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娜这种漫无目标的恳求方式出乎兰登的意料,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原以为她会得到更好的回应。兰登前几次来这座教堂时,看到许多游客在这个空空荡荡的空间里阅读《神曲》,显然特别享受这种完全沉浸在但丁的世界之中的体验。
    今天却一个都没有。
    兰登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教堂前排座位上的一对老年夫妇身上。老头光秃秃的脑袋耷拉着,下巴贴在胸前,偷偷地打着盹。他身边的老太太毫无倦意,一副白色耳机的连线从她灰白的头发下垂下来。
    一线希望,兰登这么想,他慢慢顺着过道往前走,来到了这对老年夫妇身旁。正如兰登所希望的那样,老太太那副白色耳机连接着膝盖上的一部iphone。她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便抬起头,取下耳塞。
    兰登不知道老太太说何种语言,但iphone,ipad和ipod在全球范围内的泛滥已经使其成为通行无阻的语汇,像世界各地卫生间的男/女标识一样,每个人都明白。
    “iphone?”兰登问,很是羡慕她手中的东西。
    老太太立刻露出了笑脸,自豪地点点头。“真是个聪明的小玩具,”她小声说,带着英国口音。“我儿子买给我的。我正在听我的电子邮件。你能相信吗——听我的电子邮件?这个小宝贝真的在把邮件念给我听。我眼神不好,这真是帮了我大忙。”
    “我也有一个,”兰登坐到她身旁,笑着说,尽量不吵醒她那仍在睡梦中的丈夫。“可昨晚我不知怎么把它弄丢了。”
    “真不幸!你有没有使用‘寻找iphone’功能?我儿子说——”
    “我真笨,一直没有启动这个功能。”兰登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犹豫不决地说:“如果不算太唐突的话,你介意我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我需要上网查一个东西。这能帮我一个天大的忙。”
    “当然可以!”她拔出耳机,将手机塞到他手中。“没关系的,可怜的孩子。”
    兰登接过手机,对她道了谢。老太太在他身边絮叨着她要是丢了iphone会感到多么可怕,兰登调出google搜寻窗口,按下了录音键。手机响了一下后,兰登说出了搜索关键词。
    “但丁,《神曲》,天堂,第二十五诗章。”
    老太太显得十分惊奇,显然还不熟悉这项功能。手机小小的屏幕上开始出现搜索结果,兰登偷偷瞥了一眼西恩娜,看到她正在柳条篮附近翻看着一些印刷资料。
    离西恩娜所站的地方不远处,系着领带的男子跪在阴影中,正低着头虔诚地祈祷。兰登无法看到他的脸,但内心为这孤独的男子感到悲哀。他可能失去了挚爱,来这里寻求慰藉。
    兰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iphone上。只需几秒钟,他就能调出某个链接,找到《神曲》的电子版——他可以免费查阅,因为这部著作早已过了版权保护期。当网页直接打开第二十五诗章时,兰登不得不钦佩技术的先进。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推崇精装纸质书了,他提醒自己,电子书的时代到了。
    老太太在一旁看着,慢慢开始有些担心。她提到在国外上网时流量费用很高。兰登意识到时间宝贵,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面前的网页上。
    字体很小,但小礼拜堂内昏暗的光线反而让高亮度的屏幕更显清晰。兰登很高兴,他偶尔查找到的正是曼德尔鲍姆的译本——已故的美国教授艾伦·曼德尔鲍姆完成的颇为流行的现代译本。正是由于其出色的译文,曼德尔鲍姆获得了来自意大利政府的最高荣誉——团结之星总统大十字骑士勋章。曼德尔鲍姆的译文虽然不如朗费罗的译文那样富有诗歌韵律,却更容易理解。
    我今天需要的是清晰表达,而不是诗意,兰登心想,希望能很快发现暗示佛罗伦萨某个具体地点的文字,找出伊格纳奇奥藏匿但丁死亡面具之所。
    iphone小小的屏幕每次只能显示六行文字,兰登一开始阅读,就回忆起了这段文字。但丁在第二十五诗章开头处提及了《神曲》,提及为创作这部巨著让他的身体付出的代价,提及了他内心痛苦的希望——或许他的这部来自天国的诗作能够让他克服远离美丽的故乡佛罗伦萨的痛苦。
    第二十五诗章
    假如有那么一天……假如这神圣的诗篇——
    这部集天地之精华
    令我形销骨立度过漫长岁月的诗篇——
    能够克服那点残忍心
    正是它阻挡我回到我曾安卧过的柔软羊棚
    一只被群狼所忌的羔羊
    只是这段文字仅提及了美丽的佛罗伦萨曾经是但丁在创作《神曲》时渴望回到的故乡,兰登没有看到它与佛罗伦萨任何具体地点相关。
    “你知道流量收费是多少吗?”老太太打断了他的思路。她正盯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变得非常担心。“我刚刚想起来,我儿子要我在国外上网时小心一点。”
    兰登向她保证自己只需要一分钟,并且说将弥补她的损失,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绝对不会允许他读完第二十五诗章的那一百行诗。他赶快划到下一屏的另外六行,继续往下读。
    到那时,我将带着另一个声音、另一身羊毛,我将作为诗人回归,并且
    在我的洗礼盆中接受那花冠;
    因为我最初在那里接受信仰
    让我的灵魂为上帝所认识,然后,又因为这个信仰,彼得在我额前戴上花冠。
    兰登也隐约记得这段文字,它影射但丁的敌人向他提出的一个政治交易。据历史记载,将但丁从佛罗伦萨放逐的“群狼”告诉他,他可以回到佛罗伦萨,条件是他同意忍受一次当众受辱——当着所有人的面,独自站在他的洗礼盆中,身上只穿粗麻布,以此表示承认自己有罪。
    在兰登刚刚读完的这一段中,但丁拒绝了上述条件,宣称如果他仍将回到自己的洗礼盆中,他不但不会身披象征着罪人的粗麻布,反而会戴着诗人的花冠。
    兰登正准备用食指划动屏幕,但老太太突然反对,伸手索要iphone。她显然重新考虑过将手机借给他是否正确。
    兰登几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就在他快要触摸到屏幕之前那一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了一行诗……再次看到了它。
    我将以诗人的模样回去,并且在我的洗礼盆中接受那花冠;
    兰登盯着那些文字,意识到自己在急于寻找诗歌中所提及的某个具体地点时,差一点错过开头几行中一个闪耀的地名。
    在我的洗礼盆中……
    佛罗拉萨有世界上最著名的一个洗礼盆,七百多年来为无数佛罗伦萨孩子举行过洗礼,其中包括但丁·阿利基耶里。
    兰登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这个洗礼盆的所在地。那是一幢恢弘壮丽的八角形建筑,在许多方面比圣母百花大教堂本身更加神圣。他此刻真想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读到了所需要的全部内容。
    伊格纳奇奥所暗示的地方会是这座建筑吗?
    兰登的心中掠过一道金光,包括一组壮观的青铜大门的美丽画面逐渐清晰地浮现,在上午的阳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知道伊格纳奇奥想告诉我什么了!
    伊格纳奇奥·布索尼是佛罗伦萨屈指可数的几个能打开那些大门的人之一。当兰登意识到这一点时,最后一缕怀疑顷刻间烟消云散。
    罗伯特,大门给你留着,但你一定要快。
    兰登将iphone还给老太太,并且再三向她道谢。
    他匆匆走到西恩娜身旁,兴奋地小声对她说:“我知道伊格纳奇奥所说的大门是什么了!是天堂之门!”
    西恩娜似信非信。“天堂之门?那……不是在天上吗?”
    “其实,”兰登朝她做了个鬼脸,径直向门口走去,“只要你知道去哪里寻找,佛罗伦萨就是天堂。”
    55
    我将作为诗人回归……在我的洗礼盆中。
    但丁的诗句不停地在兰登的脑中回响。他带着西恩娜,沿着画室街狭窄的街道一路向北。目的地就在前方,每向前走一步,兰登就感到信心增加了一分。他确定他们找对了方向,并将追击者甩在了后头。
    大门给你留着,但是你一定要快。
    快赶到峡谷般的小街尽头时,兰登可以听到前方嗡嗡的嘈杂声。左右两边洞窟般的店铺突然不见了踪影,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开阔的空间。
    主教座堂广场。
    这个巨大的广场周围有着非常复杂的建筑群,一直是古代佛罗伦萨的宗教中心,如今它更多是一个旅游中心。广场此刻已经非常热闹,到处停放着旅游巴士,一群群游客聚集在佛罗伦萨这座闻名遐迩的大教堂周围。
    兰登和西恩娜来到了广场南面,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大教堂的侧面,由绿色、粉红色和白色大理石构成的大教堂外墙令人眼花缭乱。大教堂不仅气势恢宏,建筑中的技艺也令人惊叹,它向左右两边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总长度相当于将华盛顿纪念碑平放在地上。
    虽然放弃了传统的单色石精致工艺,而采用了非同寻常的艳丽色彩搭配,这幢建筑物仍然是纯哥特式的——典雅、结实、耐久。兰登第一次来到佛罗伦萨时觉得这幢建筑几乎有些艳俗,但在随后的几次造访中,他发现自己会情不自禁地一连数小时细细地观察着它,莫名地迷惑于其异乎寻常的美学效果,并最终开始欣赏它的壮丽。
    主教座堂——更正式的名称是圣母百花大教堂——除了给伊格纳奇奥·布索尼带来了一个绰号外,多年以来还给佛罗伦萨提供了一个精神中心,以及数世纪的戏剧性和阴谋不断。这座大教堂可谓命运多舛,不仅瓦萨里在其圆屋顶内部绘制的壁画《最后的审判》激起过漫长、恶语相向的争议……就连选择建筑师来完成圆屋顶的竞标过程也曾引发激烈的讨论。
    菲利普·布鲁内列斯基最终赢得了利润丰厚的合同,完成了当时最大的圆屋顶结构。今天,布鲁内列斯基本人的塑像就坐落在教堂外,心满意足地抬头凝望着自己的杰作。
    这天早晨,当兰登将视线转向空中,注视着这个曾经标志着那个年代建筑壮举的红瓦圆屋顶时,他回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一个愚蠢决定。他曾爬上过大教堂的圆屋顶,结果发现圆屋顶的楼梯狭窄,游客人满为患,与他所见过的任何幽闭恐怖的空间一样令人感到压抑。尽管如此,兰登觉得自己还是要感谢攀登“布鲁内列斯基的圆屋顶”时所经历的痛苦折磨,因为这些经历驱使他阅读了罗斯·金创作的一本妙趣横生的同名书籍。
    “罗伯特,”西恩娜说,“你走不走啊?”
    兰登意识到自己已经停下了脚步,正聚精会神地观赏着大教堂。他赶紧收回了目光。“对不起。”
    他们紧贴着广场边缘继续前行。大教堂此刻就在他们的右边,兰登注意到游客早已纷纷从侧面的出口出来,同时在他们必看景点清单上打勾。
    耸立在前方的无疑是一座钟塔,也是大教堂三大建筑物中的第二大建筑物。人们平常将它称作乔托钟塔,但它显然是旁边的大教堂的一部分。它的外墙同样装饰着粉红色、绿色和白色大理石,方形的尖顶直插云霄,高度达到了令人目眩的近三百英尺。兰登一直觉得这个细长的建筑数百年来屹立不倒真是个奇迹,因为它不仅经历了数次地震和恶劣天气的蹂躏,而且兰登知道它头重脚轻,顶端的钟塔承受着总重达两万多磅的几个大钟。
    西恩娜快步走在他的身旁,紧张地扫视着钟塔背后的天空,显然在留意是否有无人驾驶飞机,但周围并没有它的踪影。虽然天色尚早,这里却早已人头攒动,兰登刻意留在了人群密集的地方。
    钟塔附近有一排街头漫画家,正站在画架前,为游客绘制低俗的漫画——一个玩滑板的少年、一个挥舞曲棍球棒的龅牙女孩、一对骑在独角兽上亲吻的蜜月新婚夫妇。兰登不知为何觉得这着实有趣,这样的活动如今能获准就开设在米开朗基罗孩提时架设过画架的神圣鹅卵石街面上。
    兰登和西恩娜继续绕着乔托钟塔的底座快步向前,然后右拐,直接在大教堂前穿过了宽阔的广场。这里聚集的人最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将带照相功能的手机和录像机对准了大教堂色彩斑斓的正面。
    兰登头也没抬,两眼紧紧盯住刚刚出现在视野中的一个规模小得多的建筑。大教堂主入口的正对面是整个建筑群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建筑物。
    这也是兰登最喜欢的地方。
    圣约翰洗礼堂。
    它的外墙也装饰着与大教堂相同的彩色大理石和条纹壁柱,但它完美的八角外形与恢弘的大教堂截然不同。有人说它像一个多层蛋糕,因为它的八边形结构分为风格迥异的三层,最上方是低矮的白色屋顶。
    兰登知道,它的八角形与美学无关,纯粹是出于象征意义的考虑。在基督教中,数字八代表着重生与再生。此处的八角形是一种视觉上的提醒:上帝创造天与地用了六天,另一天为安息日,第八天则是基督徒通过洗礼“重生”或“再生”的日子。八角形已经成为世界各地洗礼堂的普遍形态。
    兰登虽然认为洗礼堂是佛罗伦萨最引人注目的建筑之一,却也一直觉得为它所选的地点有些不公平。这座洗礼堂要是建在世上任何别的地方,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是,在这里,它笼罩在两座庞大的姐妹建筑的阴影中,给人留下的印象仿如一个小侏儒。
    直到你走进去,兰登一面提醒自己,一面想象着里面令人瞠目结舌的镶嵌画——那壮丽的画面曾使得早期的赞赏者声称洗礼堂的天花板就像天堂。兰登曾做着鬼脸告诉过西恩娜,只要你知道去哪里找,佛罗伦萨就是天堂。
    数百年来,这座八角形的圣地为无数名人举行过洗礼仪式,其中就包括但丁。
    我将作为诗人回归……在我的洗礼盆中。
    由于被流放,但丁再未获准回到这神圣的地方,也就他的受洗之所。不过,兰登越来越希望但丁的死亡面具在经历过昨晚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之后,能够最终代替他本人回到这里。
    洗礼堂,兰登心想。伊格纳奇奥临死前一定将但丁的死亡面具藏在了这里。他回忆起伊格纳奇奥绝望的电话录音,在一阵颤栗中,他想象着肥胖的伊格纳奇奥紧紧抓住胸口,跌跌撞撞地跑过广场,进入小巷,将面具安全地藏进洗礼堂,然后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大门给你留着。
    兰登和西恩娜在人群中穿梭,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洗礼堂。西恩娜急切地快步向前,兰登几乎得小跑才能跟上她。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到洗礼堂厚重的大门在阳光下闪耀。
    两扇大门高达十五英尺,青铜所造,表面镀金,洛伦佐·吉贝尔蒂用了二十多年才完成。大门上装饰着十块图案繁复的嵌板,上面的一些《圣经》人物精妙绝伦,以至于乔治奥·瓦萨里将两扇门称为“各方面都完美无瑕……是有史以来最精美的杰作”。
    不过,真正让这两扇大门享誉天下的却是米开朗基罗,他那热情的赞誉给了它们一个绰号,一直沿用至今。米开朗基罗宣称它们精美无比,完全适合被用作……天堂之门。
    56
    这是青铜铸就的《圣经》,兰登欣赏着眼前这两扇精美的大门,心中暗自赞叹。
    吉贝尔蒂所造的“天堂之门”微微发亮,上面有十块方形嵌板,左右两扇门上纵向各排列五块。从伊甸园到摩西直至所罗门王的庙宇,吉贝尔蒂的雕塑在向人们一一呈现着《圣经·旧约》中的重要场景。
    这一组震撼人心的场景数百年来在艺术家和艺术史学家们中间激起了旷日持久、参与者甚众的一场争论,从波提切利到现代评论家,每个人都为自己偏爱的“最佳嵌板”辩驳。根据人们大致达成的共识,胜出者当属“雅各与以扫”——即左边中间那一块——当选的原因据说是制作过程中使用了大量艺术手法。不过,兰登猜想这块嵌板真正的优势在于吉贝尔蒂选中在它上面落了款。
    几年前,伊格纳奇奥·布索尼曾自豪地带兰登参观过这两扇大门,并且羞怯地承认,经过五百年的洪水、人为破坏以及空气污染,原来的镀金大门已被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悄然替换,真品如今安全地存放在主教座堂歌剧博物馆内,等待修复。兰登出于礼貌没有告诉布索尼,他早就知道这些是制作精良的赝品,而且是兰登见过的第二套吉贝尔蒂所造大门的“复制品”——第一套是他意外发现的,他在研究旧金山格雷斯大教堂的迷宫时发现,吉贝尔蒂的“天堂之门”的复制品自二十世纪中叶起就一直被用做该大教堂的正门。
    正当兰登站在吉贝尔蒂的杰作前时,旁边一块简短的文字说明牌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到那上面用意大利语写的一个简短词语,他吃了一惊。
    la peste nera——“黑死病”。我的上帝啊,兰登心想,我到哪里都能看到它!文字说明牌解释说,这两扇大门是为了向上帝“还愿”而受托制作的,是为佛罗伦萨逃过瘟疫一劫而向上帝表达感激之情。
    兰登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回到“天堂之门”上,伊格纳奇奥·布索尼的话再次在他的心中响起。大门给你留着,但是你一定要快。
    尽管伊格纳奇奥如此承诺,“天堂之门”却显然紧紧地关闭着,一如往常,它一般只偶尔在某个宗教节日才会打开。游客们通常从另一侧的北门进入洗礼堂。
    西恩娜在他身旁踮起了脚,越过人群向里张望。“门上没有把手,”她说,“没有钥匙孔。什么都没有。”
    是啊,兰登心想,知道吉贝尔蒂绝对不会让门把手这种世俗的东西毁了自己的杰作。“门朝里开,门锁也在里面。”
    西恩娜噘起嘴唇,思索了片刻。“那么从外面……谁也不会知道门是不是上了锁。”
    兰登点点头。“我希望这正是伊格纳奇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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