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叶茜就看到坑上坐着的孟老太太,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凄惨。
    孟老太太跟叶老太太应该是差不多的年龄,却比叶老太太看起来大二十岁不止。满头白发,褶子布满全脸,黑瘦黑瘦,缩着肩,身上粗布衣服,还有些脏。不夸张地说,就跟佃户家的受气小老太一样,只比路边乞丐好一丁点。
    她跟前还站着三个媳妇,身上跟李姨娘一样都是重孝,应该也是孟二老爷的妾室。每人身边还有三个孩子,有男有女,最小的女孩估摸也就是四、五岁那样。
    孟明,孟锦,刚才李姨娘的儿子,屋里还有六个,算上孟昭,外头还有没有不知道,眼前就有十个孩子。孟二老爷样样不行,没想到生育能力倒是挺强,只是管生不管养,只怕这些孩子一定后悔被这样的人渣生下来。
    此时两个姨娘手里都拿着一个大包袱,榻上还放着两三个包袱,有个姑娘手里还拿着珠花。回想刚才孟太太在门口拉着孟昭骂,估摸着是因为孟老太太这里分家产。
    孟老太太原来是侯府老夫人,嫁妆,私房就是败的再干净,估计手里还有点干货。其他人都是庶出,不可能是孟太太的对手,唯独孟昭,孟太太肯定会怕他来争,便自己去拖住,让儿女抢东西。
    “见过祖母。”孟昭上前见礼,又简单的介绍了叶宗山,画眉和叶茜。
    叶老太爷早有书信送来,孟老太太知道孟昭定亲之事,看到叶宗山一家三口跟着孟昭进来,神情就显得十分激动,一副感动的要哭出来的模样,看向叶宗山和画眉道:“大年下的,又这么冷的天,千里迢迢过来实在太辛苦,快请坐。”
    嘴上让着坐,屋里却是没椅子,孟昭吩咐了两个姨娘,两人到外头搬了两个椅子进来。叶宗山和画眉坐下来,孟老太太便向叶茜招招手,道:“丫头到我这里坐。”
    叶茜走到孟老太太跟前,黑瘦的脸,木雕一样的眼睛,转动好像都不能了,可怜归可怜,叶茜看着她真有点怕。要是没有对比就算了,有叶老太太在那里对比着,叶茜对这样的孟老太太真有点怕,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叶家老太爷早有信过来,说给昭哥儿定了门好亲事。看到你们过来,我就放心了。”孟老太太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要是换做平常,就是叶茜不好说劝慰的话,画眉也会说几句客套话。但这回孟老太太这样一哭,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尤其是她哭的还有点不同,脸上是悲伤的,眼泪是直往下流的,但就是无声无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昭进屋之后神情就显得很淡然,好像一切都跟他无关,此时也不作声,就看着孟老太太在那里无声抽泣。两个姨娘觉得有些不对,上前劝了几句,孟老太太终于止住眼泪,她手边连个手绢都没有,只是用衣袖擦泪。
    “我这老太婆没用,儿子就这样没了,现在就想着大孙子能早点成亲。”孟老太太说着,目光看向孟昭,一脸的期盼,又看向叶宗山道:“亲家公,我知道我这么说委屈了姑娘,但是我儿子己逝,只希望大孙子能早日成家,还望你能成全。”
    “啊?”画眉不自觉得惊呼出来,叶茜听得下巴也要落地。
    刚刚落座说话,茶水不上,也不问问有没有吃饭,路上辛苦不辛苦,落脚在何处。开口就是要娶荒亲,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孟老太太这得多自信啊。
    叶宗山抿着唇,满脸有话要说的模样,犹豫了一番却是没作声。
    孟昭马上道:“娶荒亲肯定不行,祖母不用再说。”
    “为何不行,你爹爹已经去世,我就想着你能早点成家,把这个家撑起来。”孟老太太看着孟昭急切的说着,看叶宗山没作声,便道:“亲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肯定会愿意。你早日娶妻进门,操持家务,孝敬公婆,与情与理都合适。”
    说到这里时,孟老太太急切的拉住叶茜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是孝顺懂事,肯定会愿意的。”
    叶茜被孟老太太摸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很无言的看着孟老太太。这是第一次照面,第一次说话,要说孟老太太很极品无理,好像也不是,她也很可怜,儿子那样,儿媳妇摊上那样的极品,活的只比乞丐强点,还要挨媳妇的打。
    但那种感觉……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内心想吐槽,都有种无从吐起的感觉。
    “祖母……这件事以后再说。”孟昭皱眉说着,道:“山叔他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茶水还没喝一口。”
    “我都糊涂了,快上茶,上茶。”孟老太太对屋里两个姨娘说着,两个姨娘听话去了。又对叶宗山和画眉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都没先问问你们,就先说这个。”
    画眉硬挤出一个笑脸,叶宗山干脆连个笑脸都没有了。
    孟老太太话音一转,却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娶亲之事……我觉得还是要准备起来,把前头院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嫁妆捎书信回去,如数拉过来。尽快把婚事办了,我这口气也就能咽下了。”
    “祖母,这件事不着急,以后再说。”孟昭看着孟老太太的神情有些无力,也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他记忆里的孟老太太还是很好的,至少对他很少,抚养他长大成人。在他很小的时候,会护着他不让孟太太打他。
    或许时间把他们都改变了,或者是他出去了这些年,从十三岁长成这么大这样,孟老太太从没有改变,但他已经长大,对人对物的看法完全不同。
    “你爹没了,家里不能没个主心骨,你是大哥,下头弟弟妹妹们都看着你,我如何能不着急。你不娶亲,谁把这个家撑起来。”孟老太太说着,悲从心中来,不自觉得就哭了起来。
    她这辈子就是个悲剧,夫亡,夺爵,儿媳妇义绝,续娶媳妇打她。现在儿子也死了,能指望自然是孙子。希望孙子娶亲,她不觉得这个想法很过份,孟昭为何要极力反对?
    坐在孟老太太身份的叶茜有点木,她自觉得活了两辈子,也见过不少人,但孟老太太的想法,她觉得挺玄幻的。
    画眉忍不住给叶宗山使了眼色,孟家好坏先不说,新房也都不提,娶荒亲肯定不行。好好的姑娘家,既不是年龄大,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干嘛要受这个委屈。
    叶宗山却是一直看着孟昭,神情显得很犹豫。
    两个姨娘去倒茶还没倒回来,没人上前来劝,孟老太太就开始边哭边说,看着孟昭道:“当初你上京时,我就给叶老太爷写了信,我知道叶家是念旧的人家。果然给你寻了房好媳妇,还给你安排了好前程,这是孟家带给你的,就当是家产了。刚才我把我手里的东西都给了你的弟弟妹妹们,你爹没了,没人看顾他们,手里有点钱总是便宜些。还有家里的田产地亩,你虽然也是嫡子,却不如明哥儿名正言顺,你那继母你再看不顺眼都是你爹的发妻,明哥儿的身份比你名正言顺些,这些东西都该是他的,我都给了他。”
    叶宗山,画眉,叶茜自是不必说,就连孟昭都听的傻住了。十分不可思议地看向孟老太太道:“祖母把这些东西都给了他们,家里日子要怎么过?”
    孟老太太理所当然的道:“所以我才要你快些娶亲,你是老大,你爹没了,照顾弟妹是你的责任,自然要跟着你们生活。”
    画眉真忍不住了,开口质问道:“老太太想娶荒亲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让孙媳妇拿嫁妆养家?”
    手里有的值钱东西,全部给了庶出,这些就算了。地亩土产给了孟明,未成年的弟妹给了孟昭,这家分的真是太绝。孟昭最开始能沾上理国公府的光是因为孟叶两家的交情,但孟太太也带着孟明和孟锦去了,受到的是什么待遇,人所共知。
    孟昭用了孟叶两家的交情,但他的前程也好,婚姻也好都是自己得来的。孟老太太不分他家产可以,但让他养家就过了吧。二十岁的青年,能有什么钱,一口一口要成亲,这不明摆着要算计孙媳妇的嫁妆。
    “我老了,这些小弟弟小妹妹们,自然要由兄嫂来照顾。”孟老太太说着,按规矩就是如此,爹死了,长子就这个义务。拉着叶茜的手道:“夫妻本就是一体的,哪能刻意去分谁是谁的,现在家计艰难,以后昭哥儿挣出前程来了,他会感激你,尊重你,那样你们夫妻才会过得更好。”
    又不是孟家自己大把的钱不用,现在是孟家没钱,媳妇就该拿嫁妆出来,不然眼看着一家人受穷吗。她就拿嫁妆养了这一家老小,她并不觉得哪里亏了。
    叶茜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廖夫人都生下孟昭,廖孟两家是义绝的结果。解除夫妻关系从孟家走开,不想被妻,和离就够了。义绝就彻底的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连儿子都彻底甩手不管。这样的孟老太太,确实需要义绝。
    ☆、146
    去端茶的两位姨娘终于把三杯茶端上来,缺口的杯子,还有一个没盖子,就是三杯白开水,连点茶沫都没有。这倒不是她们怠慢叶家三人,实在是水是现烧的,杯子都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茶叶早就没有了,最后就这么三杯清水。
    上茶的打断让气氛没显得那么尴尬,孟老太太看看三碗茶,脸上虽然也有点尴尬,却是理所当然道:“让亲家笑话了,家境艰难,以后就靠昭哥儿,媳妇是个好媳妇,定然能善待弟妹,我这个老婆子也放心了。”
    “孟老太太,真对不住。”叶宗山突然站起身来,看向孟老太太道:“我为女择婿,应该更加谨慎,定亲之前至少该上门来瞧瞧。我竟然只中意姑爷人品就匆忙定下亲事,实在是大大的妥当。幸好只是定亲而己,退亲虽然面子上不大好,总好过和离。正好老太太也在这里,我就先口头说,这门亲事我要退掉,回京之后我自会与廖夫人,叶老太爷说清楚,该还的东西我一样不差。”
    从他进孟家的门开始,他就有些后悔,真是太想当然了,早该亲自来看看。孟家虽然是被清查家产赶出京城的,廖夫人拉着嫁妆走了,还有孟老太太在,像她这样的老太太,嫁妆里有两、三处庄田,万把两银子是正常的。
    再加上叶老太爷给了孟家五处庄田,孟家又有祭田。孟老太太自己手里的干货不说,只是这些东西每年出息也有好几百两左右。国公府是不会把几两银子看在眼里,但平常乡绅每年有这个收入就很不错了。
    在叶宗山的想像中,孟家就是个很平常的乡绅人家,三代同堂,有十几个丫头婆子,几个男仆,可能只有一辆马车。主子们就是穿不起绸衣,但还是能吃起肉的,女眷们可能自己动手做些家务,但肯定不用下地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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