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姿势怪美的。”容楚不抽手,悠然欣赏太史阑叼着他手指冷冷下视的表情,觉得很销魂啊很销魂。
    太史阑觉得天下男人最为恶质非此人莫属。
    不给她咬掉手指,也不给她吐出,如果她想吐,就得用舌顶……
    此时这男人微微倾身在她身前,一双带了酒的眸子含笑上望,奇妙地清冽又深邃,那一线微起的弧度,漂亮得神笔难描。
    太史阑却只想用九阴白骨爪把这个脑袋给乾坤大挪移。
    她干脆闭眼,不动,僵尸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记着。
    容楚又笑,他酒后似乎特别爱笑,凑头过来,轻轻在她耳侧一吹,又一吹。
    “太冷了……给你吹热些……瞧,这样不是更漂亮。”太史阑忽然觉得耳垂一痛,随即一凉,似乎给戴上了什么东西。
    耳环?
    太史阑下意识皱眉,她讨厌饰品,决定等下就扔了。
    “别想着取下来。”容楚猜到她心思,“这不是耳环,这是五越一种奇虫的遗蜕。这种虫据说生于龙体,沐天风掠电光,天生神异。死后躯体化为深红琉璃,有修补经脉,改善骨骼功效。花寻欢和你说的可以帮助你恢复的草药,其实只不过是这种虫生前会在那种草下排出体液而已,和这虫本身功效比起来,天上地下。你戴着,不多一会儿,便会和你的肌肉血脉长在一起。你脱也脱不下来了。”
    太史阑不说话,容楚又笑,“这是一对,还有一只,或者有一天,你会主动让我戴上……”他撩开她耳边鬓发,眯眼仔细看了看,满意点头,“单戴一只也挺风情,好了,今天就这样。”
    太史阑瞬间有种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感受……
    容楚完了自说自话,拍拍她的脸,轻轻道:“那个摄魄,你不要学。”说完衣袖一摆,回去了。太史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摄魄什么的,好像是老曹曾经提过要教她,后来又被她拒绝的啥绝学。这么分神一想,她便没有在意,自己的穴道,已经解了。
    等她发觉,容楚已经宽衣解带酣然高卧,太史阑平白失去第一时间报复的机会……
    在原地站了一会,等红潮和恨意微退,太史阑正要回身,忽然转首。
    竹影婆娑,有人立于婆娑竹影中。
    ==
    如果说容楚是涂抹在竹稍上的银白月色,泛着珠光;李扶舟就是那竿竹,挺拔,却又令人觉得起伏温柔。
    “容楚说你醉死了。”太史阑挑眉,“看来到底谁醉,很清楚。”
    李扶舟笑而不语,目光落在她的耳垂,随即掠过。
    “他逢酒必醉。”他道,“不过,谁也不知真醉假醉。”
    太史阑心想当然假醉,所以更加罪不可恕。
    “你晚上陪景泰蓝吃得太素。”李扶舟坐到她身侧,解开一个纸包,“明天要开始课目,肉食不可缺,我给你带了些。”
    纸包里是蜜汁叉烧,醉风鸡,酱牛肉,胭脂卤鹅。用干净的桑皮纸一小包一小包地分开,干净清爽,李扶舟还细心地准备了两双筷子,一块湿手巾。
    他把筷子用湿手巾拭净,递给太史阑,又变戏法地从身后取出一罐汤,是清淡的笋片汤,清香宜人,热气腾腾。
    太史阑默不作声,夹了块酱牛肉吃着,心想文臻在这一刻必定大呼知音,求为女友;大波会立即大呼居家好男人求扑倒,但是绝不会嫁;君珂……君珂眼泪汪汪,只顾感动去了。
    而她……热气冲上来,遮没了她的眼。
    她只是有一点点……在意这样的家人般的体贴,家一般的感觉而已。
    “老曹虽然落魄,其实他们那类从丽京出来的助教,都很有些偏才。”李扶舟看出她喜欢吃酱牛肉,便将牛肉纸包往她面前挪,“你不要轻视他,好好学。”
    “嗯。”
    “他那个摄魄,你也别当玩笑。”李扶舟眼色平和,“虽说你未必适合修炼,但你不能学武技,学点偏门防身也好。”
    太史阑又点一点头,心中却掠过一丝警兆一门她根本不在意的玩笑般的“摄魄”,容楚和李扶舟都先后特意关照,还给出了不同的警告,这里面,有什么不,有什么不对吗?
    夜半起了风,将她短发吹开,李扶舟忽然伸手,扶住了她的颊侧。
    太史阑不动了。
    在她还在思考是否甩开他时,一直默默注视她耳垂的李扶舟,轻轻叹息一声。
    太史阑第一次听见这个始终微笑温和的人叹息,一时有点反应不及。
    “有些事,”李扶舟给她轻轻整理鬓边乱发,随即收回手,“……果然犹豫不得。”
    太史阑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容楚说,这能治我经脉过度使用的病。”
    简单一句话,不算解释也不算说明,李扶舟的眼睛却立即亮了起来。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砰”一声,容楚屋子的窗子开了,容楚趴在窗边,笑吟吟地道:“在吃什么好吃的呢?也不带我一个。”
    话是笑着说的,风却好像忽然冷了几分。
    太史阑就好像没听见,顺手给李扶舟布了一块风鸡,“这个不错。”
    “多谢。”李扶舟对她微笑。
    竹影深深浅浅,布菜人微垂脸,神态宁和,筷尖上风鸡雪白,接过风鸡的手指也雪白,笑容温暖醉人。
    其实很美,容楚却觉得刺眼。
    “你刚才不是说吃太多,胃难受要消食的?”李扶舟从来不会让人难堪,回首笑问容楚,“怎么又饿了?”
    “看见你们便很有食欲。”容楚也笑,眼睛斜着太史阑,“想吃。”
    太史阑一脸“我不懂挑逗我是面瘫”。
    容楚轻轻巧巧从窗户中飘出来,太史阑立即把酱牛肉往自己面前挪,把醉风鸡放在李扶舟面前,她不爱吃的蜜汁叉烧和卤鹅放在容楚方向。还赶紧装了一碗笋片汤喝了,笋片舀得多多的。
    李扶舟在笑,容楚的脸色很好看。
    他似乎很随意地坐下,却正好挡住了李扶舟看太史阑的视线,一坐下便微笑瞟太史阑的耳环,道:“你戴这个着实美。”
    太史阑不理他,心中懊悔为什么没有随身带巴豆。
    容楚开始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和李扶舟说话,看得出来他不饿,吃起来很有些勉强,将一片卤鹅,玩儿似在嘴里咬着,还不住挑剔,“腌太咸!”
    “吃这个。”太史阑忽然将自己的酱牛肉往他面前挪,“挺香。”
    容楚一怔,随即眼底露出喜色,笑道:“还是阑阑对我好。”
    太史阑点头。她难得这么合作,容楚脸色顿时好看很多,也不觉得肚子涨了,心情好胃口好吃嘛嘛香,酱牛肉连吃几块,直到觉得撑了才住手。
    他刚一停,太史阑忽然横筷一夹,夹了三四块酱牛肉,往他嘴里送,“多吃点,谢你送我药。”
    容楚又一怔,忍不住多看太史阑一眼吃错药了?还是终于开窍了?
    但太史阑主动,好比皇太后跳艳舞,错过一次百年难逢,容楚立即微笑张口接了。
    那一筷子牛肉十分扎实,好容易吃下去,容楚微笑如常,双手交叠,坐得十分端正。
    李扶舟淡淡瞟了一眼容楚袖子下,按住胃的手……
    “这个也不错。”太史阑瞄一眼容楚,拖过李扶舟面前的醉风鸡,“你尝尝。”
    容楚心怀甚畅,太史阑的酱牛肉再来的话可以拒绝,可从李扶舟那里抢来的醉风鸡,就不该推却了。
    太史阑很热心,一夹就是两只鸡腿,两只鸡腿吃下去,容楚端坐得更笔直了。
    “好饱。”太史阑站起身,伸个懒腰,“睡了。”
    “好。”李扶舟也起身。
    “你去吧,”容楚端坐不动,雍容地道。
    太史阑点点头,走出一步,忽然抱住胃,弯下腰。
    容楚一看她那模样,脸色一白,胃里塞得满满的东西瞬间也翻涌起来,顶在了咽喉。
    他不敢说话,挥挥手,示意李扶舟赶紧扶走太史阑。
    太史阑偏要走到他面前,忽然一弯腰,“呕”
    宛如洪水找到渠口,大浪越过高堤,呕吐的欲望被瞬间唤醒。
    “呕”
    容楚吐了一地。
    ……
    太史阑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心情甚好。
    因为容楚还没有起床。据赵十三说,主子胃气不调,似暴食伤身,开了香砂六君子汤喝了,需要休息。
    景泰蓝跑步经过容楚窗下,问太史阑,“公……公怎么了呀。”
    “他想吃,吃撑了。”太史阑道,“男人都这样,以为自己海纳百川,其实肚里容不下一根肉丝。”
    躺在床上的容楚微笑,笑得阴森森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牙缝里的肉丝的。
    带着景泰蓝做了早锻炼,太史阑就去找曹老夫子,一路上饱受各种目光洗礼,比院正大人回头率还高。
    曹老头子一扫昨日以前的邋遢劲儿,胡子梳得溜光,衣服穿得板正,头油擦得铮亮,连脸上麻子,都似比昨日坑得更鲜明。
    一见太史阑,他便急吼吼地抛出两本书,“练吧!我回京了!”
    太史阑那么淡定的人都一呆,“什么?”
    “我只负责寻找需要的人才,传授属于绝密级别的技艺。”曹老头一指自己鼻子,“又不代表我自己会那些。”
    太史阑有点小失望,她听说了东堂天机府就有一批异能人士,还以为在二五营也能找到同道,再或者可以借此机会找到此机会找到其余死党,没想到曹夫子不过是个保管者。
    翻了翻那两本书,她发现看不懂。
    叫一个现代人看懂古文版的人体秘密潜能开发技巧,实在不容易。
    迎上她疑问的目光,曹老头摊手,“别问我,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这秘籍是南齐耗费很多心力,死了很多人,从东堂处偷来的复本。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还不是很完整……”他迎着太史阑越来越凌厉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要不然咱们至于每年都输给东堂嘛……”
    “为什么东堂要培育这样的异能者?为什么南齐也要跟着学?”太史阑觉得这个问题很想不通。
    “统治者的秘密,谁知道那么多?”老头手一摊,“你说什么?异能?这名字有趣,我们这里叫天授者,神通天授的意思。这样的人终究会有他的作用,比如大燕,虽然没有像东堂南齐一样寻找并培养天授者,但据说大燕皇帝多年来也一直在秘密寻找天眼,似乎关系着他们皇室的承续命运……所以,不要小瞧天授者,我们一直认为,上天诞生这样的人,就必然有其使命,每个人都可以算上一处宝藏。”
    天眼……太史阑心中一动,文臻擅长微视,君珂擅长透视,两人都可以算是眼神通范畴,会不会其中一人落在大燕?
    “就我听来的说法,好像是东堂早年天授者特别多,东堂圣武帝便利用这些天授者,组成一个刺客组织,其中成员,大多属于天眼、天耳、他心通、控梦、预知、后瞻、念力,瞬移神通,这一刺客联盟纵横天下,从无失手,各国皇室闻名丧胆,直到后来,东堂现今皇帝中了我南齐某人的激将和诱惑计策,将天授神通者拿出来和南齐搞什么‘天授大比’,这一刺客组织由地下转到明处,才真正被废,各国因此有了防范,并和东堂学着,也开始培育天授者。”
    太史阑想了想,也就明白这个计策的阴险之处,很明显东堂用异能者组成的高级刺杀团非常可怕,一个拥有能预知所有危险的刺客的组织,天下没有任何势力能留得住。所以有人釜底抽薪,干脆抛出让东堂无法舍下的诱饵,经受不住诱惑的东堂,将这些秘密宝贝昭显于天下,“刺客”的重要特质就是“隐”,光天化日之下的刺客,那不叫刺客。
    “很奸。”她点头,“那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曹老头挤眉弄眼地笑,“咱南齐最为惊才绝艳的那位,你手中拿的东堂秘术复本,也是他亲自潜伏南齐,很吃了一些苦头才拿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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