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人妻也罢了,还要强抢,强抢也罢了,还要轮流发生性关系,轮也罢了,还要揍人家丈夫,轮人家老婆还要揍人家丈夫也罢了,还要人家丈夫捆在旁边看。
    这行径,比西局也不相上下了。
    这些“少年侠士”,给这样的行为下个“同情弱女,教训无良夫君”的冠冕堂皇理由,便心安理得地去执行了。
    果然不论古今,弱势都是无处申冤的一群。
    不过,容楚邀约这些混账,到底是要做什么?
    太史阑转身,换了个方向,从后窗进房,后窗开着。有对话声传来。
    “……你竟敢欺负史娘子!”
    “少侠救我!”貌似这是捏着嗓子的容楚,太史阑从窗缝里一看,次奥。
    床前站着个少年,衣衫半解,满脸淫笑,逼向床前。
    容楚一手撑床,一袖掩面,身子后倾,微微颤抖,青丝散披,楚楚可怜。正一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一边对门边呼唤,“少侠,救我……”
    门边有个少侠,刚刚进门的样子,看见这一幕,怒火中烧,一把抓起盆架上木盆就扑了过来。
    太史阑一头撞在了墙上……
    “砰。”一声闷响,太史阑一瞅,嗯,登徒子顺利被木盆拍昏。趴倒在床前。
    那见义勇为的侠士赶上来,坐到容楚身边,正要温柔地揽过“史娘子”的肩安慰,容楚一手掩面,惊呼,“怕……”把那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少侠往那后来人怀里一推。
    那人下意识去接,一边道:“史娘子莫怕,待小生救你……”正要踢开那倒霉蛋,趁美人受惊哭泣梨花带雨这一刻,好好软玉温香一番,忽觉掌心一痛。
    他一低头,便看见不知何时,一只手从昏倒那人胁下穿出来,手上一柄刀,薄得像薄情人的唇,又或者是美人新修的眉,在那雪白的指尖一闪,慢条斯理地戳入了他的手筋。
    “啪。”
    其实应该没有声音的,可不知为何,他却好像听到了手筋被挑断的声音,又或者,那不是手筋被挑断,而是所有纵马江湖,风华大展的梦想,被瞬间割裂、戛然而止。
    那柄新眉一样的刀并不因为这一声戛然而止而停住,流水一般滑过他左腕,又是轻轻一挑。
    血腥气淡淡漫开,不过流了几滴血,他却瞬间晕了过去。
    摧毁他的不是两根筋,是这人生的所有希望。
    太史阑从后窗爬了进去,容楚一点也不意外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靠在枕上,悠悠闲闲拈了颗蜜饯,蜜饯大概是第一个被砸昏的人送的。
    两个人在他脚下流血,他就像没看见。吃完蜜饯,用他那绝世小刀,再慢条斯理剔手指。
    “到底怎么回事。”
    容楚吃着蜜饯,不理她。
    问,问什么问,不就是你招惹来的?
    太史阑再一看那两人,衣衫不整,双双倒卧地下,说起来后来那个是救人的,被挑了手筋似乎有些冤枉,然而太史阑看看他身上,一包粉红色药囊落地,不用猜也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同样其心可诛。
    她匆匆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说,此时那些少年自然已经到了,却在门口叽叽咕咕,互相推让,似乎都觉得第一个进去不好意思,倒给了太史阑说话的时辰。
    “走?”太史阑问容楚。
    容楚靠着被褥,摇摇头,笑吟吟道:“为什么要走?”
    太史阑默然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她现在想起来,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是闻敬的两撇乌黑的胡子,一个头发细软发黄的人,胡子怎么会硬挺乌黑?这易容技术太不科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容楚只是笑,一颗一颗吃蜜饯,拈起一颗蜜饯笑吟吟问她,“来一颗?这乌梅腌得不错,就是桂花用得有点多。”
    太史阑瞟他一眼,有人血流披面地在脚下,还能吃这么香,果然人妖都是变态。
    “闻敬应该不止一个同伴,”容楚道,“西局的风格,很少有单独执行任务的时候,所以他出面试探王猛,不顺利便敢于暴起杀人,你我现在走,反而打草惊蛇。”
    “你先前就看出他的底细了?”
    “西局的人,身上有股尿骚味儿。”容楚轻描淡写地道。
    太史阑表示不能更赞同。
    “西局乔指挥使和你不是相处甚欢?”她问,“怎么敢杀你?”
    “谁说是西局要杀我?”容楚笑,“明明我们是死于流寇之手嘛。”
    太史阑默然,官场上的事,果然她还得学。
    门上传来“夺夺”之声,嫖客们很有礼貌,终于商量出章程,准备文雅地进入,温柔地掠夺,和平地瓜分、慈悲地轮。
    太史阑挑起的眉毛是在询问你要用他们干啥?
    容楚微笑的唇角是在回答瞧着吧呢。
    “门没关……”容楚让太史阑再次爬出阑再次爬出后窗,捏着嗓子,又举袖遮脸,莺声呖呖地答,“快进来……我怕……”
    屋外少侠们对望一眼,露出喜色,忙不迭地往里挤,当前挤进去的人,头一伸,望着地上的两个人,“呃”一声僵住了。
    “刚才这两人,意欲对奴家用强……”真难得容楚学起女声来竟然也一流水准,虽然矫揉造作了点,但淑女向来都这么矫揉造作,所以造作得恰到好处。
    “太过分了!”怒愤填膺的那一群,忘记他们也是来准备用强的,当即有人将两人拖出去,重重扔到天井里。
    屋顶上响起嗖嗖两声衣袂带风声,因为这屋子里全是人,只得掠了过去。
    试图前来动手的闻敬等人,半路退回。
    容楚唇角笑意微深。
    他了解西局的人,天下最为污浊阴暗的太监,来干天下最为污浊阴暗的特务。正是才尽其用,将污浊阴暗发挥到极致。他们像地下的地老鼠,爱惜性命,贼头贼脑,轻易不肯出洞,只有成群结队才敢大量肆虐。只要他们人不多,哪怕容楚躺着,太史阑看上去不会武功,他们都不会冒险。
    “史娘子好本事,李邱二位,武功可不弱呢。”也有人心中怀疑,出言试探。
    “奴家哪有这武艺……”容楚伏身被褥之上,长发流水般披泻,楚楚之姿,看得那群人邪火直冒,“是……是闻大侠……”
    “闻敬?”众人都怔了怔。
    “先前……先前是闻大侠,不请自入,直入我房中……”容楚羞答答地道,“奴家惊惧,极力推搪,正在此时那两位闯了进来,奴家正要呼救,未料闻大侠忽然发怒,将两人打倒后离开,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容楚“怯怯”瞟了一眼说话的孙姓少年,眼风娇媚,“说他看上了奴家,还说王大侠也看上了奴家,他先去解决王大侠,再来看我,还说……奴家只能是他的……别人要想染指,他就一个个宰了,扒光了……吊到门楼上给大家瞧瞧……敢和他抢女人的下场……”
    “好狂妄的闻敬!”孙姓少年面色嗵地涨红,拔了刀就跳起来,“竟然敢如此轻蔑我等!”
    “闻敬一个独行盗,之前也籍籍无名,这等人物,敢如此目无天下英雄?”
    “我看他是欠教训!”
    “想宰了我们扒光吊起?哈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兄弟们,走,咱们这就见识下,他要如何一一扒光我们,将我们吊起?”
    少年们群情激奋,捋袖子拔刀取剑,就要向外走。
    大家哥俩好瓜分是可以的,吃独食是不成的,吃独食还不知道收敛的,是必须要教训的。
    “各位少侠,且慢”容楚倾身床下,牵住了一位少年的衣襟,“切莫冲动,那个闻敬,似乎武功很高,而且……而且他好像还有同党,诸位冒冒失失去寻,万一有个闪失,叫奴家……叫奴家如何放心得下……”
    “武功很高?有同党?”少年们纷纷转身,眼神惊疑不定,想着确实没见闻敬展示过武功,但看王猛对他的看重,想来不是弱者,又想如果有同党,会是谁?眼光在众人中扫射不定,渐渐染满怀疑。
    “有没有同党,看等下闻敬做什么就知道了。”容楚掩袖捂嘴而笑,“他闻敬,武功不如王大侠吧,所谓教训王大侠从何说起?可如果王大侠吃了亏,那……”
    “对。”众人恍然大悟,“那就说明闻敬必然有同党帮忙嘛。”
    孙姓少年目放异光,“娘子不仅美貌,不想还如此聪慧,遇见娘子,实为我等之福。”
    容楚羞笑,“少侠谬赞。”眼波从袖子上方飞过去,悠悠挂挂,似带了钩子,一钩,又一钩,钩得众人眼神发直,如果不是还担忧着闻敬那事,便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媚人的小东西狠狠地揉进粉榻里去。
    窗下蹲着的太史阑,嚼着草根,心想遇见史娘子,确实有福。
    找史(死)。
    众人都沉默下来,此时也无心情瓜分美人,都在想着如果闻敬真的动得了王猛,那自己便是冲过去算账也占不到便宜,邀集了大家一起去?谁知道里面哪个是闻敬的暗中好友?
    容楚不过一句话,众人便生了外心,暗室里怀疑诡异的眼光瞟来瞟去,到处漂浮着不信任的气息。
    也不过稍稍等了一刻,忽然便爆发出一阵惊呼,“出事了!”
    众人一惊,冲出去,便见闻敬跌跌撞撞从王猛屋里出来,左臂鲜血淋漓,惨声大呼,“出事了!有人夜闯客栈!王猛大哥被杀了!”
    众人都激灵灵打个寒战,对望一眼,各自看见对方发青发白的脸颊。
    “凶手何在?”孙姓少年壮着胆子高喊,“待我等前去捉拿!”
    “他打破窗户逃走了!”闻敬答。
    众人又是一个寒战,这回眼中怀疑之色已去,换做惊悚的肯定,“闻敬果然杀了王猛!果然有同伴!”
    “好狠的人……”有人低声道。
    “怎么办……”
    “各位少侠。”容楚在床上悄声道,“依奴家愚见,向来敌明我暗,方得取胜之道。诸位还是切勿打草惊蛇,便做先信了闻敬模样,以免引得他杀心大发,狗急跳墙伤及诸位。诸位先和闻敬周旋着,暗中查探,找寻出其党羽,待到了北严,一举交给官府,此人在官府必有案底,保不准还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大盗,诸位如此,既擒了杀人要犯,又得了官府赏赐,官府大人见诸位英明勇武,定要请各位做推官典史,造福一方,自又是一番好前途。”
    众人眼神一亮好计!
    又安全,又有功,到头来诓骗闻敬去官府,自己一点力气也不用花,一点危险也不用冒,何乐不为。
    “史娘子真真兰心慧质。”孙姓少年眉开眼笑去摸容楚的手,“如此一朵娇俏可人解语花,我还真有几分心思,想要娶回家做个妾,想来将来也能做个贤内助……”
    “砰。”门被推开,带来一阵凉风,长身玉立的“史家相公”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堆色狼,面无表情地道:“三更半夜,诸位聚集在在下房中,是要做什么?”
    孙姓少年的禄山之爪,唰地收了回去,在自己袍子上掸掸灰,呵呵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想出理由,容楚已经娇滴滴地道:“刚才听说王猛大哥被杀,诸位少侠担心奴家也被杀手所害,都前来保护奴家,并在此商议对策。”说完眼风溜溜顺人群一圈。
    他那眼神过处,谁都看了,谁都没看,谁都觉得看得是自己,那女子眉横远山,眸凝秋水,盈盈一瞥,无限风情,似乎便是个无言的邀约“少侠你先委屈则个,待有机会,我……”
    众人都心热了,热了也便荡漾了,荡漾了也便伟大了,都纷纷昂首挺胸道:“是极,是极,我们在此保护史娘子,并商议驱敌之策。”
    “在下回来了,不敢再劳动诸位保护我家娘子。”太史阑将那个“我家”两字咬得很重,大步走过来,重重将容楚一搂,“王猛大哥被杀,闻敬大哥正在寻诸位帮忙追凶,各位还是速速前去吧!”
    “是极,是极。”少侠们讪笑着,“史兄不会武功,此等大事还是在家呆着,保护好娇妻为是。”羡慕妒忌恨地看着那搂住纤腰的手臂一眼,用眼神将之砍成十七八段,才悻悻退出。
    人都走光了,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让开。”太史阑的声音。
    “嗯?”容楚的声音。
    “我说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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