的住户偶尔会上山砍点柴木家用,山上的桂花是最多的,加上其它一些花花草草,每当夏季放眼一望,红的粉的黄的白的极为惹眼,时不时风转向,吹往这边,站在院子里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花香气,所以周围几户人家都叫它香山。
    沈荷香此时正站在窗边,一边看着窗外山上的美景,一边用白色的厚棉布不断的轻轻的绞着一头黑黑的湿发,直到头发再无半滴水为止。
    夏日洗了澡确实舒服多了,身上清爽的很,随之整个人便放松下来,有些惬意放下了棉布,然后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来自于香山的花香气,如果此时不是住着破旧简陋的小土房,想必这样舒服的感觉会更好。
    闻一会儿,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天边绚丽的浓彩几乎全部映在了眸中,显得目光如一湾潭水,波光粼粼神色熠熠,沈荷香一时也是看痴了,心中念头一动,突然便想日后若有了钱,她定要将香山连同周围上百亩地全部买下来,然后种上一片香草花田,到时待在花间小楼之上,坐着紫香木制的椅榻,边赏着风景边吃着茶点,迎着来自香山上的微风,那种生活该是多么的滋润诱人。
    此时她逐渐丰润的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意,直到柳氏饭好了在外面叫她,她才回过神来,头发此时已经干得差不多,摸一把又滑又顺,随意的松松将长发挽起,再用木簪固定在头顶,这才出了屋,柳氏正将碗筷摆在院外,回头见女儿俏生生的从屋里走出来,眼睛似也洗了澡般湿漉漉的,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笑意,这出水芙蓉的模样真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跟以前那个在老宅时瘦瘦小小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时也是既欣慰又感叹,忍不住就伸手捏了捏女儿那像剥了皮的鸡蛋般又白又嫩的脸颊,口里边道:“我的闺女这是要长大了,这么俊……”听罢沈荷香不由微张着嘴,随即有些哭笑不得的捂着脸半撒娇的道了声:“娘亲……”上一刻羞赧,下一刻便有些得寸进尺的拉着柳氏的衣袖讨好摇摆道:“娘亲也说女儿大了,以前的肚兜都有些小了,穿着不舒服呢,娘亲再给我做一个罢,我就要娘亲箱底的那块藕荷色的绸子,好不好呢娘亲……”十一岁的年纪正是撒娇耍赖的时候。
    柳氏也不疑有它,点了下荷香的额头嗔道:“你啊,又乱翻娘的箱子……”那块绸可不就剩下一小块,大小正好可以给她做个肚兜,柳氏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一直没倒出工夫,倒是让这丫头早早掂记上了,笑着看了看闺女的身段,虽然还没开始发育,但想来过了年十二岁了就该差不多了,到时肚兜可以做得略宽松些。
    饭菜已经好了,柳氏唤了在后院忙着泡桂花的沈父,一家三口这才坐在院子里吃饭,菜色虽不说丰富,但对农家来说也已经不错了,至少比几个月前那清水沥沥的野菜汤,和一股馊味的糙米饼强多了,她将菜里的肉都拣给了沈父和柳氏,自己则是喝了半碗骨头汤,又挟了几口柳氏做的酸茄子,吃了大半碗米饭便放了碗筷,她在吃食上除非饿得惨了,否则一向是很节制的,吃的东西主精而不在多,如此才可以长久的保持身材,这一点富户的小姐也都是懂的。
    晚间虽热但有微风,所以沈荷香一夜无梦睡得极好,早上起来便将桂花油和茉莉头油分别装进几只木筒和瓷瓶中,价钱自然要比竹筒贵上一些,这几日打算先让沈父卖一下试试。
    沈父一走,沈荷香便取了刚才顺手拿出来的两个胭脂水粉盒看了看,卖头油虽然能赚一些钱,但毕竟不多,只够家用,要想赚钱还需要些其它进项才行,这胭脂水粉无疑是首选了,虽然做起来要比头油麻烦的多,但价钱也要贵一些。
    劣质的水粉胭脂自不必说,上好的却是一样一个价,贵得一盒可以卖上几两银子,沈荷香先打开了桌上装水粉的盒子,只一眼她便知这粉极为劣质,怪不得父亲卖了几个月还没有卖完,随即伸手捻了一点粉末,然后用指尖轻揉了揉,颗粒特别粗,可以想象擦到脸上时那种粗糙感。
    一般的水粉都是用一种白米磨制而成,越白越细越好,实际没什么技术含量,还有一种名贵的便是以水飞的香料浸水磨制成浆液,然后再晒成粉,但再好的粉也是有缺点的,那便是掉的特别快,需要不断的涂,一层一层厚厚的才行,相比之下有一种粉是沈荷香的最爱,那便是用茉莉花的籽磨成的粉,即带着天然花香,又细薄贴肤不易脱落,只是花籽稀少,却是不适合大量制作的,想到后山的茉莉花,结籽后倒是可以磨两盒给自己和娘亲用。
    粉没有多大的利润,沈荷香将其放到一边,这才拿起胭脂,现在的胭脂已经在京城出现了数种,粉末的,丝片的,膏状的,其中颜色以鲜红,嫩红,粉红三种颜色为主,还有其它几种偏色,相比之下膏状的胭脂要更好一些,晕染面颊的颜色也更均匀。
    再看眼前这只,颜色大红却又不是鲜红,暗沉干巴巴的一副缺水状,用木簪尖尖挑起一点用手指揉一揉,里面似掺着其它东西,竟然不易揉开,要一直揉十几下才没有了那种细砂的磨砺感,但即使揉开也不清爽,那手感十分的油,沈荷香不由暗暗的摇了摇头。
    这东西也就能骗骗没擦过胭脂的小姑娘,但凡用过的懂的都不会买,难怪两个多月父亲就卖出了一盒,但就是这么一盒劣质的胭脂也要二十三文钱,沈荷香念头一动,若是能做一些胭脂让沈父卖,便又是一笔收入。
    虽然工序麻烦些,但好在制作胭脂的材料简单,只要一种红蓝花瓣及一些香春树木,这些后山便有,不用花什么本钱,做胭脂不是心血来潮,之前进了京城她便看不少女子在挑选胭脂水粉,生意是极不错的,所以当时她拿了几个瓷质的胭脂盒,便是想到自己做几盒价钱高些稍带着卖卖看。
    所以接下来几日,她便趁傍晚阳光不毒跟着沈父去后山找红蓝花,这种花并不算罕见,相反山上出奇的多,因一盒胭脂需要大量的红蓝花,所以几日间父女两个采了不少回来。
    沈荷香花了几日时间在房后阴凉处不断拧着花汁烘干,天气闷热一时间也是累的汗流颊背,几绺头发粘在她脸颊旁,好在柳氏一直在旁边帮着忙,最后熬了些香春木的树脂出来,这种天然树脂可比那些猪油做的脂膏要好的多,即清爽又不黏肤,而且更容易受色,能保持长久的好颜色,再加上她在其中滴了一滴手中的泉水。
    这香气更纯正,一丝异味都没有,沈荷香有天份,手艺也是不错,两天的辛苦也算没有失手,终于做出了五盒胭脂,分为粉脂和红脂两种,因为兑了树脂所以颜色晶莹剔透并不沉闷,看着便知是好东西,这样的质地再用瓷盒一装,卖给富户的小姐,一盒卖个一两半两银子的应该不难。
    沈荷香把价钱跟沈父一说,沈父一脸的不敢置信,要说卖个百八十文就很不错了,闺女居然说少于半两不卖,那半两可是五百文钱啊。
    这一点沈荷香却是没有解释,沈父不理解也很正常,吃不上饭的农户是无法理解有钱人家一口便能吃掉几两银子的奢侈生活,对于爱美的那些富户千金,胭脂水粉这样的东西自然都是要好的,京城那些香铺几两银子一盒的胭脂买起来都不眨眼,何况是这么半两银子。
    她用柔软的棉布擦着洗干净的手,只道:“爹,这东西贵而精,价钱自然要高一些,你看女儿做起来也不易,忙了七八天也才只弄了五盒,有人买固然好,没人买我就和娘亲自己用着,所以断断不可降了价钱,若低于半两银子那女儿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沈父虽感觉卖不出去,但也不好打击闺女,想想也就点点头,反正一竹篓的东西也不差这五个盒子,大不了到时挑回来便是。
    谁知两日后,沈父便一脸高兴的挑着担子回来,进了屋便取了一两银子放在坑上,母女两顿时看向那块银子,“爹,胭脂卖出去了?”
    “可不是!”沈父笑呵呵道:“今天正好路过我就去富户家问了,本来问了四家都不成,我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最后一家竟然要了一盒,还给了一两银子。”想到什么又道:“买胭脂的就是上次买茉莉头油的那家富户小姐,今天还特地买了一筒桂花头油。”
    而此时,富户家的小姐正在对镜描着眉,旁边的小丫鬟取了桌上的一盒不起眼的香脂道:“小姐,今天就用刚才在货郎买的这一盒吗?”
    那小姐一顿,这才淡淡道:“上次在他那里买的头油香味还不错,用了一段时日我见这头发又黑了一些,这一盒胭脂就先试试吧……”
    小丫鬟打开了盖子,小姐用簪子挑了一些粉色膏脂出来,然后用手心轻轻揉开,然后慢慢覆在脸颊处,不一会整个脸颊便粉粉嫩嫩,气色顿时明媚起来,竟然看不出是上了胭脂一般,倒像是自然的红晕。
    小丫鬟看着小姐不由惊叹一声:“小姐,这胭脂当真不错呢,看着倒是比在香粉店买的五两银子一盒的更好呢。”想想当初小姐的头油一时用完,正好门外有个货郎,闻着那香味不错便随手买了一小罐,结果用起来竟是不错,连着十来天小姐都没换过其它头油,一直到用完为止,这次听到那货郎又来了,便急急和丫鬟出来想再买一罐,那货郎又取了胭脂,小姐看着不错,价钱也不过半两银子,便多给了些钱顺便买了一盒,谁知用起来竟是如此惊喜,当真是物美价廉了。
    小姐显然也极为满意,此时正有些高兴的对着铜镜照着,半晌才道:“以后那货郎再来,红色的胭脂也给我买一盒试试。”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若下回再有什么好东西你直接买下即可。”
    小丫鬟立即笑着称是,虽是一点头油和胭脂,但自家的小姐可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第八章
    好东西总有人识货的,过了几日沈父又连卖出两盒,剩下的两盒都被京城杂货铺的于掌柜半两银子一盒要了去,并且几天前又要两坛头油,说是这段时间卖的不错,每坛又给涨了二十文钱,只是加了条件,这头油以后除了沈父自己卖之外,其它的都要供给于掌柜不得卖给别家店铺,如果同意,头油一坛多加二十文,并签下两年的契约,胭脂若还有每月也收一些。
    沈父急忙回家跟媳妇孩子商量,以于掌柜杂货铺的销量,一个月至少要卖五到八坛头油,一坛头油本身的油钱不超过二百文,沈父卖给于掌柜是四百文,这已经觉得是很高的价钱了,现在一坛又加了二十文,那一个月光这一项便能进帐至少有一千多文钱了,一千文便是一两银子。
    再加上额外胭脂一盒半两银子的收入,这么一算沈父和柳氏都有些惊呆了,不久以前全家还为一个月赚三四百文钱累死累活吃糠咽菜,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一个月的收入便要连翻几倍了。
    柳氏不由的把炕角的旧针线篓拿了过来,然后从一只旧荷包掏出一些钱,再加沈父带回来的头油钱,放在一起数了数,一时欣喜的嘴都合不上了,现在家里除了拿货的钱外,还有三两多银子的余钱,如果照这样的算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这三间泥房推倒,盖一个像老宅那般的青砖大瓦房。
    想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自己女儿荷香,如果不是她在山上拣到了那牛皮方子,又怎么会有今天,两人都是京城周边的农家人,虽然多少也算识些字,但平日知晓的也都是怎么养鸡养鸭种地,对那些香料香脂的手艺可是半点不通,也无从想这胭脂水粉其中的利润如此之大。
    沈荷香见父母又惊讶又欢喜的样子,不由轻轻笑着也不言语,只是拿起锁边的荷包装模作样的看起来,若是被他们知道于掌柜卖的价钱,估计就要吓到了,那一坛头油能装二十几盒,一盒按照京城普通头油的价钱二十五文算,二十盒便是五百文钱,但那头油的品质荷香最清楚不过了。
    一滴泉液便可将一坛子桂花的香味最快时间发挥到极致,普通的花窖上一年也未必能将香气窖出五分,这其中的差别只要闻过便能分辨出来,所以这头油便是卖上四五十文也是不贵的,而那胭脂的利润便更大了,就算标价三两银子,以京城那贵门富商云集的地方,三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所以这些东西在于掌柜手里赚得岂止是一点,差不多是他们的几倍有余。
    沈荷香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家兑个铺子,只是现在手里没什么本钱,暂时也只能这样,等将来银钱攒够了她便可以让沈父在京城也买上个地点,铺个亮堂堂的胭脂铺,到时自己做出的脂膏香粉便能在自己家的铺子出售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看着别人大发其财。
    不过这一切都要从长计议,眼前还是听柳氏的先把房子盖起来,总不能再委屈一家人住着这摇摇欲坠的泥房,夏天漏雨打湿床铺便罢了,冬天刺骨的冷,手脚都冻坏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连洗个澡都是奢侈。
    接下来半个月全家人都忙活了起来,沈荷香已经不让柳氏日日坐在炕上缝绣帕了,缝上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反而把眼睛给累坏了,索性晚上沈父回来后,一家三口都背着竹篓到香山上去采花,因夏天过去很快便是冬天,山上的花就要谢了,再做胭脂便只能去香料铺子高价买材料,这样便不合算了,现在既然守着屋后这现成的香山,自然要趁着花季时多采一些晒干储存起来,冬日要做香脂便可以现泡一下拿出来用,虽然比不过鲜花有水份,但做出来也是相差不多的。
    沈荷香在香山随沈父柳氏转了几日,其实沈父和柳氏两人根本不用闺女干什么,只是让她一人呆在家里也不放心,这才一起带出来,沈荷香来了也不过是跟在后面拾现成的花,即使如此她也是累的气喘嘘嘘,山路难走,这采花也不轻松,只道日后手头充裕定要雇几个男丁做这活才是,谁知沈父此时也是如此想,看着媳妇闺女大汗淋漓,脸颊红通通,想着这个月拿到了胭脂钱便去找虎哥帮忙,断不能再让娘俩受这罪了。
    沈荷香这几日转遍了香山,越看越是心喜,真是不愧有香山美名,山中的花木比她想象中还多,甚至还发现了几种罕见的香草香木,种类也很全了,常用的几种香料山中都有,日后若是能买下来,她便砍掉些山上大部分多余的荆棘杂木,全部种上花树,到时开了铺子至少有一半香料不缺了,这东西拿去卖根本卖不上几个钱,但是要花钱买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若是自家有香料源便能省下许多银钱,也方便的多。
    念头一动,沈荷香随口便问了沈父一句,沈父自然不知女儿的打算,以为是随口问的,便大约估摸道:“这里有点偏僻,周围的田也不是什么良田,一亩四五两银子就能买下来,山地相比之下还要便宜,只是这座香山也不算小,买下怎么也得百八十两吧。
    沈荷香“嗯”了一声,百八十两倒也不算贵,心道若是努努力,来年大概就能存够银子了,到时再将周围的田地买一些种上一片香料花草,那日后自己家也算是有地有产业的人家了。
    白日沈父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去卖货,娘俩则在家院子周边晾着晚上采来的桂花茉莉,顺便做做胭脂,胭脂这东西一道道的工序最是烦琐,非得十分精细才行,好在柳氏这些日子跟着闺女已经学得八,九不离十,大部分都是柳氏在做,沈荷香只是看着锅熬着树脂。
    相比头油,胭脂要赚钱的多,因为没有本钱,但实际上胭脂却是比头油要求更高,更为精细,此物只求质不求量,否则卖不上价钱,也同样赚不到多少,所以一个月沈荷香最多能做八盒,并且这东西不像头油,因女子头发长,必须要日日养护防止枯黄开叉,如此头油便会大量的消耗,买的也频繁。
    而胭脂一次只用一点,一盒能用上很久,做得多了反而会压了货,所以沈荷香每个月只做五六盒便够用了,剩下的时间便是用在晾制各种香料花草上,沈荷香央求沈父在京城买了本香料集,然后边看边无意间的教授,一段时间香山上的一些普通的香草香料沈父和柳氏都跟着记得差不多,算是小有成就。
    这一日傍晚,沈荷香跟在沈父身后下山,路过一处荆条树时,发现树下竟然有一株开着粉花的百里香,这东西也是香料的一种,并且也可以食用,放沈父买的羊骨里熬汤去腥去腻,滋味可是很好的,沈荷香为怕在山中被树条划伤,所以出门身上都穿着厚布衣,头上也戴着草帽遮脸,于是她用宽些的袖子小心翼翼拨开荆条,拿着小铲去挖那株百里香。
    挖好放到身后背篓里时,刚要起身,目光落到了一处,只见那处有些枯草,草下可能是未经人踩过的软泥,但是此时上面却被留下了一只脚印,看着像是刚被踩过不久,那脚印显然不是沈父的大脚,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小脚,难道这里有人?待顺着那脚印向里看去,便见刚才没太注意的几根荆条上有着斑斑的血迹,这让沈荷下紧张的心口急跳了两下。
    换成一般的姑娘此时可能便吓得尖叫了一声,毕竟荒山野地,有人的脚印又有血,很可能有什么死人或者是朝廷缉拿的凶犯躲在这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沈荷香此时头皮发麻,但还好,理智还在,手脚也听使唤,她抿着嘴微微猫着腰,悄悄的伸手再度拨开荆条离开了此处。
    柳氏已经先行回家做饭了,前方沈父走着走着发觉闺女没跟着,于是又原路返回找,沈荷香此时脸色发白的匆匆而来,见到了沈父才算了松了口气,急忙走到沈父身边解释说刚挖了一株药草可以熬汤喝,沈父也是担心的够呛,心中越发不想再让女儿进山了,好在此处离家已经不远,嘴里说了几句不让她再乱跑的话,便让闺女走在自己前面,省得回头又不见了踪影。
    直到回到了家,沈荷香这半吊着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将那株百里香洗洗摘了摘给柳氏放到羊骨里炖熬,这才回了屋子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又仔细的将那花露油涂抹到身上,滋润着全身皮肤,最后将日光晒得有些干硬的棉用手搓柔了,这才一一穿上,里面的藕荷色绣着雨荷的肚兜正是母亲亲手裁制的那块绸子,沈荷香舒服的眯了眯眼,绸子穿着就是舒爽,比那干硬的棉布不知好上多少,皮肤丝毫不觉得磨砺,反而是又细腻又柔软,还微微带着些许凉意。
    沈荷香想着下个月拿到胭脂的钱,定要让沈父买上几尺便宜的白绸,到时让娘亲给做件晚上穿的小衣也是好的。
    沈父和柳氏吃完了饭正在屋里算着这半月的进帐,沈荷香因晚上多喝了半碗羊汤感觉有点热,便搬了小凳子拿着扇子坐在矮篱笆边乘凉,坐了半晌就在她有了些困意起身想回屋时,借着刚露头的月光,她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自家院门边,没有说话也没有敲门,而是突然无声无息的蹲了下来。
    巧的是那黑影来的方向正是他们之前进香山的那条小路,不知怎么沈荷香突然想起之前在荆条上见到的那血迹,一时惊的手里拿着的扇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第九章
    就在沈荷香握紧了手中的扇子,紧张的心跳加速,回身想跑到父母窗口边唤人时,便听到院子的篱笆一侧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啪嗒”声,接着她看到那个黑影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了她家门口,那身形怎么看怎么怪异,弓着身子一瘸一拐走得极慢,似乎身体受了伤。
    见着这人真的离开门处,沈荷香胸口那如揣了只小免子的心跳声终于慢慢平缓下来,心里暗道这房子看来是要早些盖起来,否则安全性可真是个问题,见那人离得远了,她这才左手微捂着胸口,移动了下站得有些僵的腿,慢慢的朝院门走去,但目光却仍透过稀落的篱笆朝那黑影看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那人站起来的身形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但又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大概是沈荷香的目光太过专注,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原本一跛一跛向后山移动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随即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今夜是满月,刚才因有门挡着又是背影,加上沈荷香心情颇为紧张,生怕对方是什么夺财害命的凶徒,所以一时被吓住,并没有仔细看那人的脸,谁知就在刚才那人一转身,月光毫无遮挡的照在那个人的脸上,沈荷香竟是一眼便认出那人脸上一侧的伤疤,她不由的微张了下唇,脑中所想急转直下,怎么会是他?
    如果不是自己极为清楚此人日后的身份,恐怕真要以为这人是年少遭遇家变走上歹路,但即使如此沈荷香还是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一张俏脸已是气得涨红,实在是过份,不过是之前自己又说了他两句,纵然有不对,也不至于半夜三更的来人家中使坏吧,这情形沈荷香也不得不这么想,毕竟正人君子何必如此鬼祟,肯定是有所图谋。
    沈荷香原本心头还有一丝愧疚,此刻早已不翼而飞,眼睛不客气的瞪向远处那人,如果不是她此时贪凉,身上只着了薄透的小衣,肯定要冲动出去与他理论,而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炙热”的目光,竟是有些狼狈的转身,一瘸一拐的快步向山上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沈荷香刚才吓的脸色刹白,此时知道那让她心惊肉跳的黑影竟然是简舒玄后,脸色顿时涨红起来,想来也是极为气愤,见他跑得快只得低哼了一声,然后抬脚朝篱笆那边走去,她倒要看看那个简舒玄弄了什么东西进来捉弄她,走近后,便见那门边篱笆处的确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她抬起桃红色干净的绣鞋,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那物,只见一个圆东西顿时从阴影中滚出来,似乎挺沉的样子,借着月光她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居然一件旧衣服,旧衣里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沈荷香将手里扇子放到一边竹凳上,这才随手折了段树枝然后隔着远远的拨动那衣物,衣服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些藤草。
    沈荷香有些惊疑不定,这什么东西要用藤草包着,难道是蛇?沈荷香感觉有点不寒而栗,但直觉告诉她草中似乎是硬物,不是绵软的蛇体。
    她有些犹豫,决定还是叫沈父出来看看,结果一起身,藤草中突然露出了一点银光,那银光太熟悉了,以至于她急忙又蹲下了身拿木枝拨动,直到拨开藤草见到了那东西后,饶是镇定的沈荷香也是直接吓了一跳,脑中想了没上百也有数十种捉弄她的方法,独独没想到这个,这哪里叫捉弄,这简直就是惊吓啊。
    顿了顿,她伸手拿了过来掂了掂,忍住了用牙咬的冲动,随即很快又在草里翻出一个,接着又一个,最后她将那团草整个提起来抖了抖,相继十来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掉在地上,好在是泥地,若是青板路肯定会发出一连声银子落地的脆响。
    沈荷香见着地上十个银锭,一时间也是错愕,这样一个银锭足足有拳头大小,不缺斤不少两,一锭十两银只多不少,十个便是百两,此时正银亮亮的在地上堆了一小堆,让人实在是移不开视线。
    就在沈荷香脸上神情有些怪异时,柳氏在屋里对院子唤了声荷香,一下子将她从怔愣中清醒过来,顿时不顾其它的蹲下了身用那旧衣将银子快速包了包,此时柳氏已经在窗户探头道:“这丫头,外面都起风了还不知道回屋,穿那么少小心着了凉……”
    “马上啊娘……”沈荷香将那衣服急匆匆的拎在身后,身体尽量隐在了阴影里,顺便用扇子遮了遮便快走几步进了屋,柳氏也不疑有它的将窗户关上,沈荷香回到卧室看着桌上的那包银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虽不想往坏处想,但沈荷香前世在侯府毕竟待了五年之久,再单纯的人也会看到很多,懂得很多,这天上就没有白掉的银元宝,就算是有,那不是陷阱便是圈套。
    所以最保守的办法便是将这些来路不清的钱扔掉,一干二净片土不沾,但挨个摸摸后感觉这一点有些困难,换任何正常人也不会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给扔了,但若留下来,如果有一天证实这钱当真来路不明,便可能给家里惹上大麻烦,这也是她下意识藏起来,没有告诉沈父柳氏的原因。
    以父母的性子,一说出来他们这一夜都别想睡了,父亲与简家颇为深交,简家现在就剩下简舒玄一人,到时极有可能半夜三更到山里四处寻找,到时若出什么危险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左也不行右也不是,沈荷香躺在床上一夜没有睡好,待天将亮未亮时,她便悄悄起身打开房门溜出了去,然后跑到临近香山的一株大树下,见周围没什么人,便躲在灌木丛中用铲子挖了个坑将背篓里衣服包着的银子放了进去,然后又将土仔细埋了埋,甚至还抓来几捧草叶盖在上面,见一切没有异样这才起身,抬头一看,此时天边有些亮光,有几户人家已经起来劈柴烧火,沈荷香这才松了口气,抚去沾在衣上的晨露悄悄的往回走。
    早上沈父走时天是阴的,中午便下起了小雨,沈父冒着雨挑着担子回来,下午便可在家休息半日,中午一家人吃饭时便说起一件事。
    “爹,你说官府最近抓到一批走私香料的人?”沈荷香不由的停了筷子吃惊问道。
    沈父咬了一口黑米饼点头道:“这几天京城周边都在议论这事儿,说是抓到了一批人,中间跑了两个,都是些二十来岁的乞丐,其中有几个才十四五岁,唉,还是群孩子,没有法子了才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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