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之前从未叫云亭同食,也从未那么关心云亭……”楚地藏道:“若是尊上依旧向从前那般,云亭便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镜城的一条狗。”
    “可是、可是……”楚地藏已经说不出下了了,他泣血般的看着顾千树表情卑微的吓人:“尊上,尊上……”
    虽然楚地藏不说,但是顾千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到头来,反倒是他自己早就了这一切,若他还是顾麟堂,便不会给楚地藏这样的错觉,更不会……不对,就算自己不对他好,那么楚地藏奸细的身份却是怎么也洗刷不掉的!想到这里,顾千树的眼神越发凌厉了起来:“你一直都是背叛者。”
    “是的。”楚地藏的气息渐渐弱了下来,他一边咳血一边道:“云亭被送入镜城的时候,就被告之到底该做些什么,可是……若是没有这份逾越的肖想,云亭……这条命……咳咳咳,就是为了尊上送掉……也……”
    “……”眼前这个人说的是真话么?听起来那样的虚假,可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都在告诉顾千树,他没有说谎。
    顾千树本该稳如泰山的手,居然轻微的抖了抖。
    “尊上……”楚地藏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下顾千树了,他惨笑着,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记在脑海里,嘴里叫着那两个已经深深映入脑海的字:“尊上……”
    “……”顾千树沉默的看着,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心软,可是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杀了他吧,顾千树,想想他是怎么背叛你的,杀了他吧,顾千树,想想他是怎么侮辱你的,杀了他吧,只有杀了他才能平息你心中的怒火,顾千树,这个世界里,人命本来就是廉价的!
    然而似乎已经不需要顾千树动手了,跪在地上的楚地藏气息居然就这样微弱下来,他的血液流了一地,将顾千树的鞋子也染红了。
    难闻的味道,恶心的腥臭,顾千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痛楚,缓缓的将剑拔出,然后蹲□,摸到了楚地藏颈项上的脉搏。
    已经没有了,就连皮肤也变得冰冷起来,顾千树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没有砍下楚地藏的头颅。
    应该砍下来的,楚地藏或许是个和楚天惶一样的怪物呢,顾千树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他却都下不了手。
    斩首和隔断脖子不同,顾千树再怎么做心里建设……都没办法做到,他到底……不是顾麟堂。
    “麟堂……”刚进来屋子里,祝清泽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嘴唇抖动了一下,随即苦笑:“你杀了他?”
    “……或许没死。”顾千树眼神冷冷的:“走吧。”
    “好。”祝清泽道:“钟沂源似乎被关在别院……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顾千树点了点头,拿着剑就往外走,然而还未出门,就发现祝清泽却没有移动步子。
    “不把他的头砍下来没问题么?”祝清泽显然是恨毒了楚家两兄弟,他道:“他们可是实打实的怪物。”
    “……”顾千树并未说话,只是将手里的剑抛给了祝清泽,意思很明显——你若是想砍下来,那便砍吧。
    “……”祝清泽脸色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然而最终还是下了决定,他似乎知道顾千树接受不了这个场景,于是道:“你先出去吧,我片刻后就来。”
    顾千树点了点头,就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面是一片有着奇花异草的院子,若是在平日里,本该是十分吸引顾千树的。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到了这里,顾千树哪里有心情欣赏这些,唯有现如今内力恢复了,才粗略的扫了扫。
    的确是漂亮的园子,顾千树等待了片刻,发现屋子里居然没了动静——他本以为祝清泽做这事情只消几息时间,脑袋一转,就立马明白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顾千树就看到了和祝清泽对峙着的楚天惶。说是对峙,算是夸张了,因为楚天惶正十分悠闲的坐在屋子里,而祝清泽,则拿着剑满脸都是冷汗,显然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好手段啊好手段。”看了自己受了重伤的弟弟,楚天惶再好的脾气也得发怒,况且他的性子向来都不算好,他讥诮的看着顾千树,只是笑:“城主果真好手段,凭这张脸,这双眼,就足够让我这个蠢弟弟引颈待戮了。”
    “……”顾千树根本不想和楚天惶多说,这个男人诡辩多得很,花时间在和他争辩上面,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脱身。
    如果现在只有顾千树一个人,他自然是十分好离开的,可是屋内却有一个武力值不算高的祝清泽,若是他和楚天惶打起来,那么祝清泽免不得受到牵连……而以楚天惶那毒辣的性子,指不定随手就取了祝清泽的性命。
    “今日既然已经这样,看来我楚家已经留不下镜城之主了。”出乎顾千树的意料,楚天惶居然做出了让步:“那么就请吧,我就不送了。”
    顾千树和祝清泽的眼神里都出现了一丝狐疑——显然,楚天惶这么好应付,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难道城主你是爱上了这里,舍不得走了?”楚天惶冷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气息的楚地藏:“或者,今天非要拿走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的头颅?”
    “……走吧。”祝清泽还是下了决定,无论楚天惶有什么阴谋,只要顾千树离开了这里,那么便很难施展开来了。
    顾千树犹豫片刻,也点了点头。
    “走吧,走的好啊。”楚天惶翘着二郎腿,待二人都离开之后便冷冷的开了口:“你不走,怎么让有些人狠得下心呢,对吧,地藏?”
    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完全听不到楚天惶的话。
    “只有失去了,才能知道有多苦。”楚天惶弯下腰,眼神漠然的看着依旧毫无生气的楚地藏:“不然如何狠得下心,如何手段毒辣,如何想要拥有一切呢。”
    “顾麟堂,我便是给你几日自由,倒想要看看,到底你胜了,还是我……赢了。”
    ☆、49. 楚天惶手把手教你黑化
    想要得到什么,必先要付出什么。
    楚天惶生在楚家,得到的是无双的权势和富贵,可是却有着一个地狱般的童年。
    优雅美丽的女人是楚家的女主人,这个女主人本该有着同她本人一样完美的婚姻,然而上天是公平的,在给了她完美的前半生后,却让她的后半辈子生活在刻骨的仇恨里。
    楚天惶和楚地藏的母亲叫做齐薇蔚,她的父亲是当代大儒,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的独生女。她漂亮,聪明,本该有着让人羡慕的一生,可是,她嫁给了楚之天,那个在江湖上神秘的如同传说一般的男人。
    二十岁的她是温柔的,同四十岁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二十年,齐薇蔚善良的连蚂蚁都不愿意去伤害,后二十年,她可以一边微笑一边把细细的针□□自己儿子的臂膀。
    “背啊天惶。”齐薇蔚慢声道:“我昨天不是吩咐你,今天要检查功课了么。”
    才五岁的小孩因为疼痛哭的喘不过气,可是却不敢发出声音,他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不想被母亲用针扎嘴的话,最好还是别出声。
    “母亲、母亲……”那时的楚天惶还是弱小的,即便是被这样对待,也能瑟缩了肩膀抖成一团,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对不起、对不起……”厚厚一本书,哪里可能一晚上就背下来,面对这样的苛求,楚天惶却连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楚家做主的是楚天惶的父亲,但是管教他的,却是他的母亲齐薇蔚。
    本该是在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人,在楚天惶的记忆里,这两个人却变成了不愿意提及存在。
    楚之天是厌恶他的,而齐薇蔚也是恨他的。
    在楚天惶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爱这个字眼。谁敢爱他?谁又配得到他的爱?
    被送入镜城的楚地藏从某种程度上比楚天惶要幸运的多,他虽然是楚家之子,在镜城里过的却是十分平静的日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楚天惶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他身边没有出现过什么温暖的东西,从幼儿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再从青年长成现在大人模样,楚天惶从未觉的自己生命里缺了什么东西。
    一个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从未看见过阳光,有要怎么去追寻阳光呢。
    咒骂和厌恶,无时不在的疼痛,如同自虐一般的练武,几乎就是楚天惶童年的所有。
    “傻弟弟。”在顾麟堂走后许久,楚天惶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楚地藏的脸,笑道:“你知道自己错了吧?”
    “……”楚地藏依旧安静的躺在地上,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不抓住他,他就会跑掉。”楚天惶道:“你想看着他笑——怎么可能呢,他看见你这样恶心的人,怎么会想笑呢。”
    “做人啊,有时候不能太贪心。”楚天惶继续道:“想要他的心,又想要他的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看吧,贪婪的你,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他的剑够利么?刺进你的心脏疼么?若是我不来,你怕是头已经从身上掉下来了……”
    楚地藏终于睁开了眼,没有焦距的瞳孔和满是血污的脸都让这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可怖。
    “不要装好人了。”楚天惶笑了:“楚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舍不得,当初也不会同意我的计划了。”
    “……“楚地藏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楚天惶,他的表情漠然一片,浑不似一个活人。
    “可怜虫,啧啧啧。”楚天惶眼神无比的怜悯,嘴上却嘲讽道:“可惜就算这么可怜的模样,也别想让那个人同情你一分,楚地藏,和我坦白吧,你是不是心里还在奢望着,他能够原谅你,甚至爱上你?”
    有机会实现的叫做希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便是奢望。
    “我哪敢。”楚地藏居然回了话,不但回了还送楚天惶一个嘲讽的表情,他本来就和楚天惶长得一模一样,这笑容没有了平日的生涩,居然和楚天惶有几分相似,让人更分辨不出来他和楚天惶了:“这样想法,我自己都觉的恶心。”
    “所以呢。”楚天惶平静的看着楚地藏。
    “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心么。”楚地藏依旧笑着,只不过他那好无神采的眼睛却让人觉的有几分不忍:“……我知道他对我一点情谊也没有了,如何,满意了么?”
    “我哪有。”楚天惶诡笑:“地藏,你难道不好奇么。”
    “早就知道了答案的问题,有什么好好奇的。”原本十分明显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楚地藏歪了歪头:“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哪里能是鬼主意呢。”楚天惶道:“只是好不容易这么有意思的对手,若是轻易的捏到了手里,反而觉的遗憾。”
    “轻易?”楚地藏嗤笑一声。
    他们的父亲楚之天对上一任的镜城城主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到最后落得个人亡剑断的结局,于是花了整整二十年,甚至不惜毁了一个儿子,来布下这样一个局——如此这般,也能叫做轻易?简直就是个笑话!
    “楚家人都是疯子。”楚天惶淡淡道:“我是,你也是,若是觉的自己不够疯,那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楚地藏懒得去理楚天惶,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有多偏执:“顾麟堂人呢,你该不会真的那么好心把他放走了吧。”
    “你居然叫他顾麟堂?”楚天惶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叫他尊上的云亭已经死了。”楚地藏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是一片空洞。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楚天惶摇着头坐回了椅子上:“到手煮熟的鸭子也飞了……”
    楚地藏没说话,直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走了。
    “……喂。”楚天惶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对我尊敬点?我好歹是你哥啊楚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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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千树很快便同祝清泽和钟沂源一起离开了楚家的地盘。也不知是不是楚天惶打了招呼,一路上居然没有人上前阻拦——不过就算被人阻拦,以现在顾千树的实力来说,;离开这里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麟堂,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祝清泽显然并不觉的楚天惶会像他显然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他看向顾千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楚天惶肯定有后手啊……”
    “我的内力为何突然恢复?”顾千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嗨。”祝清泽苦笑道:“……我找机会换掉了你屋子里的熏香,换上了另外一种……”
    “……”顾千树皱了皱眉。
    “虽然味道一样,但是没有楚天惶他们使用的那种熏香的药性。”祝清泽道:“麟堂,虽然现在已经逃出来了,可是情况还是不妙啊……”
    顾千树没说话,心中却是十分的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自然是不妙的很。
    虽然祝清泽帮他逃了出来,可是他身上的毒却依旧没有被解开,一旦闻到了楚天惶所用的那种熏香,就有内力被封的危险。楚天惶当时之所以那么轻易的放走了他们,其中也未免会有这些因素。
    顾千树不是普通人,但是他现在的命脉,却被楚天惶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总之先回西域吧。”祝清泽道:“天高皇帝远,楚天惶的手腕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的那么远……”
    顾千树思托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
    西域里的镜城大概是现在唯一比较安全的地方了,在没有解毒之前,顾千树并不打算正面和楚天惶争锋相对。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千树还没有蠢到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而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地步。
    可是想来容易做来难,楚家位于中原腹地,就算是快马加鞭,回到西域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又该怎样逃脱楚天惶的追捕呢。
    “你来时的车队已经被楚天惶解决掉了。”祝清泽道:“看来回去……实在是不容易啊。”
    “唉,遇到楚天惶这么个变态,逃跑什么的还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钟沂源道:“哎,对了,和我们一起去春园的那个叫姑娘呢?你们没把她一起带走?”
    “??!!!”顾千树这才想起殷醉墨。
    “……忘了。”祝清泽也无奈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也忘了啊。”钟沂源挠了挠头:“顾麟堂,那姑娘不喜欢喜欢你么,你怎么能把她给忘在里面了,楚天惶那么变态她真的没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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