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安,很想看看现在的她怎么样,但他最终没有强硬地抬起她的脸,他也留恋此刻温柔依人的太史阑,有心想要这样难得的机会,多留存一刻。
    他的手又落了下去,却没有再动她的头发,而是落在她的耳后,轻轻揉捏她的耳垂,耳垂上穴道多,他给她慢慢调理。
    “怎么会这样问。”他温柔地问。
    太史阑给他揉捏得浑身舒适,精神放松,却依旧没说什么,只道:“告诉我答案……”
    容楚淡淡笑一声。
    “是,你是冷情,坚硬。可是你从来不曾忽视他人感受。相反,你才是最细腻,最知人间苦痛和大*的那个。”他轻轻捏着她玉珠般的耳垂,看那点雪白渐渐微红,可*如珊瑚果儿,“阑,我虽不知你身世,但我想你一定经历许多。那些过去是痛苦的,却没能让你去恨世人,只让你因为太明白痛苦的滋味,而拒绝他人接近,也因为太明白痛苦的滋味,所以你更能懂他人痛苦。”
    太史阑抱着他,低低道:“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你想必也会难受的,何必再拖个人伤心呢……”
    “看。”容楚笑起来,“还说你忽视他人感受?这不是重视那什么是?我的太史,我的阑,你不是一向坚定自我,老娘天下第一吗。怎么忽然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了?真让我不习惯,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此刻的投怀送抱的,不妨多自怜自艾几次。”说完就来搂她。
    太史阑哼地一声,手指在他腰肉上一掐一扭一转,满意地听见那家伙近乎夸张的吸气声,才懒懒地道:“就是因为太完美了,寂寞了,才偶尔反省,以期走向更加完美。”
    “这才是你嘛。”容楚笑着把她的狼爪抓住,神色从容,“别怀疑自己。太史,看看四周,多少人因你而来,多少人为你欢呼,多少人对你死心塌地。如果这都不能证明,这世上其他人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但你必须承认,你不是完人,这世上也没有完人,便是铁人,也会虚弱,会疏忽,会有一闪的错失,会被命运玩弄,用尽全力,力不能及。但这不是我们的错,因为你我都已经尽力,尽力便好。”
    太史阑听着他的语气,忽然觉得他不单单是在说她,似乎也在说他自己……嗯,容楚有什么“用尽全力,力不能及”的事?
    “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他的手指轻轻拨弄她的耳垂。
    她*这样的容楚,永远不急不躁,不失分寸,事件还没阐述,他已经猜中真相,直达中心而又不动声色。
    她将史小翠和于定的事说了,容楚轻轻叹息,抱紧了她,“来,在我怀里睡一睡。”
    太史阑攀着他肩头向上爬了爬,脸靠在他肩头,嗅着他熟悉的淡淡芝兰青桂香气,只觉得心情安定,心底有酸酸的潮涌上来,越过坚冷的堤岸,化为一泊湿润,浸润了他的衣香。
    这一刻她感谢他不安慰,不劝解,因为知她其实明白一切,劝解安慰都是苍白,只给她一个最温暖的怀抱,慰籍她落了霜雪的心。
    这世上无数人可以给她帮助,但只有这个男人,能给她皈依,看见他就瓦解,再一眼便化为春风,醉在他眼眸。
    她是世人眼中铁血风骨,也是他怀中绕指柔。
    他不动,似乎也并不知道她落泪,只揽紧了她的肩,彼此都觉肌骨如玉生凉。
    他觉得怀中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依旧没动,忽然身边呢喃声响,他才想起忙于哄老婆,把儿女忘在一边,回头看去,皱眉的儿子依旧皱着眉,大眼睛瞪人的女儿瞪着大眼睛,他看看太史阑,觉得现在不能扔下她去抱儿女,想了想,竖起手指,“嘘”地一声。
    这下糟了。
    两只忽然齐声大哭,声震马车,太史阑霍然一震,立即醒来,还没清醒就推他一把,怒道:“你没好好哄她们是不是?”
    容楚含泪望天——我这不是得先哄你吗?
    夹心老爹不好当!
    ==
    马车直接驶入改造过的总督府,容楚一眼就瞧出总督府的格局和上次他来时不同,甚至也不和他制定的图纸不同,似乎近期曾经过改造,他眼神一闪,却不动声色。
    车子直接入后院,他此刻才有空掀开帘子看看整个车队,认出其中竟然不少是李家的人,心中若有所悟,正要询问,韦雅的到来已经解开他的疑问。
    “既然国公已经赶来,想来我也不必千里迢迢去丽京。”韦雅站在车外淡淡道,“我就继续在府中叨扰一月,一月后再启程。”
    说完她便带着自己人干脆离开,一副我懒得打扰你久别重逢模样。
    容楚回头看太史阑,太史阑垂下眼,容楚看她一眼,把了把两个孩子的脉,脸色一变。
    先前看两个孩子玉雪可*,他想都没想过孩子会有什么问题,此刻才明白,原来命运如此凶险。
    他默然片刻。
    “孩子要送李家调养?”
    太史阑此刻非常感激容楚的智慧卓绝,省了她艰难的解释。
    “你刚才出城……是送韦雅,让她带孩子去丽京?”
    “我……”太史阑咬咬牙,才道,“折腾太多,孩子先天不足,容楚,对不住……”
    容楚忽然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太史。”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多谢你。”
    太史阑身子一僵。
    “多谢你为孩子身子着想,愿意割舍。多谢你为我着想,愿意把最后陪伴他们的机会,让给我。”他声音沉沉,轻轻吻她的耳垂,“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的泪,忽然打湿眼眶。
    人间至苦,是付出而不为人所知所解;人间至喜,是心意为所*者全盘洞彻。
    有*,才懂,虽死,犹甘。
    ==
    车子停在内院门口,容楚下车的造型十分惊悚,令上前来想照应的苏亚,直接退一边蹲着去了。
    他一手抱着太史阑,太史阑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两个红通通的包袱顶着他的下巴,他就用这么叠罗汉的造型,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转移到了屋子里。
    太史阑本来表示她可以自己走,容楚坚持不肯,说她还在坐月子,太史阑嗤之以鼻,表示她这月子从来不存在,容楚却道:“我若不在,你打打杀杀坐不成月子那是无可奈何,我来了,你还坐不成月子,那就是我的失职。”
    太史阑也就随便他去了,他不怕抱断手就抱吧。
    内院到她院子门口还有一截路,容楚携妻带儿招摇过市,一路上惊掉无数眼珠。
    总督府现在伺候的都是当初国公府送去的丫鬟婆子,如今一众丽京旧人,看见自家国公突然出现,还以这种造型出现,顿觉天地幻灭,偶像崩塌。
    容楚若无其事,觉得此生所有美妙造型,以此刻最为完美。
    还有些长林卫,惊悚的角度不一样——当他们看见自家那出名铁血,犹胜男儿,让人一见敬畏,只敢远远俯伏的总督大人,此刻竟然小鸟依人地被抱在男人怀里,虽然那男人大部分人认识是晋国公,但总督这造型也太崩毁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在今天才深切认识到总督大人其实还是个女人的事实。
    容楚坦然跨进太史阑的屋子,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唤来婆子丫鬟厨娘等等一系列伺候太史阑的近身之人。
    太史阑瞧着他一手一个娃娃,坐在桌前等婆子们的模样,眼前一片恍惚——这位还是叱咤朝堂主持国政的国公爷吗?这似乎是她府中新纳的即将主持中馈的容主母?
    容主母坦然得很,抱了这么一路,也抱出了心得,左儿右女都放在腿上,时不时还轻轻摇着,两个小家伙给摇得很舒服,在他腿上眯着眼睛哼哼唧唧。
    婆子丫鬟厨娘们到齐,容楚看了太史阑的菜单和每日饮食情况,对她每天只吃三顿很不满。
    “总督刚刚生产,必须少吃多餐,总是流食怎么行?增加鱼肉类,每日五顿,按我带来的药膳方子办。”
    “不能下床,从现在开始这边再加火盆,但要注意通风。”
    “每七日要洗头?不行。会痒?会痒我给你挠。”
    底下有人笑了一声,赶紧憋住。
    “鸡蛋不需要每天这么多。有新鲜牛奶吗?没有就换羊奶。减少炒菜,增加炖菜,每日必须有三道汤。”
    “洗澡?也不行。每日擦身。不习惯?要么我伺候你擦?”
    底下婆子们低垂着头,身子颤抖,太史阑心想难为她们忍着。
    “那个……”她发现一件事,想要提醒下。
    “安静。”容楚觉得她捣乱太多,头也不回,“负责药膳的人呢……”
    “容楚……”
    “等下就好了,嗯,以前的方子虽然好,但怕她腻,换这个……”
    “那个……孩子……”
    “稍等……那就这个……嗯?”容楚忽然停下,低头看看。
    右腿上,不知何时,慢慢洇开一大片水迹。
    容楚低下头,就和女儿无辜的眼神撞上。
    太史阑咳嗽,“那个……我想提醒你来着的,他们该尿了……”
    话音未落,容楚腿一动,把儿子一挪。
    左半边大腿上,赫然也多了一摊地图……
    双胞胎就是双胞胎……
    容楚偏头看看小子,小子皱眉看着他,那眼神似有不满——看什么看?不赶紧收拾?
    虽然不满一月的婴儿不可能有情绪表达,但容楚觉得就是这样,因为立刻,两个尿了他一身的罪魁祸首,齐齐张嘴嚎哭。
    容楚吓了一跳——为什么被尿了两腿的是他,哭的却是他们?
    太史阑忍着笑,挥了挥手,婆子上来抱走两个孩子换尿布,又憋着笑请容楚去换衣服,太史阑这边本来就有他上次留在这里的衣服,正要叫他去换,忽然梁上扔下来一件长袍,随即周八憋不住的笑声远去。
    容楚悻悻地去换衣服,回来的时候脸色恢复如常,心情颇好地告诉太史阑:“我发现了,他们的尿不臭!”
    太史阑忍笑忍得内伤,容楚倒毫无所觉,喜滋滋地坐下,继续刚才的工作,顺手拿起一个单子。
    “你还在用药……这是什么……”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劈手将药单子夺了去。太史阑三下两下将单子揉碎扔进垃圾桶,淡淡看了那个随身大夫一眼,大夫赶紧低下头去。
    “一些妇人用药,”她道,“你们男人不适合了解这个。”
    容楚瞟她一眼,又瞟了一眼桶里的纸。
    当他傻子吗?刚才他还关心她的下奶食物,也没见她羞涩。
    何况刚才只是一扫而过,他已经看见一两个药名,似乎是对促进外伤愈合有用的补药……
    他没有追问,又细细问了一遍太史阑饮食住行,做了最详细的规定,顺手给了下人们厚赏,又处罚了几个他觉得不尽心的,才叫人都下去。
    太史阑好笑地看着,心想容主母主持中馈很有天分,就怕以后盖个小房子娶他,不用仆人,他没啥用武之地。
    容楚也不理她戏谑的目光,顺便叫苏亚把太史阑最近的公务拿来,开始代班。他处理公事迅速而且认真,日光淡淡照在他长睫上,镀他半脸如金,侧面的轮廓之美,难描难画,太史阑忽然想起在现代那世看过的狗血小说,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美,果然如是。
    她干脆睡下来,静静瞧着他的睡颜,渐渐便意识朦胧。
    容楚自然知道她在偷窥,却也不拆穿,她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背上似也觉得温暖。这个女子在他身后,他便觉得天地安宁,而岁月静好。
    处理完公事一回身,便看见她在身后榻上睡着了。
    天色大亮,一抹阳光穿堂入户,正照在她脸上。
    容楚心中一震。
    之前他一直没有细看太史阑,因为太史阑一直有意无意地坐在他侧面或者身后,避在暗影中,此刻她倦极而眠,不可避免地被他看了个清楚。
    看清楚的那一刻,他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心中惊涛骇浪,剧痛频生。
    她……怎么会憔悴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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